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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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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郎见他额角上青筋根根暴起,显是气得不轻,忍不住好笑,道:“喂,我晓得你本领高强,是条好汉,那也不用大吼大叫吓唬人。记住了,姑娘名叫林月如,可不叫什么林大小姐看招罢!”

    这几句话说来语调平缓,听不出半分杀意,李逍遥哪料她竟会突施偷袭?正在全无防备之际,陡然间只听一声“看招”眼前银芒暴长,森森剑气有如怒涛连山,喷涌而至。这一剑纵横变化,奇幻无方,乃是“七绝剑气”

    中的精妙杀招,加之林月如出手毫无先兆,纵使李逍遥的武功再高一倍,也是万难抵挡。总算他应变极快,见势不妙,未敢硬撄其锋,长剑舞动,身形疾撤。

    只听“铮铮铮铮”一连串的金铁交鸣之声,密如雨点,李逍遥右臂剧震,长剑险些给对方绞得脱手。接连退出了七八步,这才站定,只觉胸中一阵气血翻腾,内息大窒,憋得眼前金星乱冒,极为难受。李逍遥又惊又怒,骂道:“你你好不要脸!”

    林月如笑道:“呸,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林家的七绝剑气天下闻名,本想教你这小贼长长见识,你倒不肯领情”说着话,头也不回地向后一甩,嗖的一声,手中剑化作一道长长的白练,直射入身后高悬的剑鞘之中。台下众人呆了一呆,轰然叫好。那剑身柔不胜力,剑鞘一隙,两下相隔三丈有余,林月如随手掷出,落处竟尔未差分毫,实是令人惊叹。

    这一手看似轻描淡写,然则准头、力道均须拿捏得极其精微,若没有十年八年的苦功,那是万万做不来的。李逍遥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这算什么意思?”

    林月如指指他手中长剑,淡淡地道:“我这剑削铁如泥,再砍得几下,你那宝贝就只好拿去做木锯啦。”李逍遥闻言一惊,赶忙举剑验看。只见剑身两侧刃口处,果然新添了无数深浅不一的剑创,不禁大为心疼。

    林月如喝道:“还是拳脚上见个高下罢!”纵上前去“呼”的一掌,直奔李逍遥面门打来。李逍遥撒了长剑,摆头避开,只觉她掌缘擦面而过,劲风割得肌肤隐隐生疼。他知这刁蛮丫头武功精强,绝非“铁面煞星”

    之流可比,自然不敢怠慢,猛一提气,内息疾转,一招“推窗望月”两手分点她肋下空当。林月如叫了声:“好!”不闪不避,双掌下按,拍向他手臂。

    “啪”的一声,掌、臂相交,林月如巍然不动,李逍遥却觉肩膀一沉,两腿发软,几乎拿桩不定,似乎对方这一击挟着千钧的力道。

    他连日来同人交手多次,其间既有三招两式的比比划划,也有命悬一线的生死相搏。自最初遇到的酒剑仙、黄四、崔堂主,到苏州城的一干对头,林月如乃是唯一的女子。

    不想这唯一的女子偏生本领过人,经验老道,是个扎手角色,这着实令他在羞恼之外,又暗生出些许的佩服。当下打点精神,小心应对,生恐稍不留神给人留下笑柄。二人拳来脚往,转眼斗了约有三、四十个回合。

    李逍遥修习的蜀山派内功慢慢激发出来,举手投足渐觉圆转如意,当真是式式隐含劲力,招招意在拳先,再不似之前那般束手束脚。

    台下众人看得大呼过瘾,惊呼声、喝彩声此起彼落。李逍遥洋洋得意,心道:“这丫头好比是程咬金,只有先头的三板斧厉害。她纵然内力了得,可是这会儿教老子摸清了拳脚路数,要打得她磕头求饶,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正自胡思乱想,身后突然有人轻“噫”了一声,竟似是林天南所发。李逍遥微微一怔,只听林月如一声清啸,拳路陡变,左掌连圈带推,一股大力将他迫得连退数步,紧接着右掌并拢如刀,雷霆般疾砍而至。

    李逍遥认得这正是方才断人腿骨的那记怪招,大惊之下,提聚起全身真气,奋力一掌拍出。哪知林月如右臂回缩,根本不与他手掌相接,待他一招打空,突然又是一声清啸,双掌并拢,平推过来。

    这一招大巧若拙,刚猛绝伦,登时将李逍遥闪避的方位尽皆封住。李逍遥只见漫天掌影纷飞如雨,似乎身前身后都是她凌厉的掌风。他到此地步,再也无法可想,虽明知内力与对方差得甚远,也惟有倾力一拼,只盼能拼个两败俱伤,不至于颜面尽失。

    林月如这一招乃是林天南亲传的绝学“气剑指”威力奇大,无坚不摧。李逍遥和她掌力相交,只觉其重如山,势难抵挡,心下暗叫不妙,情不自禁地闭上双眼。

    不料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林月如突然“啊”的一声尖叫,身形如断线的风筝一般直飞出去“砰”的一声,重重摔落。摔倒后又连滚了数滚,方才停住。擂台上的兵器架给她一腿扫中,哗啦啦一片声响,刀剑枪棒滚得四下皆是。

    这一下变故突如其来,众人不由得尽皆愣住,叫嚷声、哄闹声戛然而止,全场顿时鸦雀无声。李逍遥更是如堕五里雾中:自己分明连她的一片衣角也未碰到,怎的瞧她样子,就像遭了重击一般?难道有高人暗中相助?

    林月如虽然摔倒,却似乎并未受伤,伸手在地下一撑,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台下“轰”的一声,登时乱成了一锅粥。有人失声大叫:“啊哟,这这小子打赢了林大小姐!”

    林月如匆匆向李逍遥一瞥,纵身跃下擂台。早有林家的家人一拥而上,分开人群,护着她进内院去了。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惊道:“啊哟,林大小姐设擂三年,从未失手,今朝却也栽了跟头。这这可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这乡下小子生得土头土脑,毫不起眼,谁想竟身怀绝技!不知是哪一派的高徒?”“操他奶奶,老子方才只略微慢了一步儿,不想却便宜了这家伙”

    李逍遥此刻满腹惊讶,哪有丝毫得胜后的欢喜?茫然四顾,见赵灵儿同刘晋元并肩而立,眼望台上,满脸都是诧异之色。

    李逍遥慌得双手乱摆,踏上一步,叫道:“灵儿,刘兄,你们我我不是”情急之下,脑中一片空白,根本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正在手足无措之际,肩头突然给人轻轻拍了一拍,一个声音低低地道:“李少侠,恭喜你打赢我家小姐。老奴林忠,跟你见礼。”

    李逍遥回头一看,见身后站着一人。那人约有六十余岁年纪,两手低垂,笑容满面,瞧打扮当是林府的管家。那老管家林忠微微躬身,施了一礼,又道:“李少侠,请随我来。”

    收拾起台上的包袱等物,转身便行。李逍遥道:“且慢,我好端端的,随你去做什么?”

    林忠停步笑道:“少侠不晓得么?你在这擂台之上胜了大小姐,便是我林家的姑爷,咱们自然要去拜见老爷。”这句话入耳,直如晴天霹雳一般,惊得李逍遥魂飞魄散,连连道:“啊,你你老人家一把年纪,怎的跟小人开这种玩笑?这这这如何使得?”

    台下又是一阵哄笑。几名家丁蹿上台来,四下里将他围定。李逍遥如在梦中,身不由己地给人拥下擂台。林忠当先引路,一行人穿门过户,来至前院。

    李逍遥眼望花厅高耸的檐角,定了定神,迈步进门。只见厅上中堂条幅,云板花瓶,一派乡绅大宅模样,布置得甚为考究。四面墙壁之上,又挂满刀剑弓矢,不失武林人物气象。厅中端坐一人,穿着茧绸便衫,红光满面,正是擂台上见过的林家堡堡主林天南。

    林天南笑呵呵站起身来,冲着李逍遥微微点头示意。他看来举动随意,神貌谦和,便似寻常的富家翁模样,可是李逍遥给他眼光一扫,只觉一股无形的压力直逼过来,不由自主低头缩颈,气势顿消,心下暗暗咋舌:“乖乖不得了,这武林盟主的位子果然非同小可。

    老子虽然一般的武艺高强,见多识广,可是这份涵养、气度,却同林老头差着十万八千里啦。”赶忙抢上前去,作势便要行礼。林天南道:“不敢当。”双手齐出,轻轻托住他双肘,一股柔和的力道潜送出来,将李逍遥身子牢牢托住。

    这力道虽不甚刚猛霸道,却如丝如缕,绵绵不绝,李逍遥一触之下,心中更是叹服,当即不敢强违,只略略一挣,勉强行了半礼。林天南面露喜色,连道了三个“好”

    字,赞道:“李少侠武艺精熟,又生得一表人才,实在难得。瞧你年纪轻轻,不料竟有这等功力,如儿今日败在你的手下,也不屈了。”

    李逍遥苦笑道:“林前辈,你有所不知,这其中实在实在是有个小小的误会。晚辈先前”林天南哈哈大笑,抢着道:“是,是,是,你们的事,我尽已知晓。

    先前你同如儿有些误会,现下两个人以仇换亲,可谓不打不相识喽?哈哈,你放心,没相干的,没相干的。”

    拉住李逍遥的手,用力握了一握,道:“咱们先不忙说话忠叔,忠叔,快吩咐下去,教他们准备晚宴,请巨鲸帮赵帮主父子、武当派洪老师傅还有六合门的韦掌门,大伙儿都一同过来作陪。”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林天南内功深湛,中气充沛,讲话本就声如洪钟,加之此刻满心欢愉,说来更是加意的卖力。

    这几句话吐出口来,顿时声震四方,每个人耳中都“嗡嗡”作响,不用说身在厅内,只怕一里之外也尽可听到。林忠答应一声,快步去了。

    李逍遥心下焦躁,暗道:“这林天南也是个火暴脾气,做事如此急性!这等终身大事,怎能马马虎虎,也不先问问清楚?难道你肯教女儿做我李逍遥的小老婆么?”

    可是心知此刻他正当兴头,自己若是一盆凉水泼将过去,只怕多半要吃不了兜着走,这件事关系重大,万不可轻举妄动。

    两人分别落座,仆人奉上清茶。李逍遥无意之中向林天南一瞥,见他两眼直望向厅外,脸上似有几分得意,又挂了一丝冷笑,神情甚是诡异,只一闪念间,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李逍遥心中一动,端起茶碗呷了一口,只听林天南问道:“不知李少侠是哪里人?这身武艺又是哪位名师所授?”

    李逍遥道:“晚辈是浙江人氏,一向住在余杭县乡下。这几手微末功夫,乃是同村的一位木匠师傅所传,实在上不得台面,教你老人家见笑了。”

    林天南惊噫一声,甚为震动:“想不到一个乡下木匠,竟也懂得如此精奥的武功!不知这位高人尊姓大名?”李逍遥道:“前辈恕罪,晚辈曾在师父面前立下重誓,绝不敢随便透露他老人家名号。”

    林天南眼光在他身上缓缓扫视,沉吟道:“如此说来也怪不得你了。你能一招之下破了如儿的气剑指,很是难得,名师高徒,足见这位师父身手不凡。”

    李逍遥脸一红,嗫嚅道:“实不相瞒,适才在擂台之上,晚辈本已抵敌不住,可是可是林姑娘却不知怎的,突然在紧要关头跌了一交,这才侥幸得胜。

    天地良心,可不是她的功夫不如晚辈。”林天南呵呵一笑,脸上竟全无诧异之色,道:“你能直言道出实情,毫不隐瞒,果然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

    嗯,适才擂台之上,如儿确是有心相让,这才故意失手。旁人虽未必瞧得出,又怎能逃过我这双眼睛?如儿这丫头,也也是”说到这里轻笑一声,左手拈了拈胡须,笑眯眯地看着李逍遥,欲言又止。

    李逍遥一时未听懂他话中之意,呆了一呆,突然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他说什么有心相让?难道难道是”

    打了个寒噤,不敢再想下去。过得片刻,只听林忠在厅下回话,晚宴之事俱已打点妥当。林天南甚为满意,吩咐教请账房先生,排一排新人的八字,看看是否相合。林忠应声去了。李逍遥心下大急,待要鼓足勇气,说明上台比武的情由,却总给林天南以闲话岔了开去。须臾先生请到。李逍遥无奈,只得报了生辰,是乙丑年腊月十九日辰时出生。

    林天南跟着写下女儿的生辰。那先生打起精神,眯着一双近视眼,细细排了半晌,又沉思良久,突然大叫一声:“不得了!”重重在大腿上拍了一记。众人吃了一惊,不晓得此番是何吉凶。

    却见那先生跳起身来,两眼瞪得好似铜铃一般,连连摇头道:“绝配,真是绝配!启禀老爷,小人一生阅人无数,似这般天作之合的好婚姻,却也从未见过。

    由这造相来看,李少侠同大小姐前缘极厚,只怕天下再没有这般相配的夫妻了。啧啧,奇了,真是奇了”

    林天南大喜,当即赏了先生十两银子。那先生笑得嘴也合不拢,连连称谢,只恨林天南腰杆不硬,没再多生他七八个女儿出来。

    倘是那般,自己只须依样葫芦,拍上几记大腿,轻轻松松便有几十两银子入账,岂不是大大的一注横财?一面叹息扼腕,一面喜滋滋地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