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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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云歌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正好在半路上遇到前来寻她的于安。
寝殿中，见云歌进来后，刘弗陵转身装作不愿理她，云歌无奈的讨饶了半天，保证以后绝对会带人，最后就差指天发誓以后不出去了，刘弗陵才饶过了她。
天色渐晚，可云歌却无半点睡意，白天发生的事情让她心中充满了担忧，害怕自己费尽心机，到头来却仍旧是一场空。
长安的夜空和大漠的夜空是不一样。
因为夜的黑沉，天倒显亮，青蓝、黛蓝、墨蓝、因着云色，深浅不一地交杂在一起。
云歌斜靠着栏杆，呆呆的望向窗外。
“可是想出去走走？”刘弗陵见云歌一直望着窗外发呆，关心的问道。
云歌心中越想越烦躁，觉得这个提议也不错，出去走走，放松放松心情。
二人出了寝殿，就着月色，行走在山谷间，于安带着侍从远远的坠在后面。
一轮圆月映着整座山，蛐蛐的叫声阵阵，不时有萤火虫从他们身周飞过。
一面斜斜而上的山坡，铺满了碧草，从下往上看，草叶上的露珠在月光映照下，晶莹剔透，点点莹光，仿似碎裂的银河倾落在山谷中。
云歌觉得自己仿佛来到了仙境之中。
也不知道在山麓中行了多久，突然听到了隆隆水声，当飞落而下的瀑布出现在云歌面前时，云歌忍不住地轻呼一声。
此时天空黛蓝，一轮圆月高悬于中天，青俊的山峰若隐若现，一道白练飞泻而下，碎裂在岩石上，千万朵雪白的浪花击溅腾起。
就在无数朵浪花上，一道月光虹浮跨在山谷间。纱般朦胧，淡淡的橙青蓝紫似乎还随着微风而轻轻摆动。
两人立在瀑布前，静静地看着难得一见的月光虹。
“幼时随着爹娘到处游历，曾在沙漠中曾见过海市蜃楼，比这里还美，那时我就想，总有一天，我会和我所爱的人，带着我们的孩子一起再看一次。”
或许是月色太过醉人，云歌第一次吐露出了自己的心声。
刘弗陵知道云歌已经踏出了那关键的第一步。
面前的月光虹，弯弯如桥，似乎一端连着现在，一端连着幸福，只要他们肯踏出那一步，肯沿着彩虹指引的方向去走，就能走到彼端的幸福。
四周一片寂静，就在云歌快放弃的时候，刘弗陵握住了她的手。
云歌忽然笑了，笑的那么的开心。
随着月亮的移动，彩虹消失。
“还想去哪里？”
“嗯……随便。只想一直就这么走下去，一直走下去……”云歌不知道刘弗陵是否能听懂她“一直走下去”的意思，可她仍然忍不住微笑着一遍遍说“一直走下去”。
云歌的心情就像月夜下的霓虹，散发着七彩光辉。
牵着手走了大半夜的二人终于在于安的劝说下回了寝殿休息，结果第二天，云歌到是没事，可刘弗陵却受了寒，虽然云歌一直在为他调理身体，可到底时间尚短。
本来云歌还想去看看许平君的，现在也只能留下，到是让二人想起初次见面时的情景，当时不也是一个生病，一个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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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云姑娘去了厨房。”于安小声的说道，“说是亲自为您下厨。”
刘弗陵看了于安一眼，微微一笑，却又忽然蹙紧了眉头。
“于安，公主今晨未经通传就私闯朕的寝宫，还私下询问侍从朕的行踪，你这个大内总管是如何做的？”
因为他和阿姊的亲近，让有心之人把阿姊视做了可以利用的武器。
利用阿姊打探他的行踪，利用阿姊掌握他的喜怒，利用阿姊试探他的反应。
阿姊身处豺狼包围中，却还不自知，偏偏又一片芳心所托非人。
今天早上的那一幕闹剧，不就又是那帮人在利用阿姊来查探他怪异行为的原因吗？
还有云歌……若是因为他而让云歌身处险境，又该怎么办？
于安一下跪在了地上，“陛下，奴才知错，以后再不敢。”
刘弗陵冷哼一声，“知道错了，就该知道如何改，还不出去？”
于安小心翼翼地起身，倒退着出了屋子，一边摸着头上的冷汗，一边想：公主究竟什么事情得罪了皇上？
因为公主说广陵王眼中根本没有皇帝？因为公主暗中和霍光、上官桀交往过多？还是公主和丁外人的荒唐事？
或者因为差点让云姑娘暴漏在众人眼前？
唉！不管怎么得罪，反正是得罪了。
于安指了指守在殿外的太监宫女，阴恻恻地说：“都过来听话，把不当值的也都叫来。今日起，公主和其他人一样，没有事先通传，不得随意在宫中走动。若有人敢私做人情，我的手段，你们也都听闻过。死，在我这里是最轻松的事情。过会儿公主要来找，就说我正守着皇上，不能离开。”
六顺苦着脸问：“如果公主闹着硬要见皇上呢？奴才们怕挡不住。”
于安一声冷笑，“你们若让皇上见到了不想见的人，要你们还有何用？”
云歌端着托盘回来时就发现气氛与之前似乎不太一样了，不过作为一个聪明人，有时候还是糊涂些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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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
上官桀原本就因为皇上未让他随行同赴甘泉宫而心中不快。此时听闻皇上因为受寒，所以命霍光代他宴请三王，气怒下将手中的酒盅砸在了地上。
早就想摆脱霍光钳制的上官安，立即不失时机地劝父亲放弃以前和燕王的过节，不妨先假装接受燕王示好，联手铲除霍光，毕竟霍光现在才是上官氏最大的威胁。否则，万一霍光和燕王联合起来对付他们，形势对他们可就极度不利了。
等铲除霍光，独揽朝政后，想收拾偏居燕北之地的燕王，并非什么难事。
至于广陵王和昌邑王，封地虽然富庶，可一个是莽夫，一个是疯子，都不足虑。
上官桀沉思不语。
自从在霍府见过孟珏，上官桀就花足了心思想要拉拢。
虽然彼此言谈甚欢，孟珏还暗中透漏了他与燕王认识的消息，并代燕王向他献上重礼示好，可最近却和霍光走得很近。
女儿上官兰对孟珏很有好感，他也十分乐意玉成此事，将孟珏收为己用。
但孟珏对女儿上官兰虽然不错，却也和霍成君来往密切。
的确如上官安所说，燕王既然可以向他们示好，也很有可能在争取霍光。别人被霍光的谦谦君子形象迷惑，他和霍光同朝三十多年，却知道霍光手段的狠辣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
上官桀心意渐定，怒气反倒去了，很平和地对上官安说：“我们是不能只闲坐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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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泉宫。
刚送走三王的霍光面对皇上给予的荣耀，却无丝毫喜色。摒退了其他人，只留下孟珏喝茶。
两人一盅茶喝完，霍光看着孟珏满意地点点头。
深夜留客，一盅茶喝了有半个时辰，他一句话没有说，孟珏也一句话没有问。
他不急，孟珏也未躁。
别的不说，只这份沉着就非一般人能有，女儿的眼光的确不错。
是否布衣根本不重要，他的出身还不如孟珏。更何况，对他而言，想要谁当官，现在只是一句话的问题。重要的是这个人有多大的能力，可以走多远，能否帮到他。
“孟珏，你怎么看今夜的事情？”
孟珏笑着欠了欠身子，“晚辈只是随口乱说，说错了，还望霍大人不要见怪。今夜的事情如果传回长安，大人的处境只怕会很尴尬，霍大人应该早谋对策。”
霍光盯着孟珏，神色严厉，“你知道你说的人是谁吗？”
孟珏恭敬地说：“晚辈只是就事论事。”
霍光怔了会，神色一下变得十分黯然，“只是……唉！道理虽然明白，可想到女儿，总是不能狠心。”
不能狠心？行小人之事，却非要立君子名声。燕王的虚伪在霍光面前不过万一。孟珏心中冷嘲，面上当恶人却当得一本正经，“霍大人乃正人君子，但对小人不可不防，毕竟霍大人的安危干系霍氏一族安危，如今社稷不稳，也还要依赖霍大人。”
霍光重重叹了口气，十分无奈，“人无害虎心，虎却有伤人意，只能尽量小心。”话锋一转，突然问：“你怎么看皇上？”
孟珏面上笑得坦然，心内却是微微犹豫了下，“很有可能成为名传青史的明君。”
霍光抚髯颔首，孟珏静坐了一瞬，看霍光再无说话的意思，起身告退。
霍光脸上的严肃褪去，多了几分慈祥，笑着叮咛：“我看成君心情不太好，问她又什么都不肯说，女大心外向，心事都不肯和我说了，你有时间去看看她。”
孟珏没有答腔，只笑着行完礼后退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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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日，因为公主不知何缘故得罪了皇上，甘泉宫一时间显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等刘弗陵病好后，云歌就悄悄的离开了甘泉宫。
不是不想永远相守在一起，但现在是个多事之秋，即使是刘弗陵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让云歌不受到半点伤害。
云歌临走之前忽然想起过不久就是乞巧节，在原著中那一天可是死了很多人的，便借机点到即止的提醒了刘弗陵几句，让他多多注意安全。
云歌回到客栈后长长的舒了一口去，甘泉宫虽好，可云歌总觉得很拘束。
休息了几天之后，云歌决定去看看许平君。
之前因为刘弗陵一病，导致云歌根本抽不出时间去看许平君，而且因为刘贺与孟珏的关系，甚至不能让于安找个大夫去看看。
不过以孟珏的个性，是不会放着许平君不管的，也就放下心来，决定等下山后再去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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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内。
之前在甘泉宫时，因公主弄出的那一场闹剧，孟珏根本抽不出空去找云歌，连许平君都只能托付红衣多加照顾。
等孟珏回到长安，安排妥当其它事情后便立即去找云歌，想问清楚心中的疑惑。
可到了客栈一问，才知道云歌一大早就出门了，也没说去哪，孟珏只好去刘病已家，说不定云歌也在。
到门口时，发现院门半掩着，里面叮叮咚咚地响。
推开门，原来前阵子一直下雨，所以刘病已和许平君见今天的天气很好，就将一些衣物器具等放到院中晾晒。
许平君见孟珏来后却四处张望，便笑着打趣道：“孟大哥，是来找云歌的？不巧，她今天没来。”
孟珏微微而笑，“你的胳膊好了吗？”
许平君立即使了个眼色，“你给的药很神奇，我的伤早好了。你们进去坐吧！我去给你们煮些茶。”
孟珏会意，再不提受伤的事情，刘病已也只和孟珏闲聊。
许平君放下心来，转身出去汲水煮茶。
刘病已等许平君出了屋子，敛去了笑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孟珏说：“广陵王放桀犬，被昌邑王刘贺所救。大公子就是刘贺的事情，平君应该已经和你提过。”
刘病已的目光一沉，孟珏淡淡说：“平君骗你的苦心，你应该能体谅。当然，她不该低估你的智慧和性格。”
刘病已只沉默地坐着。
许平君捧了茶进来，刘病已和孟珏都笑容正常地看向她，她笑着放下茶，对孟珏说：“我这就去买菜，等一下我下厨做几个好菜。”
刘病已看角落里放着一副围棋，起身拿过来，“有兴趣吗？”
孟珏笑接过棋盘，“反正没有事做。”
猜子后，刘病已执白先行，他边落子，边说：“你好像对我很了解？”
孟珏立即跟了子，“比你想象的要了解。”
“朋友的了解？敌人的了解？”
“本来是敌人，不过看到你这落魄样后，变成了两三分朋友，七八分敌人，以后不知道。”
两个人的落子速度都是极快，说话的功夫，刘病已所持白棋已经占了三角，布局严谨，一目一目地争取着地盘，棋力相互呼应成合围之势。
孟珏的黑棋虽然只占了一角，整个棋势却如飞龙，龙头直捣敌人内腹，成一往直前、绝无回旋余地的孤绝之势。
刘病已的落子速度渐慢，孟珏却仍是刘病已落一子，他立即下一子。
“孟珏，你的棋和你的人风格甚不相同，或者该说你平日行事的样子只是一层你想让他人看到的假相。”
“彼此，彼此。你的满不在乎、任情豪侠下不也是另一个人？”孟珏淡淡一笑，轻松地又落了一子。
刘病已轻敲着棋子，思量着下一步，“我一直觉得不是我聪明到一眼看透你，而是你根本不屑对我花费劲力隐瞒。你一直对我有敌意，并非因为云歌，究竟是为什么？”
孟珏看刘病已还在思量如何落子，索性端起茶杯慢品，“刘病已，你只需记住，你的经历没什么可怜的，比你可怜的大有人在。你再苦时，暗中都有人拼死维护你，有些人却什么都没有。”
刘病已手中的棋子掉到了地上，他抬头盯着孟珏，“你这话什么意思？”
孟珏淡淡一笑，“也许有一日会告诉你，当我们成为敌人，或者朋友时。”
刘病已思索地看着孟珏，捡起棋子，下到棋盘上。
孟珏一手仍端着茶杯，一手轻松自在地落了黑子。
刘病忽然开口说：“不管你曾经历过什么，你一直有资格争取你想要的一切，即使不满，至少可以豁出去和老天对着干一场。我却什么都不可以做，想争不能争，想退无处可退，甚至连放弃的权利都没有，因为我的生命并不完全属于我自己，我只能静等着老天的安排。”
他看向孟珏，“孟珏，云歌是你真心实意想要的吗？云歌也许有些天真任性，还有些不解世事多艰、人心复杂，但懂得生活艰辛、步步算计的人太多了，我宁愿看她整天不愁世事地笑着。”
孟珏出神的看着院中的那一棵大树，沉默了许久。
刘病已郑重地说：“只希望无论你如何选择，都不要伤害到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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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歌一大早就出了门，本想去看望许平君的，却在半路上被请到了霍府。
云歌无奈的看着从进门开始就一直盯着自己看个不停，仿佛要将自己看出一朵花的霍成君，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霍成君从头到尾仔细的观察着云歌。
她不明白？
她有美丽的容貌，有尊贵的身份，还有视她为掌上明珠的父亲。
可为什么孟珏却对一个远远不如自己的人动了心？
霍成君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聪明而细心的女人，她看懂了孟珏看云歌的眼神，那是一个男子看自己心爱女子的眼神。
孟珏爱云歌！
作为霍光的女儿，她已经模模糊糊地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可她不甘心。她知道她生来就是属于富贵的人，她已经享受惯了荣华富贵的日子，她不可能放弃她的姓氏和姓氏带给她的一切，可她又不甘心如她的姐姐一般只是霍氏家族荣耀下的一颗棋子，婚姻只是政治利益的结合，她既想要一个能依然让她继续过高高在上生活的人，又不想放弃内心的感觉。
而孟珏是她唯一可能的幸福，孟珏有能力保护自己和保护她。
“如果没事的话，那小女子是否能走了？”
霍成君深吸了口气，尽力笑得如往常一般雍容：“孟珏是一个心很高、也很大的人，其实他行事比我哥哥更像父亲，这大概也是父亲很喜欢他的原因。孟珏以后想走的路，你根本帮不上他。云歌，你应该离开长安。”
其实在霍成君观察云歌的同时，云歌也在观察着她。
从某一方面来说，霍成君这一生的悲剧绝大部分都是孟珏所造成的。
一开始的她虽然身为霍家的女儿，背负着家族荣耀，却还保留着属于少女的一份纯真，会憧憬着美好的爱情，而她的父母也算开明，本不需要她进宫。
在遇到孟珏后便爱上了他，为他低到尘埃，不在乎他的利用，不在乎他会有其他的女人，不在乎他心中最爱的不是她，可到了最后她得到只是一次次无情的伤害。
爱得有多深，恨得就有多深。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她们本是堂姐妹，却因孟珏而变成了仇人。
云歌也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
“霍小姐，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说，我与孟珏除了朋友之外，没有其他任何的关系。”
其实云歌诚恳的看着霍成君，她并不希望她们成为敌人，就算不是朋友，也能是路人。
“那就希望你日后说到做到了。”随后霍成君便吩咐仆人送云歌出去。
离开霍府的云歌也没有心情去看许平君了，转身便回了客栈。
等云歌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正好在半路上遇到前来寻她的于安。
寝殿中，见云歌进来后，刘弗陵转身装作不愿理她，云歌无奈的讨饶了半天，保证以后绝对会带人，最后就差指天发誓以后不出去了，刘弗陵才饶过了她。
天色渐晚，可云歌却无半点睡意，白天发生的事情让她心中充满了担忧，害怕自己费尽心机，到头来却仍旧是一场空。
长安的夜空和大漠的夜空是不一样。
因为夜的黑沉，天倒显亮，青蓝、黛蓝、墨蓝、因着云色，深浅不一地交杂在一起。
云歌斜靠着栏杆，呆呆的望向窗外。
“可是想出去走走？”刘弗陵见云歌一直望着窗外发呆，关心的问道。
云歌心中越想越烦躁，觉得这个提议也不错，出去走走，放松放松心情。
二人出了寝殿，就着月色，行走在山谷间，于安带着侍从远远的坠在后面。
一轮圆月映着整座山，蛐蛐的叫声阵阵，不时有萤火虫从他们身周飞过。
一面斜斜而上的山坡，铺满了碧草，从下往上看，草叶上的露珠在月光映照下，晶莹剔透，点点莹光，仿似碎裂的银河倾落在山谷中。
云歌觉得自己仿佛来到了仙境之中。
也不知道在山麓中行了多久，突然听到了隆隆水声，当飞落而下的瀑布出现在云歌面前时，云歌忍不住地轻呼一声。
此时天空黛蓝，一轮圆月高悬于中天，青俊的山峰若隐若现，一道白练飞泻而下，碎裂在岩石上，千万朵雪白的浪花击溅腾起。
就在无数朵浪花上，一道月光虹浮跨在山谷间。纱般朦胧，淡淡的橙青蓝紫似乎还随着微风而轻轻摆动。
两人立在瀑布前，静静地看着难得一见的月光虹。
“幼时随着爹娘到处游历，曾在沙漠中曾见过海市蜃楼，比这里还美，那时我就想，总有一天，我会和我所爱的人，带着我们的孩子一起再看一次。”
或许是月色太过醉人，云歌第一次吐露出了自己的心声。
刘弗陵知道云歌已经踏出了那关键的第一步。
面前的月光虹，弯弯如桥，似乎一端连着现在，一端连着幸福，只要他们肯踏出那一步，肯沿着彩虹指引的方向去走，就能走到彼端的幸福。
四周一片寂静，就在云歌快放弃的时候，刘弗陵握住了她的手。
云歌忽然笑了，笑的那么的开心。
随着月亮的移动，彩虹消失。
“还想去哪里？”
“嗯……随便。只想一直就这么走下去，一直走下去……”云歌不知道刘弗陵是否能听懂她“一直走下去”的意思，可她仍然忍不住微笑着一遍遍说“一直走下去”。
云歌的心情就像月夜下的霓虹，散发着七彩光辉。
牵着手走了大半夜的二人终于在于安的劝说下回了寝殿休息，结果第二天，云歌到是没事，可刘弗陵却受了寒，虽然云歌一直在为他调理身体，可到底时间尚短。
本来云歌还想去看看许平君的，现在也只能留下，到是让二人想起初次见面时的情景，当时不也是一个生病，一个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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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云姑娘去了厨房。”于安小声的说道，“说是亲自为您下厨。”
刘弗陵看了于安一眼，微微一笑，却又忽然蹙紧了眉头。
“于安，公主今晨未经通传就私闯朕的寝宫，还私下询问侍从朕的行踪，你这个大内总管是如何做的？”
因为他和阿姊的亲近，让有心之人把阿姊视做了可以利用的武器。
利用阿姊打探他的行踪，利用阿姊掌握他的喜怒，利用阿姊试探他的反应。
阿姊身处豺狼包围中，却还不自知，偏偏又一片芳心所托非人。
今天早上的那一幕闹剧，不就又是那帮人在利用阿姊来查探他怪异行为的原因吗？
还有云歌……若是因为他而让云歌身处险境，又该怎么办？
于安一下跪在了地上，“陛下，奴才知错，以后再不敢。”
刘弗陵冷哼一声，“知道错了，就该知道如何改，还不出去？”
于安小心翼翼地起身，倒退着出了屋子，一边摸着头上的冷汗，一边想：公主究竟什么事情得罪了皇上？
因为公主说广陵王眼中根本没有皇帝？因为公主暗中和霍光、上官桀交往过多？还是公主和丁外人的荒唐事？
或者因为差点让云姑娘暴漏在众人眼前？
唉！不管怎么得罪，反正是得罪了。
于安指了指守在殿外的太监宫女，阴恻恻地说：“都过来听话，把不当值的也都叫来。今日起，公主和其他人一样，没有事先通传，不得随意在宫中走动。若有人敢私做人情，我的手段，你们也都听闻过。死，在我这里是最轻松的事情。过会儿公主要来找，就说我正守着皇上，不能离开。”
六顺苦着脸问：“如果公主闹着硬要见皇上呢？奴才们怕挡不住。”
于安一声冷笑，“你们若让皇上见到了不想见的人，要你们还有何用？”
云歌端着托盘回来时就发现气氛与之前似乎不太一样了，不过作为一个聪明人，有时候还是糊涂些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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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
上官桀原本就因为皇上未让他随行同赴甘泉宫而心中不快。此时听闻皇上因为受寒，所以命霍光代他宴请三王，气怒下将手中的酒盅砸在了地上。
早就想摆脱霍光钳制的上官安，立即不失时机地劝父亲放弃以前和燕王的过节，不妨先假装接受燕王示好，联手铲除霍光，毕竟霍光现在才是上官氏最大的威胁。否则，万一霍光和燕王联合起来对付他们，形势对他们可就极度不利了。
等铲除霍光，独揽朝政后，想收拾偏居燕北之地的燕王，并非什么难事。
至于广陵王和昌邑王，封地虽然富庶，可一个是莽夫，一个是疯子，都不足虑。
上官桀沉思不语。
自从在霍府见过孟珏，上官桀就花足了心思想要拉拢。
虽然彼此言谈甚欢，孟珏还暗中透漏了他与燕王认识的消息，并代燕王向他献上重礼示好，可最近却和霍光走得很近。
女儿上官兰对孟珏很有好感，他也十分乐意玉成此事，将孟珏收为己用。
但孟珏对女儿上官兰虽然不错，却也和霍成君来往密切。
的确如上官安所说，燕王既然可以向他们示好，也很有可能在争取霍光。别人被霍光的谦谦君子形象迷惑，他和霍光同朝三十多年，却知道霍光手段的狠辣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
上官桀心意渐定，怒气反倒去了，很平和地对上官安说：“我们是不能只闲坐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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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送走三王的霍光面对皇上给予的荣耀，却无丝毫喜色。摒退了其他人，只留下孟珏喝茶。
两人一盅茶喝完，霍光看着孟珏满意地点点头。
深夜留客，一盅茶喝了有半个时辰，他一句话没有说，孟珏也一句话没有问。
他不急，孟珏也未躁。
别的不说，只这份沉着就非一般人能有，女儿的眼光的确不错。
是否布衣根本不重要，他的出身还不如孟珏。更何况，对他而言，想要谁当官，现在只是一句话的问题。重要的是这个人有多大的能力，可以走多远，能否帮到他。
“孟珏，你怎么看今夜的事情？”
孟珏笑着欠了欠身子，“晚辈只是随口乱说，说错了，还望霍大人不要见怪。今夜的事情如果传回长安，大人的处境只怕会很尴尬，霍大人应该早谋对策。”
霍光盯着孟珏，神色严厉，“你知道你说的人是谁吗？”
孟珏恭敬地说：“晚辈只是就事论事。”
霍光怔了会，神色一下变得十分黯然，“只是……唉！道理虽然明白，可想到女儿，总是不能狠心。”
不能狠心？行小人之事，却非要立君子名声。燕王的虚伪在霍光面前不过万一。孟珏心中冷嘲，面上当恶人却当得一本正经，“霍大人乃正人君子，但对小人不可不防，毕竟霍大人的安危干系霍氏一族安危，如今社稷不稳，也还要依赖霍大人。”
霍光重重叹了口气，十分无奈，“人无害虎心，虎却有伤人意，只能尽量小心。”话锋一转，突然问：“你怎么看皇上？”
孟珏面上笑得坦然，心内却是微微犹豫了下，“很有可能成为名传青史的明君。”
霍光抚髯颔首，孟珏静坐了一瞬，看霍光再无说话的意思，起身告退。
霍光脸上的严肃褪去，多了几分慈祥，笑着叮咛：“我看成君心情不太好，问她又什么都不肯说，女大心外向，心事都不肯和我说了，你有时间去看看她。”
孟珏没有答腔，只笑着行完礼后退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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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日，因为公主不知何缘故得罪了皇上，甘泉宫一时间显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等刘弗陵病好后，云歌就悄悄的离开了甘泉宫。
不是不想永远相守在一起，但现在是个多事之秋，即使是刘弗陵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让云歌不受到半点伤害。
云歌临走之前忽然想起过不久就是乞巧节，在原著中那一天可是死了很多人的，便借机点到即止的提醒了刘弗陵几句，让他多多注意安全。
云歌回到客栈后长长的舒了一口去，甘泉宫虽好，可云歌总觉得很拘束。
休息了几天之后，云歌决定去看看许平君。
之前因为刘弗陵一病，导致云歌根本抽不出时间去看许平君，而且因为刘贺与孟珏的关系，甚至不能让于安找个大夫去看看。
不过以孟珏的个性，是不会放着许平君不管的，也就放下心来，决定等下山后再去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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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内。
之前在甘泉宫时，因公主弄出的那一场闹剧，孟珏根本抽不出空去找云歌，连许平君都只能托付红衣多加照顾。
等孟珏回到长安，安排妥当其它事情后便立即去找云歌，想问清楚心中的疑惑。
可到了客栈一问，才知道云歌一大早就出门了，也没说去哪，孟珏只好去刘病已家，说不定云歌也在。
到门口时，发现院门半掩着，里面叮叮咚咚地响。
推开门，原来前阵子一直下雨，所以刘病已和许平君见今天的天气很好，就将一些衣物器具等放到院中晾晒。
许平君见孟珏来后却四处张望，便笑着打趣道：“孟大哥，是来找云歌的？不巧，她今天没来。”
孟珏微微而笑，“你的胳膊好了吗？”
许平君立即使了个眼色，“你给的药很神奇，我的伤早好了。你们进去坐吧！我去给你们煮些茶。”
孟珏会意，再不提受伤的事情，刘病已也只和孟珏闲聊。
许平君放下心来，转身出去汲水煮茶。
刘病已等许平君出了屋子，敛去了笑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孟珏说：“广陵王放桀犬，被昌邑王刘贺所救。大公子就是刘贺的事情，平君应该已经和你提过。”
刘病已的目光一沉，孟珏淡淡说：“平君骗你的苦心，你应该能体谅。当然，她不该低估你的智慧和性格。”
刘病已只沉默地坐着。
许平君捧了茶进来，刘病已和孟珏都笑容正常地看向她，她笑着放下茶，对孟珏说：“我这就去买菜，等一下我下厨做几个好菜。”
刘病已看角落里放着一副围棋，起身拿过来，“有兴趣吗？”
孟珏笑接过棋盘，“反正没有事做。”
猜子后，刘病已执白先行，他边落子，边说：“你好像对我很了解？”
孟珏立即跟了子，“比你想象的要了解。”
“朋友的了解？敌人的了解？”
“本来是敌人，不过看到你这落魄样后，变成了两三分朋友，七八分敌人，以后不知道。”
两个人的落子速度都是极快，说话的功夫，刘病已所持白棋已经占了三角，布局严谨，一目一目地争取着地盘，棋力相互呼应成合围之势。
孟珏的黑棋虽然只占了一角，整个棋势却如飞龙，龙头直捣敌人内腹，成一往直前、绝无回旋余地的孤绝之势。
刘病已的落子速度渐慢，孟珏却仍是刘病已落一子，他立即下一子。
“孟珏，你的棋和你的人风格甚不相同，或者该说你平日行事的样子只是一层你想让他人看到的假相。”
“彼此，彼此。你的满不在乎、任情豪侠下不也是另一个人？”孟珏淡淡一笑，轻松地又落了一子。
刘病已轻敲着棋子，思量着下一步，“我一直觉得不是我聪明到一眼看透你，而是你根本不屑对我花费劲力隐瞒。你一直对我有敌意，并非因为云歌，究竟是为什么？”
孟珏看刘病已还在思量如何落子，索性端起茶杯慢品，“刘病已，你只需记住，你的经历没什么可怜的，比你可怜的大有人在。你再苦时，暗中都有人拼死维护你，有些人却什么都没有。”
刘病已手中的棋子掉到了地上，他抬头盯着孟珏，“你这话什么意思？”
孟珏淡淡一笑，“也许有一日会告诉你，当我们成为敌人，或者朋友时。”
刘病已思索地看着孟珏，捡起棋子，下到棋盘上。
孟珏一手仍端着茶杯，一手轻松自在地落了黑子。
刘病忽然开口说：“不管你曾经历过什么，你一直有资格争取你想要的一切，即使不满，至少可以豁出去和老天对着干一场。我却什么都不可以做，想争不能争，想退无处可退，甚至连放弃的权利都没有，因为我的生命并不完全属于我自己，我只能静等着老天的安排。”
他看向孟珏，“孟珏，云歌是你真心实意想要的吗？云歌也许有些天真任性，还有些不解世事多艰、人心复杂，但懂得生活艰辛、步步算计的人太多了，我宁愿看她整天不愁世事地笑着。”
孟珏出神的看着院中的那一棵大树，沉默了许久。
刘病已郑重地说：“只希望无论你如何选择，都不要伤害到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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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歌一大早就出了门，本想去看望许平君的，却在半路上被请到了霍府。
云歌无奈的看着从进门开始就一直盯着自己看个不停，仿佛要将自己看出一朵花的霍成君，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霍成君从头到尾仔细的观察着云歌。
她不明白？
她有美丽的容貌，有尊贵的身份，还有视她为掌上明珠的父亲。
可为什么孟珏却对一个远远不如自己的人动了心？
霍成君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聪明而细心的女人，她看懂了孟珏看云歌的眼神，那是一个男子看自己心爱女子的眼神。
孟珏爱云歌！
作为霍光的女儿，她已经模模糊糊地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可她不甘心。她知道她生来就是属于富贵的人，她已经享受惯了荣华富贵的日子，她不可能放弃她的姓氏和姓氏带给她的一切，可她又不甘心如她的姐姐一般只是霍氏家族荣耀下的一颗棋子，婚姻只是政治利益的结合，她既想要一个能依然让她继续过高高在上生活的人，又不想放弃内心的感觉。
而孟珏是她唯一可能的幸福，孟珏有能力保护自己和保护她。
“如果没事的话，那小女子是否能走了？”
霍成君深吸了口气，尽力笑得如往常一般雍容：“孟珏是一个心很高、也很大的人，其实他行事比我哥哥更像父亲，这大概也是父亲很喜欢他的原因。孟珏以后想走的路，你根本帮不上他。云歌，你应该离开长安。”
其实在霍成君观察云歌的同时，云歌也在观察着她。
从某一方面来说，霍成君这一生的悲剧绝大部分都是孟珏所造成的。
一开始的她虽然身为霍家的女儿，背负着家族荣耀，却还保留着属于少女的一份纯真，会憧憬着美好的爱情，而她的父母也算开明，本不需要她进宫。
在遇到孟珏后便爱上了他，为他低到尘埃，不在乎他的利用，不在乎他会有其他的女人，不在乎他心中最爱的不是她，可到了最后她得到只是一次次无情的伤害。
爱得有多深，恨得就有多深。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她们本是堂姐妹，却因孟珏而变成了仇人。
云歌也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
“霍小姐，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说，我与孟珏除了朋友之外，没有其他任何的关系。”
其实云歌诚恳的看着霍成君，她并不希望她们成为敌人，就算不是朋友，也能是路人。
“那就希望你日后说到做到了。”随后霍成君便吩咐仆人送云歌出去。
离开霍府的云歌也没有心情去看许平君了，转身便回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