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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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日
正打算关店门的时候，秀珍看到了一个神色黯淡的中年妇女，她似是匆匆而过，看到秀珍抬头望了一眼，轻声问了一句：“大姐，你这里卖不卖吃的？”
秀珍一愣，下意识地回头望了望自己的杂货店，遗憾地摇了摇头：“真是不好意思！不过你如果实在饿的话，我家里还有点吃的”
女人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我去前面的超市好了。”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秀珍有些讷闷，这个女人不常见到，应该不是在附近住的。看她的样子，不像特别潦倒，倒显得有些慌张。
秀珍往铺子里收着东西。那些塑料盆，一摞一摞收起来还是有点麻烦。
天色暗下来了。
宋家老三急急地跑过来，隔了老远就大叫：“大姐，有没有看见一个女人刚才慌慌张张地经过？”
秀珍心里一惊，老三说的不会是刚才那个女人吧？
宋老三一拍大腿：“哎哟我的大姐哎！那是个女骗子，刚刚骗了我五十块钱！”
秀珍怔怔地说不出话。
“唉！”老三一脸的颓丧。
菊英死了男人来北京，本是为了寻找在北京生根落户的儿子，可是没想到儿子发达了，娶了一个漂亮的媳妇，就不认她这个老娘了。
菊英便有些恨。在老家，像儿子这种人，肯定是会被村民痛打的，可到了京城，能为她出头的人便像是全都死绝了似的。菊英便开始后悔当初的决定。
一门心思送儿子上大学，是菊英夫妻俩最引以为自豪的事情。菊英离开村子的时候，把最后剩下的一点闲钱请村里的老少爷们吃了一顿饭，席间，大家都对她很是羡慕。
儿子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
如果菊英回去告诉大家儿子不认她，一定会被隔壁的碧琴笑掉大牙。
碧琴的儿子去年刚刚造了栋新屋。
菊英便只能留在京城。
她本以为能找个像样的工作，挣得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钱，可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盘缠早已花光，工作却连影子都没有。
菊英绝望地坐在天桥上，看身边的乞丐向每一个路过的年轻人伸去脏兮兮的瓷盆。
她便也坐下，像个乞丐一般，无奈地坐着。
那些年轻男女大多穿着光鲜，有的手牵着手，一看就是学生的样子，路过她身边，也会丢一两张纸钞。菊英木然地捡着，突然觉得儿子曾经也这样走在天桥上，间或丢一些钞票给那些乞丐。
儿子读书的时候总是抱怨钱不够花。他爸为了儿子的生活费，曾偷偷去镇卫生院卖过两次血。
天快黑的时候，菊英数了数手里的钞票，发现也有三五块钱。
她吃了来北京以后第一顿饱饭，买了煎饼，还剩下一点钱。
菊英便每日坐在天桥上，像个乞丐那样。只是她不会主动去要钱，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面善，得到的钱和旁边那位老乞丐差不多。
老乞丐便有些不高兴，反复地看她，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
这样被他看到第三天的时候，菊英终于站起来离去。
她往南走了一百米，上了另一座天桥，不管白天晚上，就这么守在这里，像是儿子突然会出现，带她回去。
她知道这是妄想，可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这样过了一个礼拜，菊英开始发现天桥是一个很有趣的地方，这里常常会有各种各样的人。比如眼前那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不管谁路过，也不管男女老少，都会迎上去塞一张花花绿绿的小纸片。而那个穿黑色夹克的人，则上下打量着路过的每一个人，然后挑一些问，要发票吗？
菊英不知道发票能有多大用场，可那黑夹克问的时候实在是神神秘秘的，让她生出些许好奇。
来北京以后就一直没有快乐过了。菊英决定给自己枯燥的日子找一点乐趣。她站起来，径直下了桥，走了一圈，掸掸身上的尘土，又把衣服整了整，大步往桥上走。
果然，那个黑夹克迎了上来，低声问：“大姐，要发票吗？”
菊英愣了一愣。她无数次看到这个场面，本以为早就谙熟了，可没想到事到临头，还是有一些紧张的心跳的快感。
菊英决定投入地耍一耍。
“发票？”她假装不在意地问。
“对！发票！要多少都没问题！保证可以报销！”黑夹克有些激动，脸上泛着暗暗的红色。
“不要！”菊英甩手就走。
“大姐！”黑夹克紧跟上来“大姐，不要这么快就走啊！除了发票，我还有别的呢！”
菊英停下脚步。这个黑夹克缠上她，她没有料到。
“你还有什么？”菊英惴惴地问。
“这里人太多，不方便。不如我们到桥下去说。”黑夹克说完满脸是笑地在前面带路。
过了桥往东走有一条小胡同。黑夹克一进胡同就掏出一叠百元钞。
“大姐，这个要吗？”黑夹克的声音颇有几分得意。
菊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你送我钱？”菊英讷讷地问。
“不是送，是卖！虽然是假的，可是一般人绝对看不出来，我管保你能花！”黑夹克有些奇怪，但还是解释道。
“我不信！假钞怎么能花？”菊英心想好事还是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转身欲走。
黑夹克急了，一个箭步追上来：“大姐，你要不信，我给你一张你拿去花，要是能花出去，你总该相信了吧？”
菊英不加思索地接过一张，转身去路边的书报亭买水。
她拿到了九十八块新旧不一的钞票。
菊英高兴疯了，拿出九十块买了一小叠百元钞。黑夹克心满意足地走了。临走交待了一句：“大姐，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我经常在附近做生意。”菊英欣喜地点了点头。
菊英去路边的小餐馆吃了一顿有荤腥的饭，琢磨着这样一大笔钱要怎么花。
一开始菊英的运气很好，甚至在一家小旅馆住了几天，可那些店主很快就不再收她的假钞了，似乎一夜之间都掌握了鉴别真假钞的方法。
菊英有些沮丧，看来好日子还是不长久。
出了旅馆，菊英漫无目的地在周围的小胡同里闲逛。
“哎哟！”一个女人尖叫着瞪了菊英一眼“你个死要饭的，走路没长眼睛啊？你踩了我的脚知不知道？”
菊英忙说对不起。那个女人打扮得很有几分妖气，看上去年纪不大。
“阿箩，走啦！我约的几个朋友应该已经到了。”旁边一个有些年纪的男人说。
“诲气！”女人摇着屁股走开了。
“嗟！”菊英往地上啐了一口，抬起头正迎上了一张印着字的白纸，上面写着“有房出租”几个大字。
有房出租？菊英一边念一边往前走。
走出不到五十米，又是一张这样的字条。菊英便停下来望了一望。
“租房吗？”一个粗壮的中年人迎上来问。
“呃”菊英呆了一呆。
“不然先进去看看？我的房很不错的！”大汉热情地引她进去。
菊英便跟着他进去看了看。出来的时候，菊英不知怎么回事就冒出这么一句话：
“我可以付五十块钱定金。”
大汉一愣，随即笑着点了点头。
“可是我只有一百的。”菊英镇定下来，说着便从贴身的衣袋里摸出一张百元钞。
“没事，我找得开。”大汉接过，看都没看便递给菊英五十块钱。
“我明天就搬过来。”菊英说完便低着头往回走。
大汉没有追上来。
菊英路过杂货店的时候，发现天快黑了，觉得有点饿。
今天可以吃顿饱饭了。
她想明天也许可以换一个地方试一试。
第六日
正打算关店门的时候，秀珍看到了一个神色黯淡的中年妇女，她似是匆匆而过，看到秀珍抬头望了一眼，轻声问了一句：“大姐，你这里卖不卖吃的？”
秀珍一愣，下意识地回头望了望自己的杂货店，遗憾地摇了摇头：“真是不好意思！不过你如果实在饿的话，我家里还有点吃的”
女人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我去前面的超市好了。”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秀珍有些讷闷，这个女人不常见到，应该不是在附近住的。看她的样子，不像特别潦倒，倒显得有些慌张。
秀珍往铺子里收着东西。那些塑料盆，一摞一摞收起来还是有点麻烦。
天色暗下来了。
宋家老三急急地跑过来，隔了老远就大叫：“大姐，有没有看见一个女人刚才慌慌张张地经过？”
秀珍心里一惊，老三说的不会是刚才那个女人吧？
宋老三一拍大腿：“哎哟我的大姐哎！那是个女骗子，刚刚骗了我五十块钱！”
秀珍怔怔地说不出话。
“唉！”老三一脸的颓丧。
菊英死了男人来北京，本是为了寻找在北京生根落户的儿子，可是没想到儿子发达了，娶了一个漂亮的媳妇，就不认她这个老娘了。
菊英便有些恨。在老家，像儿子这种人，肯定是会被村民痛打的，可到了京城，能为她出头的人便像是全都死绝了似的。菊英便开始后悔当初的决定。
一门心思送儿子上大学，是菊英夫妻俩最引以为自豪的事情。菊英离开村子的时候，把最后剩下的一点闲钱请村里的老少爷们吃了一顿饭，席间，大家都对她很是羡慕。
儿子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
如果菊英回去告诉大家儿子不认她，一定会被隔壁的碧琴笑掉大牙。
碧琴的儿子去年刚刚造了栋新屋。
菊英便只能留在京城。
她本以为能找个像样的工作，挣得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钱，可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盘缠早已花光，工作却连影子都没有。
菊英绝望地坐在天桥上，看身边的乞丐向每一个路过的年轻人伸去脏兮兮的瓷盆。
她便也坐下，像个乞丐一般，无奈地坐着。
那些年轻男女大多穿着光鲜，有的手牵着手，一看就是学生的样子，路过她身边，也会丢一两张纸钞。菊英木然地捡着，突然觉得儿子曾经也这样走在天桥上，间或丢一些钞票给那些乞丐。
儿子读书的时候总是抱怨钱不够花。他爸为了儿子的生活费，曾偷偷去镇卫生院卖过两次血。
天快黑的时候，菊英数了数手里的钞票，发现也有三五块钱。
她吃了来北京以后第一顿饱饭，买了煎饼，还剩下一点钱。
菊英便每日坐在天桥上，像个乞丐那样。只是她不会主动去要钱，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面善，得到的钱和旁边那位老乞丐差不多。
老乞丐便有些不高兴，反复地看她，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
这样被他看到第三天的时候，菊英终于站起来离去。
她往南走了一百米，上了另一座天桥，不管白天晚上，就这么守在这里，像是儿子突然会出现，带她回去。
她知道这是妄想，可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这样过了一个礼拜，菊英开始发现天桥是一个很有趣的地方，这里常常会有各种各样的人。比如眼前那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不管谁路过，也不管男女老少，都会迎上去塞一张花花绿绿的小纸片。而那个穿黑色夹克的人，则上下打量着路过的每一个人，然后挑一些问，要发票吗？
菊英不知道发票能有多大用场，可那黑夹克问的时候实在是神神秘秘的，让她生出些许好奇。
来北京以后就一直没有快乐过了。菊英决定给自己枯燥的日子找一点乐趣。她站起来，径直下了桥，走了一圈，掸掸身上的尘土，又把衣服整了整，大步往桥上走。
果然，那个黑夹克迎了上来，低声问：“大姐，要发票吗？”
菊英愣了一愣。她无数次看到这个场面，本以为早就谙熟了，可没想到事到临头，还是有一些紧张的心跳的快感。
菊英决定投入地耍一耍。
“发票？”她假装不在意地问。
“对！发票！要多少都没问题！保证可以报销！”黑夹克有些激动，脸上泛着暗暗的红色。
“不要！”菊英甩手就走。
“大姐！”黑夹克紧跟上来“大姐，不要这么快就走啊！除了发票，我还有别的呢！”
菊英停下脚步。这个黑夹克缠上她，她没有料到。
“你还有什么？”菊英惴惴地问。
“这里人太多，不方便。不如我们到桥下去说。”黑夹克说完满脸是笑地在前面带路。
过了桥往东走有一条小胡同。黑夹克一进胡同就掏出一叠百元钞。
“大姐，这个要吗？”黑夹克的声音颇有几分得意。
菊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你送我钱？”菊英讷讷地问。
“不是送，是卖！虽然是假的，可是一般人绝对看不出来，我管保你能花！”黑夹克有些奇怪，但还是解释道。
“我不信！假钞怎么能花？”菊英心想好事还是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转身欲走。
黑夹克急了，一个箭步追上来：“大姐，你要不信，我给你一张你拿去花，要是能花出去，你总该相信了吧？”
菊英不加思索地接过一张，转身去路边的书报亭买水。
她拿到了九十八块新旧不一的钞票。
菊英高兴疯了，拿出九十块买了一小叠百元钞。黑夹克心满意足地走了。临走交待了一句：“大姐，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我经常在附近做生意。”菊英欣喜地点了点头。
菊英去路边的小餐馆吃了一顿有荤腥的饭，琢磨着这样一大笔钱要怎么花。
一开始菊英的运气很好，甚至在一家小旅馆住了几天，可那些店主很快就不再收她的假钞了，似乎一夜之间都掌握了鉴别真假钞的方法。
菊英有些沮丧，看来好日子还是不长久。
出了旅馆，菊英漫无目的地在周围的小胡同里闲逛。
“哎哟！”一个女人尖叫着瞪了菊英一眼“你个死要饭的，走路没长眼睛啊？你踩了我的脚知不知道？”
菊英忙说对不起。那个女人打扮得很有几分妖气，看上去年纪不大。
“阿箩，走啦！我约的几个朋友应该已经到了。”旁边一个有些年纪的男人说。
“诲气！”女人摇着屁股走开了。
“嗟！”菊英往地上啐了一口，抬起头正迎上了一张印着字的白纸，上面写着“有房出租”几个大字。
有房出租？菊英一边念一边往前走。
走出不到五十米，又是一张这样的字条。菊英便停下来望了一望。
“租房吗？”一个粗壮的中年人迎上来问。
“呃”菊英呆了一呆。
“不然先进去看看？我的房很不错的！”大汉热情地引她进去。
菊英便跟着他进去看了看。出来的时候，菊英不知怎么回事就冒出这么一句话：
“我可以付五十块钱定金。”
大汉一愣，随即笑着点了点头。
“可是我只有一百的。”菊英镇定下来，说着便从贴身的衣袋里摸出一张百元钞。
“没事，我找得开。”大汉接过，看都没看便递给菊英五十块钱。
“我明天就搬过来。”菊英说完便低着头往回走。
大汉没有追上来。
菊英路过杂货店的时候，发现天快黑了，觉得有点饿。
今天可以吃顿饱饭了。
她想明天也许可以换一个地方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