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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人马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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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们鸭塘村,憨人马福生几乎成了名人,有关他的趣闻轶事很多。

    记得我十几岁那年,马福生已经快四十了,还是光棍一条。个子高高大大,身材也浑实,模样也说得过去,可就是讨不上个老婆。爹娘死得早,只给他留下三间老屋。那时候,村里的姑娘争着往外嫁,外面的姑娘谁肯嫁进那么个穷地方?说穿了,还不是一个穷字!

    因为他堂哥是生产队队长,好歹马福生起先在队里当饲养员,每年夏天,我们小学生割了青草,送到队里,马福生就给我们过秤、记账,按照数量多少,给我们记工分。有一斤,算一斤,不管亲疏,一视同仁。因为太实成,不会耍心眼,三脚踢不出个响屁,队长就看中了他这一点。

    一次,堂哥家的二小子,也背着草来过秤,明明是四十斤,可他偏叫马福生给他记六十斤,马福生就跟他论理,质问他凭什么要多记二十斤。二小子挥起拳头,朝着马福生的脸,呯地就是一拳,边打边骂,妈的,凭什么?就凭这个!马福生就哭着找堂哥队长评理。堂哥就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说他做得对,不要怕,好好干。还请他喝了一盅地瓜干烧酒,吃了一根油条。马福生感动了,哭得更厉害了。

    不久,就发生了豆子事件。

    大清早,有人发现,队里的仓库丢了豆子。队长带着保管三孬追查,结果发现,从仓库一直到马福生的家门口,一路洒落着星星点点的豆子。马上找到马福生质问,谁知马福生死活不肯承认是自己干的,还拍着胸脯说,哥呀,你就是借给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去偷队里的东西呀。队长见他不肯承认,就吓唬他,说要报告大队书记,说不定,大队书记会把马福生送去法办呢。这一招,可把马福生吓得尿了裤子,黑夜里喝了半瓶农药,跑到村西小河里,准备自杀。幸亏队长发现及时,带人找到马福生,把他送进医院,这才幸免一死。

    打那,马福生就落下个尿炕的毛病。

    但不管怎样,马福生的名声臭了,怎么办?在队里,马福生是没法混下去了。队长思来想去,只好给大队书记求情,让他到大队果园,去看管那里的果树。

    没多久,堂哥家的二小子跟三孬一起,到外地集上粜豆子,被人看见,告诉了队长。原来是二小子和三孬合伙从仓库偷了豆子,然后栽赃马福生。至此,真相大白,队长带着二小子和三孬,来到大队书记家里,下跪请罪。一场豆子风波,这才平息了。

    马福生因为喝过农药,本来就实成,这一来,脑子就有些不清了。脑子不清就不清吧,反正是看管果园,只不过成天无所事事,围着果园瞎转悠,比个稻草人,只不过多了个喘气。大家也都没拿他当回事,去了果园,就是当着马福生的面,也是见了苹果吃苹果,见了桃子吃桃子,没什么忌讳。不过也有例外,这就是,马寡妇偷桃子,就被马福生抓住了。

    其实,确切地说,马寡妇偷桃子,是被马福生看见了而已,不过,马福生还没有说什么,马寡妇倒是吓住了,先是拉住马福生的手,说是大哥行行好,我是河西的,你放我走,我再也不敢了。马福生还是没说什么。马福生越是不说话,马寡妇越是吓坏了,最后竟然扑通一声,跪在了马福生面前,求他高抬贵手,放她走,家里还有两个吃奶的孩子。直到最后,马福生还是一言不发,默默地转身走开了。好人,大哥你真是好人!马寡妇一边说着,一边飞也似的逃走了。

    后来,还是队长出面,把马福生和马寡妇撮合到一起。

    马寡妇后来才知道,那天,她走后的当天晚上,马福生就找到队长,求他出面,到河西马寡妇家提亲。队长软硬兼施,一方面,说马福生如何老实厚道,如何勤快能干,如果跟了他,肯定有好日子过;另一方面,说马寡妇偷过我们的桃子,如果不肯嫁给马福生,那我们就要检举揭发,到时别怪我们不客气。队长伶牙俐齿,双管齐下,就这样,马寡妇老老实实跟马福生成了亲。马寡妇就想,这马福生看起来实成本分,对女人还是很有点心计的。说穿了,就是想女人呗。

    就这样,两口子朝夕相处,倒也相安无事。马寡妇跟着别人在果园里干活,冬天活少,也无非是修剪树枝之类。马福生还喂了几口猪,忙完了,就回到他们那三间小屋,吃饭、睡觉。可后来,事情就出在这睡觉上。

    本来,夜里睡觉,马寡妇总是搂着两个孩子睡一头,马福生睡一头。马福生熬不住,等孩子睡熟了,就把孩子抱过来,自己钻进媳妇的热被窝。冬天天冷,寒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冻得人直打哆嗦。直到被尿憋醒了,马福生也不愿下炕。气得马寡妇就骂,你就憋着吧,实在憋不住,就尿一泡鳖尿!马福生嘿嘿着说,鳖就鳖,反正我是个人,也变不成个鳖。

    谁说马福生憨?其实马福生并不憨。这不,马福生很快就有了重大发明,就是为了不下炕就能解决问题。他用向日葵杆子,中间掏空了,做成一米来长的筒子,放在墙角。等夜里起夜,也不必下炕,取过筒子,伸出窗外,然后自己对准筒子一端,一鼓作气倾泄而出。

    对马福生的这种懒惰做法,马寡妇感到又好气又好笑,就悄悄把筒子的一头塞进棉花团堵住了,等着看马福生出洋相。等夜里马福生起夜,一股气解决干净,正想把筒子抽回来,不料却倒出一筒子尿液,弄了一身,连被子都湿了。马福生不知是谁干的,气得骂娘。不过,后来马福生倒是收敛了,不再干这种蠢事。不干就不干吧,谁知道,后来因为尿炕,竟然把马寡妇尿跑了。

    因为马寡妇从中作梗,马福生起夜不再使用自己的发明创造,可是因为夜里不爱起来,老憋尿,结果就憋不住,憋不住就尿了炕。据说,有天夜里,马福生梦见自己倚着墙角尿尿,几头大肥猪喝得正欢,他愈发尿个痛快。等醒来一看,褥子湿了一大片,老婆也被他尿醒了。

    马福生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洋相,马寡妇可气恼了,一气之下,就带着孩子走了。满打满算,马寡妇在马福生家里也只不过住了一年零三个月。

    老婆走了,马福生愈发地苦闷,一个人悄悄喝地瓜干酒,借酒浇愁。反正是一个人的日子,就这样栖栖遑遑地打发着。

    就这样,马福生成了村里五保户。村干部见他闲着没事,就安排他负责分发村里的报纸和信件。每天,人们见他蹬着一辆破三轮车,奔走于村里的大街小巷,很忙碌的样子。

    一年年,马福生年老了,就搬进了镇里的敬老院,享福去了。村里把他的老房子,准备翻新之前,竟然打扫出七八、百斤旧报纸,全都送进了废品收购站。我看到那些被老鼠咬坏的旧报纸,简直心疼死了。党的方针政策、农民致富的指南,无数人的心血,就这样葬送在马福生手里了。

    去年冬天,马福生无病而终。有关他的一些趣闻轶事,自然又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