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闪亮的碎片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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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孩子的天真离我越来越远，当成人的世故将我完全笼罩，记忆的黑夜里，闪烁着一些属于那些日子里的碎片，唱着我早已忘记的歌谣，蹦跳着在某个敞开心境大肆做梦的夜晚，跃进我的视线。
属于我的唯一姿态，便是紧紧跟随。我想，那是属于我的纯真，那是属于我的岁月。
在窗口与天空间舞蹈
窗口很小。窗口用钢筋条横竖围了起来。透过窗口我只能看见被分解成几小块的不完整的蓝天。
可我依然喜欢这个叫做窗口的地方，我总会搬一条小凳，站在凳子上，双手撑着窗口最下端的铁框，两眼呆呆地望着窗外。
窗外不远处，有一大片碧绿的池塘——池塘里的小鱼们吹着泡泡相互追逐，它们的嬉笑声一阵又一阵传进我的耳朵。
每年汛期，我和村里其他孩子的身影便会忙碌地穿梭其间。池塘不深，却是孕育好多稀奇生命的摇篮。青蛙在池塘与田地之间忙碌，呱呱地叫个不停。水草叶间那一大堆黑色的粘呼呼的受精卵，常常被我们捞起放进瓶子里，丢进鸭群当中，看鸭子们争先恐后地美餐。一种叫“老板鲫鱼”的鱼，会轻轻从我们脚边游过，还会回头拿大眼睛瞪我们，这时我们手里的簸箕毫不客气地朝它冲去，往往一簸箕下去，拿起来时会连带上很多其他小鱼小虾，身边的瓶瓶罐罐便张开嘴巴静静等待。偶尔会有尖叫声随着风传来，那肯定是谁被蚂蝗叮住，正恶狠狠地把它从腿上拽下来呢
我还听见了池塘边那一簇细长的竹叶，在风中述说着一个又一个关于老去的故事——
他们说雨棚佬死了。雨棚佬死的时候两条腿都浮肿得厉害，甚至能看见有血水从裂开的皮肤间流出。他们把雨棚佬安葬在池塘左边一处稍微隐蔽的地方。
雨棚佬死的时候很冷清，不像村里别的老人去世时一样热闹，可以喝酒吃饭，还可以走仙桥。大人们说，雨棚佬一辈子都没娶老婆。我们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个小本子，中间夹了一张发黄的老照片。我们都诧异于照片上的人是谁，模糊的画面看不清人的脸，但可以断定是个女人。照片最终还是落入大人手里，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属于我们的战利品在一堆火焰里跳起一场并不热烈的舞蹈。
后来，雨棚佬的坟头开始爬满密密麻麻的杂草。偶尔可以看见一条大黑蛇吐着舌头，慢悠悠地从坟边游过。大人们一再告诫自己的孩子不许靠近那个坟墓，大黑蛇会一口把小孩子吞掉拖进坟墓里面。我们总是远远站在池塘的这边，眺望池塘的那一头，想象着一个和死亡有关，和恐惧有关，和蛇有关的故事。而雨棚佬这个名字也逐渐从我们的脑海里淡出，直到那一场秋夜的野火将他坟头的杂草烧得精光，直到那一捧坟头的黄土依稀可见时，我们才记起，一个叫雨棚佬的人，曾经把一叠关于三毛的连环画册分给我们，他的床头柜里藏着拿不尽的糖果，他浑黄的眼眸中，有一个个鲜活的跃动的身影。
透过窗口，我还看见了那褐色的鸟群，每天傍晚急速掠过天空时所形成的唯美曲线。
还有天空中大朵大朵白色的如棉花糖般的云朵，在那一片明亮的蓝色里游离
窗口离天空很遥远，窗口把天空四分五裂，而有关窗口的故事，很多很多。
在草籽花堆里长大
草籽花开是一种漫天飞舞的印象，地头，天边，山侧，人旁，一朵连一朵，漫天星光似的旋转飞舞，烂漫在春日透明的空气中。很少能看到有花开得如它一般天真灵秀，烂漫招展，无忧无虑。
这种粉紫色的小花长久地开在童年的记忆里，开得分外鲜活，于是我们童年是粉紫色的，罩在薄薄的雾霭中那种飘忽的粉紫色，是草籽花的颜色。
和草籽花有关的，不是大片大片的田地，也不是漫山遍野地奔跑，而是院子里那块平整的天井。唱一首歌，跳一支舞，或者是演一出不象样的戏，这里俨然成了属于我们的精彩舞台。在舞台上又岂能不化妆？乡间的女儿家又少有余钱可以买妆饰品，我们便把心思动在这些花花草草上，用得最多的就是草籽花。清嫩细致的花茎串在一起，就成了耳坠，在耳畔伶伶俐俐地晃。一把草籽花缠在一起，这些花儿又成了别致的手镯，套在腕上，越显出素手纤纤。长发挽成盘云鬟，这些花儿就成了最好的头饰，于黑发间探头探脑，如同小小女孩忍了半天没忍住的扑哧一笑。凤仙花揉碎了便是胭脂花粉，匀在脸颊上，指甲上，虽然简单，却也明媚。姐姐的长裙穿起来，袖子长长，舞将起来，也如同水袖一般，风生水起如此三下五除二，原本平淡如草籽的女孩子便在一瞬间脱胎换骨，嗔笑之间，眉目宛转，如画如诗，在那些离逝的年月里，用草籽花做成的钗环手镯，操着不知从何处学来的身段唱词，演绎着我们并不懂得的悲欢离合，一遍又一遍，让人唏嘘不已。
岁月流水似地淌过，那些在天井间嬉戏的精灵，曾经的灵秀逼人都被生计消磨殆尽，再看见时，虽依稀辨出她们的眉眼，却已无从寻觅我们的童年。就如同开过的草籽花，如此灵秀的花，结得竟然是那样干涩黝黑的籽。
我们，是一群在草籽堆里长大的孩子。 于行走间隙回望过去
停停走走之间，我们长大。那些闪耀着纯真的碎片，在风里翻飞。秋天渐渐远离，一场关于冬天的记忆即将开始。就把美国诗人罗伯特伯莱的一首关于冬天，关于成长的诗，作为我回忆的结束。
冬天的诗
冬天的蚂蚁颤抖的翅膀
等待瘦瘦的冬天结束。
我用缓慢的，呆笨的方式爱你
几乎不说话，仅有只言片语。
是什么导致我们各自隐藏生活？
一个伤口，风，一个言词，一个起源。
我们有时用一种无助的方式等待
笨拙地，并非全部也未愈合。
当我们藏起伤口，我们从一个人
退缩到一个带壳的生命。
现在我们触摸到蚂蚁坚硬的胸膛
那背甲。那沉默的舌头。
这一定是蚂蚁的方式
冬天的蚂蚁的方式，那些
被伤害的并且想生活的人的方式：
呼吸，感知他人，以及等待。 2005。9。22
当孩子的天真离我越来越远，当成人的世故将我完全笼罩，记忆的黑夜里，闪烁着一些属于那些日子里的碎片，唱着我早已忘记的歌谣，蹦跳着在某个敞开心境大肆做梦的夜晚，跃进我的视线。
属于我的唯一姿态，便是紧紧跟随。我想，那是属于我的纯真，那是属于我的岁月。
在窗口与天空间舞蹈
窗口很小。窗口用钢筋条横竖围了起来。透过窗口我只能看见被分解成几小块的不完整的蓝天。
可我依然喜欢这个叫做窗口的地方，我总会搬一条小凳，站在凳子上，双手撑着窗口最下端的铁框，两眼呆呆地望着窗外。
窗外不远处，有一大片碧绿的池塘——池塘里的小鱼们吹着泡泡相互追逐，它们的嬉笑声一阵又一阵传进我的耳朵。
每年汛期，我和村里其他孩子的身影便会忙碌地穿梭其间。池塘不深，却是孕育好多稀奇生命的摇篮。青蛙在池塘与田地之间忙碌，呱呱地叫个不停。水草叶间那一大堆黑色的粘呼呼的受精卵，常常被我们捞起放进瓶子里，丢进鸭群当中，看鸭子们争先恐后地美餐。一种叫“老板鲫鱼”的鱼，会轻轻从我们脚边游过，还会回头拿大眼睛瞪我们，这时我们手里的簸箕毫不客气地朝它冲去，往往一簸箕下去，拿起来时会连带上很多其他小鱼小虾，身边的瓶瓶罐罐便张开嘴巴静静等待。偶尔会有尖叫声随着风传来，那肯定是谁被蚂蝗叮住，正恶狠狠地把它从腿上拽下来呢
我还听见了池塘边那一簇细长的竹叶，在风中述说着一个又一个关于老去的故事——
他们说雨棚佬死了。雨棚佬死的时候两条腿都浮肿得厉害，甚至能看见有血水从裂开的皮肤间流出。他们把雨棚佬安葬在池塘左边一处稍微隐蔽的地方。
雨棚佬死的时候很冷清，不像村里别的老人去世时一样热闹，可以喝酒吃饭，还可以走仙桥。大人们说，雨棚佬一辈子都没娶老婆。我们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个小本子，中间夹了一张发黄的老照片。我们都诧异于照片上的人是谁，模糊的画面看不清人的脸，但可以断定是个女人。照片最终还是落入大人手里，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属于我们的战利品在一堆火焰里跳起一场并不热烈的舞蹈。
后来，雨棚佬的坟头开始爬满密密麻麻的杂草。偶尔可以看见一条大黑蛇吐着舌头，慢悠悠地从坟边游过。大人们一再告诫自己的孩子不许靠近那个坟墓，大黑蛇会一口把小孩子吞掉拖进坟墓里面。我们总是远远站在池塘的这边，眺望池塘的那一头，想象着一个和死亡有关，和恐惧有关，和蛇有关的故事。而雨棚佬这个名字也逐渐从我们的脑海里淡出，直到那一场秋夜的野火将他坟头的杂草烧得精光，直到那一捧坟头的黄土依稀可见时，我们才记起，一个叫雨棚佬的人，曾经把一叠关于三毛的连环画册分给我们，他的床头柜里藏着拿不尽的糖果，他浑黄的眼眸中，有一个个鲜活的跃动的身影。
透过窗口，我还看见了那褐色的鸟群，每天傍晚急速掠过天空时所形成的唯美曲线。
还有天空中大朵大朵白色的如棉花糖般的云朵，在那一片明亮的蓝色里游离
窗口离天空很遥远，窗口把天空四分五裂，而有关窗口的故事，很多很多。
在草籽花堆里长大
草籽花开是一种漫天飞舞的印象，地头，天边，山侧，人旁，一朵连一朵，漫天星光似的旋转飞舞，烂漫在春日透明的空气中。很少能看到有花开得如它一般天真灵秀，烂漫招展，无忧无虑。
这种粉紫色的小花长久地开在童年的记忆里，开得分外鲜活，于是我们童年是粉紫色的，罩在薄薄的雾霭中那种飘忽的粉紫色，是草籽花的颜色。
和草籽花有关的，不是大片大片的田地，也不是漫山遍野地奔跑，而是院子里那块平整的天井。唱一首歌，跳一支舞，或者是演一出不象样的戏，这里俨然成了属于我们的精彩舞台。在舞台上又岂能不化妆？乡间的女儿家又少有余钱可以买妆饰品，我们便把心思动在这些花花草草上，用得最多的就是草籽花。清嫩细致的花茎串在一起，就成了耳坠，在耳畔伶伶俐俐地晃。一把草籽花缠在一起，这些花儿又成了别致的手镯，套在腕上，越显出素手纤纤。长发挽成盘云鬟，这些花儿就成了最好的头饰，于黑发间探头探脑，如同小小女孩忍了半天没忍住的扑哧一笑。凤仙花揉碎了便是胭脂花粉，匀在脸颊上，指甲上，虽然简单，却也明媚。姐姐的长裙穿起来，袖子长长，舞将起来，也如同水袖一般，风生水起如此三下五除二，原本平淡如草籽的女孩子便在一瞬间脱胎换骨，嗔笑之间，眉目宛转，如画如诗，在那些离逝的年月里，用草籽花做成的钗环手镯，操着不知从何处学来的身段唱词，演绎着我们并不懂得的悲欢离合，一遍又一遍，让人唏嘘不已。
岁月流水似地淌过，那些在天井间嬉戏的精灵，曾经的灵秀逼人都被生计消磨殆尽，再看见时，虽依稀辨出她们的眉眼，却已无从寻觅我们的童年。就如同开过的草籽花，如此灵秀的花，结得竟然是那样干涩黝黑的籽。
我们，是一群在草籽堆里长大的孩子。 于行走间隙回望过去
停停走走之间，我们长大。那些闪耀着纯真的碎片，在风里翻飞。秋天渐渐远离，一场关于冬天的记忆即将开始。就把美国诗人罗伯特伯莱的一首关于冬天，关于成长的诗，作为我回忆的结束。
冬天的诗
冬天的蚂蚁颤抖的翅膀
等待瘦瘦的冬天结束。
我用缓慢的，呆笨的方式爱你
几乎不说话，仅有只言片语。
是什么导致我们各自隐藏生活？
一个伤口，风，一个言词，一个起源。
我们有时用一种无助的方式等待
笨拙地，并非全部也未愈合。
当我们藏起伤口，我们从一个人
退缩到一个带壳的生命。
现在我们触摸到蚂蚁坚硬的胸膛
那背甲。那沉默的舌头。
这一定是蚂蚁的方式
冬天的蚂蚁的方式，那些
被伤害的并且想生活的人的方式：
呼吸，感知他人，以及等待。 2005。9。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