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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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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天,一望无际。

    朝阳一从地平线那儿探头,便迅速将寒夜冷霜消融。

    要找到那些奴隶兵不是难事,他们仍待在昨天那个地方。

    说实话,他不是很想让她靠近这些人,奴隶不全是好人,而且大多很偾世嫉俗,久没碰女人。

    可她坚持要同他一起。

    “就因为我是女人,才好说话。况且,你就在我身边,我没什么好怕的,不是吗?”他应该要反对,但她清楚知道如何掌控他,她的说法让他该死的受用。他微恼的看着她,只能拧眉粗声威胁。

    “只要有人碰了你,我就打断他的手脚,你若不想谁断了手或脚,最好记得要保持距离。”她略微睁大了眼,盯着他瞧,然后扬起嘴角,漾出一抹笑,轻应了一声。

    “好。”

    那笑,叫他心又缩,忍不住补充:“也别对着他们笑。”“好。”她再应。

    “我不是开玩笑的。”他垂眼瞪着她说。

    她仰望着他,小脸微红,悄悄说。

    “我知道。”

    该死,若叫她不准脸红,大概是太过强求,所以他强迫自己闭着嘴,别说出像蠢蛋一样的话。

    待两人来到那地头,只见咋天那举着木板的男人,依然站在那里,整个人站得直挺。但经过的商旅们,每每在看见他脸上的烙印之后,就撇开了视线。

    男人的身后,有五位奴隶兵坐在一起,还怀抱着能够讨口饭吃,找到工作的希望,忽然间其中一个人看见了他,整个人坐直了起来,眼中浮现些许惊恐,但那家伙强忍着想逃跑的冲动,脸色苍白的死瞪着他。

    是那个小偷。

    偷儿脸色难看的吐出异国的语言。

    她愣了一愣,转头间他“怎么了?他说什么?”“他问我想做什么。他前两天,偷了人钱,被我逮到。”他告诉她。

    “大爷,他小弟病了,又饿了好几天,他是不得已才会去偷人钱财。”举着板子的男人听了,忙上前为紧张的同伴辩驳:“我已经训过他了,他不会再犯”

    她没见到眼前有谁像那男人的小弟,不由得开口间:“他小弟在哪儿?”识字的那个才要回答,那偷儿抓住同伴的手,怒目张嘴的吐出一串话。两个男人迅速争辩了起来。

    绣夜一个字也听不懂,只转头间他:“他们吵什么?”“吵要不要让我们知道,他们住在哪儿,他弟又在哪里。”她轻声细语的瞧着他说:“你告诉他们,我们有工作给他们,没薪饷,但有食物,问他们做不做。”他垂眼瞅着她,然后看着前面那群家伙,沉声开口重复她的话。

    他一开口,他们就停下了争吵,全瞪着他。

    “我做。”那识字的男人第一个站了出来。

    她见了,只间:“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看着她,又瞧着站她身旁的高大男人,这是这么多天来,这儿第一次有人理会他们,所以他张嘴回答了她。

    “萨林。”

    “你会读写汉字?”

    “是的。”

    “你在当兵之前,是做什么的?”

    她的用词,很委婉,让那男人一愣,眼里兴起些许波澜,当他再开口,声有些哑。

    “我替人记账,是个账房。”

    她点点头,掀开手里的提篮,给了他一张大饼。

    萨林瞪着她,半晌,接过了手。

    她转头间第二个矮小但身材壮硕的男人“你叫什么名字?”那家伙一副鸭子听雷的模样,身旁的男人帮她间了,然后告诉她。

    “他叫亚历山大,是个铁匠。”

    她也给了他一张大饼,然后依样画葫芦的间了第三个男人。当他们发现只要回答她的间题,她就会给饼时,再没人多有迟疑,除了那个偷儿之外,每个人都回答了她的间题。

    他帮着她翻译,询问他们的名字,以及曾有的工作,除了铁匠,还有两个是木匠,两个是牧民。他们拿到大饼之后,再顾不得面子,狼吞虎咽的吃着。她看着那个直盯着旁人手里大饼,都忍不住吞口水,却依然绷着脸的小偷,间:“你叫什么名字?”那家伙沉着脸死瞪着他和她,不肯回答。

    绣夜才想再开口,身旁的男人已又沉声说了一句话。

    那家伙脸微白,半晌,终于吐出了自己的名字。

    “铁木尔。”

    她给了他饼,他接过去,但没有吃,只紧握在手里。

    她装没看到,只站在自个儿的男人身旁,瞧着前方这些人,道:“他是张扬,是我丈夫,我们在市集里卖蜡烛,住在城东乌鸦巷底的大屋。我们没办法给你们钱,但能供吃的,那儿附近还有许多空屋,整理一下就能住,你们若想,就随我们来,若不愿意,也不勉强。”她每说一句,他就用不同的语言,帮她翻译一句。

    可到了最后,他又冷冷的多说了几句,那几句话,教那些男人脸微白。

    绣夜同他走在一起,却清楚注意到,没人跟上来,一个都没有。

    她知道问题出在最后那几句话,忍不住悄声先问了一个他不会防备的问题。

    “你同铁木尔说了什么?让他改变了主意?”

    他垂眼瞅着她,只道:“我问他,面子可有他小弟重要。”“那刚刚呢?你最后说了什么?”

    她出其不意再问,可他没有上当,只面无表情的说。

    “没什么。”

    “你说了什么?”她坚持再问。

    他沉默半晌,才道:“到了我的地头,就要听我的,遵守我的规矩。”“还有呢?”

    “敢碰我的女人,我就宰了他。”

    她瞅着他,只见他看着她道:“不能接受我规矩的,可以继续留在原地。”她没有点名他加重了敢碰她的威胁,绣夜知道他有多担心会让她受到伤害,而在奴隶营待过之后,她很清楚,那些男人确实也需要被立下规矩。

    所以,她只是握紧了他手。

    无论如何,他和她试过了。

    可那天下午,当绣夜和他一起收拾回家时,那账房和铁匠来了,帮着他们提东西,后来,木匠与牧民也来了,当他俩带着一行人转过街角,看见铁木尔背着一个瘦弱的男孩站在那里。

    他和她什么也没说,就只是带着这群人,回到那满是乌鸦的街巷里,将他们安顿在其中几间还算可以的空屋。

    他亲自爬到屋顶上,帮着他们整修那些屋子,四处去其他地方捡拾能用的东西,没门的柜子、缺脚的椅子,她则去煮了一大锅小米粥,还请阿得替那感染风寒的牧民和铁木尔的小弟看病。

    阿得对整件事完全不吭气,甚至完全无视他们脸上的烙印,只要她警告那些逃兵,不要想打乌鸦们的主意。

    “还有,你知道光靠卖蜡烛,是无法养活这些人的吧?”“我知道。”绣夜点头。

    “你打算怎么做?”阿得间。

    “他们无法上街,可其中有木匠,也有铁匠,能做些小东西,再让张扬拿去街上便宜贩卖,他们只是需要一点机会,就能养活自己。”“你需要多少钱?”没想到她问得如此直接,绣夜愣了一愣,但仍是厚着脸皮道:“十两银。”阿浔从腰袋中掏出了一锭马蹄银,搁到桌上。

    这锭,是五十两。

    她愣了一愣。

    “你以为你收留的就这七个?”阿得冷哼“这城里可不只这么些逃兵。”绣夜又一愣,才忽然惊觉,阿得说的没错。

    “现在,你还想帮吗?”

    她看着那巫女,再看着那锭银两,最终仍伸手将那沉甸甸的银两握在手里。阿浔挑眉看着她,没多说什么。

    她收下了那银两,然后把桌上阿浔的餐具收回厨房,当她退出门外,将门拉上时,只听见阿浔的声音,冷冷传了出来。

    “傻丫头。”

    她没抗议,只是转身走了。

    或许她是傻,可她无法任那些人饿死路边,她知道他也一样。

    他与她是两个傻瓜,两个试着想弥补前半生过错的傻瓜。

    七个逃兵,在半个月后增加成十五个,一个月后变成二十个。

    他清楚如何带兵,知道如何应付他们,那些男人在他的带领下,清扫了附近的废屋与街道,整修了大部分的房舍。

    她让萨林记账,负责所有收入与开支。让木匠带着人上山,砍伐木材回来,教人制做桌椅。让铁匠把废铁融成铁块,重新为那些桌椅制做精美包边。后来又来了一位泥水匠、一位制陶师、一位理发师、一位手艺超群的大厨,但最多的,还是像铁木尔一样,原本就是守城士兵,却因为战败而变成奴隶的人。

    偶尔,男人们总也会因为小事起口角,争执打斗起来,但总是很快就被他制止,他不以德服人,他以拳头服人。

    当人们发现他武艺超群,能以一挡百,而且还非常说话算话时,再也没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闹事,更别提,他其实还很公平,斗殴闹事的人,无论对错,先一并罚了去清茅房粪坑再说。

    没人想去清那原该大家轮流去清的屎粪,所以都变得非常安分。

    很神秘的是,绣夜发现被他揍过的人,竟然后来都老爱来找他,其中尤属铁木尔为最,那家伙总在他身旁跟前跟后的,眼里满是崇拜,甚至一直缠着他,要他教他几招。

    那男人脸上摆着不耐烦,可有天早上还真的开始指导铁木尔拳脚,也不知是男人们天生就爱练拳,还是他们内心深处都有必须再次亡命的觉牾与恐惧,跟着他练拳的,从铁木尔一个,在短短几天就变成十来个,到了后来几乎每个人都会来。

    结果一大清早,就会听见那些男人聚在前院练拳脚的呼喝声。

    到了第十天,阿得终于一整个大爆发,打开门就对着院子里那些男人咆哮。

    “大清早的,吵什么吵!这是我屋,不是练武场,全给我滚街上去练!”说着,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男人们面面相觑,只能一齐看向他,他轻咳一声,颇有些尴尬,但仍带着众人改到外头的乌鸦巷练拳。

    因为教拳,让男人们对他的话更是听从,他严禁他们在外头惹事生非,要所有人一早就得起床工作,打扫环境,学习技艺。

    脸上有烙印的人,便留在乌鸦巷这儿做活,脸上没烙印的,就到市集上帮忙做生意。

    市集上的人,自个儿不敢用这些奴隶,可也乐见他约束了这群残兵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