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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钱塘江龙游传古迹东海岸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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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火龙真人是老君祖师的大弟子,上界数一数二的大罗金仙。此番专为传教度龙,了结宿缘而来。所以和以前几次降世情形不同,先时独自一只单身,或现本相,或化人身,来去悠然,不落迹象。此番却带了侍从仙官,召来狮象虎豹,并有本地山神土地为守卫之官,本宅的灶君门神供奔走之役,真个气象庄严,神情端肃。先将飞龙来历指明,到了夜半子时,开始传授飞龙许多道术,着她前去报仇,只许伤身,不准杀人。

    事毕之后,即去东海练习仙法。等候西方老龙到来,一同应召上天。真人直至五鼓向尽,方又踏着莲而起,冉冉彩云,悠扬仙乐,簇拥着仙官仙吏,齐向半空而去。后面却有一条大龙,张牙舞爪,摇尾摆头,紧紧跟随。似乎恭送的样子。直至真人法驾杳然,彩云渐散,那龙方才飞回胡宅。这便是胡飞龙现出的原身。飞龙自吞服本身丹丸以后,不但力大无比,而且化龙化人,为仙为神,俱可随时变化。从这次恭送真人为始,以后也曾现过好几次原身,所以近处地方都习见习知,并都晓得即是胡家女孩子的原身。因此就在胡家所在之地,取名龙游。如今还称为龙游县,就是这个出典了。

    那飞龙自受真人传授仙法,他本是夙根极好、聪明绝顶的人,当时早都已领会,而且把一应诀咒,都记得清清楚楚。等得真人去后,又恐怕日久失忆,先在家中静悄悄地默念了几天,料到不会遗忘,方才预备料理俗世未完之事。第一是生母因那个轻薄同学一言之辱,竟致自杀明志,此仇不报不成,仙人既允伤残他的身体,此事便可先办。要知此时的飞龙,已不是三日前文弱无能的孩子可比,休说那家仅仅用了几个武人管门守护,就再请上万马千军,也都不在她的眼内,她却不愿作那惊骇世俗之事,仍是一个孩子的身容,再去那家讨战,两个武夫都被她三拳两脚打得鼻坍嘴歪,爬不起身,待要往内闯将进去,早有许多家人,各持棍棒刀枪,一齐拥上,将飞龙围在核心。

    飞龙不觉大笑。猛见她那同学跟在一个道人后面,瑟瑟缩缩的走了出来。原来他们新近得知胡家有降仙之异,深怕飞龙学得道术,再来寻他,不是一二勇力之辈所能抵抗,因此托了朋友,前去城内聘得一位道人。据说道人是一位游戏人间的散仙,自称为不愚道人。许多百姓因他常常显些怪异出来,大伙虔诚顶礼,称为大仙。那大仙受了那家礼聘,料道胡家不过平常百姓,哪里请得天仙下降。更不信胡家孩子倒是真龙化身,多分是什么妖精假冒神仙,唬骗乡愚的。便也不顾虑,一口允许,前来替他们降妖除怪。当飞龙打倒两个武人之时,刚正他也到了,一家子喜欢不尽,忙着请他先来一看,这飞龙究竟可是真龙化身。道人欣然允诺,拉了飞龙的同学,出至前厅,果见一个眉清目秀、温文尔雅的女孩子,正在那里耀武扬威,看她空拳赤手,打得一班家人走投无路,喊痛叫天。道人见了,不觉皱皱眉头,量定飞龙有些本领,便想先下手为强,口中念念有词,喝声疾,半空中突起一个迅雷,早有七八条小龙,向飞龙身上直扑下来。飞龙生平没和人动过斗争,更没曾施过什么道法。又兼道人趁她不防,放冷箭似的这么顽她一下。飞龙果然措手不及,连她师父传授的遁法,一时也来不及施用,竟被那七八条小龙儿打翻在地。道人大喜,再把手中一粒弹子祭起,喝声:“宝贝快取她脑袋!”一语甫毕,突有一道黑光,直奔飞龙头上。说时迟,那时更快,这飞龙身虽倒地,心却明白。见那黑光飞来,心中一急,蓦觉泥丸一跃,口中涌出龙丹,望空直上。

    顿时天昏地黑,雷震风狂。黑暗之中,却有万道金光,耀人眼目。原来是她真身被龙丹引出,所以风雷立至,天地昏黑。那些耀眼的金光,却是她身上的片片鳞甲。真身一现,不但小小黑气,散作一股青烟,就连那七八条小龙,也都吓得显出本来面目,原来却是几根烂草绳儿。飞龙此际心中完全明白,神情越发镇定。见了那些草绳,不觉笑得龙躯乱颤,自己想道:“只道人有首领,龙有祖师,却不道烂草绳儿还有徒子徒孙哩。他把这些东西来唬我篾龙,真可说太不自量了!”哪知她这一笑一颤,却闯下了一场大祸。

    原来她那法身,本是极大的身躯,虽是她的神通可大可小,但因施术未惯,匆忙之中,哪里顾得这么周到,不知不觉,把全个龙身显了出来,凭他房屋再大些儿,尚且不够一动一弹,幸喜身在天井,可以把大半个身子蹿向高处,还不怎样害人,比及纵身一笑,全躯颤舞,这才坏事儿,但听豁喇喇一阵响,是她把几十间民房撞成平地;忙把尾巴一缩,又是呼喇喇一阵响,又把她那仇家的百十间房子,也变成瓦砾之常还有宅前宅后、庄内庄外的树木,同时都被震倒了许多。至于坍屋之下的人民,更自可想而知,大批儿压得和肉酱一般,越发不成个模样了。飞龙才晓得闯下大祸,慌忙收回龙丹,变成小孩原身,回顾地上,只觉湿漉漉的。原来不知何时,已变成一片汪洋的水滩。水势潺潺,向东流去。

    飞龙忙又跳在空中,运用神光四面一望,方知此水竟已通达钱塘江,成为小小江湾。后来地方百姓所称为闹龙港者便是此地。

    那时的飞龙,却无暇再顾这些,只得匆匆忙忙离了水滩,回到自己家中,兀自神魂不定,心胆动摇,回想了一下,忽然伏着母亲灵柩,大恸起来。只道得遇仙师,从此可望出头,哪知小小疏忽,惹下如此大祸,连累不少良民。师尊是大罗金仙,事事能够前知,将来降罪起来,如何当得起呢!哭了一回,猛然转念,现在仇是报了,祸是闯了,罪是受定了。追悔痛哭,也是无用。想我第二件大事,便是母亲窀穸之事。我此番惹祸,都因母亲而起,难道还忍教母亲灵柩永远停留在此,将来自身受灾,却教谁来安葬她呢!想到这里,不觉叹口气道:“命苦之人,横直是弄不好的,事已如此,自身之事,却莫管他,竟把母亲安葬好了,再遵师命,去东海恭候定罪去罢。”于是跪下去,对着灵柩又哭拜一阵。她此时也不去烦动别人,捏起召神诀,请来许多天丁力士,将灵柩扛到一座高山之上。因自己要去东海,便把灵柩的方向,朝东安放。更请本山土地们帮忙,不上一个时辰,就堆起一座极高的坟墓。从别处移来了百十枝松柏,将坟墓围绕得密密严严,地势十分盛旺。于今龙游西北有座峻岭,号称飞龙的,即因秀春葬地得名。

    再说飞龙异想天开,见得大事了,便要遵师命,前去东海,因念自己闯下这等大祸,虽说事出无心,但回想自身从篾缆得道,经历两世,从没闹过这等大事,死伤如许多人口,此去祸福死生,尚未可必,而眼前又不能不和母亲坟墓暂告分别,心中由不得万分凄楚。忽然想到此去离那东海不过数百里之遥,承师父教授地行之术。此后化成龙体,不能在空中任意往还,以及灾及田庐,再遭天谴,不如地行赴海,所过之处,开成一条地沟,此后如要拜墓,便可从地中往来,人不知鬼不觉的,也不惊世骇俗,害己殃人,岂非大妙之事。想到这里,不觉十分欢喜,想再试着钻入地底。忽又转念水面之事我所熟悉,地中之事,别有土地专司,我今侵犯他的地界,不可不先对各方土地情商一声,免得再惹是非。于是捏诀念咒,召各山中土地,告知此意。土地们面面相向,都有为难之色。

    飞龙怒道:“只通一条走路,又不碍着什么,怎便如此无情!”土地们见她发怒,都慌道:“上神不要错会我等意思,委因各处各地,气有厚薄,味有浓淡,田有肥瘠,质有松实,此皆上天注定。福人能得福地,苦人只好得些劣土,怎经得上神恁地一钻,却不把好坏的土地弄成一脉贯通,此后再分不出等第高下。别的还不打紧,不免把世上善恶祸福,灾祥吉凶都弄得七颠八倒,有违上天赏罚之公,报应之理。将来追究起来,小神们位卑职小,如何担当得起。”飞龙听了,知语语有理,句句皆真。怎奈自己朝墓心切,好容易想出这个主意,自谓计出万全,再无不妥,也决没比此更好的法子,着实踌躇了一回,又对土地们说:“列位所言,虽是不错,但据我想来,善人得福,恶人逢殃,那是报应一定之理,岂能因我这一搅,就顽得个颠来倒去。就是地脉沟通,经我法身一过,必有伏泉,将来人民取水也容易些。难道算不得将功折罪么?我意已定,列位可以帮忙,大家都出点力,帮助一下,将来如有机缘,定当重报。要是不能相助,我便独力进行。料想不到一天,也可通出大海了。”

    土地们又苦劝了一回。飞龙哪肯听从,挥去土地,自管尽力钻地,果然神仙妙术不比寻常,看她化成一个不大不小的法身,从岭头母坟入地,一路捏诀而进。先是由高而下,次乃由西而东,真个不消一天,已把一条地脉沟道,直连东洋大海。飞龙不胜之喜,从此潜身东海,修炼符诀。每逢念到亡母,便从海口而进。沿着所通地道,不消片刻,即可直达墓前。后人因这条地脉是飞龙所开,大家称为龙脉。后来这条龙脉虽仍被许真人封住,但是故事流传,沿而成典。今人考究风水的,动不动讲什么龙脉龙头,就从此事发生出来。其实按之事实,并不相符,也只算一种附会之词罢了。

    再提飞龙潜身东海,炼功待罪,看看又过了十多个年头,也不见师尊前来,也不曾有什么治罪的消息,心中兀自半忧半喜。她从入海之后,因坚守火龙真人教训,专心用功,绝不干预外事。海中也有许多通灵识性的动物,知道来了一条道德高明的神龙,有的心怀妒忌,时思暗害,究因本领不济,先后被飞龙做翻了好几个。也有真心企慕,想要拜在她的门下学些道德的,飞龙总以自己道术并不高明,兼之未得师尊允许,无论如何不敢擅收徒弟。弄到后来,大众知她不易接近,也不敢和她胡缠。飞龙也落得清闲自在,静心息虑,炼她玄功。她既如此专一刻苦,进步自然极速。只十余年工夫,亏她把火龙真人传给她的修持大道和种种法术,练习得纯熟无暇。这时她的本领,只除天上金仙,未必能够抗衡。至于各界各洞的地仙散仙,以及各处各山的妖魔鬼怪,最高的不过和她齐驱并驾罢了。她又把两根项长龙须,炼成两柄宝剑,平时藏于鼻内,一到用时,可以随意化长短,取人妖性命于千里之外。又把龙丹用三昧真火锻炼,可以放火吸水,吞雾起云,并能摄取别人法宝。晶光一类,任是什么奇珍异宝,宛如磁石引铁,立时吸将过来。她把二宝炼成,十分得意:记得师尊曾言师叔缥缈真人,也在西方传授老龙法力。这龙却是个雄体,听师尊所言,似乎我和他还有夫妻之分,将来相见之下,不知谁优谁劣。我今修成道法,炼得重宝,谅来不致丢我师尊的面子。却不知师尊何以至今未来。难道他已知我违命闯祸?因此不要我这徒弟了吗?若果如此,我便再用几百年苦功,也不能位列仙班,膺受敕命,白白的瞧那西方老龙,昂头天外,得意一时,可羞可惭,就是气也得气死了。这样转念了多时,不觉又万分慌张起来。原想化个人身,前去师尊洞府询问端的。但师尊临行并没有叫我前去的话,万一我去了,他倒来了,岂不更被他责恼吗?

    这飞龙转辗思虑,无计可出。这天沉闷之中,忽然想道:何不化个道姑,去岸上走走,也许得些师尊并西海老龙的消息,强如闷在海中,弄得出头无日。想定主意,立刻跳上岸来,变成一个少年道姑,手提尘拂,肩背宝剑,摇摇摆摆的走到一个闹市地方,见那来往行人,甚是拥挤,总不过是一班买卖的商人和人市买物的乡下农夫。飞龙在龙游时,也看得惯了,都没怎样注目。信足所之,不觉走到郊外,时正暮青光景,山花红得如火一般,映着细软的碧草,翠青的松柏。风景真觉可爱。

    飞龙走上山去,便在一块大石上坐下,玩赏了一会天然景色。忽见山下两个行人,一老一少,一先一后的走着,望下去也似世外装束。飞龙便不由注目起来。她的耳目本已炼得极远极灵。先就看清楚了那老少道人,都是神光弈弈,举止潇洒,知非平常俗道所能,已经满心诧异。一会儿听得那老道吩咐道:”徒弟,前去已是淮城,你且在那边等我。我去会同你师伯,再来找你。你的性子不好,万事可要忍耐,切莫拿出你那粗蛮的脾气来。万一又闯大祸,我可再也没脸子替你求情。而且闯祸越多,魔难越深,将来一再历劫,也是你自己受罪,别人可替你不了。你明白吗?“那年轻的显出很恭谨的样子,说声:”师尊放心自去,弟子再不敢闯祸了。“那老道才张口一笑。飞龙正想看他往哪里走,不道一眨眼儿,就只剩了小道一人,老道的身容不见了。飞龙大惊道:”这老道人本领道法,不在我师尊之下,我既有缘遇见,得上去结识结识他们,说不定他们晓得我师尊消息。想着,慌忙使个缩地法,只三步就到了小道面前。小道见了飞龙如此情形,却也不觉愕然,问道:“你这人打哪里来的?怎么这会我没见你来处啊?”飞龙笑道:“这有什么稀奇,方才望见令师,才是真有道法的高人。小弟实在景仰得很,特地过来请问一声,并要请教小哥高姓大名,贵乡何处?”飞龙问完了话,总当说得如此客气,小道一定肯和他结交了,哪知小道并不答话,只不住的向她上下打量,打量得飞龙好笑起来,不觉失口道:“你这小哥,大概不大出来结交朋友,所以连外面交往的道理,都不大懂得。”

    一句话,早把小道说得急了,大呼道:“你是哪里来的小妖精!也不问问我的年纪,比你曾祖老太、头代祖先,还大个十倍百倍咧,怎就称我小哥!我因守住师戒,万分忍耐,不肯和你计较,你竟不知死活,当面唐突起我来!看还是谁有理,谁没理!”飞龙见说,不觉笑得打跌。

    要知何事好笑,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