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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除夕雪夜

    就这么一边哼,一边胡思乱想,直到鼻子一酸,猛地打了个喷嚏,我才发现,我穿着薄薄的小棉袄在冷风里站了许久了,手里还牢牢地抱着那个盆景。

    哆嗦了两下,我准备把这小盆景放在地上,只是腿上的肉还在痛,特别是在我从事这么高难的动作的时候,我龇牙咧嘴了几下,终于一咬牙,猛地蹲了下去。

    盆景平稳地着陆的同时,我也忍不住低声唉了一下,好痛。实在不想马上站起来,承受第二次的疼痛,我索性抱着膝盖,缩成了一个尽量小的球状,抵抗着阵阵寒风。

    正寻思着再歇一下就起来,老天爷竟然在一阵冷风过后,撒下了片片洁白的雪片,不同于平时,今天的雪一开始就如鹅毛般密密实实地,铺天盖地而来,我一直喜欢雪,竟然忍不住看痴了。

    直到一只修长而美丽的手伸到了我的眼前,成功地唤醒了我,我一直喜欢美丽的手,尤其是那种修长白皙的手,于是我忍不住又盯住了眼前的手,要是有一个碧玉扳指配上,一定更漂亮吧,我想。

    手的主人想必是发现了我的走神,决定不再征求我的意见,直接一把抓起我的手,将我拽起,身上的疼痛让我回神,眼前站着的人,正是碧蓝想要把握的机会——康熙的八阿哥胤禩。

    他的手很冰,我忽然想到,也不知他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这次,很出乎意料,他只是说:“外面冷,快回去吧。”

    我如蒙大赦,竟飞也似地窜了回去,身上的痛在寒冷侵蚀之下,竟不那么明显了。

    雪在这天夜里,一直没有停过,瑞雪兆丰年,是不是说,明年会有个好年景呢?

    除夕这天,皇宫里格外热闹,触目所及的都是红红火火、金碧辉煌,我们宫女也都换上了新的宫衣,还各有些其他的诸如首饰、布匹的赏赐,听吟儿说,这样的恩宠,并不是每一年每一位娘娘宫中都有的,大概是因为八阿哥这几年办事格外地和皇上的心意,皇上才会格外地恩宠娘娘和我们的。

    拿着手里的一只珠钗,我忽然很想笑,我依旧没有见过这位千古一帝康熙爷,但是却见识了帝王家的情爱、恩宠,帝王能给予他家人的只是恩宠而已,我竟有些可怜身边这些人了,夫妻之爱、父子之爱,于他们竟然如此奢侈。

    乾清宫家宴,照例在上灯时分举行,这次除了吟儿和我之外,其他的几个宫女都随着娘娘前去侍奉和顺带见见世面了。

    照顾吟儿睡下,这个好强的女孩身体本就一直没好,为了年前的准备,又强挣扎了这些天,看看情形,竟然不是很好的样子,我心里叹息,这些天,良妃不让人去回内务府,为的就是不想把生病的吟儿赶出去,只是如果她始终不见好,终究是要被迁出去的,这娇嫩的生命到时会如何,就很难说了。

    原本已经很疲倦的吟儿,睡前依旧没忘记叮嘱我,主子的屋里,要拢好火炕、火盆,热茶、热水、热点心,一样也不能缺少,值更、站夜的小太监也要叮嘱

    我一一答应,又出来一一吩咐,待忙完了,站在院子里透气,才听到远远的有鼓乐传来,过年了,从前每年都嫌弃央视的春节晚会,觉得这不好那也不好,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好好看了,如今现在想看又看不到,心里更是不舒服。

    今天的宫门没有一如既往地早早落锁,加上夜里并不是我当值,也就乐得出去逛逛。回到房间里,上次十四阿哥送的披风依旧在,披在身上,温暖又不显得厚重,正好适合。出门之前,忽然看到了我绣好的荷包,想了想,也就拿着了,说不定会遇到十四阿哥呢,还可以提前把这生日礼物送给他,虽然自己也知道这个可能性不大。

    一个人索性也不提灯笼,就这么盲目地走着,我白天的方向感不错,但是到了夜间就大打折扣了,达不到不分东西的地步,不过也好不到哪去。

    晃晃悠悠的,竟然走到了御花园中,天地间一片洁白,让这里显得不那么阴森了,一步一个脚印,看来这里今天还真的没什么人来,到处都是没有被踩踏的白雪,而我最热衷的就是在这样无人涉足的雪地上,留下自己的足迹。

    开始是一步一步地走,后来兴致来了,忍不住双脚并拢,开始一跳一跳地前进,心里想着小时候玩的跳房子的游戏,双脚也就随着有序地跳动,仿佛脚下真有画好的格子一般。

    “站住,你是人是鬼?”

    第二十六章雪夜迷情

    猛然间一声断喝,吓得我魂飞魄散,本来还算配合的花盆地这下也成心拆我的台,脚下一滑,就放任我的屁股去亲吻大地了,天呀,这里都是石子的路面,真是要命呀。

    坐在地上时,我的反应就是,痛得就要昏倒了。我的双腿加上臀部,整体的感觉就是刺骨的疼痛呀。

    再抬头时,眼里已经是朦朦胧胧了,巨大的刺痛让我的眼泪如同拧开龙头的自来水奔流而下,当初受刑杖时的委屈,似乎也在此时来了个总爆发。

    朦胧中,有两个人站到了我面前,对着我研究了片刻,刚刚大声吆喝我的那个声音说:“看起来是个人,喂,你是个人吧?”

    什么?我心里火起,还没来得及抹干眼泪看看清楚,嘴已经忠实地开始维护自己的权利了:“我当然是人,你才不是人呢!”

    “喂,你是哪个宫的?为什么在这哭,不知道这是犯忌讳吗?”那个声音又问。

    “你以为我想哭吗?可是人家刚受了刑杖没几天,又摔了,都是你害的,还说风凉话。”我哽咽着怒说。

    “好大的胆子,我看刑杖还是轻的,这么没规矩的奴才,离变成鬼也不远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我头上炸响,奇怪的是,声音不大,但是却让我浑身汗毛竖起,冷汗直流。

    赶紧用袖子抹干眼泪,我算看清了眼前的两个人,一个半蹲着看我男孩,看起来和十四阿哥差不多大,眉目俊朗,看着他,让人感觉温和又有些孤寂。

    另一个冷冷地站在一旁,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这里的灯火没有前面的宫殿明亮,所以他的容貌我看不很清楚,不过,那双在夜里依旧可以穿透一切的双眸却牢牢印在了我心里,那目光,让人不寒而栗,似乎是可以摧毁一切阻挡他前进脚步的人和物的。一种认知猛然惊醒了我,这难道就是后来这场长达十几年的夺嫡大战中最后的胜利者,现在的四阿哥胤禛。

    看着我睁大眼睛愣愣地抬头看着站在我面前的人,一直半蹲着的少年有点好笑地在我眼前晃了晃自己的手,说:“你没事吧,我四哥不过是说说而已,不是真的要你怎样,不过,如果你一直这么坐在这里堵道的话,会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我挡住了路,天呀,我知道为什么胤禛要用这样的眼光看我了,我连忙预备爬起来,不过,刚刚一动,就觉得双腿都不听使唤,疼呀。

    眼前的男孩当然不能对我的痛苦感同身受了,他想必是以为我吓着了,手脚发软才站不起来,所以很好心地一下子把我给拉了起来,剧烈的疼痛让我开始左右摇晃,有要摔倒的感觉,男孩皱了皱眉,已经收回的手,重新又伸了过来,扶住了我。

    “看来伤得真的很严重。”男孩不像是在问我,倒像是在自己下判断。

    站起来的好处就是我勉强算看到了未来雍正皇帝的真容,棱角分明的面孔,和他众多兄弟那种圆润或是俊美都不大相同,尤其是那双眼睛,乌黑而深沉,隐隐透着唳气,看人的时候冷冰冰的,使得他周围的温度又低了两度不止。

    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有一种掩饰不住的气度,一个将要坐拥天下的男人,身上就该有这样的气度吧。

    “婉然,你怎么在这里?”

    就在我顶着那足以冻死人的目光,暗自评估眼前的这位未来天子时,一个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忽然有了几分惊喜,忙着回头,站在我身后不远处,正是十四阿哥胤祯。

    奇怪的是,十四阿哥眼前的神情,好像是正在生气,因为他在见到我回头之后,神情里有了许多东西,我读不出来,也不想去思考,只是希望能快点离开这里。

    因为我从四阿哥的眼中和身上看到了太多的唳气,这对于一个对权术甚至人际关系都不太感兴趣的人来说,只意味着一件事,就是危险。尤其是那双眼睛,让人不敢多看,生怕迷失在那无边的黑暗当中。

    看到我求助的目光,十四阿哥终于快步走了过来,一只手伸到我面前的时候,我迫不及待地抓住,竟然没有察觉一直扶着我的十三阿哥在何时放开了手,悄然退后。

    十四阿哥有点警惕地看了看他的两个兄弟,开口说:“四哥、十三哥,你们都在,刚刚太子爷还说,你们不知跑到哪里躲酒去了,原来竟在这里。”

    四阿哥淡淡地说:“是有点不胜酒力,才出来走走,看看雪。时候不早,也要回去了。”

    十四阿哥冷哼了声,说:“那就不耽误四哥了。”然后,却用极低的声音问我:“怎么了,还能走吗?”

    我明显感觉到了来自身后奇异的目光,但是急于要离开也就顾不了许多了,连忙点点头,表示要快走。

    十四阿哥会意,说:“四哥、十三哥,那我先告退了。”

    我也只好回身,尽量蹲下身说:“奴婢告退。”

    眼前的两个人都没说什么,这边我正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起来的时候,十四阿哥已经一把拉起我,转身就走了。

    没有送我回良妃那里,他反而是半扶半拖着我,一直向他的寝宫走去,一路上脸黑黑的,大节下的,也不知谁招惹了这位小爷。

    几次逗他开口未果,我有点悲哀地想,也许那个好死不死招惹他的人说不定就是区区在下。

    回到十四阿哥的寝宫,这里灯火辉煌但是却只有几个粗使的奴才,进到屋子里,他便一连叠声地叫茶,好半天跑进了一个小太监,见主子的脸色不好,手哆嗦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一杯茶反倒是洒了半杯不止。

    胤祯的脸更黑了,眼见就要摔东西骂人,我赶忙走过去,示意那个害怕得要哭的小太监出去,自己又拿了只杯子,另外泡了茶端过去。

    茶杯这边到了胤祯手里,我才一扭头的工夫就看他猛地举起,意思是还要摔到地上才满意。

    我的眉毛一皱,这个坏小孩,年纪不大,脾气却是不小,这么沉不住气,将来靠什么成大事,在想着这些的同时,当然,我看向他的目光也变得凌厉了,那里面分明写着:你倒是摔呀,有本事你就摔。

    我们的目光对峙了片刻,胤祯忽然长出了口气,缓缓放下了举起的手,眼睛一直盯着我看,发现我神色也渐渐缓和,才撅着嘴,掀开盖子,吹了吹浮沫,喝了一口。

    我环视四周,找了个软点的椅子,准备坐下,胤祯却拍了拍身旁的暖炕,示意我坐过去。

    我有点生气,大过节的,先是在花园里被人狠狠地吓了一回,眼下又要看这个小爷的脸色,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生气的时候,就要发泄一下,我又没有杯子可以摔,所以我就气呼呼地走到暖炕前,狠狠地一屁股坐了下去。

    “啊!”自作孽,不可活呀!这一刻,我忘记了自己的旧伤新患,于是,悲剧就上演了,我猛地坐下,又以更惊人的速度跳起来,如果不是胤祯果断地丢下杯子,一把扶住我,也许我又会在巨痛之下向前扑倒。

    胤祯轻轻地收紧手臂,把我圈在怀中,轻声安慰我:“好了,不痛、不痛了,好了。”

    疼痛的感觉渐渐消失,我忍不住轻轻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这时我才注意到,比起当初在御花园初次见面,胤祯已经长高了好些,原本还是和我几乎一般高的身材,这几个月竟然迅速地窜了起来,恐怕已经比我高半个头了。

    见我平静下来,胤祯的声音才闷闷地传来:“这些天不见你,你怎么会和四哥、十三哥他们在一起?”

    是为这个生气吗?我无声地笑了,却并不想把这个当成是胤祯的嫉妒,在我的概念里,十四岁的男生应该是个还不知道情为何物的孩子,当然不会嫉妒了。

    “你知道吗,在你到来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何方神圣,其实晚上我去御花园,本来是想找你的,因为到你的寝宫没看见你,没想到却在那里遇到了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他们忽然冒出来,吓了我一大跳,就摔倒了,加上伤还没大好,一时起不来,十三阿哥才好心拉了我一把。然后,你就来了。”

    “真的吗?你是来找我的?”果然是孩子,听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立刻就多云转晴了“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情呀?”他高兴地问。

    我从他的怀里退了出来,其实他虽然还不是很高,但是靠起来还是满舒服的,如果可以,我倒是不太介意多靠上一会儿,不过眼前正经事要紧。

    我拿出了自己那个说不上精致漂亮的荷包,递到了他的手上:“你马上就要过生日了,这是我准备的一点礼物,本来该当天送给你的,只是如今我们见面也很不容易,只好先送了。”

    沉默,胤祯回答我的是沉默,这是我生平第一次送东西给男生,虽然是个小男生,但是也够难为情了,见他始终不说话,我不免有点忐忑,是不是我的礼物出了什么问题?

    正预备抽回手去,胤祯却猛地有了行动,他一把抓住我的手,飞快地抽去了荷包,脸有点红红的看着我,半晌才说:“谢谢,是你亲手缝的吧?”见我点头,他飞快地说了句:“我会每天带着的。”

    空气中,一时回荡着一种很奇异的感觉,我们看着彼此,却不知要说点什么。

    半晌,胤祯忽然靠了过来,在我回神之前,他的手已经牢牢地圈住了我,脸也在一点点地靠近。

    我的脸这时一定很红,但是却有点不知所措的感觉,我想要果断地躲开,却又不想伤害了他。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猛地推开了。

    我像被烫到了一样,猛地闪了开去。门口站着的,是一脸惊慌与尴尬的小福子。

    “你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这屋子是你说进就进的?”胤祯很恼怒,要不是小福子从小便跟着他,只怕他的另一只茶杯就要遭殃了。

    “主子息怒,”小福子赶紧跪下磕头,一边还说着“是刚刚万岁爷在乾清宫和各位主子说话说得高兴了,才命人过来传,叫各位阿哥一起过去同乐一会儿,好守岁放烟火,奴才看着主子不见了,怕扫了万岁爷的雅兴,一时就失了规矩,请主子饶命。”

    听了是皇上召唤,胤祯也只好算了,他看着我,有点歉意地说:“那我不能陪你守岁了,叫人送你回去可好?”

    我笑了,说:“没关系,皇上叫你,就快去吧,我也就回去了,不必叫人送来送去那么麻烦。”

    胤祯终是不放心,坚持要送,最后只好折中一下,反正他要往乾清宫去,也是顺路,就一同走好了。

    那个除夕夜,是我在古代度过的第一个春节,乾清宫家宴快结束的时候,宫里也是大放焰火,一时间,鞭炮的巨大轰鸣声震撼着整个紫禁城,我站在院子里,痴痴地遥望着天空,红的、绿的、紫的,大朵的焰火照得夜空也五颜六色起来。原来几百年前,我们的祖先已经能制作这么精美的焰火了,真好。

    只是也不免想,要是把这精神头放在研制长枪、大炮上,以后的历史,会不会不同呢?

    当然,历史会不会因为一些细节而改变,没有人知道,而我的人生会不会因为今夜而有所改变,现在当然也无从知晓。一个几百年以后来的人,知道周遭这么多名人的最后结局,却唯独不知道自己的结局。

    婉然,告诉我,你真的曾经真实地存在于这个历史当中吗?其实你存在与否,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既然我司徒晓穿越了几百年,从现代回到这里,取代你而生存,就说明历史的某个契机,已经松动了。

    而我司徒晓既然来到了这里,就一定是上天的另一个安排,不论是为了什么样的原因,我都会好好地活下去,等待着抓紧命中注定的幸福,微笑着面对悲伤,就祝福我吧。

    康熙四十一年,就这样在热闹中到来了。按中国人的习俗,这热闹的年要一直过了正月十五才算告一段落,这还只是普通的百姓家,如今,我身处在这人间帝王家,所见识的过年的种种热闹还真不是盖的。

    每天除了宴会还是宴会,宴会除了吃很多我们现代人根本没有口福吃到的名贵的山珍海味之外,就是歌舞升平了。

    还好这个时候,京剧还没有出现,我始终不是很喜欢这个国粹,妆化得太多了,还是比较喜欢越剧和黄梅戏,人物比较赏心悦目,唱腔也好,不过在宫里看不到就是了。

    清宫的很多舞蹈都和萨满有些关联,由于轮流当值,我也就有幸欣赏了几次蕴含着浓厚的关东风情的舞蹈,与从前在电视上看到的差不多,不过眼前的要更热情奔放一些。

    所谓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我也有幸一次看了个大概,不过据我目测,恐怕还不只是这个数目,站着或坐着的妃嫔,很多年纪相差都比较悬殊,不过样子都很好,大概这就是我在宫里见到的这些阿哥们各个眉目俊秀的原因吧,基因控制得比较好。

    其实,我更喜欢不必当值的日子,不用人前人后地做奴才状,不用动不动就磕头行礼,过节的时候,皇宫是热闹的,但这热闹的只可能是偌大的紫禁城中很小的一部分,而这很小的一部分又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所以,我常常能够轻松地找一个没什么人的空间,继续我在现代的喜好——发呆。

    御花园依旧是我最喜欢发呆的地方,这天,天上又下了好大的雪,春天的雪已经不同了,黏度比较高,可以推雪球、堆雪人,当然,打雪仗也是不错的。

    本来想偷偷找十四阿哥一起玩的,不过我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好去德妃那里看戏去了,我对戏曲没太多的研究,也不知那些台上的人忙忙碌碌地在唱哪一出,唯一知道的就是,这里的人,大都爱看戏,这一去看戏,没一天半天工夫是回不来了。

    春天的雪下得急,融化得也快,所以我只好果断地决定,自己去玩。

    御花园的空地上,看准了一片好白的雪,我高兴地扑过去,先用手团一个小雪团,然后一点一点地在雪中推大,这年头没有羊皮手套,所以我的手自然变得通红。

    我堆的雪人,永远都不会特别可爱,大概是我耐性有限的缘故吧,坚持不了很久。这不,有了又胖又圆的身子后,我就有点不耐烦了,草草地推了个小小的脑袋,也就算完工了。没有胡萝卜的鼻子,也没有黑纽扣的眼睛,我的雪人怪怪地站在了我的面前。

    不过,这还是我很多年来堆得最大的一个,所以我点了点头,很满意。

    进行游戏下一项,打雪仗,没有对手更好,我可以和雪人一起玩,只有我打它,它不会还手,这买卖非常划算。

    一边团雪团,一边胡乱地扔着,玩了一会儿,却觉得无趣得很,原来,没有人还手,雪仗就变得和自己一个人滚雪球一样了,不刺激,当然也就不快乐。

    正准备收手的时候,一个声音却飘到了我的耳中:“真没想到,你自己一个人也能玩这么长时间。”

    我踉跄着止步,隔着重重雪片,看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小楼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影,走近看去,却是前几天有过一面之缘的十三阿哥胤祥。

    我有点扫兴,但是为了我饱受摧残的臀部着想,在它还没有完全康复之前,我有必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于是我小心地行礼:“十三阿哥吉祥,如果十三阿哥没有什么事情,奴婢就先告退了。”

    正准备回去,十三阿哥的声音却在我身侧幽幽传来:“看来我真是不怎么受欢迎,走到哪里都是这样。”

    停!这是什么论调,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阿哥,未来皇帝最看中的兄弟,怎么竟然是这么一个怨妇的腔调?

    我后退几步,重新又站在了十三阿哥面前,凑过去看他,只来得及抓住他一闪而逝的忧伤。他不过比十四阿哥大两岁而已,也就是只有十六岁了,却没有十四阿哥那种飞扬的气息,甚至连那份可笑的天真也没有。

    在宫里快一年了,我当然明白在这宫廷里,子凭母贵的规矩了,十三阿哥生母早逝,在这宫里,没娘的孩子是怎样的苦法我不知道,不过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古今相同吧。

    没来由的同情让我不忍离开,也许因为自己也被这种思念折磨吧,想家,想妈妈。我决定安慰他一下。

    “十三阿哥,能跟你打个商量吗?”我小心地问,还没摸清底细之前,还是要小心。

    “什么?”他眉毛一挑,疑惑地问。

    “其实其实我刚刚一个人打雪仗,没有对手,挺无聊的,你要是没事,可不可以当我的对手?”我说,其实安慰他是一部分,让自己尽兴是更大的一部分。

    “打雪仗?”十三阿哥露出惊讶的表情“要我做对手,你的意思是,让我像那个(他用手指我那个雪人)一样,站在这里,让你打?”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互相用雪团打。”当然,你站着不动让我打更好,我心里补充。

    “你确定,确定要和我一起打雪仗?”这回反而十三阿哥小心地问了。

    “是呀,不行吗,难道我不能用雪团打你?”我猛然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可以。”他很快地回答,俊美的脸上,浮出了淡淡的一朵笑容,这才像个十六岁的孩子,有得玩就高兴地笑,这样才对。

    于是我欢呼一声,率先低头,迅速团了雪团,距离又近,目标又处于发呆阶段,当然命中了。

    猛地挨了我一下,十三阿哥还是愣住了,但片刻间就反应过来,也开始团雪团攻击我。

    偌大的花园,终于有了人声,我们追逐着,用雪团招呼对方,开始的时候我还蛮占优势的,因为十三阿哥明显没玩过这东西,团的雪团不牢靠,还没丢到我面前就散了,但是,到底是淘气年岁的男孩,很快就掌握了规律,这下就变成我疯狂地逃命了,就是这样,雪团还是很不给面子地跑到了我的脖子和袖子里。

    “这是怎么回事?”就在我们追逐间,一个声音猛地插了进来。

    我正好踩到了自己的披风一角,身子向地面扑去的同时,手中一个硕大的雪团破空而出,正好砸在了说话的人的头上。

    如果可以,我真想一跤摔晕过去,最好直接回到现代,就不用面对眼前的情况,但是我却偏偏没有摔倒,在接近地面之前的瞬间,我被人捞了起来,捞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胤禩,他身边还站着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誐和十四阿哥胤祯,而我的雪团击中的目标,却是那个我避之唯恐不及的四阿哥胤禛。

    天呀,这都是什么状况,该针锋相对的两伙人,竟然在这么一个时候同时出现在这里,上帝呀。

    胤禛皱着眉头,眼看就要发作,我悲哀地想,看来我真是够倒霉的,一时贪玩,就又惹了这样的麻烦。

    没想到十四阿哥却抢先开了口,他说:“十三哥,你和婉然玩什么呢?这么高兴,可不可以也算上我一份?”

    胤禛猛地转头,大家的目光几乎是不约而同地盯在了十三的脸上,那欢快的笑容还没有被平时惯有的倔犟和沉静取代,但是这样的笑容,这样的十三,是不同的,我感觉得到,只一眼,胤禛熊熊的怒火已经无声地退去了,因为他的神色又恢复了惯常的冷淡,甚至有点柔和的感觉。

    十四阿哥却一把捉住我,转身兴致很好地问:“九哥、十哥要不要一起?”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仍然在为自己逃出生天而激动的时候,九阿哥眉头一挑,已经说出了“有何不可”四个字,迅速地拖着十阿哥上场了。

    雪球呼啸着朝我飞来,我赶紧拉住有点想走的十三,笑说:“好歹有难同当一回吧。”

    于是,整个御花园可彻底热闹了,我和十三、十四一起,九阿哥和十阿哥一起,在雪地上大战起来。雪球漫天飞舞,连在一旁观战的八阿哥也没能幸免,侥是身手敏捷,也吃不住我们的围攻,中了几弹。

    但是我发现,除了我最初的错手之外,雪团还都像长了眼睛一般,竟然没有一个飞向同样观战的四阿哥,就连玩疯了的十三和十四也不敢袭击他。

    不知是不是我冻伤了,总感觉在我们急速的奔跑过程中,有一道冰火交织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我的身形,我想,一定是错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