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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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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聚贤庄书生王郎,自幼潜心研读四书五经,博览名家诗书,又深谙史籍,博古通今。他学识渊博,眼界豁达,金玉之作,一蹴而就,且妙笔生花,掷地有声,他的诗文清新俊逸,雄劲豪放,读来朗朗上口,又意境高远,时称雄文坛,被四方儒士首推为大家。王郎虽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却视功名利禄如粪土,从不涉足科考仕途。常与一些风雅之士,游历名山大川,寄情山水泉石;或于月朗星稀的夜晚,漫步花园,焚香祭天,煮酒烹茗,吟诗作赋,直至夜阑人静,才回房安寝。

    一日夜晚,浩月当空,清辉朗照。王郎又在花园摆下香案,先饮酒小酌,后品茗赋诗,直至星移斗转,仍诗兴盎然,难以自己。蓦然间,听得一阵环佩之声由选及近。王郎回首望去,只见繁花密蕊丛中,有一妙龄少女姗姗而来。姑娘身着白衫素服,手执绢扇,娉娉婷婷,有如玉树临风。王郎直觉得一股香风扑面,沁心入脾。待他定睛看时,姑娘已飘然而至近前。但见姑娘云鬓斜笼,青丝高挽、樱桃小口,玉颈粉腮,珠光宝气,娇媚过人。姑娘冲他嫣然一笑,还温文尔雅地道了一个万福:“公子赏月吟诗好雅兴呀,小女子常在天宫聆听公子赋得好诗,令人心弛神往。今日见公子佳作连篇,妙语联珠,实在让人心热眼谗,便寻着祭天的香火味下得凡来,陪公子共度良宵,如何?”王郎见姑娘花容月貌,肌肤如雪,秀外慧中,又知书达礼,顿时心动神摇,忙起身施礼道:“承蒙姑娘垂爱,小生荣幸之至!敢问姑娘芳名,也好日后回谢。”姑娘又莞尔一笑:“小女子乃天宫丽霞仙子。久闻公子诗冠群儒,仰慕已久,今夜特来向公子讨教一二,请公子赏个脸,可否?”王郎领首,望着姑娘艳若桃花般的娇好面容,顿时文思如泉涌,随口岭道:“人面桃腮别样红,羞煞牡丹闭花容。世上孤生怨迟暮,难得瑶池降神灵。”姑娘听了,美目流盼,面色绯红,应声对曰:“深宫怀春倚楼栏,梦绕魂牵夜难眠。落花飞絮知多少,不及侬家愁万点。”

    这时,王郎忽然听得天籁之声冉冉传来,遂又即席赋诗曰:“午夜谁家弄玉筝,无端帐触儿女情。在天愿作比冀鸟,同宿双飞伴终生。”

    姑娘才思敏捷,随即对口:“一幅绢帕万种思,闺房偷展怕人知。鸳鸯绣到双飞处,正是依心盼郎时。”

    姑娘吟罢,泪水涔涔,一副凄凄切切的模样,不胜哀伤地说:“只因你我仙凡相隔,天门又盘查甚严,实在难得一见。今日王母寿诞,众门神赴宴庆贺,奴家才得以抽身出宫与公子相会,真是想煞奴家了呀!”王郎听姑娘如是说,不由得心潮涌动,爱之欲切,但见姑娘端庄中透出几分艳丽,风流中又隐含了几多深沉,一副名门望族大家闺秀风范,想来自己乃一介凡夫俗于,竟与这样的绝代佳丽有缘,实是艳福不浅。况且姑娘不顾冒犯天规,不辞路途劳顿,屈尊下凡与自己幽会,其情爱之深感人肺腑!王郎忙上前深施一礼:“小生乃一介乡野书生,实不敢烦劳姑娘挂怀。既蒙姑娘惠爱,小生不胜感激!”姑娘侧身屈了屈双漆回礼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奴家愿与公子结为百年之好,以偿奴家之愿望。”姑娘语罢,已羞得满面飞红,扭转腰身,以袖遮面,低头不语。王郎见姑娘娇态可斑,又言之切切,自然不些欢声,忙趋前拉住姑娘葱白似的手说:“既然你我今世有缘,适才又以诗传情明志,何不趁此良宵美景,拜堂成亲?”姑娘对王郎情有独钟,自然很爽快地就点头应诺了。于是一对有情人焚香盟誓,拜了天地,新郎搀扶着新娘入了洞房。

    洞房内红烛高照,炉香袅袅,一对新人并坐在床头。新郎揭下了新娘的蒙头帕,喝了双杯欢酒,便乘兴将新娘抱上了牙床。新郎替新娘松脱了衣带,去除了裙装,只见新娘酥胸凝脂如雪,乳峰丰盈高耸,面带娇羞,风情万种,新郎一下子将新娘揽入了怀中。一对鸳鸯,合壁成双,颠銮道凤,倒海翻江

    洞房花烛夜,月白风清,花香袭人,一只密蜂,醉卧花蕊中。

    次日,王郎邀庄上友邻及四乡儒士齐聚风雨亭设宴庆贺新婚之喜。宾相折花当酒筹,众人或猜拳行令,吆三喝四;或击鼓传花,觅句联吟;满堂宾客,飞盏传觥,开怀畅饮,热闹非凡。

    正当宾客酒兴酣畅之时,天空骤然浓云滚滚,狂风大作,只刮得沙飞石走,地动山摇。众宾客急忙抱头回避如鸟兽散,酒宴也被狂风席卷一空。待风平云霁,众宾客复聚拢来,却不见了新娘子,众人惊诧不已,四处找寻,踪影皆无。大喜之日新郎无端遭此变故,犹如五雷轰顶,痛不欲生,竟昏倒在地,不省人事,被众人救回房中,请医诊治。

    新娘失踪蹊跷,且多日杳无音信,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整日郁郁寡欢,竟忧思成疾,卧病在床。一日夜深,只听得房门“呀”然半开,烛光摇动,一俏丽女子飘然来到榻前。但见女子水裙云裳、风譬雾鬓,满头珠翠,微微乱颤虚钗银饰,熠熠闪光。走路犹如风摆柳,眉眼飞动似流霞,唇红似丹,齿自如玉,蛔娜多姿,妖冶媚人。见公子迷迷糊糊睡在床,哑然一笑,便自行宽衣解带,赤条条地钻进公子锦被里相拥而眠。公子梦中醒来,见一裸体女子偎在怀中,以为新娘悄然归来,不由得心旅摇动,爱意奔涌。那女子亦春心激荡,曲意承欢。正待二人欲行房事、一触即合之时,王郎蓦然闻得—股腥臊味扑鼻而入,不似新娘体香袭人,顿生疑窦,急忙跳下床来,厉声斥道:

    “你何方女子,如此寡廉鲜耻,竟敢浑水摸鱼,乱我心志?”

    “公子与那小贱蹄子不就是一拍即合的露水夫妻么?今夜小妾也如法效仿与公子同榻合欢,有何不可呢?”女子故作娇媚之态,一副情意缠绵的样子。

    “娘子与我两情相悦,又拜堂成亲,自当同床共枕。你我素昧平生,岂能苟合?”

    “小妾素闻世间风传,‘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花街柳巷寻风流’;又闻世间男子多是见一个爱一个的多情种子;或是喜新厌阻,见异思迁的薄情郎。唯独公子洁身自好,为何?”

    “我与娘子山盟海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结连理枝’。我岂能失信于她?”

    “如今你家娘子已弃你而去,另寻新欢,你这痴情呆子还在这里独守空房,何苦呢?

    “你休得胡言乱语,搬弄是非,毁我娘子清白,你才是不守妇道的淫女荡妇,要不,怎能干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你若识相,快快离开,免得自己声名狼藉,又怗污我的声誉!”

    女子见自己投怀送抱,王郎竟是坐怀不乱,还声色俱厉地怒斥她行为不端,自知当夜难以如愿,只好悻悻离去。

    谁知女子并不死心。从那天起,她就煞费苦心地夜夜用百花香水沐浴全身,而后再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袅袅娜娜,缠住公子卖弄风骚,勾引挑逗。王郎乃正人君子,又心有所属,对这个矫揉作态的女子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只管闭目养神,守身如玉,始终不为其姿色所动。

    这一日,有一道士形色匆匆地来到聚贤庄,指名要见庄主王郎。家人引道士入内宅书房相见,王郎见道士羽衣云冠,鹤发童颜,疏髯飘脚,貌古神清,骨相非凡,似神若仙,便知来耆乃道行深厚的高人,绝非招摇过市的平庸之辈,忙拖病体施礼道:“道长屈尊寒舍,必有要事见教,小生洗耳恭听了。”道士法眼炯炯,开门见山地说:“贫道遥望施主庄院妖气冲天,适才又见施主面色灰暗,一脸晦气,近日必有大难临头。”

    王郎忙上前又深施一礼:“道长真乃料事如神。小生娘子数日前被一阵狂风掳去,至今下落不明。今日小生又遭一女子性骚扰,搅得小生心力交瘁,惶惶不可终日。请道长施法救小生和娘子,来日结草岘环定当厚报救命之恩!”王郎说罢,跪拜于地,苦苦相求。道长细问端的,详情了然于心,胸有成竹地概然言道:“施主与娘子皆为抚孽所围,性命危在旦夕。贫道特奉玉帝旨意,携御赐斩妖剑巡游四方,缉拿作祟妩孽,以解天下苍生之倒悬。今逢施主有难,贫道当鼎力相救,义不容辞!”当即对王郎如此这般叮咛一番,两人便依计而行。

    正如道士所说,原来那女子乃探山修炼千年的狐妖,常幻化成人形,蛊惑人心,残害生灵。她对王郎早存觊觎之心,但又怕满腹经纶自恃清高的王郎不肯就范。就在她踌躇不定之时,丽霞仙子捷足先登,以身相许,结为夫妻,她后悔莫及。为此,她对丽霞仙子恨之入骨,急欲除之而后快。手是便施展妖法,布云兴风,将新娘子掳入深山妖洞之中。娘子虽贵为天仙,却不曾学得半点自卫功夫,又不敢报案于天庭,惟恐身份暴露被囚如幽宫,再不能与心上人长相厮守,万般无奈,只得乖乖引颈受辱,听天由命。狐妖自恃法力无边,先是吮其精血,润肤美容;再捋其衣裙首饰,把自己打扮得美若天仙;趁夜潜入王郎房中,欲以色相勾引王郎误入圈套,再伺机挖肝吞心,害其性命。不料被精明心细的王郎嗅出了腥臊来,使她功亏一箦,王郎也因此得以自救,幸免于难。

    翌日,道士偕同王郎,寻着狐妖异味逶迤前行。来到一处峡谷中,发现有一洞窟,两扇石门紧闭,一股妖雾从门缝里袅袅溢出,想必是狐妖巢穴所在了。道士让王郎隐身于巨石背后,然后说道:“施主稍安勿躁,贫道先进洞察看端的,再相机行事”只见他摇身一变,变作一个半老徐娘的中年婆子,插着朵花,挽着个纂,手里拿着块素色绢帕,扭打着屁股走上前去扣门。少顷,石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一条缝,一个红裙翠袖丫环模样的小妖探出半截身子来问道:

    “谁在敲门呀?”

    婆子忙趋前搭讪道“嫫嫫是聚贤庄的快嘴王婆子,是王公子托老身来做媒的。”

    丫环听了,嘻嘻笑道:“王嫫嫫说的王公子可是庄上王郎王相公?”

    婆子也笑着况:“正是的,小大姐好眼力!快领老身去见你家姑娘吧。”

    丫环忙凑上去献媚地说:“你可是盼不到的贵客呀!我家姑娘正为这事寝食难安发愁呢!”

    婆子跟着小妖走进洞来,只见里面大洞套着小洞,洞洞相连,黑咕隆咚,阴气森森的,就像进了迷宫一般,好一阵拐弯抹角,才来到一个偌大的洞穴里。只见大穴内灯火通明,装饰豪华,锦绣帏幔里斜躺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妖冶女子,两旁几个秀女模样的小妖,鲜衣绣服,垂手侍立。只见带路的小妖上前秉报:“姑娘,噢,大王:王郎王相公托媒来说亲。”

    只见那女子骨碌一下子坐起来疑惑地问道;“怎么?王相公托人来说媒?他回心转意啦?”

    婆子忙搭话道:“王公子说,只要你能找到失踪的新娘子并救她回去,他就同意纳你为妾。”

    “让那贱蹄子做大婆我做小妾?恕难从命!只有他休妻再娶,姑奶奶我做正房才行!要不,姑奶奶一刀把那贱蹄子给宰了!”

    婆子忙说:“使不得,使不得!常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公子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姑娘若杀了他娘子,他发起倔脾气来,那你就连小妾也做不成了。”

    狐妖心想,可也是。那我就先依了这痴情呆子,待做成了好事,本姑娘再瞅机会收拾他俩也不剧于是欣然说道:“那姑奶奶我就看在媒人的面上依了你家公于也罢。但怕夜长梦多,那就明天办喜事吧。抬两顶轿子过来,本姑娘和那贱蹄子一块儿去庄上也就是了。”

    婆子狡黠地眨巴眨巴眼,问道;“这么说姑娘有把握今夜就能把娘子找回来,不会耽误明天的喜事?既是这样那就拜托姑娘费心了,老身告退,也好告知公子早做准备。”

    狐妖暗笑婆子太蠢,心想,那贱蹄子就囚禁在本姑娘的连环洞里,还用去找吗?嘴里却说:“哼!少费话!快回去转告你家公子,出了差错,我就要了那贱碲子的命!送客!”

    于是,那个带路的小妖又把媒婆子送出洞来。

    道士见小妖回洞去了,便现出原形,来到巨石后面,对王郎又如此这般地叮嘱一番,便一同回到底上。

    第二天,道士又扮作媒婆和王郎同去迎亲,唢呐鞭炮钟鸣,把两顶轿子抬回家来。

    道士密密遣人先把丽霞仙子藏匿起来,以防不测。又趁众妖在洞内饮酒作乐疏于防范之机,推开石门,在洞口燃起了熊熊大火,并用鼓风车把滚滚浓烟鼓进洞里,始闻洞内鬼哭狼嚎,乱作一团,些许小妖晕头转向地爬出洞来,也被大火烧得焦头烂额,汶身而死,刹那间,众妖孽皆毙命于洞内,全然覆没了。

    道士命庄丁速回庄上向王郎秉报洞内起火之事,狐妖闻言急回洞窟来救火。道士见狐妖一现身,随即腾空而起,大喝一声:“孽妖,看剑!”只见剑锋盘旋飞舞,犹如一条白练,寒光闪闪,逼人毛发,势不可挡。狐妖适才在洞房内还窃喜王郎终于上钩,不料自己却中了调虎离山计,洞窟被毁,众妖覆没,落得孑然一身,又无险可守,一时手忙脚乱,没等施展妖术,只听得宝剑“呲啷”一响,又听得吁“扑哧”一声,狐妖妁头颅已滚落尘埃。

    道士急忙回到庄上,引丽霞仙子出来与王郎相见,夫妻二人生离死别,复得团聚,不由得喜极相拥而泣。

    道士将妖孽诛杀赶尽,仙姑也脱离魔窟侥幸得救,心中大喜,遂将真实来意向王郎和盘托出:“施主珍重,贫道受玉帝之命,一则铲除作崇妖孽;二则寻访仙姑速回天宫。上命不可违,贫道只好带仙姑上天复命去了,告辞!”说罢,驾起云头,急挟丽霞仙子升天而去。

    事发突然,王郎猝不及防,仓促间只扯住了娘子一片衣襟,亦随之飘然升空。他望着频频回首相如雨下的娘子顿首道:“娘子!娘子!小生愿同去觐见玉皇,细陈仙凡通婚之要,说服玉皇开恩赐婚!”

    “夫君!玉皇骄横专权,对持不同政见者杀无赦!夫君不是白白去送死么?夫君只管在凡间等奴家,只要玉帝留得奴家性命在,奴家会瞅机会再逃出天宫与夫君相会的”

    王郎去意已决,只管死死扯住娘子的衣襟喊道:“士可杀,志不可夺,小生愿与娘子生死与共,绝不苟活于世耳!”

    道士见王郎对娘子如此痴情,大为感动,竟伸手将王郎拉上了云头,拱手道:“施主真乃性情中人,为红颜知己能置生死于度外,贫道自愧不如!常言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贫道着带你二人面见玉皇,定然凶多吉少,倘有不测,贫道岂不成了棒打鸳鸯的千古罪人?圣人言‘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罢!罢!罢!贫道舍得一身剐,成全你俩的好事也就是了。”

    只见道士按下云头,刹那间就落在了王郎内宅的天井里,道了一声:“施主多多保重!贫道告辞!”随即腾云驾雾飘然而去。

    王郎夫妇万万没有想到生死关头竟能化险为夷,还落得个花好月圆的归宿,不由得感激涕零,仰望恩人的背影,长跪于地,叩头谢恩。

    是日晚,罗纱帐内,一对患难夫妻重温鸳鸯梦,再续不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