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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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我们国人对向来很重视,天天挂在嘴边。不论男人还是女人,同事还是朋友邻居,早晨、中午或晚上见面时的第一句话就是“吃了吗?”对方回答“吃了。你呢?”对话简捷明了亲切,比国外那种“早晨好”、“中午好”和“晚上好”实惠多了。好与不好不是一言两语能说清楚的,吃与没吃却是实实在在。“吃”是天底下的头等大事。既然是头等大事,自然就会很讲究,上至政府要员,下到平民百姓,工作或生活中的精力也自然会往“吃”这一方面倾斜,于是,全国各地都会在每年的不同季节隆重推出与“吃”相关的活动,把“吃”与“文化”两字密切的联系在一起,去潜心地挖掘“吃”的文化内涵,使吃到嘴里的东西都赋予一段相关的历史背景,文化背景,都有一个曲折动人的传说或是故事。总之,只要是吃到嘴里的东西,总想有一定的说法和名分。

    因此,围绕着“吃”字,全国各地都有一些相关的机构,或政府的,或民间的,把一些学者,美食家以及餐饮业的精英组织起来,在一起研究各种名吃的来历,如何将地方名吃发扬光大,如何用地方名吃来拉动当地的经济增长,怎么让地方名吃去吸引外资,以及怎样让地方名吃冲出国门走向世界等等问题。

    下面要讲述的是一个与地方名吃有关的事情。

    我国北方有一个小山城,名字叫原山,这里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有二三十万人口,一条贤妇河从山城的中间穿过。山城生产的琉璃和陶瓷在全国赫赫有名,是著名的陶瓷琉璃之乡。与琉璃和陶瓷比起来,更有名气的则是一种小吃——酥锅。提到琉璃和陶瓷,山城有的市民可能不清楚,但一说起酥锅,那是妇孺老幼,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关于酥锅的来历,在民间有许多传说,也有许多争论,人们关注和争论的焦点是酥锅产生的年代和背景。原山的一个民间组织——原山餐饮文化研究会,经过多方的考察论证,去伪存真,对酥锅的来历作出了以下的结论:

    相传在清朝乾隆年间,有一个家住原山秋谷的苏姓秀才,过春节的时候请朋友到家里吃饭,苏秀才为了不失面子,提前一天就把请客用的鸡鸭鱼肉买回家,对他的内人说:明天中午我的几个同窗好友来咱们家里小聚,你用心做些好菜。秀才的内人平时难得出门,也没有吃过大席,做粗茶淡饭还能抵挡一阵,做鸡鸭鱼肉心里感到非常为难,万般无奈。男人的话就是圣旨,又不能违背,只好点头应允。晚上,一个人紧缩着眉头,在灶间转来转去,琢磨着丈夫买回家的这些东西怎么收拾,不知不觉到了午夜时分。这时,秀才的内人突然有了主意,心想:不是让客人吃鸡鸭鱼肉吗,把这些东西放到一个锅里炖,不就什么味都有了?想到这里,秀才内人茅塞顿开,赶忙戴上围裙,宰鸡鸭,洗肉剖鱼,剥葱切姜,将鸡鸭鱼肉切剁成一寸见方的大块,分别堆在案板上,把家里那口不常用的大沙锅胡乱唰了唰,放到案板上。又一琢磨,让客人净吃鸡鸭鱼肉也不合适,就把放在院子里的几块冻豆腐也拿进来,又到地窖里取来两棵白菜,低头看见案板下面的木盆子了还有几根海带,就也拿了出来,一并切成大块,这才长长的喘了一口气。灶间的声音惊动了秀才,他惺忪着眼来到灶间,看到鸡鸭鱼肉、白菜海带都切成大块,分别堆在案板上,立刻就清醒了。秀才的斯文也不要了,脱下鞋就对内人扔了过去,哆哆嗦嗦指着内人的脸说:朽木不可雕也。把灶间的门一摔,回厢房生气去了。秀才的内人被这一瓢凉水浇得流出了眼泪,站在案板前,越想越委屈,一边哭着,一边往沙锅里划拉案板上的东西。想到东西太多,容易糊锅,就在锅底垫上了几块猪骨头,然后将案板上的鸡鸭鱼肉,海带白菜还有豆腐一层一层的铺到沙锅里,把剩下的几个白菜帮子也随手扣到最上面。最后,约摸着把酱油、醋、盐、黄酒、白糖都倒到一个盆子里,用勺子搅和匀了,加到锅里。把沙锅端到灶上,就开始没命的烧火,不一会,锅就烧开了,东西太多,锅里炖出的汤汁沸了出来,秀才的内人又把锅里的汤一勺一勺的撇回盆子里,等到锅里的汤靠的差不多了,又把盆子里的汤慢慢的加回锅里。此时天已放亮,秀才的内人又冷又困,觉得锅里的东西也该熟了,就熄了火,迷迷糊糊的依在灶台边睡着了。

    第二天中午,秀才的同窗好友如约来做客,秀才的内人面红耳赤地把她做的菜给客人端上去,只见那酥锅晶莹剔透,颜色如同琥珀,客人们为之一振。争先品尝,感到味道独特,五味俱佳,鸡鸭鱼肉酥香润口,冻豆腐中有鸡鸭鱼肉的各种味道,纷纷赞叹不已,拱手请教秀才是道什么菜。秀才见此,灵机一动,摇头晃脑地说:是我府上的祖传,叫“苏家锅”也。众秀才觉得叫苏家锅拗口,就把“家”字去了,把“苏”字改成了“酥”字,起名叫酥锅。

    从那时起,酥锅通过秀才们的嘴在原山渐渐传开了,一传十,十传百,家家户户争学做酥锅。那时候没有冰箱,大白菜、冻豆腐只能在冬天才有,所以,每年的冬天,原山的家家户户在过春节的时候都做一个酥锅,邻里间相互赠送、品尝,酥锅做的好的人,就经常被人家请去指点,换回来的是一串感谢和满脸笑容。酥锅也慢慢成了山城人春节期间招待客人的必备佳肴。又因为秀才的内人是午夜时分开始做,天亮的时候才做好,所以,后人也都继承了这个传统,每年的腊月二十六七会在午夜将酥锅放到灶上,一直守侯到凌晨。而家里的孩子们会在这一天的夜里呼吸着酥锅散发出的味道,甜美的睡着,口水顺着嘴角淌着,在梦里贪婪的吃着那已经盼望了一年的酥锅。

    每年在春节前的几天里,原山的晨风中,就会弥漫着一种让人垂涎的酥锅味道。

    几个朝代过去了,原山的民众始终是在过春节的时候做酥锅,不过,随着时代的变迁和生活节奏的逐步改变,城里卖沙锅的不多了,好多人家的沙锅都换成了高压锅,午夜做酥锅的习惯也慢慢的改变了。但就原山的美食家们认为:高压锅做出的酥锅,其味道怎么也不能和用沙锅做出的味道相比。

    第二章

    苏有泰在一九九九年过小年的那天晚上,脑子里一下子闪出了把酥锅做成袋装食品的念头。当时的苏有泰正从厨房的冰箱拿一袋“德州扒鸡”刚要打开,准备当下酒菜,这个念头就“忽闪”一下冒了出来。他站在厨房的冰箱前,手里拿着那袋扒鸡,双眉紧缩,呆呆得思索起来。

    苏有泰是原山城里县前街上的大款,他有多少钱,认识他的人谁也说不清楚,和他从小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刘聪也不知道。刘聪在广告公司搞广告策划,有一次苏有泰请刘聪吃饭,让刘聪帮他找一个合适的项目,当两人喝到迷迷糊糊的时候,刘聪醉醺醺的问苏有泰,你到底称多少钱?苏有泰眼皮眨巴了几下,迷迷糊糊地说,也没几个钱,今后我们吃饭喝酒的钱还有几个。刘聪说遇到好的项目我一定给你好好的策划策划,也挣你小子几个钱。苏有泰嘴里喷着酒气,那夹着烟头的手来回比划着,嘴里嘟囔着,好说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不找你找谁?

    前几年苏有泰在一个银行干信贷员,干得很红火,晚上经常是晕忽忽的被人用车送回家,那时银行的信贷员就是分管企业的财神爷,好多有门路的人都削尖了脑袋往银行里钻,在银行里能干上信贷员很不容易,不是资格老就是有背景,可苏有泰也不知为什么,不仅信贷员的工作主动提出不干了,就连银行的工作也辞了,说是外面的世界比银行里精彩。让好多认识他的人一时都迷惑不解,有的为他感到可惜,有的说他有病。回到家里的苏有泰像一只飞出笼子的鸟,快乐的在原山的天空里飞翔。没有了单位的约束,行动也就自由了,自己就是领导,自己说了算,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苏有泰先是到股市上泡了一两个月,后来又到海南转了一圈。从海南回来的时候,苏有泰自己开着一辆黑色桑塔娜轿车到家的,这时他的发型也变了,小分头换成了大背头,眼睛上同时也架上了金丝眼镜,样子看起来有点老练和深沉,目光中流露出来的是自信和踌躇满治。他的变化,这在当时认识他的人中引起了很大的轰动,买一辆桑塔娜轿车毕竟不一个小数目,是一二十万呀!没有上百万的家底谁买得起?就是能买得起也养不起。人们就议论,有的说可能是炒股发了,前一段时间经常看到他在股市上,也有的说可能是在海南炒地皮发了,海南最近几年的地皮炒的很火,地价翻着跟头上涨。也有的人往其他的地方想,是不是这小子在?不管怎么说,苏有泰确实有钱了。有了钱,说话的口气和以前也不一样了,财大气粗,有了钱和街坊邻居亲戚朋友同学同事的距离一下子拉开了。他经常开着车,手机很随便的扔在右边的车座上,在山城的街道上转悠,有时也到省城他过去的老同学那里去,同学吗毕竟是相互牵挂的。遇到熟悉的朋友或过去的同事,嘴里总是挂着:我考察考察有没有合适的项目。刚开始,刘聪也热心的为他四处奔波,找了几个自己认为合适的项目介绍给苏有泰,他和苏有泰一起开车去考察了以后,在回来的车上,刘聪问苏有泰对所考察的项目有什么看法?苏有泰就会思量着说有风险,等等再说。日子久了,考察的项目多了,刘聪也就不像刚开始的时候那么热心了。而苏有泰依然是开着车四处的转悠。

    站在厨房里发呆的苏有泰被李珍的叫声唤醒,李珍问他,你拿的扒鸡是不是还没有养出来?李珍是苏有泰的老婆。听到李珍的喊声,苏有泰手里拿着那袋扒鸡,不耐烦的回到客厅,李珍打断了他的思路。看到他那副还没有舒展开来的眉头,李珍又问,你又在胡琢磨什么?苏有泰就把自己刚才的念头对李珍说了说。李珍听后说,你不要心血来潮。原山家家户户谁不会做酥锅,你做出来谁稀罕,快把你的心平放下,还是过了年后和我一起卖衣裳吧。苏有泰把眼一瞪,气呼呼的说你这个熊女人知道什么?就知道衣裳?他坐到沙发上,指着电视对李珍又说,你看电视里的“康师傅”不就是面条吗?是不是家家都会做面条?怎么样?人家从台湾卖到中国了。你再看那“娃哈哈”不就是一小瓶破 牛奶吗?结果怎么样?谁家的小孩不喝?咱们家窗台上的那些塑料瓶子不都是你儿子喝的吗?我就不信这酥锅做成袋装食品没有人买,没有人吃。李珍看到他这幅激动的模样,知道他的老毛病又犯了,也就没有再理他,拿起抹布擦起了玻璃。苏有泰把那袋扒鸡扔到茶几上,晚饭也不吃了,伸手从茶几下面拿出一个计算器,趴在茶几上算了起来。计算器滴滴答答发出的声音,像发报员发出的电波,把苏有泰的思绪带入那深邃的星空。

    此时苏有泰的大脑就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奔腾起来。思维和灵感也是有很大的惯性,一时半会儿是收不住的。他一边按动着计算器上的键盘,一边自言自语:原山有二三十万人,按十万个家庭计算,就是十万户,每年一家买一袋酥锅,就是十万袋,再加上各个单位里春节前分福利差不多得有十一二万袋,一袋挣一元钱,一年下来就是十一二万。要是一家买两袋,就是二十多万,要是苏有泰越想感到袋装酥锅的前景越美好,简直是一发而不可收。这时他想起了刘聪,他用手机拨通了刘聪家里的电话,刘聪的老婆接了电话,在电话里说刘聪出差还没有回家,又打刘聪的传呼,过了十几分钟,刘聪的电话来了。苏有泰在电话里大声问刘聪,你小子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回话?刘聪说我在外地,附近没有电话,我是在公用电话亭给你打的。苏有泰问什么时候回来,刘聪说得过两天,苏有泰一听就急了,说你明天就回来,我找你有急事,说完就把电话扣了。

    苏有泰从沙发上就站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走着,李珍说你别来回晃悠,我看了眼晕。李珍的话,丝毫没有影响苏有泰思维的热情,苏有泰还是来回走着。再找谁商量一下呢?这时他又想到了他二叔,对,找二叔苏一勺去。想到这里,他从衣架上取下皮夹克,拿起茶几上的扒鸡,夹克的拉链也没顾得上拉,就急匆匆的找他二叔去了。

    苏有泰的二叔是原山餐饮行业的老厨师,很有名气,外号苏一勺,有五十四五岁,是原山餐饮文化研究会的理事,精通川鲁粤菜的制作。最拿手的是鲁菜中爆炒腰花和糖醋鲤鱼。苏一勺爆炒的腰花鲜亮美观,盘子里腰花的形状个个像一个受惊的小刺猬,弓着身子,身子里面包含着开胃的汤汁,放到嘴里一咬,清脆爽口,没有一点腰臊的味道;那糖醋鲤鱼更是一绝,事先把鱼里面的鱼刺剔除,再在鱼背上左右两边分别划上十五六刀,勾芡后下油锅,最后在出锅后的鲤鱼身上浇上事先烧好的汤汁,那金黄色的鲤鱼在盘子里,张着嘴,翘着尾巴,像是正月十五街上拌玩里舞的狮子,活灵活现。吃到嘴里,感觉不是在吃淡水鱼,一点儿鱼腥味也没有,像是吃鲜嫩的蟹肉。至于那流传了几个朝代的酥锅,对苏一勺来说,更是不在话下。反是吃过苏一勺做的酥锅的人,都说酥锅做的好,原山的人家没有人能比得上,不光颜色好看,那口味更是没有人可比。

    苏一勺不仅手艺好,脾气也“好”看到手下的徒弟干活不仔细或偷工减料,他也不说话,手里的勺子就会毫不客气地敲到那徒弟头上,因此,跟他学徒的年轻人手艺进步的很快,对他也很敬重。几个有心计的徒弟以后就当了经理或什么部的主任,他们每年的春节都去看他,和他一起喝酒,喝了酒的苏一勺对他的徒弟还和以前一样训斥:“吃饭的人,人人心里都有杆称。你们这些小子要记住,干饭店的,要得就是良心,对吃饭的顾客千万不能欺骗。上当受骗就一回。”

    说话间苏有泰来到了他二叔苏一勺的家门。苏一勺住在原山城里的一条老街上,是房顶上盖着小黑瓦的那种老宅子。苏一勺正在做酥锅,见苏有泰进来,就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好奇的问道:“不在家里忙年,来我这里干啥?”

    “朋友给了两只扒鸡,我给您老拿来一只。”苏有泰说着,就把那袋扒鸡放到对着门的八仙桌上。

    “有事?”苏一勺问苏有泰。

    “也没有大事,来您这里坐坐。”苏有泰回答。

    苏一勺从紫砂壶里倒出一杯茶水,递给苏有泰“有事就说,我还要做酥锅。”苏一勺说着也坐到八仙桌旁。

    “二叔,我就是为酥锅来的,请您老帮我参谋参谋。”苏有泰给苏一勺递着烟说。

    苏一勺接过烟,看了看“你小子真是发了,抽上软中华了,这一支烟就四五块钱,我一天的生活费。”苏一勺点着烟吸了一口,又问:“让我参谋什么?”苏有泰就把那做袋装酥锅的念头给苏一勺重复了一遍。

    苏一勺低头抽着烟,半天没有吭声,过了一会才说:“这事得慎重,你说的这袋装酥锅,我也听他们说过,好像石头河电厂的劳动服务公司也要上这个项目。”苏一勺瞥了苏有泰一眼,不紧不慢的说。

    “二叔您听谁说的?”苏有泰急切的问。

    “好像是我们研究会的周理事长。”苏一勺回答。

    “二叔,明天您给我引见一下?”

    “我看这事得慎重。再说现在家家都在忙年,还不知周理事长那边有没有工夫。听说干这件事要投入不少。”苏一勺很郑重的说。

    听到苏一勺提到石头河电厂的劳动服务公司也要上袋装酥锅,苏有泰立刻感到自己的念头是对的,既然别人也想到这件事上,自己的想法也一定错不了。就像股市上的股票一样,股民都喜欢买的股票,一定是业绩股或着是有发展潜力的股票,要买到这样的股票必须早跟进。他感到做袋装酥锅是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必须要早下手,快下手,抢在石头河电厂的前面,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效益。

    苏有泰又给苏一勺递上一支烟,说:“二叔,这事您老还得多给您侄子操点心。”

    苏一勺又说:“这事还得慎重。”

    墙上的挂钟“铛铛铛”的响了,又见苏一勺对袋装酥锅好像没有多大的热情,苏有泰就说:“九点了,我该回去了。二叔,我明天一早来接您。”

    “再说,再说。”苏一勺也没有客气,就把苏有泰送出了家门。

    第二天早晨八点多钟,苏有泰开车来接苏一勺,给周理事长带了一斤茶叶和两条云烟。来到周理事长的家门,苏一勺说:“我给你引见一下,你们聊。我有点要紧的事先走一会。”

    敲门进屋,苏一勺把他们两人互相介绍了一下,就说自己有点急事先走了。

    周理事长年也是五十多岁,脸色红润,很面善,说话很和气,见苏有泰提着东西进来,连忙端茶倒水。苏有泰和周理事长寒暄了几句,就直奔主题。周理事长慢悠悠的说,做袋装酥锅这事,石头河电厂确实有这个想法,他们服务公司的孙总来找过我,让我给他们推荐一个懂酥锅的老师傅给他们做技术指导,我推荐了你二叔。怎么?你二叔没有说这事?听周理事长这么一说,苏有泰明白了“慎重”的含义,点点头说知道此事。周理事长接着说,石头河电厂有这个条件,他们的电费基本上不花钱,节约了燃气或燃煤的费用,发电时产生的蒸汽可以利用,主要的投入就是买这套制作设备,听说这套设备得需要二三十万,个人搞这么个企业要投入不少钱,也有一定的风险。再说酥锅这东西季节性太强,就是过年时这么一阵。要上这个项目也得过了年,他们电厂可能计划明年春节前出产品。

    听周理事长这么一说,苏有泰的心里也就有了底,说着说着,话就扯到了苏一勺身上,周理事长说,你二叔是把好手,做酥锅,让他把关一定错不了。苏有泰忙说:“就是,就是。”说着话,苏有泰把带来的茶叶和云烟从沙发旁边拿到茶几上,用手推了推,脸上露出了很诚恳的表情,说:“周老,以后还得请您多多指教,少不了再来麻烦您。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周理事长微笑着说:“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有事打个招呼就行。”

    告辞了周理事长,苏有泰回到车上,一看表已经快十点了,他想刘聪也该差不多回来了,就给刘聪打传呼。刘聪立刻回了电话,说是刚进家门。苏有泰说我在你家楼下等你,有事找你商量。说完,发动起汽车,向刘聪家的方向开去。

    苏有泰开车过来的时候,刘聪已经在楼下了,他个子不高,四方脸,脸上的表情永远是一副上门推销东西的模样。两人找了一个僻静的小饭店,随便点了几个菜就坐下了。刘聪问:“都在忙年,什么事这么急?”苏有泰就把自己的想法和周理事长说的情况对刘聪大体说了一遍。刘聪听后,就问:“这回定下了?”

    “定下了。”

    “不变了?”

    “不变了。”

    刘聪没有再问,沉思了一会,说道:“这个项目真是很绝,也很保险,民以食为天,人活着什么时候也得吃东西,关键是看这个事情怎么去策划。”

    苏有泰说:“我就是让你给我好好的出个点子,你干这个的,见多识广。用你们的行话就是帮我好好的‘包装’。”

    刘聪看了看苏有泰,低头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说:“你给我几天的时间,让我琢磨琢磨。过了年,我给你拿出方案。”

    苏有泰一听就急了:“还过什么年呀?”

    “那你也得给我几天考虑的时间。不过,这回可是有偿服务。”刘聪说。

    “事成之后,亏待不了你。我还差那几个钱?咱们不要提钱。”苏有泰说。

    “好好,你有钱!不提钱。”刘聪打着哈哈说。

    菜上来后,两人又边吃边聊。从苏有泰的嘴里出来的都是酥锅。刘聪想,看来这小子这回是下定决心了。现在的广告公司竞争的很厉害,只要不是杀人越货的事情,什么都能干。

    再说这小子也有不少钱,做广告的挣的就是熟人的钱。想着想着,刘聪就有了主意,又想:你苏有泰急,我不能急。你越急,这事情就越好办。

    吃完饭就到了下午两点,苏有泰把刘聪送回家,开车来到炊事机械市场。市场上冷冷清清的,不少门头已经关了,回家过年去了,只有当地的几户人家的门头还开着,对进门的顾客也爱搭不理的。苏有泰走了几家,考察市场上办加工厂所需要的各种设备的产地、型号、价格,询问了一些情况 ,向他们要了一些产品的图片和产品的报价单,开车又来到李珍在服装街上的小服装店。

    服装街上的服装店,就像农贸市场上卖菜的菜摊子,一个挨一个,街上的人熙熙攘攘,人们都想在春节前买到过年穿的合适衣服。苏有泰把车停在服装街的路口,穿过拥挤的人群,向李珍的小店走去。看到人们过年时买衣服的热情,苏有泰不禁想到,明年的这个时候,人们买袋装酥锅的热情也该如此。衣服过年的时候可以买一套,酥锅可不能只买一包。他越想越得意,就吹起了口哨。

    李珍的这个小服装店,是苏有泰辞职的前一年开的。当时,李珍所在的印刷厂半年没有发工资,厂里就给工人放了假,李珍就在街头上摆了一个小摊子,卖了一段时间的小百货,也学会了一些经营的方法。恰好服装街的店面对外招租,李珍就租了个门头,自己买起服装来。平时一个人在门头上,逢年过节再雇一个人来帮忙,一年下来,除去房租水电、人员工资以及工商税收等费用,还能剩余一万来块钱,一万多块钱对于原山人来说,已经是高收入了。李珍曾对苏有泰说,你也别在街上四处转悠了,和我一块卖衣服吧?苏有泰听后,不屑一顾的说:和你一起卖衣服,我还不够丢人的呢。李珍又动员过他几次,苏有泰依旧是无动于衷,脸上不冷不热的样子,也就没有再劝他。

    看到苏有泰从门口晃晃悠悠的进来。李珍就问:“你不在家里忙年,跑到店里来干什么?”苏有泰说:“我去考察了一下炊事机械。”

    李珍一听就烦了,说:“快要过年了,你还在瞎折腾什么?”

    苏有泰把手一挥,说:“我的事你不要管。”

    苏有泰本想对李珍说说周理事长说的情况,见李珍对他的事情一点也不关心,还对他没有好脸,扭头便回到家里。

    第三章

    苏有泰回家躺在床上,满脑子里都是袋装酥锅,他的脑子里勾画着袋装酥锅的前景,想着酥锅的未来,想着想着,未来就出现在眼前:加工厂销售科里的订货单像雪片一样飞来,满载酥锅的货车一辆辆的开出厂门。买不到酥锅的客户拥挤在他的办公室门口,要求见苏总,请苏总给他们点面子,那怕是一箱两箱,他们也好回去交差。漂亮的公关小姐把客户挡在外面,美丽性感的嘴唇一张一合,给客户不耐烦的解释着:“我们的苏总不在,你们过两天再来吧。”

    快吃晚饭的时候,李珍也回到家里,开门的声音把苏有泰从未来拉回现实,看到他痴迷的样子,李珍说:“你的酥锅还八字没有一撇,人到是先酥了。”苏有泰懒洋洋的从床上起来,双手揉着眼睛,对李珍吩咐道:“你做几个菜,我把二叔叫来,和他喝两杯。”李珍还没有来得及问他为什么又要喝酒,苏有泰就出门请苏一勺去了。

    李珍刚把菜在餐桌上摆好,苏有泰和苏一勺就一前一后进来。李珍问了苏一勺一声好,就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苏有泰把苏一勺约到餐桌旁坐下,给苏一勺递上烟,倒满酒,脸上堆着恳求的笑容,请苏一勺端杯动筷子喝酒吃菜。苏一勺瞟了苏有泰一下,问:“有泰,你小子请我来,还是为那袋装酥锅?”

    苏有泰点点头说:“就为这事。想请二叔给我作技术指导。”

    “我老了,腿脚也不行,恐怕干不了。再说我还得上班。这事得慎重”苏一勺说。

    “你那个饭店一个月就发那八九百块钱,不如退休算了。”

    “你小子说的轻巧,又不是我的店,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苏一勺说。

    苏有泰知道石头河电厂的人找过苏一勺,又不便直说,就说:“二叔,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就算给你侄子帮忙还不行?”

    苏一勺又说:“这事得慎重。”

    “二叔,您还‘慎重’什么?您就是去比划比划,又不让您亲自干。我一月给你两千块钱请你,还不行吗?”苏有泰伸出两个指头。

    “我当叔的怎么能要你的钱,不妥不妥。”

    “二叔,按劳取酬,理所当然,我用别人还不一样给人家发工资?”

    苏一勺喝了口酒,慢吞吞地说:“这事我得和你婶子商量一下。”

    见苏一勺的话有活口,苏有泰连忙给苏一勺端起酒杯,很恭敬的说:“二叔,敬您老一杯,这事就全仰仗您了。”

    苏一勺接过酒杯,一口干了。嘴里不禁“唉”了一声。心想:这小子还是真心实意的。他有点开始动摇了。

    自从苏有泰的脑海里跳出“袋装酥锅”的念头以后“袋装酥锅”就成了他的唯一。他一直幻想这有一个自己能够任意支配的王国。在他当信贷员的时候,看到那些厂长经理们的身边美女相随,笑脸如潮,一个个都是气宇轩昂的样子,确实在他的心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当国王的念头始终在他的脑海中萦绕,这也是他当初辞职的原因之一。对于袋装酥锅,他认为只要这个产品一上市,就一定能够打开市场,占领市场,一定是一条通向成功与希望的康庄大道,道路的两旁一定布满了鲜花和掌声。到那时,认识他的人和不认识他的人,都会向他投来仰慕或嫉妒或不平衡的目光,他恨不得这一天在一觉醒来后就会出现。此刻,他对四周的人在忙忙碌碌为过春节做准备感到迷惑和不解,感到周围的人是那么的庸俗和无奈。他在床上辗转翻覆,亢奋的不能入睡,直到清晨的撒水车唱着歌从他的窗下开过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李珍打着哈欠从床上起来,她对苏有泰的念头总是感到有点“那个”她了解苏有泰就像了解自己的身体一样。她感到那“袋装酥锅”里面,有一些让她不安的东西,她想说服苏有泰像平常人一样,过平实安稳的生活,但她知道苏有泰一旦有了某一种想法,自己是难以劝阻的,就如同当初他从银行辞职一样,使李珍感到突然和无可奈何。李珍在经营服装这两年里,也多少悟出了一点经营的道理,她认为一个产品的经营过程,就和抚养自己的孩子一样,要用自己的母爱和心血去哺育,使孩子的心理和身体得到健康的成长。一个孩子即使有很多漂亮时髦的衣服穿在身上,没有健康的心理和体质,穿到身上的漂亮衣服也会走样。她看着正在梦中的苏有泰,悄悄的下床,简单的梳理了一番,出门向她的服装店走去。在路上李珍想,即使苏有泰的袋装酥锅真的做成了和“娃哈哈”一样的品牌,她的小服装点也不能不要。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爬进来,沿着窗台来到了苏有泰的脸上。九点多钟,苏有泰这才起床,他想到的第一件是就是给刘聪打电话,在电话里他问刘聪策划的怎么样了?刘聪说已经有了一些思路,正在和几个搞策划的朋友在商量。苏有泰就说你一定要在春节前给我一个方案,还说刘聪你做事怎么这样拖拉?放下电话,又想起了二叔苏一勺,苏有泰感到在他的“袋装酥锅”里二叔苏一勺是一个不可缺少人物,晚上还要找二叔苏一勺谈谈,要让苏一勺他打消顾虑,一个心思的扑在袋装酥锅上。苏有泰当然也懂得使袋装酥锅吃到人们的嘴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许多事情都还没有办。办加工厂的场地还没有着落,还有工商税务消防卫生防疫等一切手续还都没有。这一切下来也得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他更感到时间的紧迫性,但最主要的还是对“袋装酥锅”怎么去“包装”就像一些新出道的歌手和电视明星一样,需要有创意的策划和独特的包装,出场一亮相,让观众马上就能记住,就能在社会上引起凡响。他在客厅里来回的走着,琢磨着。灵感一向青睐和偏向那些善于思考问题的人,当然有时也有例外。一个念头在苏有太的脑子里又“忽悠”闪了一下,他不仅自己拍了一下巴掌,感到脑子里刚闪出的这个念头,和几天前闪出的袋装酥锅的念头一样,更令人刺激和兴奋。他抬头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他感到今天的太阳真好。

    如果是某两位智者或是能人同时想到了一个能决定命运和前途的问题,人们会习惯的称之为“英雄所见略同”苏有泰和刘聪在对袋装酥锅去如何“包装”的问题上,我们也应该去用“英雄所见略同”来形容了。在腊月二十八的晚上,苏有泰接到了刘聪的电话,说是有一个点子,挺有创意,想和他说一下。苏有泰说你下楼等我,我一会去接你,找了地方聊一聊。临近春节的夜晚,山城的街上非常的冷清,好多饭店酒馆和娱乐场所都早早的打烊关门,只有几少数家在外地不准备回家的人家还在营业,门头上的灯光也比平时暗淡了许多。他们两人开车在街头上转悠了有一二十分钟,才在一条僻静的小街上找到一家东北人开的小酒馆。酒馆里的男老板正与两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服务员打牌,一个留着披肩发,另一个梳着歌曲小芳中那样的大辫子,嘴唇鲜红,好象是吃了死孩子的肉一样,见到他们俩进来,披肩发就懒洋洋的站起来,问道:“两位大哥,吃点啥呀?”一边问着,还一边惦记着手里的牌。苏有泰撩了披肩发一眼,说随便上几个小菜,我们两人说说话。他们就在靠墙的一张桌子旁坐下,苏有泰点了四五的菜。在等菜的时候,刘聪小声问苏有泰:“你知道咱们原山有酥锅的传说吗?”

    “听说过。怎么了?”苏有泰问。

    “我想这袋装酥锅要在这个传说上做文章,这个酥锅的‘酥’字和你姓苏的‘苏’字要是能联系到一起,就有戏了。”刘聪说。

    苏有泰听刘聪这么一说,下意识地拍了一下大腿,笑了。“真有你的刘聪,你怎么和我想到一起了?我前两天就在琢磨这事。”

    刘聪说:“现在的好多地方小吃都和一些典故联系在一起,有的名吃是因为有某一位名人或是皇上题字或是赐号才出名的。我琢磨着能不能把酥锅和某一位皇上挂上钩,那样这个袋装酥锅就有名分了,对以后的宣传就会更有力度。”

    “好!你刘聪真是高手啊!”苏有泰兴奋的对刘聪竖起了大拇指。“你再琢磨琢磨,过了年,我们在一起好好的合计合计,弄出一个详细的方案,今天不说了。”人兴奋的时候,想法自然就会多起来,苏有泰想感到这几天的脑子真是有点累了,也应该适当放松一下,让刘聪也体会一下放松的感觉。

    想到这里,苏有泰抬头看了看一旁坐着的老板,问:“老板,你们这里还有什么特色菜?”那老板还没有吱声,披肩发抢着说:“大哥,要吃特色,得进包间。”披肩发说着给苏有泰使了个眼色。苏有泰心领神会,说:“好,就进包间。”说完,披肩发就和大辫子,一人挽着苏有泰,一人搀着刘聪,像两对亲密的情人一般,双双走进那温柔的包间。不一会儿,从包间里传出披肩发那嗲声嗲气的声音:“大哥,轻点吗?”

    春节过后是正月十五,正月十五闹元宵。原山的市民对元宵节更是有一种特殊的偏爱,元宵节也显得隆重热闹,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年幼的孩子手里挑着由父母或爷爷奶奶制作的灯笼,在小巷里欢快的奔跑着,和小朋友们嬉戏着。大街上,人山人海,比肩接踵,道路挤的水泄不通,人们扶老挟幼,一起涌上街头,观花灯,看伴玩,那些半大的孩子更是犹如泥鳅一般,在拥挤的人群里挤来挤去。拌玩队伍在激昂的锣鼓声中,踩着高跷,驾着旱船,舞着狮子,耍着火龙,在大街上尽情的舞着耍着,这延续下来的老传统把春节的气氛带入了高潮。这些景象使老人们想起了过去,让孩子们感到新鲜和有趣。正月十五过后,原山人才能恢复以往的平静,从这时起,过去忙碌的人们又开始忙碌,过去清闲的人们又开始清闲。而这年的正月十五以后,过去一直很清闲的周理事长却忙碌起来。先是苏有泰和刘聪带着厚礼来拜访他,闲聊中他们说了一些关于酥锅的传说的事情,过了两天,苏有泰又在饭店里请他吃饭,这次苏一勺也来了。在吃饭的中,苏有泰无意说起二叔苏一勺家里在收拾储藏室的时候,发现了他们苏家的一本家谱,家谱里面有一段关于酥锅的记载,按此推理,原山的酥锅就一定是出自他们苏家,苏一勺就应该是原山苏家的第八十七代传人。

    苏一勺低头不语,往胸前的布碟里弹着烟灰,好像在琢磨着什么。

    听到苏有泰的这一番话,周理事长很重视,那面善的脸也变的严肃起来,说这一发现对原山的餐饮文化,尤其是对酥锅的研究与发展意义非同寻常,要尽快的召开一次理事会,向理事们通报这件事情。还说过去关于酥锅的传说应该续写。又对苏有泰说,你与你二叔再到过去的老宅里找找,看还有没有更有价值的东西,这对我们原山餐饮文化研究会来说极其重要,原山的父老对我们研究会也能有一个说法,别让人家以为我们这些人就是知道吃饭喝酒,我们还是做事情的人。散席的时候,周理事长又一次握住苏有泰的手说:“感谢你们对我们餐饮文化研究会的支持。”

    一周以后,在原山晚报的第四版上登出了一篇文章,题目为酥锅的传人,文章如下:

    从刚刚结束的原山餐饮文化研究会上获悉,原山餐饮界的著名厨师“苏一勺”是原山酥锅的创始人苏秀才的第八十七代传人。

    苏一勺师傅在修理家里的老住宅时发现了他们的家谱。家谱的上面有一段关于酥锅历史的记载。家谱的发现,对于研究原山酥锅的起源有非常重要的历史意思,对推进原山餐饮文化的研究和发展提供了重要的依据。苏一勺师傅也表示,愿意与餐饮界的同仁们一起努力,共同研制和开发酥锅的系列产品,为原山的改革开放和经济发展做出自己的贡献。据原山餐饮文化研究会的领导人透露,对原山酥锅的研究还会有新的发现。

    刘聪手里拿着还散发着油墨味道的晚报,得意的问苏有泰:“你看这报道怎么样?比做广告的效果如何?”

    苏有泰接过报纸,看了一遍说:“这四千块钱花得”后面的话没有说,接着 问刘聪道:“不过,他们要我四千块是不是太黑了?”

    “还黑?这已经是给我很大面子了,报社给我让了一千块钱。这种报道的效果比你做广告要强好多倍。新闻媒体的报道有真实性的特点,潜移默化,大众易于接受,要 我说给报社五千也不算多。”刘聪解释着。

    苏有泰也没有再说什么,他看着报纸问刘聪,你在报纸上说“研究会还会有新发现”你还能再“发现”什么?刘聪没有回答,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拿出一袋葵花子递给苏有泰,苏有泰接过瓜子,不解的问:“你给我这个干啥?”

    “你仔细看看上面写的东西。”刘聪提醒道。

    苏有泰又仔细前后看起来。在那瓜子包装袋的后面,有一段关于瓜子来历的说明,上面写道:

    清朝,齐鲁大地有一学子,曰蒲松龄,自幼才华横溢,苦读寒窗,科举时代却屡试不中,遂终日忧闷,抑天长叹:恨科举不能纳贤人,空有奇才难报国。

    一日,蒲松龄忽闻鲁川妙算十八的瓜子出锅,遂趋步前往尝之。蒲一尝,捋须笑之,颌首赞之,视妙算十八的招牌,沉思片刻,欣然提笔写到:

    横算 竖算 斜算 想加之和均为十八 妙算

    你吃 我吃 他吃 都赞妙算十八瓜子 好吃

    从此,蒲松龄不再忧闷,妙算十八瓜子相伴,柳泉旁边与人笑谈,心情亦开朗起来,文才亦随着瓜子的香味飘落到纸上。不久,那部“写鬼写妖高人一等”的旷世佳作聊斋志异横空出世,一代短篇小说之王就此诞生,妙算十八瓜子也随之流传至今。

    看完对瓜子的描述,苏有泰亦心领神会,问刘聪:“你的意思是?”

    刘聪说:“我构思了一个类似的故事,现在有‘天下第一店’,‘天下第一村’,我们的酥锅为什么不能叫‘天下第一锅’呢?”刘聪点上一支烟,又说道:“我写个东西,让周理事长看看,以他们餐饮文化研究会的名义,在晚报上发表,我找人再做一块‘天下第一锅’的牌子,保证也会让你的袋装酥锅横空出世,至于发表的费用还是四千就可以。这次的字数多,报社要我四千快,就是给我很大的面子了,不好再降了。对了,你也顺便给你二叔打个招呼,让他心里有个数。明天我给你拿一个草稿,你审查一下。”

    苏有泰笑了笑,点点头,说:“你看着办就行。”

    第二天晚上,苏有泰和刘聪又走进了那个东北人开的小酒馆里,披肩发和大辫子看到他们两人,知道生意来了,立刻娇媚起来,娇滴滴的迎上前去,给两人送去新春的祝福。苏有泰把手搭在披肩发的肩上,对披肩发说:“我们到包间说几句话,过一会再点菜。先泡一壶茶。”说着,和刘聪直接进了包间。屁股还没有坐稳,刘聪就把一篇名为“天下第一锅”的来历的稿子交给苏有泰,只见那上面写道:

    原山餐饮文化研究会在对原山酥锅的历史背景和文化背景的研究和挖掘中又有了新的发现,关于酥锅的传说有了更确凿的依据。

    清朝乾隆年间,乾隆皇帝携太监、宫女一行五人到江南微服私访,途经原山,此时恰逢正月十五。原山城里那五彩的花灯,那振奋人心的锣鼓,那喜气洋洋的行人,使乾隆皇帝感到这北方的小小山城也是一派安定祥和的景象,心里葚感欣慰。晚间,下榻于县前街一客栈,客栈老板见来人仪表堂堂,气宇不凡,鞍前马后又有仆人相随,感到此人一定有来头。忙笑脸相迎,热情招待,遂将店里招待贵客的酥锅送于乾隆皇帝下酒。乾隆看那盘子里的酥锅,色如玛瑙,在烛光下折射着璀璨的光芒,顿时食欲大增。细细品尝,倍感味道独特,胜过宫中的一切美味,招呼老板打听此菜为何名,客栈老板回答是“酥锅”小的姓苏,由我家母亲所创。乾隆闻之,龙颜大悦,命随行太监笔墨伺候,御笔疾书“天下第一锅”送于客栈老板留作纪念。

    客栈老板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天下第一锅”写得苍劲飘逸,透着一股帝王之气,当看到落款处的印章时,老板手捧“天下第一锅”扑腾跪在地上,口呼“万岁”乾隆忙制止道“你知我知也”

    第二天鸡叫时分,乾隆皇帝就踏上了南下私访的路程,客栈老板长跪于县前街上,目送着乾隆皇帝渐渐的远去。

    过后,客栈老板秘密找人雕刻了一块“天下第一锅”的匾牌,在家里供奉起来。时光如梭“天下第一锅”的匾牌被客栈老板的后人一代一代的传了下来。“文革”中,苏家怕此匾牌给家里带来灾祸,于是,把“天下第一锅”的匾牌当作储藏室房门的过木隐藏起来。

    文物部门的有关专家对“天下第一锅”的匾牌进行了鉴定,确认“天下第一锅”是乾隆皇帝的真迹。

    “天下第一锅”匾牌的发现,为我们原山餐饮文化研究会对原山的研究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看完刘聪的文章,苏有泰满意的笑起来。

    刘聪说:“为这篇文章,我绞尽脑汁,天天晚上失眠。你这个急脾气,我真是服了。有泰,你打算怎么谢我?”

    苏有泰说:“亏待不了你。”又问刘聪:“你看这个东西什么时候在报纸上登出来合适?”“袋装酥锅要上市的前二个月为最好。”刘聪说。

    “你说的这块匾在什么地方?”

    “这个容易,找个会写字的人写一写,再刻出来就行,搞这行的都明白。现的人一见到钱什么也都忘了。这些我给你办就行。”

    苏有泰点点头,说:“可以。”

    “周理事长那边是不是还要再去一趟?”刘聪问。

    “这好说,老周这人好说话。”苏有泰自信的说。

    两人正说着话,披肩发端茶走进来,在往茶杯里倒茶的时候,刘聪在她的屁股上摸了一把,披肩发看了刘聪一眼,嗔怪的说:“大哥的手好重呀,把人家都搞疼了。”眼睛风情万种。

    苏有泰瞟了刘聪一下,问:“又想锻炼一下身体?”刘聪诡秘的笑了一下,没有说话。苏有泰那浓妆艳抹的脸,对披肩发说:“点菜。再来两个有特色的。”

    原山酥锅经过刘聪的两次精心包装,不仅使它的历史背景和文化背景得到了进一步“确认”而且也穿上了一身高贵的外衣。乾隆皇帝是何许人也?那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皇帝!乾隆风流倜傥,足迹踏遍九州,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土里长的,什么样的人间美味没有吃过,能使乾隆皇帝感到好吃的东西,岂有不好吃的道理?苏有泰和刘聪从小酒馆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此时的原山城里已是万籁俱寂,大街上空荡荡的,行人极少。偶尔有几只野猫被汽车的灯光惊吓的从黑影里窜过街面,又消失在黑暗中。苏有泰把刘聪送会家后,一边开车,一边在默默的琢磨,他越琢磨,越感到原山的酥锅就是埋在地下多年的一块金子,刘聪对酥锅的包装使金子发出了耀眼的光芒。虽然,为包装酥锅前前后后要花费一两万块前,但苏有泰还是认为这钱花的还值。他又想到周理事长,想到二叔苏一勺,都是在袋装酥锅上市前必须利用的人。还是刘聪说的对,人一见到钱什么都容易忘记。他二叔苏一勺也应该是这样的人。人只要是有了钱,什么样的东西都能买到,包括人的心。

    苏有泰感到他在过小年时产生的念头,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准备与包装已经成熟了,心想:我的袋装酥锅加工厂是开始具体运作的时候了。

    第四章

    九九年的农历十月十八,对于原山一般市民来说是一个很平常的日子,太阳还是那个太阳,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人们还是上班的上班,回家的还是回家,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但十月十八日对苏有泰来说,是一个让他能记住一辈子的日子。这一天,是风水先生普遍看好的日子,早晨天还没有亮,苏有泰就在风水先生的指导下,进行了各种祭拜仪式,烧香磕头,请财神,请求财神对他的酥锅加工厂广开财路,使其日进斗金,一直忙活到早晨六点多中,才进行完了最后一个仪式——烧纸。早晨的十点十八分,苏有泰的袋装酥锅加工厂举行落成揭牌仪式。此时的苏有泰找到了在银行当信贷员是的那种萦绕在他头脑里的感觉,脸上有了一种国王的神采,大背头显得更有气派,说话更有底气,神采开始飞扬起来。袋装酥锅加工厂的厂址是过去原山冷藏厂的一个仓库,是一个被人们渐渐遗忘的地方。加工厂有一个很大气的名字——原山酥锅开发发展有限公司。苏有泰在揭牌仪式上对中宾客说,我们公司不仅要生产酥锅,以后还要开发与酥锅有关的一些产品,使我们原山的酥锅冲出国门,走向世界,为生育和养育他的家乡做出自己的微薄之力。有了自己的王国,也就有了自己应该有的头衔,苏有泰的名片上赫然印着董事长兼总经理的头衔,苏一勺是公司的技术总监,特聘原山餐饮文化研究会的周理事长为公司的特约顾问。下面还设有公关,财务,销售等几个科室,从部门的设置上,俨然是一副大公司大企业的派头。在苏有泰办公室墙壁上的醒目处,挂着一块让人们关注的匾牌,匾牌看起来有些陈旧斑驳,有些地方的油漆已经大块脱落,但“天下第一锅”那五个苍劲飘逸的烫金大字,依然闪耀乾隆皇帝的帝王之气,讲述着原山酥锅那辉煌的过去,向观看它的人们展示着那令人自豪的动人传说。

    就在十月十八日的这一天的中午和晚上,在原山市民的平常之中又增加了一些不平常。中午,在原山城里的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大鸟”“大鸟”在空中高傲的飞翔着,发出“嗡嗡嗡”的声音,一条巨大的条幅犹如鸟的尾巴,在蓝天里飘舞着,尾巴上的那金色的大字“原山酥锅——天下第一锅”让原山人感到吃惊和自豪。更令原山人吃惊和自豪的是当天的晚报也刊登了题目为“天下第一锅”的来历。原山的市民们终于知道了祖祖辈辈吃的酥锅,是皇帝吃了叫好的东西。晚上,原山电视抬的饮食与休闲频道,播放了电视记者对苏有泰开发袋装酥锅的专访,一时间,苏有泰和他的袋装酥锅成了原山人议论的焦点,被人渐渐遗忘的冷藏厂也逐渐热闹起来。原山人对吃是一直很讲究的,当然就很挑剔,在人们的想象中袋装酥锅一定比现在吃的酥锅味道要好,那些上了年纪的和没有上了年纪的人,似乎又感觉到了过去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闻到的那种味道。

    在原山晚报刊登酥锅的传人后,并没有引起人们的太多注意,苏一勺还像平时一样,和老邻居们见了面,客气的打个招呼,或上班或回家。可从十月份天上出现了那只“大鸟”以后,苏一勺在街上再见到老邻居的时候,老邻居们看他时的眼神就和以前不一样了,人们纳闷:这老苏家的祖上怎么一也之间就和乾隆皇帝拉上关系了呢?他是不是想钱想的把谁是祖宗也忘了?苏一勺想给邻居们解释,可是水已经泼出去了,是收不回来的,心里开始感到别扭,他隐隐约约的感到,这袋装酥锅的味道会变。

    别扭归别扭,感觉归感觉,既然从单位上退下来,来端侄子的饭碗,就得对的起自己“苏一勺”的牌子,对的起自己的这份工资。苏一勺手把手的教那些从乡下招来的员工,指导他们严格按照酥锅的制作标准来如何选料,如何切配,如何装锅,如何勾兑酥锅的汤料,如何掌握酥锅的火候等等,虽然比在饭店里是累一点,但整天忙忙碌碌的,还是找到了一些当技术总监的感觉,员工们也挺尊重他,都乐意让他指导,没多久,那些从乡下招来的员工就都能独立工作了。苏一勺心里也乐悠悠的,那“包装”给他带来的别扭和烦恼,也就逐渐的丢在了脑后。

    对苏有泰来说,苏一勺提前退休来到他的公司,无疑是对他的一个巨大支持,对苏一勺的技术,苏有泰是毫不怀疑的,尤其是酥锅的颜色和口味,苏有泰更是放心。但苏有泰还是给苏一勺提出了几点要求。那是苏一勺从单位里退下来以后,来苏有泰的公司上班的第一天晚上,苏有泰在一个不大不小的饭店里,为苏一勺的到来接风,让刘聪和周理事长作陪。当时刘聪刚为苏有泰搞完包装袋的画面设计,周理事长正为酥锅的卫生防疫到处找人做工作。他们酒喝到中场的时候,苏有泰在酒桌上又说了几句接风以外的话,虽然是喝了酒,但苏一勺还是感到有一些不习惯。苏有泰对苏一勺说:“二叔,我还有几句话必须对您老人家说。”苏一勺看苏有泰喝了酒,以为他又想说什么感谢之类的话,就笑咪咪的点点头,示意可以。苏有泰说:“我说三点。第一,要严格按照咱们酥锅的制作标准来生产;第二,对违犯标准操作的员工一定要重罚;”说到这里,苏有泰抽了一下烟,把烟灰在地上弹了弹,接着说:“这个第三点,在公司里您是技术总监,我是总经理,我就叫您苏总监。”苏一勺明白了苏有泰的意思,心想:有泰你小子,不就是想叫我在工人面前叫你苏总吗?但又一想也是应该的,谁让我来端他的饭碗呢,也就想通了。就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苏总,以后还要对你二叔多多关照。”苏有泰听苏一勺这么立刻一叫,心里挺恣,就和苏一勺又碰了两倍杯酒。周理事长这时候用餐巾纸沾了沾额头上的汗水,赞许的对苏有泰说:“苏总的这番话,是一个干大事的人才能够说出来的,好有气魄。苏总,我敬你一杯。”刘聪低着头正在想那画面设计后的一些事情,听到周理事长叫“苏总”也端起杯子,对苏有泰说:“苏总,我也敬你一杯。”见苏有泰杯子里的酒还差几毫米,就又双手托着酒瓶子点了几滴,又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事找我,我一定尽力给你办好,干!”两人一碰杯,脖子一仰,杯子里的酒就直接进了食道。那天晚上他们尽欢而散,只有苏一勺感到心里有一点空荡荡的。

    袋装酥锅的试制很顺利。按照多次修改的标准生产的酥锅,虽然吃到嘴里感到有些清淡,不象在家里用沙锅做的那样香浓,苏有泰最后还是说清淡一点好,苏一勺也没有和他争执,就定了下来。苏一勺知道,这个标准生产的酥锅,鱼肉的含量是不能再少了。

    有了酥锅的制作标准,一袋酥锅的价格就很容易确定下来。可是,在一袋酥锅的价格确定问题上,苏有泰和苏一勺有了一点分歧,使苏有泰对苏一勺有了一些想法。

    关于酥锅价格的确定,在没有具体的标准出来以前,苏有泰和苏一勺两人也曾经议论过。

    有一件事情使苏一勺和苏有泰产生了分歧,就是对袋装酥锅的定价上。关于酥锅的价格苏有泰的想法是生产袋装酥锅的就是自己一家,价格自己可以任意定,市场上没有可比性,而苏一勺则认为还是应该以实惠为主,薄利多销,现在的老百姓认得就是实惠。苏有泰就说苏一勺的思想落伍了,还说这种定价的方法,在市场营销这方面的专业书籍上叫什么“取脂定价法”想法是有科学和理论依据的。苏一勺说我不管你有什么依据和科学不科学,但我知道原山的老百姓不是人人都能抽中华烟的。为价格的事两人的想法就是不能同步。

    一天,销售科的小王接到了一个顾客的电话,那客户询问袋装酥锅的价格以及何时上市

    小王说最近几天就能上市,价格我们苏总还没有定,就把那人的电话留下,来请示苏有泰。这时,苏一勺也在苏有泰的办公室。听小王询问到价格,苏有泰就问苏一勺:“苏总监你看这价格怎么定?”

    苏一勺眯缝着眼,不紧不慢的说:“这事得慎重。”

    “我让你说个看法。”

    “我琢磨着还应该是以实惠为主,薄利多销。”苏一勺回答。

    “你的老脑筋就不能换换?”苏有泰气呼呼的说。

    “换换?有泰,你说怎么换?”苏一勺反问道,接着又说:“酥锅不是天上的卫星,这东西人人会做。”

    “我就是要把它当卫星卖!”苏有泰手指点着桌子说。

    “有泰,你到街上去看看那开肥牛火锅店的,比街上的冰糕摊子还多,现在都半死不活的,知道为什么吗?”苏一勺提醒说。

    “为什么?”

    “还为什么,就是当初开店的人定的价格太高,跟风的人太多。”苏一勺也敲着桌子说。

    “酥锅是酥锅,肥牛是肥牛。”苏有泰有点恼怒了。

    “一个道理!”苏一勺的嗓门也高了。

    “行了,行了,你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吧。”苏有泰很不耐烦的摆着手说。

    看到苏有泰的样子,苏一勺的老脸一下子憋的通红,想再反驳两句,但还是停住了。气呼呼的把门一摔,走了。

    对袋装酥锅的定价苏有泰一开始就有自己的想法,为此,还找了一些关于如何对产品进行定价的书籍来参考,也和刘聪商量过。他的想法是想采用取脂定价法,尽快的收回成本,刘聪同意他的观点。本想和苏一勺说一下,让苏一勺也随和他的想法,但苏一勺每次都和他的想法拧着,就开始感到苏一勺有点别扭了。

    苏有泰仔细算了一笔帐,一年的生产能力按十万袋计算,一袋酥锅的成本在两元五角左右,每袋定价五元,当年就能收回投资,并且还能有盈余。苏有泰想:现在谁还在乎这五元钱呢?最后,苏有泰把每袋酥锅的价格定为五元两角。

    在离二零零零年的元旦还有十几天的时候,苏有泰的袋装酥锅出现在原山各个商场的副食柜台上,好奇的原山人对伴随自己长大的酥锅有一种特殊的情感,纷纷争相购买,第一天下来,那“穿上衣服”的酥锅就销售出一千多袋。同时,厂里的销售科也陆陆续续接到几个单位的定货电话,说是准备给职工发放福利。

    出师大捷的苏有泰也似乎忘记了苏一勺的“别扭”当天晚上把刘聪,周理事长还有苏一勺请到饭店里,为自己的胜利庆贺。吃饭时,刘聪和周理事长对苏有泰说了许多过年的话,使苏有泰感到轻飘飘的,不禁为自己的当初的灵感和精心策划感到满意。饭桌上的气氛很活跃,酒就自然喝的不少。刘聪打着酒嗝说:“就这个势头下去,用不了几年,苏总就成酥锅大王了,到时候可不能把我给忘了。”周理事长对苏有泰竖着大拇指说:“苏总有魄力,是我们原山开发地方名吃的功臣。”

    只有苏一勺坐在那里,低头抽烟,一言不发。

    就在苏有泰他们在饭店里为袋装酥锅上市喝庆祝酒的时候,原山的电视台在新闻联播之后一遍又一遍的播放着石头河电厂劳动服务公司袋装酥锅的广告,那广告每隔半小时就出现一次,重复着“石头河酥锅,绿色环保,味道最好”的广告词,画面上那酥锅的味道也似乎从电视上飘了下来,一个劲的往人们的鼻孔里钻。

    正在家里看电视的李珍,看到电视上的广告,心里“咯噔”了一下,就拨通了苏有泰的手机,把电视上的广告内容告诉了苏有泰。听到石头河电厂的酥锅在电视上做广告,苏有泰的眉头马上皱了起来,刚才那种轻飘飘的感觉好象也没有了,他点上一支烟,像是自言自语的说:“石头河电厂的酥锅也开始做广告了。”

    第二天,原山城里的各个商场里的副食柜台上也摆上了石头河电厂的酥锅,他们的产品和苏有泰的产品紧紧的挨在一起,价格每袋四元五角,他们的促销小姐身披大红缎带,向进商店的顾客散发着传单,嘴里一遍一遍的说着那句电视上的广告词“石头河酥锅,绿色环保,味道最好”

    晚上,销售科的小王打电话,把当天的销售情况给苏有泰作了汇报,全天销量不足三百袋,有的订货客户也要退货,嫌我们的酥锅的价格太贵。此时的苏有泰正在一个商场的副食品柜台旁边,像一个要买东西的顾客在装模作样的,东看看,西瞧瞧,在观察那酥锅的现场销售情况,得出的结论是:石头河电厂的产品比他的要卖得好。听到小王的消息,就立刻从商场里出来,开车来到苏一勺的家里,想和苏一勺再商量一下对策。

    苏一勺和老伴也在议论石头厂电厂的酥锅,见苏有泰进来,苏一勺的老伴也没有理他,起身进了卧室。苏有泰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口喝了。苏一勺问他:“有啥事,这样急急忙忙的。”

    “妈的!石头河电厂的这个孙子也忒绝了。二叔,您看咱们咋办?”苏有泰说。

    “急有啥用?这事得慎重。”苏一勺给苏有泰递上烟,又倒上一杯水,接着说: “我们也得降价,要不然,我们的货买不动。”

    “您说咋降?”

    “也降到四块五。”苏一勺思量着说。

    “四块五?”苏有泰问。

    “咱们买四块五也很有帐算,一袋也有近两块钱的赚头,我还是那句老话,要薄利多销。”

    听到苏一勺说“薄利多销”这四个字,苏有泰的脸就红了,想说话,但忍住了。

    从苏一勺家出来,苏有泰在苏一勺的家门口吐了一口痰,嘴里嘟囔了一句“妈的”回到车上。在车上愣了一阵,就给刘聪打传呼。刘聪回话说在家里看孩子,出不去。苏有泰就开车来到刘聪的家里。刘聪知道苏有泰为什么来,但故意问:“今天买的咋样?”苏有泰就把情况大体说了一遍。刘聪说:“咱们也得做做广告。”

    “那得多少钱?”苏有泰问。

    “十五秒钟的广告做一个月大约一万二。”刘聪接着说:“原山电视台里广告部的老胡和我是哥们,找他能便宜。”

    苏有泰看了刘聪一眼,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把嘴里抽着的半截烟使劲在烟灰缸揉碎了,咬着牙说:“就一万二!你琢磨个广告词。”

    刘聪也看了苏有泰一眼,笑着说:“急也没用,”顺手从茶几下拿出一张纸,递给苏有泰,说:“你看这个咋样?”

    苏有泰接过来一看,纸上写着“天下第一锅,百年历史,酥香悠久”苏有泰点点头,同时又瞟了刘聪一下,站起来,说:“明天一早就拍,晚上上电视。”

    第二天一早,刘聪领着电视台的人拍完广告,回来的路上,老胡从皮包里抽出一沓钱递给刘聪“这是三千元,你的辛苦费。”刘聪没有说话,笑了笑,就揣到了怀里。

    这期间,原山电视台正在播放一部老人小孩都看得正上瘾的电视剧,电视剧里那个“格格”的命运牵动着山城人的心。可每到精彩之处,屏幕上就跳出两个酥锅广告,一会是“绿色环保,味道最好”一会又是“百年历史,酥香悠久”一遍又一遍的,让为“格格”的命运担心的人们直骂娘,有人说:“这电视台也快成酥锅了。”骂归骂,烦归烦,但袋装酥锅可是在人们的脑子里留下了印象。

    广告做了,价格降了,苏有泰袋装酥锅的销量也开始回升,一周后就稳定在每天六七百袋,与石头河电厂的销量基本一致。这时的才轻轻的出了一口气,感到心里有点平衡。销量稳定了,苏有泰在办公室有时感到无聊,就经常的到车间里转悠,不时的拿起包装好的酥锅在手里掂量,有时还从没有封口的袋子里拿出一块鱼或是一块肉,再掂量几下。

    一天,苏有泰把苏一勺叫到办公室,让座递烟倒水,关上门,坐到苏一勺的对面。苏一勺很纳闷,看着苏有泰的脸,疑惑的问:“你今天这是?”

    苏有泰说:“我看到厂里的垃圾箱里有许多白菜帮子,白白浪费了,真心疼。”

    “那些大帮子不能用,一是太老,煮不烂;二是上面可能有农药,人吃了也不卫生。再说,扔掉的这些白菜帮子,都已经算到成本里了。”苏一勺解释说。

    苏有泰点点头,接着说:“我琢磨着,一袋酥锅里缺少一块两块的鱼或肉也没多大关系,“

    “咋没有关系?”苏一勺问。

    “现在谁还在意多一块鱼,少一块肉呀。”苏有泰不以为然的说。见苏一勺对他的话好象没有领会,苏有泰又说:“现在高血脂的人很多,少放点鱼肉对人的身体有好处。是不是?二叔!”

    苏一勺一下子明白了苏有泰在车间里掂量酥锅的用意。一改往日挂在嘴边上的“慎重”两字,鼻子一纵,两眼一瞪,把烟一掐,说:“不行!”

    “为啥不行?”苏有泰的嗓门提高了几分。

    “不行就是不行,没有为啥!”

    “这里谁说了算?”苏有泰也瞪起了眼睛。

    “谁说了算?你说了也不算!我说了也不算!良心说了才算!”苏一勺一下子气得脸色蜡黄,哆嗦着说。

    “好!既然你说‘你说了不算’,那就我说。从明天起,在下料的时候,按现在的产量,每一袋里减少一块鱼和一块肉。”苏有泰命令道。

    苏一勺知道,现在出厂的酥锅,鱼肉投放量已经是最小了,如果再减少的话,做出来酥锅不仅味道大为逊色,而且水分太多,不能凝固。酥锅这东西,必须有足量的鱼肉,这样的酥锅,吃到嘴里才酥,才香,才有味道。

    苏一勺听到苏有泰这样说,牛脾气也上来了,他点着苏有泰说:“你给谁下命令?我是你二叔!”

    “我二叔?我爹不行!我是这里的老板!”苏有泰点着自己的鼻子说。

    话到了这个份上,苏一勺耿着脖子,冲着苏有泰说:“你说的这活,我干不了!”

    “干不了?那就随便!”苏有泰说完,一摔门,走了。

    苏一勺一下子倚在沙发靠背上,望着墙上的“天下第一锅”长长的“唉”一声,随后,猛然抓起茶几上的杯子,向那块已经脱落了油漆的匾牌扔了过去。

    第五章

    苏一勺躺在家里的床上长虚短叹,抽着闷烟,嘴里不停地说道:“我这把老脸真是丢尽了。”他的老伴看到他这个样子,就没好气的说:“早就丢尽了。你知道老街坊们说你啥吗?说你‘谁是你们苏家的祖宗都忘了’!”

    苏一勺说:“这小子,早晚非把这个酥锅弄砸了不行。”

    他老伴说:“你就不要替古人担忧了!”

    苏一勺长长的“唉”了一声。他决定明天的班不上了。

    第二天,苏有泰一早就来到厂里。按以往的情况,苏一勺这时候已经来了。但是苏一勺今天没来。看到苏一勺没来上班,苏有泰不禁“嘿嘿”冷笑了两声,心想:现在你撂蹶子对我也没有丝毫影响。不来正好,省得我以后再费口舌,还给我省下五个员工的工资。他突然感到昨天苏一勺发的脾气可真是时候。他用那粗短的手指当做梳子,把本来已经很气派的头发又向后梳理了几下,迈着轩昂的步子,向车间走去。

    车间里的员工已经掌握了酥锅配料、烹制的所有技术,对苏一勺没来上班也就没有在意,像往常一样各干各的。上班不多久,苏有泰来到车间,把那个负责配料的小伙子叫到一边,吩咐了几句,小伙子点了一下头,就干活去了。苏有泰又找到销售科的小王,说:“从下一批货开始,我们在商场里搞一个促销,买十送一。”

    苏有泰的促销活动有了成效,袋装酥锅的销量开始增长,刚开始几天,每天的销量能达到近八百袋。持续了一周以后,销量又开始回落到七百袋附近。这时,石头河电厂的袋装酥锅也推出了相应的促销方案——买五送一,并且在原山电视台又做了广告。苏有泰酥锅的销量又降了下来。他知道,石头河电厂的广告是冲着他的促销活动来的,看来是想把他的产品挤出市场。自己的袋装酥锅如果降价,石头河电厂那边一定也会降价。如果在促销手段上和他们硬拼,到头来吃亏的还是我苏有泰。就像在田径场上的中长跑运动员一样,开始领跑的那一个不一定是最后的冠军,除非他有足够的实力。苏有泰知道,在现在这只有两人的跑步比赛中,自己看来是得不了冠军的。既然你不让我得到冠军,那你这个孙子也不能得冠军!这样才是一种商品销售量上的平衡,也是一种心理上的平衡。这种心理上的平衡虽然是一种畸形,但在当今的商业竞争中,不少人还是经常用来安慰自己的。苏有泰坐在办公室里,不停地抽着烟,在绞尽脑汁的想着,有没有一个快捷还又省钱的办法,使石头河电厂放慢跑步的速度或者是使他们能够提前退出比赛呢?

    苏有泰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苦苦想了一天。他想到刘聪,这小子有没有绝妙的主意?但又感到刘聪每次都能变着法子,捞他一些钱,他放弃了。他又想到周理事长,但周理事长就是知道对他说点奉承话,混一点烟酒,也不会有什么主意。他把能帮他出点子的人想了一圈,感到没有一个合适的,于是,就愁眉不展的准备开车回家。而恰恰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打电话的人是一个声音和身体他都熟悉一点的女人,他猛然间有了自己的主意。接完电话,他又通知车间里的生产班长说,快过年了,酥锅的产量要再提高一些。说完,就开车向电话里的声音寻去。

    腊月已经临近,原山的空气里又开始有了一些“年”的味道,忙碌了一年的原山人,脑子里开始了过年的准备,市场上商店里的人也逐渐多起来。原山最大的商场原山还特地在一楼开辟出一块空间,摆上桌椅,供顾客们休息和就餐。

    腊月初一是个星期天。早晨十点多钟,来原山商场购买东西的顾客熙熙攘攘,副食品柜台前更是络绎不绝。东北小酒馆的披肩发和大辫子也进了原山商场,她们两人肩背大旅行包,一看就是一副要买东西回家过年的样子。她俩在休闲区找了一张空着的桌子坐下来。披肩发对大辫子说:“我去买点东西,给家里人带回去,你等我一会儿。”过了不久,披肩发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大塑料袋,里面装得满满的东西。大辫子问:“都买的啥?”

    披肩发说:“有路上吃的面包,瓜子,还有原山酥锅。”

    “就是电视上做广告的那种酥锅?”大辫子问。

    “就是那种。”披肩发从塑料袋子里拿出一包,看了看,说:“这一种是石头河电厂出的。”

    “好吃不?要是好吃,我也给买几包,给家里带回去。”大辫子边问边说。

    “打开尝尝。”披肩发说着,就把手里的那袋酥锅用手撕开,递给大辫子,又从旁边买盒饭的一个老大娘那里要了两双一次性筷子,两人笑嘻嘻的你一口我一口的吃起来,边吃边说“味道不错”正吃着,披肩发突然尖叫起来,扔下手里的筷子,手捂到腮上,刚才还舒展的眉头立刻紧缩起来,眼睛里流出疼苦的泪水,泪水在她脸上的浓妆上,冲刷出一道清晰的河床。

    披肩发的尖叫声,使正在旁边休息和在附近购物的人们都纷纷围上来。只见披肩发把嘴里的酥锅一口吐到桌子上,一丝丝的鲜血沿着披肩发的嘴角流了出来。

    大辫子在披肩发那张开的嘴里,看到了在她的牙龈上有一块葵花耔大小的玻璃。

    袋装酥锅里吃出玻璃的消息一天之间传遍了山城的大街小巷,成了山城人议论的焦点,人们对袋装酥锅的购买热情受到了严重的挫伤,袋装酥锅的销量直线下降。当天。苏有泰从销售科小王的报告里看到的销量是一百零三袋。小王对苏有泰说,从在各个商场里人们议论的情况来看,人们只是知道袋装酥锅里吃出了玻璃,至于是什么牌子的,人们也不是很清楚。现在好多人都不敢买酥锅了,怕再吃出玻璃。

    苏有泰听完小王汇报的情况,没有说话,仰头示意让小王出去,他望着墙上那块“天下第一锅”的匾牌,很久没有说话,沮丧的点上一支烟,无奈的抽了起来。他突然给烟呛了一口,不住的“咳咳”的咳嗽了几下,然后用手抹了一下眼睛。

    正当原山人对“玻璃”事件议论的热火朝天的时候,苏一勺原来所在饭店的经理又把他请了回去。经理是苏一勺的徒弟。当初苏一勺提出退休的时候,他的徒弟也知道他的想法,没有阻然他,很痛快的给他办了手续。一天,经理在街上遇到苏一勺的老板,问起了苏一勺,苏一勺的老伴就把他的情况对经理说了。那经理是一个重情意的人,就来到苏一勺的家里,把他又请了回去。经理对苏一勺说:“师傅,请您老人家回来,还是做你的酥锅,是做咱们原山原汁原味的酥锅,名字我也想好了,就让你老回来严把质量关。”在腊八那一天,在饭店大门的上方挂出了一块巨大的广告牌,上面的广告词醒目的写道“乾隆皇帝没有吃过的酥锅——原山小沙锅酥锅”

    原山小沙锅酥锅严格按照原山酥锅的制作工艺,选料讲究,用小沙锅烹制,每天限量销售,开业的第一天就销售一空。好多没有买到小沙锅酥锅的人,围在饭店的门口吵吵嚷嚷,经理站在饭店门口,对大家再三的解释着,并强调由于小沙锅每天的产量有限,希望各位父老乡亲提前打电话预定。据饭店负责销售的人员介绍,小沙锅酥锅已经预定到腊月三十。

    一个负责给饭店送小沙锅的老板也说,自从小沙锅酥锅上市以后,他那个快要熄火的沙锅窑又开始红火起来。

    春节过后,刘聪在街上遇到苏有泰,听到苏有泰对刘聪说:“刘聪,你小子,就知道挣我的钱,有时间帮我考察几个合适的项目。”刘聪回答:“没问题。有好的项目我一定给你策划,挣你小子几个小钱花花。”说完,脸上就露出那推销员那永远挂着的表情,与苏有泰不冷不热的说着再见。

    苏有泰的原山袋装酥锅开发发展有限公司关门后,他又恢复了以前的生活方式,经常的开车在街上转悠,遇到熟人还说又在考察更合适的项目,不过,有熟悉苏有泰的人也经常在李珍的服装店里见到他,听他们说起苏有泰,都说:苏有泰现在对服装好像很有研究,什么样的人穿什么颜色,什么款式,找他参谋一定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