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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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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煌紫日日以泪洗面,惶惶然不知所终。没有沈翎在身边,生活变得没有意义。

    尤其她将嫁一个她极度憎恨的人!

    她倚著窗,凝望着屋外景色。这屋子囚禁了她的自由,此刻的她就像只笼中鸟,无法展翅翱翔在天地间,只能随命运摆布。

    黑鹰推开房门,走了进来。他的眼神罩著寒霜,阴森森的感觉分外骇人。

    “听婢女说,你很少吃东西。”他沉声说,语气里隐含著怒气。

    煌紫一径的默然,不想说话。

    她的沉默不语,激怒了他。

    黑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瞪视著绝美的容颜,冷声道:“告诉你,我不喜欢一个整天只会流泪的女人,你最好学著讨好我。”

    闻言,所有的新仇旧恨忽地涌上煌紫心头,塞雅的死、小如的委屈、侗族的灭亡全是他一手造成。

    她猛然甩开他的手,恨恨地瞪著他“那你杀了我呀!”

    “大美人,我怎么舍得杀你呢?”他冷然一笑“但是你别忘了,沈翎还在我手上,而他是生是死,全掌握在你手里。”

    黑鹰的手轻佻地抚著她的玉颊,她大惊失色的后退。

    “你想做什么?”煌紫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你打我!”他暴烈的吻住她的唇。

    慌乱中的她,狠狠地往他的舌头咬下去。

    “啊!”黑鹰大叫一声,反射性的放开她,他尝到一丝血的腥味。

    “你竟敢咬我!既然这样,我们明天就成亲。”他的眼中泛著胜利的光芒。“明天一早,沈翎就会被押往广场,只要你一不如我意嘿嘿!我就杀了他。”

    看见煌紫眼中的恐惧,黑鹰得意地笑着。

    倏地,他用力抓住她乌黑的秀发,眼光在她身上贪婪地梭巡“我要看见你明天穿著嫁衣,跪在我脚边,像只狗一样的乞怜。”

    “你简直变态!”她骂道。

    “再骂呀,骂得越多,你的男人受的苦也越多。”他洋洋得意地笑。

    怕他伤了沈翎,煌紫只好闭上嘴。

    她不要沈翎死,即使为了他要受这么多的苦,也值得。

    无怨亦无悔的情啊!

    令哼一声,黑鹰大踏步地离去,留下身心俱创的煌紫,面对著寂静的房间。

    哭泣声由小渐渐转大,终于痛苦失声。

    她抬起泪痕狼藉的脸,摇著钉满木条的窗子,绝望的哭喊:“天哪!告诉我,我该怎么办?谁能救我?”

    “公主。”一个婢女怯怯的喊“喝些鸡汤吧。”

    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眼前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和自己差不多年纪。

    “你可不可以让我见他一面一面就好。”她哀求著。

    婢女的脸上有著明显的恐惧“不行的,族长知道的话,我就会死。”

    “求你,让我见他我会很快回来的我我只想知道他好不好?”

    婢女心软了。“好吧,不过你别害我,见到面马上就得走。”

    她感激的点点头,跟著婢女离开房间,来到一面墙壁前。

    “我不能带你进牢里,这上面有一个窗户,可以见到他,你要快点!我在不远处帮你守著。”说完,婢女蹑手蹑脚的走远了。

    煌紫擦干泪,敲著墙,轻喊著:“翎!翎!你在吗?”

    牢内的沈翎猛然抬头“煌紫!你在哪?”

    她踮高脚,终于看见惦记著的人。

    “你还好吗?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她含著泪问,努力把手伸进窗户,细柔的手碰到了温厚的手掌,立即紧紧的抓住。“我好怕”

    看见她平安,沈翎放心了。“你一定要等我,我一定会救你出来。”

    “我不要走,让我陪著你。”

    他坚定的望着她“相信我,我们一定能出去。”

    但她舍不得放手,彷佛一放手便再也见不到他。

    这时,那名婢女跑了过来,急声道:“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她一把拉住她离开。

    ****

    一股潮湿的霉味,弥漫在小小斗室里,令人作呕。漆黑的牢房中,只有一盏小得不能再小的的油灯,忽明忽暗。

    沈翎动了动,痛楚刺激了他的意识,他默默地睁开眼,打量著四周。

    苦苦一笑,不得不承认自己太大意了,错估了黑鹰。

    沈翎拉著手上的铁链敲著墙壁,想找找有没有逃生的路。

    敲击声引来守卫的注意,他举著火把,走到门前喝问:“你在干什么?找死吗?”

    “没有、没有,只是看看有没有同伴。”沈翎陪笑道。

    “同伴?你旁边就有一个要死的人,你们作伴去吧!”

    等守卫走后,沈翎赶紧蹲在墙边。

    “喂!棒壁的老兄”话还没讲完,墙的另一边就传来闷哼声。

    “真没礼貌,不会叫名字啊!”沈翎听到这声音,又惊又喜。“子杰,原来你在这儿,你没事吧?”

    子杰不高兴地回答:“差点被你害死了!”

    “你是怎么被抓的?”他急切地问。

    “我误触机关,就给抓了进来。”

    “你没受伤吧?”

    “没有,只是手脚都给铐上铁链。”

    “我也是。”

    忽地,门外传来嘈杂声,引起沈翎的注意。

    守卫打开窗子,递进一盘酒菜。

    沈翎心中疑惑,顾不得手上的伤,伸手拉著守卫问:“大哥,外面发生什么事?”

    “今天晚上,族长将迎娶侗族的公主,所以也给你们一点酒菜。”他挥开沈翎的手“走开啦!不用那么紧张,不是最后一餐。”

    但他已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只觉脑袋“轰”的一响,今晚今晚就要嫁了。

    “不!”他狂喊著。

    他的心情大乱,顾不得胸前的伤口在流血,狂乱的欲扯开铁链,那气势如猛虎发怒,吓得守卫拔腿就跑,直喊著:“他发疯了!”

    “你再怎么扯也扯不断,冷静点吧。”隔壁传来辛子杰的声音。

    沈翎痛苦的抱住头,嘶吼著:“我还要怎样冷静?她是因为我才嫁的,现在她一定很难过。我答应过会守护她,可是我自身难保,还要她牺牲来换我的命,我”

    “事情没那么糟。”辛子杰莫测高深的一笑,只可惜沈翎见不著。

    突然,有一种细细小小的摩擦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沈翎贴在墙上,仔细倾听。

    “子杰,你在干什么?”

    “想办法出去呀!难道在这里等死?”他顿了顿又开口,语气带著一丝感伤“出了这牢房,一共有五个机关,分别是毒气、巨石、死人迷宫、万箭穿心和蝶谷,一个不小心,你和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一定要小心。”

    “你怎么知道?”

    “我来的第三天就中了毒,右手臂废了,连带著命也差点丢了。有个女孩子救了我;替我吸出毒素,背著我求医.”他黯然低下头,声音里有著遗憾。“我活了,她却为我而死。沈翎,我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喜欢一个女孩,我真喜欢她”

    “那你的右手”

    “全好了。”他动动手,感伤更浓。

    “子杰,我--”

    “别说了,我只想劝你一句,别让我的遗憾,变成你的。所以,我们得尽快出去,好救你的公主。”

    沈翎没有再说话,除了等待,还是等待。

    煌紫,你一定要忍耐等我来救你!

    ****

    张灯结彩喜洋洋,黑风塞笼罩在一片喜悦中,族人们大肆庆祝,热闹得宛如在过节。

    煌紫面无表情地坐在镜前,彷若全身的血液凝结般的冰冷,任由婢女们替她梳妆打扮。

    一个婢女捧著雪白刺著金色绣花的嫁裳,恭恭敬敬地跪在她面前。

    另一个婢女双手捧著发饰、镶著明珠的银冠,同样跪在她面前。

    她们直跪到脚发麻,煌紫却连看也不看一眼。她的心早飞到深爱的人身边,恨不能够相伴相随。

    “公主。”其中一个艰难地开口。“更衣吧。”

    “我不穿俉族的嫁衣。”她冷声道“我是侗族公主,要嫁,也要穿侗族的衣服。”

    婢女们面面相望,侗族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到哪去找来侗族的嫁衣?

    可是,万一耽误了良辰吉时

    不得已之下,另一名婢女找出一件衣裳,跪在她面前,请求道:“恳请煌紫公主更衣。”

    映入眼帘的,是多么熟悉的布料啊。

    那精致的刺绣是四婆婆的手艺吧?她轻轻地抚摩衣裳。是了,只有四婆婆才能绣出这样美丽的图案。

    幽幽地叹气,煌紫终于起身让婢女更衣。

    她拉起衣角仔细查看,发现有一抹暗红的血渍。

    “这衣服穿过了吗?”

    婢女慌忙地跪下“这衣服是小如公主的嫁衣,奴婢实在是找不到侗族的衣裳,所以”她的头低得不能再低。

    睹物思人,煌紫黯然神伤。

    这暗红的衣角,是小如试凄的证明;她嫁过来的那晚,就被揭穿了。

    小如,你曾为我吃了多少苦,受尽多少折磨啊!

    煌紫不再说什么,这件嫁衣本该是她的,到最后仍回到她身上。

    小如,就让你的血,陪著我出嫁吧!

    ****

    俉族的轿子并没有轿顶,轿边缀满了百合花,在俉族,白色是圣洁的象征。

    煌紫在婢女扶持下上轿,新娘必须侧躺在百合花中,表示对丈夫的服从。

    一路上,俉族人对著新娘洒花,代表祝福。轿子被抬到黑鹰的住处,新娘立即被扶进房内。

    看到新房内喜气的布置,煌紫一丝喜悦的感觉都没有。

    她知道再过一会儿,黑鹰就会进来。

    这就是她的新婚之夜,和一个恶魔同床共枕。

    煌紫内心呐喊著:我不要这个婚礼,我不要嫁杀父仇人!

    为什么保不住至亲至爱的人?她伤心地捶著镜子,半晌后,她双手颤抖地抚摩镜中人的脸。

    就是这张脸,毁了侗族

    如果没有这张脸,今天的她仍是无忧无虑的:没有了这张脸,她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

    是啊!做一个平凡人,拥有平凡的幸福。

    对不起,翎,原谅我无法等你

    煌紫拿起发钗,狠狠地往自己脸上划去--

    毁了它,就可以做一个平凡人。

    “啊!”她忍不住痛叫出来,脸上鲜血直流。

    正在喝酒庆祝的黑鹰,听到她的叫声,摔掉酒杯冲进房里,看见她的情形,不禁大惊失色,连忙点了她的昏穴。

    “来人哪!叫巫医来!快点!”

    黑鹰气急败坏地抱她上床,是谁毁了她如花的容颜?

    不一会儿,巫医拎著葯箱进来。

    黑鹰见到他,跳了起来。“无论如何,一定要治好她的脸!否则我就杀了你!”

    巫医一听,赶紧为她把脉,然后喂她喝下一种黄黄稠稠的液体。

    黑鹰不耐烦地踱步“到底治不治得好?”

    “煌紫公主的脸,可能以后就是这样子了。”巫医战战兢兢的回答。

    他大怒,猛地一掌打死巫医,狂吼道:“再去找巫医来!”

    奴婢们拔腿就跑,深怕殃及自己。

    煌紫被他的吼声吵醒,嘤咛一声,脸好痛!

    黑鹰暴怒地抓著她的手,一点也不懂得疼惜。“说!是谁把你弄成这样?”

    “是是那个”她猛喘着气。

    “是谁?”

    “那个满脸胡碴的男人,他他想对我”话未说完,她又痛昏过去。

    “是雷!”黑鹰转向站在门口的雷,脸上寒气逼人。

    雷连连摇手,想不到煌紫会嫁祸给他。“族长,属下一片忠心,我没有。”

    但狂怒的黑鹰,哪里会听他解释,一掌打得雷五脏俱碎,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他“呸”一声,一脚将雷踢得老远。

    众人一见,不禁骇然。

    那是他最亲近的属下呀!

    ****

    夜渐深,俉族原先的喜气已荡然无存,到处弥漫著一股哀戚的气氛,因为,已经死了三个巫医。

    俉族上下,人人如惊弓之鸟,唯恐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黑鹰一夜未合眼,心中怒火熊熊燃烧。

    等等,他突然想起,喝酒时,雷不是在他的身边吗?雷并没有离开。

    他握紧拳头,一拳打在墙上。他为了一个女人,牺牲了自己的爱将。

    望着犹在熟睡中的煌紫,黑鹰气得猛摇著她,似要将她摇碎般。

    “你为什么要嫁祸给雷?你的脸是自己弄的,对不对?你说,你有什么阴谋?”

    煌紫睁开眼,忍著痛楚。眼前浮现的,是阿爹未曾瞑目的容颜、塞雅无悔的双眼、沈翎深情的凝视

    真正痛的,不是脸,而是心。

    “你要的不过是我这张脸,我毁了它,你就再也不会喜欢我了,不是吗?”

    黑鹰瞪视著她,大手掐著她纤细的颈项,怒喊道:“那个男人哪一点比我好?值得你毁了自己的脸维护他。”他的醋意明显地写在脸上。

    煌紫望着他,脸上慢慢地浮出一抹笑。

    “他每一点都比你好。”她骄傲地说。“我爱他!我用生命来爱他!而你,老实说,你真可怜!族人怕你,属下躲你,没有人会爱你,甚至你爱的人,也得不到她的心,你还不够可怜吗?我要是你,早就一头撞死了!”

    “住口!你住口!”黑鹰狂乱地掐著她。

    那一字一句全伤到他的心,那没有人知道最自卑的心。

    煌紫觉得呼吸困难,死亡的念头在刹那间浮起。

    阿爹!女儿终于可以看见你了。

    就在她要昏过去时,黑鹰倏地放开手。

    “你好好休息吧,明天上午我会让沈翎来看你。”黑鹰冷冷地说:“你爱他,好!我倒要看看,他看到你这张脸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他哈哈大笑“要是他看见你这恐怖的脸真是有趣呀!”

    煌紫闻言,惊恐地瞪著他。

    “不可以!你不能这么做!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她虚弱地喊。

    他的眼里射出精光,恶狠狠地说:“告诉你,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黑鹰恨恨的离开,下定决心要拆散他们。

    屋里,煌紫喃喃自语,一点也没有住意到守在床边的婢女。

    我不要他看见我的样子!我不要!

    泪水缓缓滑下,为了不被凌辱,她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啊!

    她能让沈翎瞧见她现在的样子吗?

    煌紫颤抖地起身,婢女见状,连忙扶著她。

    “公主?”

    “我要照镜子,我要看我的脸”

    “公主,夜深了,你早点休息吧,别照什么镜子了。”婢女不忍地说。

    “是不是我的样子很可怕?”

    婢女转过头不语。

    “啊!”煌紫惊叫出声。

    天哪!镜里的人是她吗?

    面目全非呀!

    不!绝不能让翎看见自己这副模样。

    她心碎地推开窗子,凝望着夜空。

    命运原来是挣不过的,无论她如何努力,还是逃脱不了这命。

    翎,就让这段刻骨铭心的爱恋,永远埋藏在心底。

    许多年后,你还会记得我美丽的容颜吧。

    “公主,你别靠近窗子,危险哪!”婢女害怕地拉回她。

    “怎么?”她挑挑眉,不懂她说的危险是什么意思。

    婢女支支吾吾地说:“族长怕你逃跑所以选了这间房间它的窗外就是俉族的禁地--蝶谷,掉下去的人,没有一个能活著出来。”

    煌紫听了,忍不住笑了。

    死是她唯一的归属。

    家破人亡,孑然一身,还有什么值得眷恋的呢?

    煌紫猛然推开婢女,纵身跳下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