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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有个阿曼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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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到乌鲁木齐的那几天,对于那里的作息时间感到特别新鲜。上午9点多下楼去吃早餐,下午2点吃午饭,晚上通常是去红楼的夜市或者去卫星广场纳凉,看维族人跳舞,转钟才回酒店也很正常。事实上,只要远离牛庄,远离那些几乎要累死我的工作,远离菜市场和厨房,远离那些熟悉得让我腻味的面孔,我就觉得是度假。可是,这短暂的假期完了,又该如何呢?一想到这里,刚刚感觉到的懒散的惬意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快乐只是短暂的呀,生活本来只是无休止的琐碎和繁杂。

    他们说要去南山牧场,我没什么兴趣,跟着去就是了。大家对新疆的景点都不大了解,只听说南山牧场可以骑马。我觉得出去骑马不见得比躺在房间里看书更好玩,也就懒得找旅游图册来看看南山牧场究竟有什么好。第二天一早,一行人上车往牧场去,吵吵嚷嚷的说要射箭、骑马。我只管跟着大家。穿着旗袍。

    车子走了大约两个小时,停下来,说是到了。我睁开眼往前面一看,两边都是山,山上满是苍翠的塔松,近处的山坡上满扎着数十个蒙古包,我们是在山谷中的一条大路上,车前停着四五辆装饰得花花绿绿的马车。我们车上的孩子们欢呼着跑下去,爬上马车,我们也陆续下车,坐到各自的孩子身边。已经有很多先我们来到的游客,山谷里一片喧闹的景象。我们坐在马车上,并不催促车夫快些上路,因为我们都不知道这些马车要去哪里。大家只悠闲地坐在车上,猜想今天会看到什么样意外奇妙的景致。突然,一个女人朝这边冲过来,一面大声吵嚷着什么。我们听不懂她的话,由此猜想她是哈萨克人。她黄褐色的脸颊上透着两块极深的红,与周围皮肤的颜色界限分明,象是涂上的两块胭脂没有匀开;头发很黄,粗剌剌的扎在脑后,肩上背了个皮包。冲到我们的马车跟前,她吃力地改用汉话说:“和你们喊了半天,你们没听见?车不可以乱坐的!”她大声吆喝着“得我们来安排你们坐哪辆车!”我们诧异地望着这个怒气冲冲的女人,不明白我们出钱,为什么不可以选坐自己喜欢的马车。我看着这火燎燎的女人,突然想调一下皮。“你喊什么喊?!”我跳下马车,落在她面前“我们知道你在喊些什么?我们听不懂啊!”我扯着和她音量一样大的嗓门朝她吼过去,让她着实吓了一跳。她没料到我们中有一个人也会跳到她面前去冲她喊。“你这么凶!”趁她一楞的工夫,我恶狠狠地又朝她喊了一句。她用极快的速度上下看了我一眼,又扫了一眼我身后的同伴,声音降下来,说明他们这里的规矩是游客必须按照他们的安排乘坐马车,因为这里的马车是有组织的。我听得兴味索然,出来玩还要受这么多的拘束,没劲。可是孩子们欢呼雀跃地等着坐马车兜风哪!我闭了嘴,听任那女人扯着嘶哑的嗓子叫过来两辆马车,我们上了车,车夫一甩马鞭,向前驰去。

    我斜着身子坐在车上,两条腿在车轮子后面晃晃荡荡的。路两边是坡度较缓的山地,翠绿而湿润的草地上满是塔松,时不时有跳跃的松鼠在松枝上跳过引起孩子们惊喜的叫声。他们真快乐,很容易就开心得又是笑又是叫。我默默望着路边的草地、松树和天山上融化的雪水在路边小河拐弯处激起雪白的水沫,并不觉得有什么新鲜。走了大约20分钟,马车停下来,前面一溜停着四、五辆马车。我们下了车,跟随游人向前走,一边走一边打听到前面有一处瀑布,想来马车拉我们到这里来就是看瀑布来的了。我牵着儿子跟着大家走。这地方正午的阳光紫外线很强烈,我有点怏怏的。正走着,孩子们停下来了。原来在路边有一辆奇特的花车。这车不大,蓬盖是圆顶的,蒙着淡蓝色的纱,里面的座位上铺着哈萨克人常用的毡毯,毡毯上放着两顶花帽;花车倒不足奇,奇的是,拉车的居然是一头大得少见的山羊,而且是一头戴着眼镜,胡子长长的山羊!车主是个脸庞红红的哈萨克人,中等个子,穿着他们的民族服装,手拿一条皮鞭。孩子们乐得围着车转,急着坐上去,戴上花帽照相。那哈萨克人笑眯眯地站在一边,等他们一个个照够了,慢条斯理地和我们带队的人说一个孩子两块钱。我起初还以为这一照不得好几十块钱下去了?别地方景点都是照一张多少钱,这哈萨克人的车这样便宜,不论张计算,论人。同来的蔺家嫂子是个热心人,催我:“你坐上去照一张。你看她们都照呢。你看看你这衣裳,照出来一准儿好看。”我却不过她的好意,只好坐到车上去,不想那哈萨克人拿起一顶白羽毛的花帽为我戴到头上,然后一脚在车轮边站定,一脚踩在车辕上,右手执了皮鞭,左手叉在腰上,俨然我的侍卫一样护在我身旁,而且作势要与我合影了。我笑了起来,觉得有意思。前面相机的灯喀嚓一闪,那人直起身来,还是笑眯眯望着我们。我下了车向他点点头,他更高兴起来,做着手势磕磕巴巴地对我说:“你可以告诉你的朋友,就说,天山下面,南山,有一个,阿曼江,还有,一头大山羊!”我突然觉得心里有一点感觉,感动的感觉,——这蛮荒之地,这过着相当原始的生活的人,居然这样满意于他自己过着的的生活;不,岂止是满意,他的得意的笑容里分明透着骄傲!他是快乐的。我对他说:“谢谢。”又补充了一句:“谢谢你的花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