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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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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风,拜托!”我软绵无力,意图避开他的亲吻。

    “乖乖,别动。”他锁紧我,细致地噬咬我的颈项。

    “如风,我要迟到了!”我叫,他却始终紧缠不松,上帝呀,谁来教教我该拿这个人怎么办?

    大清早溜回林宅收拾出来,他带我去吃了早点然后把我送到学校,但在我要下车时却拽住我说他改变主意了,要我陪他一天,我说如果他有病就自己去医院挂急诊我没空和他胡闹,他嘻哈一笑说那来个道别吻总可以吧,这个要求我自然乐于接受,谁知道他一吻上来就再不肯撒手。

    “如风!我要生气了!”

    他总算肯停下来,却以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极其满意的眼神深深地看着我。他说:“我保证你一下车转身就会上来,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我举起右手大声道:“谁干那种蠢事谁是小狗!”只求尽快脱离他的魔掌赶在教授之前到达教室,要发什么毒誓都可以当是吃油菜那般信口溜溜。

    “我拭目以待。”他松开我,稳操胜券的笑脸让我不自禁心底发毛。

    我戒备地盯着他,他很西化地朝我摊手耸肩。不理这个绝世狂人了,我开门下车,在我要关上车门的一刹他忽然探头过来。

    “你不整理一下仪容?”

    有道理,刚才那一番热吻极可能把我的头发衣服都弄乱了,给予他感激的一笑,我关上车门俯首望向汽车的观后镜,然后——他教会了我一个道理“谁干那种蠢事谁是小狗”之类的话除非有十分的把握,否则轻易不要出口。如他所料我又打开车门进去,没有办法,脖子上全是新旧交加的吻痕,根本没有颜面进校见人。早上赶的太急没照镜子,要不换件高领的上衣也不必现今落个骂自己是“小狗”的悲惨下场。

    如风将头枕在方向盘上,双肩闷闷抽动,他当然笑得出来,整个世界都在他掌握之中。

    “去哪?”我决定面对被他摆了一道的事实。

    “去到哪就是哪。”他起动车子。

    没有多久,我就见是到了冷如风式的“肆无忌惮”

    车子滑行在交通最繁忙的要道上,接二连三被红灯拦下,他不耐烦,松开安全带便说时间肯定够我们接一个吻,爬过控制杆抱住我就以唇封唇。他的技巧向来是一等一,我除了被他吻的七魂丢掉六魄外,真的也没什么比较正常的反应了。直到他松开我才惊觉身后已塞了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长龙,一声声尖利的喇叭不像是在催命倒像是在鼓掌。如风这才慢悠悠地回座把车子驶走,他的浅蓝色bmw很威风地大敞着车篷。

    “明天的新闻我们会不会上头条?”我问。

    他笑,双手离开方向盘,丢给我一个飞吻,脸上一副十分迷醉的样子。

    “风骚!”我笑骂。

    三拐两拐,开进一条繁荣的商业街后,他将车子停泊在路边。

    “怎么?”

    “下去走走。”

    依稀记起某年某月某日,某人就是在这条街的街口将我掳走。要忘记那样深刻的经历并不是件易事,而似乎和他在一起的经历没有哪一件不是印象深刻。

    他牵着我穿行在人潮中。

    跟随他稳健安然的步伐,不时望一眼那张如经过精心雕琢可媲美希腊神祗的侧面,心头漫上一份满足和依恋,如果可以这样相牵着走到一生一世的尽头,该有多好!

    “如风——”我脱口叫了出来。

    “唔?”他别过脸来看我。

    “没事。”我冲他傻笑,抽出他握着的手搂上他窄实的腰。

    他温和一笑,倾身吻吻我“可爱的小东西。”

    “走啦走啦。”我红了脸推他,免得他再作些更加出格的事来。

    留心一下四周,发觉路人的眼光有意无意总投向我们,是他的样貌和气势吸引了众多不由自主的视线吗?还是有人认出了他?毕竟他的知名度与天一样“低”有一个出色的过分的情人是不是件好事?我现在还不知道,有一个出色的过分的大哥处境就不怎么妙了,据雨盈说念中学时他去学校接她露了脸,隔日她几乎没被一众女生的好奇心、倾慕和口水淹死,三天之后就被迫办了转学。

    “在想什么?”头顶飘来他柔和的声线。

    “雨盈。”

    “她怎么了?”

    “曾经被你连累得很惨。”

    他低笑,停下脚步。旁边是一家音像店,正播放着悠扬的乐曲,我还没来得及续上一句“恐怕下一个是我”他已然以不容置驳的姿态搂上我的腰。

    “来,我们跳舞。”

    语毕带着我在熙攘的人群中前进,后退,再前进,旁若无人地将我举到半空连续回旋,还纵声大笑。明天怕不止是上新闻头条那么简单了,极有可能我只在房间的窗户边露一下脸都会被照相机的镁光灯淋的三个月睁不开眼睛。可就算那样又何妨?此时此刻,只怕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比我更快乐。

    直到听不见音乐,他才停下来,我笑喘着气从背后环紧他的腰,整个人攀附在他后背,踮着脚尖让他拖着往前走。

    他忽然拍拍我的手,又指指街对面的一家精品店,我望过去,那儿的玻璃橱窗内挂着一个十分滑稽的布偶,塔形帽搭配绒线头发,阔耳长鼻,一双细长的腿是他身长的三倍有余,脚穿红袜黑布鞋,乍一看正是童话中的长鼻娃娃。如他所料只一眼我就对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去看看。”我推火车头一样推他过马路。

    没一会布偶就到了如风手中,出得店来我伸手向他要。

    他双眉一扬“我有说过要把它送给某条小狗吗?你说有我就给你。”

    “喂!”我不依了,动手去抢。

    他举高布偶,搂着我往前带“我不叫‘喂’。”

    “疯子。”我再叫,看他还骂我小狗。

    “我也不叫‘疯子’。”

    “那么,冷血的东西?”

    他停下脚步“小狗嘴里真的长不出象牙吗?我看看。”

    他又一次吻得我神魂颠倒,连长鼻娃娃什么时候到了我手中都不知道。

    “以后听不听话?”他意犹未尽,连连亲吮我充血的唇。

    哪里还敢不听话?方圆十里都是围观的人群,埋在他胸前的脸不敢抬起来,只得用脚连连踢他催促他快走。

    午饭后如风再次将我带回冷氏大厦。

    他停好车子,看我没有下车的意思,便问:“什么烦人的事困扰了我的宝贝?”

    我咬着食指可怜兮兮地瞟一眼车后座的玩偶,大大小小一共搜刮了五个——意思是我想把他们拿进去可是我一个人拿不动但又不敢开口劳驾他。女友拿着玩具娃娃跟在身后进公司已经足够让他的员工跌坏眼镜,若然连他手上也拿着,那他真是什么形象都要毁了。这种要求太过分所以我不敢提,可我又实在是想把它们弄进他的办公室。犹记得那一次他办公时专心致志得都把我当作透明的空气,还好他的工作效率奇高,若时间再长些怕不会把我闷到发霉。

    如风无可奈何地一笑,找出放出车内备用的领带,将五个玩偶绑成一串,再把长出来的带子递给我问:“满意了?”

    “唔!”我用力点点头,想也不想就在他脸上响响地亲了一记。

    他微怔,有些不自然地拍拍我的头“下车吧。”

    于是,如风牵着我,我拖着一地的布偶——因为抱不过来,提着也累,索性将之全拖在地上省事——就这样出现在冷氏的办公大楼内。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走路,听到好几下东西掉在地上发出的“啪”声,偷窥如风,他正极有风度地向每一个傻瞪着他的部属颔首微笑。

    直到电梯门合上了,我才敢拍着胸口呼出憋了很久的闷气。

    如风将我手上的领带松开让之掉在地上,牵我的双手环上他的脖子。

    “我的形象大打折扣了,怎么补偿我?”

    “一个吻?”看见他摇头,我立刻改口“半个总行了吧?”

    “小吝啬鬼。”他笑着抵住我的唇,语音忽然转低“说你爱我?”

    我呆住,我爱他吗?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现在换他撩拨我的情绪了。

    他没有进一步逼我,却也没有放过我。圈住我拉高让我感觉他的某个部位,在我耳边恶作剧地吐气“你还有另外一个选择——抚慰抚慰我?”

    我刹时全身燥热,他偏还要补上一句“用手就可以。”

    “用手是吧?你去死!”我弹指击向他的耳垂。

    他放声笑“看来我的心肝儿还需要大力,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电梯门叮声打开,我挣开他的手臂跑进办公室,不去理会背后气死人的谑笑。

    稍后如风开始办公,我自个儿对着一堆不会说话的布娃娃,起初还有些新鲜,三十分钟过去我便开始频频偷望他,可他理都不理我,要死的六亲不认啊?我决定我再不能忍受这种待遇了。看看沙发上的玩偶,忽然就心血来潮。

    我一下子冲到他身边“如风!”

    “唔?”他抬头看我,随即歉然地放下手中的笔,抱我坐到他腿上“闷了?要不要进休息室躺一会?你昨晚都没的睡。”说到最后他又闷抑着声音笑了。

    “讨厌!”我噘嘴。凭着天生的女性本能,更早前就已察觉到他喜欢我撒娇。

    “真的?”他作状要以实际行动去证明我是不是真的讨厌他。

    “假的!”我赶紧说,力图把嗓音装嗲一点:“如风,我们——玩一个游戏好不好?”

    他的眼中漾起兴味“这么激情?有点问题。说吧,什么游戏?”

    我把手探进他的领口,为达目的牺牲一点色相在所难免。

    “例如你在电梯里的提议——不行!你得先告诉我你答不答应?”我摇摆他的肩胛。

    他连声浅吟“宝贝,你是要提醒我,我们没有在办公桌上做过吗?”

    我吓了一跳,不敢再乱动。“说嘛,好不好?好不好嘛,如风!”

    “好好好。”他被我磨蹭不过,捉住我胡摸一通的手,唇边尽是调侃“电梯里的提议,你的手放错地方了。”

    这下轮到我哈哈大笑“你上当啦!那只是‘例如’,我要你陪我玩——扮家家!”

    他的表情先是一愣,继而是无法置信,然后是哭笑不得,最后以单手捂脸真正出声“林小姐,今年贵庚?”

    “二十一,很高寿了,所以你这个小孩要听话。”

    我跳下地面,兴致勃勃地用力拉他“如风,求你了,我下学期都念大四了,还从来没有玩过,你就陪我这一回好不好?如风,我知道你一向言出必行童叟无欺,陪我玩嘛,好如风,我最爱你了——”

    此言一出自己就先怔住,他的眼睫飞快一敛,反握我的手站起来,点了点我的眉心“烦人精。玩家家是吧?好,不过限时二十分钟。”

    于是我们开始扮家家酒,如风当爸爸,我当妈妈,我们共同养育了四五个孩子,大儿在哭,二儿在闹,三儿嚷着要喝奶,怀中的四儿不肯下地,傻乎乎的幺女爬到茶几上碰翻了杯里的开水。妈妈忙得昏头转向不可开交,那边酒足饭饱的爸爸却摊坐在沙发里,双腿一跷架上茶几,极不满意地吼叫要人端杯茶来他好剔牙看报纸。我气得将怀抱的布偶挥起来要摔到他脸上,想想不对那是我儿子呢,赶忙又搂回怀内,拍着他的脊背哄道妈妈错了。

    我再玩不下去,笑得跌坐在地直不起腰。

    开门声响起,大笑着的如风闪电般从沙发上疾跳而起,却失态地碰到了茶几。

    感情历史重演,只不过这一回主角换了一人。殷承烈手上的旅行袋在他打开门的刹那掉落在地,脸上得意的嘻笑也在那一瞬间完全定型,他像盯看外星人的飞碟一样傻傻地盯着狼籍不堪的现场。

    一抹狼狈的暗潮稍纵即逝,如风的双眼倏地眯成一线,他冷哼“你居然敢不敲门?”

    冷大总裁很有恼羞成怒的嫌疑了,殷承烈却还未从极度的震惊中回神,他喃喃自语:“我刑期满了,回来报到。”

    “很好,现在再去订一张飞往撒哈拉的机票,如果没有这趟航班,我的专机供你使用。”

    殷承烈终于是清醒过来,他尖叫出声,却在迎上冷如风的双眸后乖乖地将满嘴抗议的话咽回肚子里自动消化,点头哈腰地捡起袋子飞快关门离去。

    我赶忙垂下头,却再怎么咬唇也强抑不住要笑。

    梆梆梆,房门又被打开,纪秘书走进来,却在要跨出第三步时像被人踩了紧急刹车,整个僵呆在原地。

    “我有叫你吗?”如风的脸色已阴霾得堪似雷雨来临前的天空。

    “对不起,对不起!”纪秘书惶恐万状地后退,慌失之下撞到了半开的门沿,她一脸手足无措“是殷特助说您找我,对不起,我这就出去!”

    我笑趴在盘着的腿上,殷承烈也够绝的,既报了仇又多了个目击同盟——我被人毫无礼貌地扛上了肩头。

    他长腿一跨大步迈进休息室,凌空把我扔往床上“不准踏出房门半步!”门“砰”声甩上。

    我再忍不住,抱着肚子在床上打滚,笑到几乎岔气,英明尽毁是他始料未及的吧?

    我睡了一觉,有史以来不曾这样安稳。

    晚上如风送我回林家,我下车走到他那边,车窗的自控玻璃退下,我低头望向他。

    “谢谢你,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快乐的一天。”我想我永志难忘。

    他笑着微微摇头“真是个顽皮又自闭的孩子。快乐需要你自己去创造,明白吗?”

    他的车子已经驶出很远,我仍怔站在原地。

    不管以后结局会如何,不能否认,这个男人他教会了我许多许多。

    生活细水长流,一晃眼暑假就来临了。

    每年这个时候我都是全世界乱跑。将护照、各式证件,现金和几张国际通用的信用卡放进手提包,回头望一眼床上已收拾妥当的箱子,我迟疑了,不知道要不要给如风打个电话。

    因为复习和考试,我有两个星期没见到他了。

    他与从前并无两样,仍旧是不断地更换着身边的女伴,我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雨盈和澄映都有跟我提过曾亲眼目睹他和别的女人出双入对。雨盈还戳着我的额头骂我为什么不把他看紧一点,我被训得啼笑皆非,她以为她大哥是善男信女。看紧一点?如果事情可以这么简单,我还想拿根皮带把他绑在身边,从此以后寸步不离呢。

    提起箱子,我决定算了。他从来不曾告诉我他的行踪,也从来不过问我的,什么时候想见我了他自然就会出现。我不过是要离开一个月左右,应该没什么大碍,反正他身边多的是女人,也不差我一个。

    下得楼来看见父亲和梅平坐在大厅的沙发里,父亲的两条浓眉明显皱在一处,表情却不是意外,似乎早有预知我会做这样的打算——应该是习惯了吧。

    “潇潇你又要去——”梅平打住了话头,看看我,又看看父亲。

    我笑笑,道:“想去欧洲走走。”

    “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她关心地问,用手肘悄悄碰了碰父亲。

    “一个月左右吧。”

    父亲动了动嘴皮,最终什么也没说。

    “我走了。”我举步向门口。

    临到门前忽闻背后传来一句“一个女孩子——自己注意点。”

    我呆了呆,低声应道“是。”

    合上门的刹那听到一声男性郁闷深沉的叹息。

    直至去到了机场,心底仍驱不去一份自己也不明白的茫然。

    我持着机票走向关检口。多少年来在这个驿站进进出出,一张机票加上十几个小时就可以将一个世界换成另一个世界,而每一次出现在这儿的一瞬间,却发觉走进去的和走出来的竟然是多年前同样的那一个人,心酸盈胸的那一刻,就像十多年间旧片不断倒带的重复播映,人原来一点点都没成长。

    我无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而立刻就觉察此举的愚蠢,期盼什么呢?女走男追的肥皂剧吗?好不可笑。

    断断续续睡了几觉之后,我已然站在巴黎某家酒店大堂的柜台前。莫怪戏文会说人生如梦,梦如人生。

    我如孤魂野鬼一般在这个以时装和香水闻名于世的都市里游荡,在各式各样的橱窗上瞥见自己惊惶的面孔,再任由身边飞驰的车辆辗碎心上的苍凉,似乎世间种种在那时都化为了飞灰。

    曾几何时,我也以为或许可以凭籍异域的缤纷与丰厚,去滋润自己极度亏空的心灵,然而,在陌生的这个国度或那个国度中颠沛流离,当最初的新鲜和好奇褪下,我感觉不到长了见识的踏实,爬上心头的反而是漫无目的的迷茫和找不到归属去向的空虚。

    两个星期过去,我仍旧是日日拖着倦怠的心穿街过巷,不到精疲力尽不回酒店。踢掉鞋子爬到床上,随手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一位男播音员看样子正在播着新闻,长的还蛮英俊。原本也想找个法国帅哥来一段浪漫情缘,只可惜大街上那些过来搭讪的都不是帅哥,是帅哥的都已经挂在别的女人手臂里。于是我开始想如风了。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

    我整个跳了起来,听着电话使劲揉揉耳朵——没有人会知道我在这儿!我只打了个电话向梅平报了声平安,甚至都没说我在巴黎!

    铃声已响到第五下,强烈的第六感告诉我极有可能是如风,只有他才有这等做法吧,查了我的出境纪录后再遣人一家一家酒店地寻找?

    我在一瞬间作了个决定,要和他开个玩笑。

    将电视音量调低,我把电话拿到床上摘下听筒。

    “谁呀?!”我粗喘着气不耐烦地发问,迅速将电视的声量调到极高的分贝,盖下话筒中传来的那一声叫唤。

    “请别再说法语,你明知道我法语不好。”我边说英语边冲男播音员扮鬼脸,飞快关了电视,在床上翻来覆去弄出声响,然后再对着话筒叫:“喂?谁?”

    没有人说话。

    “喂?喂?”我拼命忍住不要笑出声来。

    还是没有人说话。

    “再不说话我挂了?”我下最后通牒,很有点得意的意味。

    好一会,我听见清晰的呼吸声,之后,是如风在说:“原谅我——一时反应不过来。”阴寒得令人毛骨悚然。

    我的头皮一阵发麻,开始思索这样做所会引起的后果,越想越觉得恐怖。

    “如——如风。”我结结巴巴,天知道不是因为心里有鬼而是因为害怕“我——我只是想和你玩玩,那是——是电视的声音——如风?”

    “听着。半个小时后会有人来接你,我们见面再谈。”只这短短的十几秒,他的语气已经恢复正常,让人捉摸不着他的情绪。

    我一句话也不争辨。

    就这样,半个小时之后我登上酒店的顶层,乘坐着直升飞机到达某一处机场,再转乘私人的喷气式飞机从哪里来又飞回哪里去。

    是否再如何展翅高飞,此生都注定无法脱离他的掌控?心头的茫然比来时更深更甚。

    再见到如风是在机场外他的车子上。最新款劳斯莱斯的“银刺”silverspwr在夏日下淡金澄灿,那神韵犹似如风——无以伦比的尊贵气派和独特奢华。这一次他没有自己开车,车门边站着冷家身穿白色制服的司机。

    他的指间夹着香烟,侧头望着窗外,似乎想什么想出了神,在司机开门让我上车时才回过脸来,眉间宇际一抹未曾在他脸上见过的倦意让我吃了一惊。

    车子滑行,前后座的隔视玻璃升起。我攀过去依偎他,感觉到他没有抗拒,抚上他的脸“你怎么了?”

    以手覆上我的手,他脸上匀出淡淡的一点笑意。

    “对不起,如风。”我诚恳道歉“我发誓我没有,我真的只是在和你开玩笑。”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表现成这种样子,似乎作了亏心的事所以低声下气,明明朝秦暮楚的从来都是他,风流成性得天经地义,我不过玩了个小闹剧却仿佛犯下了滔天的大罪。一意识到这点我的惶忧即刻就烟消云散。

    我抽回手默然望向另一边的窗外。

    沿路的景物迅速后移,正似浮光掠影,是否人生也如是呢?没有什么东西会停留长久。

    令人窒息的沉默一路持续回到冷府,如风拥着我躺在床上不动也不言语。

    他的异常愈发令我不安。“如风——”我想撑起身子和他说话。

    “嘘——安静。”他再度拥紧我到两人之间没有丝毫缝隙“让我好好抱抱你。”

    慢慢地,静谧的房间内不知从何时开始弥漫起似有似无的亲密与和谐,由稀薄的一缕几缕而至浓郁,两个人紧密贴连仿似合二位一,跌出了三界红尘。

    良久良久他才蠕动了一下。“在我怀里么?”说话声轻悄得几不可闻,象是害怕惊扰了睡着的莲花。

    他的动作幅度变大,着手撕扯我的衣物,滚烫的吻接二连三落在我身上“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每一寸肌肤,都是我的。”

    火焰在体内扑扑篷烧,我动情地用手指缠绕他的黑发,浅声吟哦“如风”

    “我要你这一生都忘不了这一次。”他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国度传来,虚无之中萦着无比清晰的恨意“忘不了我。”

    天与地再度在原始的漩涡中激转,将我卷入蛮荒迷乱的狂潮。

    从天花板上垂下几根有一臂粗的银色金属长链,其另一端分别悬接在大床的各角,这就是如风的卧房里十分“风骚”的睡床。我之所以会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是因为当我从美梦中醒来,睁眼所见只有三根链子,背部隔着被单仍感觉到一道金属的沁人的冰冷。头顶上双手手腕传来被捆绑的勒紧的刺痛,我的身子从胳肢窝以下被床单裹得像端午的粽子,而我的双脚悬空。

    我象受难的耶稣俯视众生,低头望向半躺在床沿一手端着酒杯啜饮另一只手轻狎我赤足的如风。他正含笑地仰头望着我,姿态是出奇的慵懒却又似蓄势待发。

    杀了我我都还是不相信他会趁我熟睡时对我做出这种事!

    一定是在做梦!我肯定是在梦里!我闭上眼默数到十然后睁开,还是那张狐狸面孔——梦游!对了,我一定是在梦游!我努力甩甩脑袋,再甩,还甩,然后定睛去看,怎么还是那个魔鬼?!

    老天!我确确实实被他绑吊在长链上!

    我想大叫,又想大哭,而最终却只能是睁眼看着他大笑。

    “我也只是开个玩笑,宝贝。怎么样,巴黎之游有没有这么刺激难忘?”

    我几乎哭出来“你这头猪!放我下来!”

    他摇着头,嘴里“啧啧”连声“怎么,吓到了?放心好了,宝贝,这链子很安全的。”

    情绪被他撩到失控的终端,我挣扎,狼皋一样嗷叫“如风!不要!快放我下来!”

    “不要?你说不要就不要么?”他哈哈笑着从床上站起,以酒杯杯沿抬高我的脸。

    我看着他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消失,直到痕迹全无。

    “你吓着我了。”他说,薄唇紧抿,目光深沉“即使立刻就反应过来那把男声在讲的不是情话而是经济报道——我懂法语,宝贝——即使立刻就意识到是你小小的顽劣的捉弄。”

    我心头大恸,怔怔之余不禁又倍感凄酸,他又何曾将心比心?

    他解开我腕上的棉布抱我下来,在我唇上渴切地一吻再吻。

    “想见我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爱上我真的让你那么恐惧吗?”

    “如风——唔——”

    这就是我付出“努力”的结果。我何止是一生都忘不了这一次,只怕是生生世世都无法忘记。

    播音员事件还余波未平,到了八月中旬风波又起。

    起因是不知内情的林方两家家长热心地要撮合一对小儿女。方澄征拿到博士学位荣归顾里的当天晚上,方怀良宴请林家阖府,说是既为方澄征洗尘,同时又祝贺林智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如此冠冕的理由再加上如风没有约我,梅平又谨顺地道尽了好话,而且想着到时也还可以和澄映躲在一旁磕悄悄话,我应承了下来,谁知道临到最后才发觉形势摆明是变相的相亲。

    我父亲和方怀良探讨着时事政局,方伯母与梅平聊着家常,还不忘时时敦促被刻意安排坐在我身边的方澄征别冷落了我。

    澄映坐在方澄征的另一侧,从一进来就闷声偷笑,拿些看耍把戏猴子的眼光瞟我,很有幸灾乐祸的意思,气得我牙齿发痒,却是作声不得。

    坐在我左侧的林智俯首在我耳边道“姐,这位不错,适合作老公。花心情人交来逢场作戏还行,要是动了真格,只怕你以后得日夜以泪洗面,趁早收心吧。”言语间很是不屑与恼愤。

    我侧头望向他。“你道听途说了些什么?”

    “道听途说?”他冷哼一声,正待开口却忽地不说话了。

    梅平正责备地看着他。

    他立刻就换了副乖巧的面目,满脸堆笑“澄征大哥,听说你念的是史丹佛大学,真不简单啊!方伯伯,所谓虎父无犬子,律师楼的业务看来是要大大的扩展啰?”

    方伯母笑道“小滑头糖醋排骨吃多了,阿平,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恁识事,将来前途无量呢。只可惜我没个年纪小的女儿,否则定招了他作东床快婿。澄征,怎的不给潇潇挟菜?这么大一个人也不懂得照顾照顾女孩子,传出去可不让人说我没家教,你别给我胡招罪名啊。”

    众人都笑了起来,方澄征的脸上显见一丝尴尬,却也大方地拿起筷子给我挟了块蒸菇,望向我时晴朗沉静的双目隐去了精悍和锐气,隐隐道着抱歉。他事前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

    开门声响,服务生端着菜盘子走进来,趁着四位家长都没注意,我朝方澄征飞快地眯眯右眼,暗示我知道他的秘密并且还挺得意。忽然地一种奇异的感觉在意识还未来得及过滤之前促使大脑做出直接的反应,我在迷惑的那一瞬间抬头。

    我所处的位置恰恰可以避过屏风的阻挡而看得见包厢的门口,由此我看见了如风,他双手环胸似笑非笑地倚在门边,接收到我的视线时翩翩地朝我举了举右手的酒杯,我一下子就从座位上跳起来!当我意识到不妥时已碰到了桌上的小碗,汤汁溅到我的裙子。

    我在众人惊讶不解的目光下垂头“对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间。”说完就飞快离席。

    只那么几秒门口就没了他的身影,过道里也没有,似乎他刚才根本就没有出现,一切只是我的幻觉,诡异得让人发怵。

    好艰难才捱到罢宴。

    在酒楼外抛下一句“我还有事”撒腿就跑,我在停车场来回找了三圈,没有看到如风的任何一辆车子。他这就走了吗?

    我失望离去,到马路边上叫出租车,谁知道一连驶过来七八辆都是载了客的,我丧气地踢着地上的碎石,讨厌!

    一辆车子“嘎”声在我身前停下,吓了我一跳,我低头望进去,如风向我展现一个勾魂的笑“到这边来。”

    那么神出鬼没干什么?我咕哝着钻进车子。

    他抱着我就吻。

    我推开他“你做了什么坏事?”

    “太多了,你指哪一件?还是我现在正打算要做的。”他做了个十分的动作。

    “别没正经!”我打他“你和林智有过节?”否则林智对他的敌意从何而来?

    他一怔,随即笑了笑“我们曾在某家俱乐部打过照面。”

    我白他一眼,事情当然不止这么简单。

    “他看不惯我的朋友。”他哂笑。

    “不可能——”忽地明白了,拿话刺他“你的女朋友又没有张一张色猪的脸碍着他的观瞻,他干嘛看不惯?怕是看不惯你吧?”

    “画押。要不要来个大刑伺候?”他强吻我。“唔——不过瘾。几天没见了?”

    “三天。”

    “我好像越来越离不开你了——怎么办?”

    “那就别离开我好了——就这么办?”

    他点点头“goodidea。”说话间黑眸又闪过我所熟悉的妖异光芒。

    我的心脏开始收缩“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他以食指点住我的唇,将我扳转使我面对前方,牵我的手握上方向盘。

    “你瞧,我粘你粘到了这种程度,连开车都舍不得离开你。注意控制方向,我要踩油门了。”

    “别乱来!”我大惊失色,而话音未落车子已飞驶出去!

    我吓掉半条命之余赶忙把紧方向盘,之后才懂得大叫:“别玩了!”

    “乖乖注意路况,加油了。”他又踩油门,另一条长腿勾压住我想踩刹车的双腿,一只手贴到我的小腹上,亲吻我颈后“唔,宝贝好香。”

    “如风!”我尖叫!警察都到哪里去了?!就快死人翻车了!

    “换道,上高速路。”

    “你疯了?!”

    “听话,否则我们就要作亡命鸳鸯啰。”他又加油。

    “啊!”我猛打方向盘,险险避过没有撞上前面的车子,却是如他所愿转到了接往高速公路的车道上,这——简直是在拿命开玩笑嘛!

    车子飞驶上高速公路。油门已踩到了一百一十,疾驰的失重感把我惊吓的连方向盘都把不稳,这还不足矣,如风的手竟然一上一下往我衣服底下探去,老天!他真的是不要命了!

    “如风!”我苦苦哀求的同时死死盯着路面,神经已紧崩到了最高点,只要稍一不慎我和他就会在刹那间粉身碎骨。

    “唔?你也要是吗?好的,我知道了。”他吃吃笑着咬我的肩头,漫游的双手开始拨珠弄玉与轻揉慢捻,并且脚底下将速度加到一百三十!

    “如风!”我魂飞魄散!

    “这辆车子的终极时速是二百八十公里,宝贝慢慢开。”

    上帝救我!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折磨?!索性让我死掉还好过些!

    “如风如风”我颤抖着唇,避过一辆又一辆车子。

    “勇敢的小孩,你的车技和心理承受力都可以打八十分了。”他说着风凉话,双手终于还是抽了出来搭上我的手。“做不了亡命鸳鸯就开个鸳鸯车玩玩也不错。”

    过了一千一万个世纪,在快要到达收费出口的几公里外,他终于肯放慢车速让我爬回邻座,炼狱般的酷刑才告结束。摊倒在皮椅上,我气若游丝,觉得自己再世为人。

    直到他把车开回到冷家,我仍是抑不住全身微栗轻抖。

    他抱我回房倒了杯威士忌给我“喝一点。”

    我绻成一团不想理他,永远都不想。

    他哺我酒,眼内尽是戏讽“宝贝受惊了?没办法,不吸取教训的下场就是这样。”

    六月飞霜的冤屈从天而降啊,我哪里知道饭局会变成相亲?

    “不是我的错。”我有气无力。

    “还敢顶嘴。向书呆子抛媚眼也不是你的错?”

    “别口口声声骂别人书呆,人家是斯文有书卷味。”听他把方澄征叫得一文不值的鄙夷杨我就为方澄征叫屈“没准以后还是一家人呢。”

    “一家人?”他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细缝。

    又来了!我赶紧道:“是是是,他是书呆,书呆得不能再书呆。我高高在上的未婚夫大人,请你老人家放一百二十万个心,那个书呆子对你的宝贝一点都不感兴趣——当然,你的宝贝对他更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你的宝贝妹妹。”

    一个澄映曾对他有情,现今又一个方澄征对雨盈有意,方家上辈子欠了他们冷家的。

    “啊哈!”他抬高眉毛“他好大的书胆子嘛,还算一箭双雕?”

    我又好气又好笑,明明是他错怪了人也错惩了我,却偏要强辞夺理。鉴于对他“顺我者昌逆我者王”的作风已十分了解,我不敢再多帮方澄征说话,免得他还未见着雨盈第二面就已被未来大舅一脚踢上了月球。

    如风的脸色放缓了,把玩着我的发丝,他忽然道:“我父母快回来了,到时候安排你们见一见?”

    我不作声。

    他坐下靠在我身边,轻轻亲我“什么事?”

    沉默良久,我问:“如风,你要去见我母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