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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女人心——陈染小说初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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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是一个画家,我是一张拓片图画,是山峦的形状,岩洞的轮廓。在我来到人世之前,这幅画已经被画出。我沿着这条时间的水渠慢慢行走,发现了我与这幅画的关系。我看见了这幅拓画本身就是一部历史,全部女人的生活都绘在这里。”

    一个女人眼中的女人的世界

    ——陈染的小说

    陈染,这个名字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中国崛起,象一真旋风横扫中国文坛。而仍然有许多人对她不熟悉,陈染究竟是何人?是什么要她别具一格呢?在第一次读她的小说时只有一种感觉,难以理解她想要表达什么,而当我再次静下心来,用一颗平常女人心去体会她笔下的那个世界,去品位那些女主人公时,发现自己完全融入其中,深深地被感动了,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是一个女性的世界:女人眼中的女人,男人眼中的女人。从纸片儿到私人生活再到时间不逝,圆圈不圆,女人们演绎着一段段或悲或喜的生命经历。陈染小说的人物,大半是由日常生活的常规中分崩离析出来的人。由于天生的敏感孤傲或者因为生活中某些偶然的致命的残缺事件,使她们丧失了对生活的依赖感与亲近感,伴随着生命自觉意识的显现,开始了永久的精神的流浪和命运的反叛。黛二、伊堕人、水水、雨若、倪拗拗几乎都是这样的例子。

    陈染小说力求打破现实时空的限制,小说也往往在一种象征隐喻的关系中展开。站在女性角度,陈染小说的主人公多半被安置在某个具体的爱情事件中,主人公“爱”的艰难,还在于她们对“爱”的纯洁和诚实的强调,潜性逸事、时光与牢笼中的雨子、水水们,在爱情婚姻中不断地寻找,又不断地走出。那些美丽的主人公,不乏被爱的经历,但由于她们的智力的深刻和高超,使她们难以找到爱的对象。

    陈染在饥饿的口袋中有这样一句话:“女人像头发一样纷乱。”简简单单,却透彻明了精道地写出了女人的特质,女人的精神与心态的丰富性、复杂性,让人们对女人更加难以琢磨和把握。她小说中的女人们是脱俗的,是超然物外的,是绝无仅有的。她这样评论自己对女人的感觉:“头发这种感性的东西,仿佛就是女人的思维和神经,是通过触摸‘碰到’的,而不是通过思想来‘触碰’到的。它更多地呈现出‘可感的具体’,而在‘无形’的‘抽象’中,却十分混乱。一个女人的爱与恨可以同时开始,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激烈的成分也是可以淡化的。正如康德拉在镜子的背面所提到的人们对与父母的紧张关系,随着年龄的增长,僵紧的东西便慢慢减弱对父母日益理解。几乎所有正常人,六十岁时比他们十七岁时更接近他们父母的思想。女人就是这样。”

    陈染赋予她小说中的女人们以各种关系:母女关系、朋友关系、情人关系对于书写同性间的姐妹情谊,陈染曾说“我对于男人所产生的病态的恐惧心理,一直使我把天性中的亲密感投向于女人。”在她早期作品空心人的诞生中,她记叙了一个试图逃离男人的暴力和蹂躏的女人与另一个女人心心相印、相濡以沫的深情。陈染对同性情谊的忧惧,从不曾与关于男人的争夺与嫉妒相伴而行,那始终是对感情伤害与“危险诱惑”的恐惧。“与同性朋友的感情是一种极端危险的力量”她细腻地描述了年轻的单身女人间的情感以及在意识到同性情感的疆界时多感到的“彻骨的孤独”她来自于单身女人间的情感可以何其深刻而脆弱啊。这固然会在男人介入的时候崩溃,但对于陈染小说的女主人公来说,同性间的背叛,带来的与其说是现实的伤害,不如说是远为深刻的心灵的绝望,至少在陈染成熟期的作品中,较之男人“她”原本对于自己的女友有着更高的希冀与不设防的心灵。(饥饿的口袋、潜性逸事)

    私人生活是陈染唯一的一部长篇小说,描写了现代都市女性的生命的轨迹。以主人公自身的女性经验和隐秘的内心生活为视角,讲述了一个女孩子在成长为一个女人的过程中不寻常的经历和体验。女主人公倪拗拗在一个特殊的生活背景中长大,在学生时代她是一个孤寂的不能融入集体的“陌生人”长大后她有和一位成年男子既对抗又吸引的“性”的紧张关系,以及她和女邻居禾寡妇之间温情而暧昧不清的奇特关系。后来她终于与一位英俊年轻的男子尹楠开始了真正的恋爱,可是突然降临的生活风波和事故,使她几乎是同时失去了母亲、神秘的女邻居和她的恋人,在悲痛中她成了“幽闭症患者”她努力战胜自己,在满目创痍的精神创伤中成为一个独立的女人。倪拗拗作为一个特殊时代的产物,她的堕落和新生,有其必然性。很小的时候,她的命运就与成年男老师t纠缠在一起,她的无知和幼稚,她的成熟(虽然两者相互矛盾,但的确这样真实地存在于她身上),让t对她产生了说不清的迷恋。她的对性的理解也是从他开始的,虽然她并不爱他,也许那时候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但倪拗拗还是倒在了这个对她来说陌生依然的男人的怀里。生理与心理的需要完全背道而驰,但是她屈从了生理的欲望。

    “这一天给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仿佛是一次新的诞生。这新的领域是一片不纯净的汪洋,它向我发出了无声的呼喊,我把自己抛了出去,以于后来的真正的呼喊我却听见了。”这一段隐喻性的话已经预言了倪拗拗的未来。因为这样的经历,她比以前成熟和沉默,知道遇到那位近乎完美的男子。

    陈染这样描写尹楠:“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优雅自如,显出颇有教养的风度。”“我凝视着他,欣赏着他的俊逸。”

    “尹楠的眉毛像一道漆黑而润亮的流线,横展在他光洁的额头底下,那微蹙的样子,不仅使我想到‘烦恼的线条’这句话。”

    这个男人完全不同与之前的t,他热情,青春,年轻,鲜活,他能给倪拗拗真正的爱情,能让她在爱情的海洋中尽情遨游无论是与t还是与尹楠,甚至是与母亲与禾,陈染编织了一张巨大的怪网,让倪拗拗处于网的中央,由她牵动周围的一切,而最终故事又是以悲剧的形式结束,谁也没有得到谁,谁也没有失去谁,该发生的已经发生,没有发生的不会再发生。正如小说开头所说的:“时间流逝了,我依然在这里。为了防止失声叫喊,我们呼喊和倾诉;为了逃避黑暗我们闭上眼睛”小说的末尾“孤独的人是可耻的。生命像草,需要潮湿,使细胞充满水,所以只能在污泥之中。”拗拗的命运是个必然,这是一个女人的悲喜剧。

    私人生活作为陈染创作的一个点,可以略微见到其小说的全貌。她用一个女性的特殊经验来展现女性普遍的经验。陈染写作的一系列观点,都直接承袭于弗吉尼亚?伍尔芙,诸如“私人房间”和“两体同性”观念,将“一间自己的房子”与“超性别”观点作为自己女性主义思想的最基本原则。而陈染对于那些理论的超越之处在于,在实践中,她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刻意掩饰和回避个人经验,她的作品中的女主人公黛二、水水、倪拗拗等,其人物身上倾注了大量自己个性生命的独特体验;其次,在理论上,她将伍尔芙生物学前提下的“两性同体”概念衍变为纯粹的心灵意义上的的,基本屏弃肉体的一种新说。她所指的“超性别”其意义在于“伟大的脑子是半雌半雄的。”(科勒律治语)

    陈染的近期作品时间不逝,圆圈不圆写了一个男性诗人林子梵眼中的女人——维伊。这个女人曾经对诗歌有着疯狂的热情“乡亲们啊乡亲们,地上的裹碗瓢盆、酱醋茶盐留给你们吧,天上崇高圣洁的星星属于我!”但是现实生活与她的诗的梦境相差太远,她从理想的顶峰坠入现实的谷底,她开始对诗歌产生了轻蔑,乃至牵涉到对待诗人的态度。“请把地上的裹碗瓢盆酱醋茶盐、鲜花和鲜肉留给我吧,我把天上崇高而圣洁的星星与白云都送给你了!”当维伊朝林子梵抛出这句话时,我们很难将前后两个维伊统一起来。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的产生,缘于对生活、对人生的又一种理解和诠释。作者对维伊的外貌与神态作了出色的描绘:“她的脸颊鲜灵饱满得如同夏季的蜜桃,随着音乐的颠荡,那蜜桃般的面孔仿佛是悬挂在桃树枝上,透白、润红而富有光泽,咬一口定是满嘴蜜液,滴汁流香。”“这真是个矛盾复杂的女人。维伊和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她肉感、热烈、机敏、丰盈、世故、玩世、撩人,具备了可以拉上床玩一玩的那种肤浅风骚女人的可能性。可是她分明又不是那种简单的女人。”这就是维伊,诗人林子梵眼中的维伊,陈染笔下的维伊,读者心中的维伊。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维伊都是女人中的极品。

    她对爱情如同对待诗歌,已经没有了奢望,在给林子梵的信中她说到“我要让自己的肌肉充满弹性,让目光适应各种阴暗的颜色,让皮肤穿梭在能暖能冷之间。我需要睡眠,物质的可感的真实的切肤的睡眠我一直在努力让自己毛细孔封闭,在人群里,在欢笑中,在各种菌体携带者之间,结结实实地顽顽韧韧地或着。“她把自己封闭起来,也许是因为不相信爱情,也许是她的经历早已让她疲惫,不愿意再奔波,也许是其他更多更妥帖的理由,我们无法知晓。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维伊是在看似潇洒自如实则小心谨慎地对待着爱情。林子梵的诗人气质唤醒了她内心的冲动与欲望,她爱上了他,‘你和诗歌一起用力摇晃我,你那样地猛烈地摇晃,你要我睁开,从里到外地睁开。你吸引住了我,我已经被你‘腐蚀’。”

    这时候这个声嘶力竭地维伊与之前的那个看淡一切的维伊已经相去甚远,只是当她冲破自身枷锁,迈出勇敢的具有挑战性的一步时,她深爱的人却退缩了,谁也不知道林子梵到底因为什么退缩。小说就这样在一种遗憾中结束。

    这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故事,看似纯粹而简单—两人都各自为从前的爱而失去了对爱的信心,一次偶然的相遇让他们碰撞出爱的火花,但是还没有来得及彼此真正了解就各自消失了。陈染用些许幽默与调侃贯穿在整篇小说中,她的目的是为了更突现这个爱情事件的悲剧意义。陈染小说始终在设置爱情的遗憾感,正如她自己点火她对“残缺”有一种深刻的迷恋,比如可以精心地制造不对称与不协调感:悬置半空的不稳定的半音符或属七和弦,比起塌实的整音符或大三和弦更容易吸引她的耳朵;冬天里清冷凋敝的秃树比起夏日茂盛的浓荫更令她心动。这是一个作家的审美观、价值观,从而进一步影响到其文学创作。陈染的怀疑和悲观主义态度向极端延伸,于是她笔下的女人们也成了悲剧的制造者和承载者。

    女人们依旧生活着,挣扎着,反抗着,依旧我行我素着,同流合污着,也依旧洁身自好着。陈染让每一个女人都展现自己的美丽与独特之处,让每一个女人在她的世界里像一道美丽的彩虹一样绚烂多姿,她作为一个女人书写女人,她的眼光是独到的,是深刻的,是真实的,同时也是满含感情的。她是站在一个都市现代女性的立场来书写现代都市女性最内心的情感故事以及他们对现实的迷茫态度和有些落魄的处境。如果说陈染的作品仍是某中任务的假面误会,那么她披挂着的是一张几近透明的面具。裸脸面世,与其说意味着某中“暴露”不如说更像一次无遮拦的凝视,不是男人对女人的凝视,不是潜在欲望域中的窥视,而是有自恋、有自审、有迷惘、有确认。在镜象中穿行,在绝望的碎镜之旅中逃亡,在经历了漫长的历史地表之下生存,经历了短暂的浮现已经在平等、取消差异——“男女都一样”的时代于地平线上迷失之后没,这是又一次痛楚而柔韧的性别的复苏。

    陈染就是陈染,面对各种评论她依然自我。她是一位用头脑写作而非用形体描写书写世界的作家。实际上她的肢体被她的心灵因素囚禁着,肢体和心灵都内敛得很紧。她只是在思考,用语言和行动孜孜不倦又很执拗地思考。要想在她的书中找到一些肉体的肆意和灵魂的奔放那是很困难的。自身生活的幽闭来源于厌倦外界世界的喧嚣,同时也是独立思考的需要。对同性的依恋来自与对异性的失望,以及无数次受伤后的重创。也许陈染作为一种现象或褒或贬地存在还将持续更长的时间,但不管怎么样,她塑造的许多女性形象总会在我们生命旅程中的不经意间跳入,那时候我们会说:“看,那个女人我认识,她来自于陈染的小说。”而也正是那时候,陈染作为一名书写女性个性体验的作家的价值就完全体现出来了。

    我等待那一刻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