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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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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年的记忆是只神秘的陀螺,在死亡降临之前,我无法停止它的转动。

    ——题记

    地上渠

    蜿蜒如一条长龙,在土地的腹部穿过。乡亲们光着膀子,用辛勤的劳作为庄稼储存救济的粮草。

    这是为亮晶晶的水搭设的床铺。那些欢快或者忧伤的水们,拥挤着、吵闹着走进地上渠的大门。

    听到水们的欢笑声,那些干渴的大豆、玉米、高粱,干燥的面庞上,立刻泛出鲜嫩的红晕。

    我和小伙伴们趴在地上渠的边沿上,听着抽水机节奏整齐的鸣叫声,看着流水起伏顽皮的样子,心底的光芒迅即在眼睛里聚焦。我们把手臂伸进去,与流水作着嬉戏。

    地上渠,我原来以为你并不很长,不过是飘在故乡的一条不长不短的带子,时间一长,就会断裂。现在才知道,你很长很长,竟然在我的心灵里延伸了30多个春秋。

    地上渠,你听到我对你的问候了吗?

    树林

    你们并不是名贵的树木,无非是些家乡常见的杨树、柳树、桦树、槐树、枣树。但在我看惯了城市的名贵树木后,我还是对你们,我童年的伙计们情有独钟。

    我童年门前的枣树林啊,你还在吗?如果还在,你一定不会忘记,我和小伙伴们在元宵节打着灯笼,围着你旋转的样子,那是我们乡村的一种礼仪,期待来年的风调雨顺,也保佑全家老少的平平安安。还有,在枣花吐芳的季节,我总是趁放学的机会,偷偷来到你的脚下,捕捉那些可爱的小蜜蜂。我捏住它透明的屁股,挤出豆粒大的蜂蜜,抿进嘴里。我不会害死它。我把它轻轻放掉,我知道,用不了多长时间,它的肚子里又会装满甜甜的蜜液。枣树啊,那都是你的功劳,在你的怀抱里,有取之不竭的原料。

    还有,我和小伙伴们钻进西洼那一片方方正正、一眼望不到边的柳树林里,用长长的竹竿,去套消息(知了和禅的俗称)。那些自以为聪明的消息们,一个个钻进我们的圈套。竹竿上的马尾巴扣子里,或者面团上,俘获了一个个战利品。

    场院屋子

    除去那些庄稼陪伴,场院屋子几乎是孤零零地矗立在村外的洼里。

    收获季节,这里车水马龙。场院里堆满了金黄的玉米、谷子,或者小麦、豆子。牲畜拉着碌碡,在这些成熟的庄稼穗子上反复碾压,直到他们脱去外衣,露出饱满的肉体。选择一个阳光明媚、有风的好天气,那些庄稼好手们抄起木锨,迎着风,把庄稼粒子高高扬起,秕子被风剥离到一边。

    粮食晒好以后,就是分配的时刻。农户们推着独轮车,背着口袋,站在磅秤前耐心等待。轮到你的时候,会计会高喊着你的名字,一份收成会闪着金光,缓缓流进你喜悦的目光里。

    场院屋子静静地望着这一切。

    场院屋子里居住着看场人。他们通常是些德高望重的老年人。晚上,他们点一盏马提灯,下下象棋,或者搬一台半导体,坐在场院里听听天气预报。偶尔有淘气的孩子去偷把麦子或者拿块地瓜,看场人会假装很生气地招呼几声,然后把孩子吓走。

    农闲季节,这里成了虫子的栖居地。当然,这里也是孩子们的游乐场。他们打猪草累了,就会玩起捉迷藏的游戏,场院就派上了用场。孩子们也会铺上一把干草,坐在场院屋子里乘凉。

    场院屋子也是一个收容无家可归的人的场所。特别是在冬季,下雪之后,天气寒冷,那些讨饭的乞丐,或者精神病人,就会住进场院屋子里,他们会在地上铺一床破被,或者找些草铺在身下。好心的乡亲们会跑出里把路,用手巾包着,把热饭端给他们。就这样,他们作短暂的栖息,明天还要赶路。

    墓地

    我本不想写你,但我的记忆和笔无法绕过你。那一座座先人的房子,平静地摆放在原野里。

    我们随大人一次次去拜访你们。带着祭品、香火,也带着怀念、祈祷和泪水。

    大年初二的凌晨,是最热闹的一次。家家户户集结在一起,带足鞭炮,接受你们的检阅。这天上坟,是男人的专利,女人们要呆在家里,为男人们准备饭菜。

    我会把珍藏在心底的一个个故事,悄悄告诉你们,让你们替我高兴。

    老爷爷,你是个故事篓子。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听你讲故事,总也听不够。到现在,你给我讲的傻瓜学艺我还记忆犹新,一经回想,浑身的细胞就欢腾起来。

    爷爷,你还记得吗?你和你心爱的农具相依为命,你走了之后,它们孤寂得要命。我已经把你的故事写成文章,在刊物发表。

    父亲、母亲,你们在天堂生活得可好?你们生前那些掏心窝子的话,我都牢牢记着。你们放心吧,我们兄妹六人都生活得不错,今年家家购置了新住房。你的孙女,我的女儿已经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马上就要结婚。

    就这样,在后人的怀念中,墓地的面积越来越大。不管生前有什么过节,他们还是要居住在同一块土地上。也许,他们已经忘记了以前的不愉快。我想。

    饲养处

    饲养处,是集体时生产队里饲养牲口的地方。三两间土屋里,驻着饲养员。饲养员通常由五保户的老人担任,他们白天不用上地劳动,饲养牲口,是他们唯一的职业。

    饲养处常常占地好几亩,除去饲养牲口,还要堆放喂养牲口的柴草。

    饲养处是小伙伴们的好去处。春夏,或者秋天的晚上,他们会聚集在饲养处里,玩捉迷藏,或者摔跤的游戏。到了冬天,小伙伴们会挤到饲养员发烫的火炕上,竖直一双双小耳朵,听饲养员爷爷讲瞎话(故事的俗称)。农村的启蒙教育常常是从这里开始的。

    饲养员都是些做事认真的人,他们对待集体的牲口,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从不屈着、怨着。他们夜里要起来好几遍,给牲口上料。牲口的料,多数是用铡刀铡碎的庄稼秸秆。对那些快生育的牲口,或者干活比较累的骡马,也会在草料里加些粮食,这样,牲口才会上膘。

    我家乡的一个生产队,有位饲养员对牲口特别上心。一个夏天,夜里起来,他发现蚊虫特别多,便把自己的蚊帐摘下来,给一匹刚生过孩子的马挂上。这件事被村里的宣传队编成吕剧传唱。至今,我还记得其中的一句唱词:“如征大爷,给马挂蚊帐哎,哎嗨吆。”

    生产责任制以后,饲养处不复存在,成为遗迹。但孩提时在这里享用的温暖,仍将在我的血脉里延续下去。

    水湾

    在我们村的中心,有一座水湾。水湾里蓄满了水。这些水都是下雨时积攒的雨水。只有天气特别旱的时候,水湾里才会干枯,经太阳暴晒,露出一道道裂缝。

    你千万别小看水湾的用处。男人们盖屋垒墙,要在这里取水。女人们要在这里洗衣服。那些孩子们呢,水湾对他们的诱惑就更大了。夏天,他们会光着屁股,跳进水湾里洗澡、摸鱼。冬天,他们在上面溜冰。这是天然的溜冰场。穿着布鞋,远远地撤好杠,飞快地跑向前去,双脚并在一起,飞速滑动。

    在开春或者夏天,小伙伴们会聚集在水湾的边上,他们挖掉浮泥,下去一巴掌深,就会看见浅红色的果子泥。他们用剜菜刀子深挖一块果子泥,找一块硬地面,像女人和面一样,反复摔打、揉捏,生涩的果子泥渐渐熟透。这时候,果子泥的用场就大了。可以摔“凹屋”就是用一块泥巴,蒸成一个碗的形状,底面越薄越好。为了取得好效果,小伙伴们常常把唾液吐在“凹屋”的底面上,用手指反复磨搓,直到磨搓得像一张纸一样薄。然后,口朝下,朝地面用力摔下去,最终,谁底面爆裂的口子大,谁就算赢了。

    果子泥还是刻火烧模的好材料。用一块摔熟的果子泥,贴在从货郎那里换来的火烧模上,然后用手指轻轻摁一圈,新的火烧模就做成了。做成后,可以放在窗台上晒,也可以裹上一只旧鞋子,放到灶火里烧制。然后,让别的小伙伴们用柴火来换,一般一把柴火换一个。

    在孩子们幼小的心里,家乡的水湾,就是他们生活的大海。他们就是从这里扬帆起航的。

    货郎车

    走村串乡的货郎,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胸前飘着花白的胡须,腰里别着一把货郎鼓,货郎与他的独轮车来到小村的胡同里。停下车子,货郎掏出货郎鼓,在手里熟练地摇着,摇出清脆的音韵。那熟透了的乡音也响彻起来:“拿破铺陈滥套子,换针头线脑来!”

    妇女们、孩子们从家家户户跑出来。他们向欢迎老伙计一般,迎接货郎的光临。在他们看来,货郎车就是他们崭新的世界。头绳、丝巾、针头线脑、火烧模,让他们爱不释手。他们用梳头梳下来的头发,或者碎铁烂铜、牲畜的骨头,把那些自己需要的东西换回家去。

    这时候,村庄的炊烟袅袅升起,货郎车上发出的叮当声更加清脆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