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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会摸骨的老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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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儒侠欧振天听他们说出这话,一时愣愣发怔,半晌,才沉痛不安地道:“铭儿虽然身有他师父半脸神尼琼楼十二曲秘门绝学,可是闯进天池玉阙,却难能得逞,梁上客怂恿铭ㄦ此上百拉峰,何异羊落狼群。”

    说到这里,忧急之余,跺足叫苦不迭的道:“这位梁上客廖英雄,亦成以荒唐。”

    这时,酒丐康武插口道:“咱们现在不如追踪前去,把他们两人找回来?”

    烟翁任九龄久未开腔,这时开言道:“从这里此去陇南西倾山,路程迢迢,官道小径不知凡几,况且他们已昨夜启程首途,岂能追找得着?”

    说着朝儒侠欧振天看了眼,接着道:“不如就照欧老英雄之意,将伤势沉重的痴婆子薛道友,暂时移送鄂北者河口三官集欧庄,然后我等专程赶往陇南西倾山,这时可能还遇着他们两人。”

    烟翁说到这里时,茶客于七颔首道:“烟老此说甚是,再说这次菩提门中四大掌门之一的血影怪客丧命此间白云山,天池玉阙众魔头闻讯,岂肯轻易于休?”

    儒侠欧振天这时心里优急凌乱至极,掌珠婉丽失踪,铭儿又不辞而别,去往西倾山(须知,这时儒侠欧振天心目中,已认定彭宗铭是未来东床娇客)。

    众人有过这番商讨议定后,就把白云山痴婆子居处焚毁,儒侠欧振天运使都天沉雷掌,轰轰几响声中,砂飞百走,卷起团团烟尘,把平地的几间草扉茅屋,用砂尘厚厚盖上了。

    这时即使这些人去面复回,亦无法再找着痴婆子薛玲玲的这几间草扉茅屋,这计亦是茶客于七所想出的。

    原来银爪金龟祝庸、玉面尊者杭欣及菩提门四大掌门之一的血影怪客杜训三人墓地,就在这茅屋近处。

    虽然茶客于七使出这计成以毒辣,不啻是把这三人毁尸灭迹,除了白云山几人外,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三人世界上所留下的一点东西,可是这是他们平素行逆,天理循环下,应得的报应。

    这时,断腿老人乙鸥子驾用驭风逍遥车,烟翁任九龄、茶客于七、儒侠欧振天与负背痴婆子薛玲玲的酒丐康武,一伙六人,往鄂北老河口三官集欧庄而来。

    路上,烟翁任九龄道:“此去欧庄后,你等可以先往西倾山,待老夫把痴婆子薛道友治愈后,随后就赶程前来。”

    彭宗铭与梁上客廖清,当夜离开白云山,他们亦曾想到会被白云山众人追踪我来,是以,两人商量妥善后,就不辨东西南北,专拣平坦的山野小径,施展轻功,奔下白云山。

    落下白云山后,梁上客催促彭宗铭道:“小娃儿,咱们现在一时一刻不能耽留,茶缸子智足多谋,欧老儿善用心计,还有老要饭轻功之绝,冠盖天下武林,要是发现咱们夜晚不辞而别,一定会四出追踪寻找,万一给他们找着,咱们全盘计划都完啦!”

    彭宗铭听得连连颔首称是。

    是以,两人下了白云山后,就不理路途方向,运用十成功力,展起轻功武学,驰向前面奔去。

    两人舍命驰奔,直到天色放亮,连自己亦不知道究竟走了多少路。

    这时,两人赶到一处异常热闹的市镇,彭宗铭气喘吁吁,显得辛苦累乏不已,转首向梁上客道:“廖叔父,咱们休息,用过膳食后再赶好不,铭儿肚子饿啦!”

    廖清一听彭宗铭说出这话,一边气喘不已,一边连连颔首应声道:“休息再说,休息再说。”

    说到这里,一摸自己饿肠辘辘的肚子,似乎不堪忍受的道:“小娃儿,咱们到镇上找个像样的食铺酒楼,大吃大喝一餐再赶路。”

    彭宗铭听得毫不犹疑地很快回答道:“廖叔父说得很对,咱们装饱肚子再说。”

    集镇街口,人众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两人在街上一边溜达一边寻找一家上好的酒店。

    彭宗铭走在街上,东盼西顾之际,突然指着一家门墙高大的铺面,惊奇地问向梁上客道:“廖叔父,这家店是做什么买卖的,怎地没有顾客上门?”

    梁上客抬头看了眼,不由噗的笑出声,道:“小娃儿,还亏你行走江湖,连当铺都不知道。”

    当他正欲接着说下去时,发现离当铺不远处,有一家寸分富丽的酒店,于是倏地改换语意道:“小娃儿,别问啦,要找的酒店就在前面啦。”

    说着,牵了彭宗铭来到这家酒店。

    这时虽然早市时候;这家酒店买卖还是很盛,店伙哈腰招呼,把他们两人接进里面。

    梁上客叫过荤素酒莱,两人就大吃大喝起来。

    突然梁上客抬头朝柜台处看了眼,皱了皱眉,轻轻的哼了声、彭宗铭奇怪而不安的问道:“廖叔父,你见到谁啦?”

    梁上客廖清咧嘴笑了一下,漫声应道:“柜台上掌柜的,长得獐目鼠耳,一付惹人厌的相,叫人看得怪不顺眼。

    彭宗铭笑了道:“廖师父,人家父母生下来就是这付形相,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两人谈说之际,邻桌坐下三个猿首蜂腰的彪形大汉,看来还是江湖人物之流,各人携带了一口青钢新铸的长剑,三人坐下后,就将随身行囊与三口长剑放在桌边。

    蓦地,彭宗铭一摸袋囊,哟的轻呼了声,显得异常不安地向梁上客廖清道:“廖叔父,匆匆离开白云山,带了飞龙游虹剑,竟忘带了随身用途的银两。”

    说到这里,紧问一句,道:“廖叔父,你有没有带着?”

    梁上客廖清哧的轻笑了一声道:“小娃儿,这些还用得你操心。”

    彭宗铭听得微微一愕,却猜不出这位廖叔父的语中含意。

    这时邻桌的三个江湖大汉,呼么喝六,猜拳豁令之声,响彻云霄,几乎要把整个酒店的说话声都盖住了。

    梁上客廖清气得瞪眼咧嘴,一肚子的别扭。

    彭宗铭看到想笑不敢笑的干咳了声,道:“廖师父,咱们差不多了,也该走啦。”

    梁上客廖清微一声惊哦,拉长脸朝彭宗铭苦笑了下。

    他这缕苦笑,尽在不言中,彭宗铭已知道这位廖叔父,亦是两袋空空。

    彭宗铭带了一份焦急的神情,轻声道:“廖叔父,你身边没有带钱,咱们怎么出得这店门?”

    梁上客廖清一摸嘴唇上端一撮短须,抬眼朝店铺里众食客望了一眼,当他眼神落在邻桌三个江湖人物时,似乎又多看了眼。

    接着,仿佛含有其种把握似的,含笑向袁宗铭道:“小娃儿别慌,有你廖叔父在此,难道还要你吃亏不成。”

    说到这里,倏地从坐凳站起,神情显得十分悠闲,自然地又朝四周看了下,走向三个江湖汉子堆放行囊,长剑的桌边,相逢又曾相识似的,向他们三人道了一声好。

    三个江湖汉子,正在兴高采烈猜拳豁令之际,蓦地,被梁上客寥清一声道好,莫明其妙的怔了下。

    梁上客廖清招呼三人后,突然楼腰屈前,仿佛肚痛解大便似的走出店家大门。

    彭宗铭看后困惑迷恫下,暗暗心里叫奇,嘀咕的想道:“廖叔父,鬼鬼祟祟的又在搞什么名堂?”

    当他想到这里,自然的意识趋势下,朝三个江湖汉子堆放行囊处看了一眼,行囊还在,几乎没有发现缺少了什么东西。

    不多时,梁上客廖清满脸春风,笑吟吟的从外面进来,走到门前柜台前,突然上柜台,跟那个獐鼠目的掌柜,搭讪说了一阵,才回到自己桌座。

    彭宗铭还是困惑不解地看着他。

    梁上客廖清屁股坐上椅子,有恃无恐地笑向彭宗铭,道:“小娃儿,放开肚子吃喝吧!”

    彭宗铭直了眼,愣愣的轻声道:“廖叔父,你身边有银两?”

    梁上客廖清哧的一笑,一手从袋囊里,豁啦啦的掏出几块碎银,倒在桌上,深感惬意地道:“小娃儿,这不是银子是什么!”

    彭宗铭看得一声惊哦,正要开口说话时,邻桌的三个江湖汉子,突然大呼大叫起来,其中一个怒吼如雷地大声叫过柜台上掌柜,狠狠地道:“掌柜的,敢情你们这家是黑店不成,光天白日,朗朗乾坤,竟然胆大包天,偷窃客人的长剑。”

    这个獐目鼠耳,形相猥琐的掌柜,照他这付身躯看来,恐怕风亦能把他吹倒,可是从他这股惹憎厌的脸庞看来,却是一个善用心计,奸恶刁谲之流。

    这时他听这汉子说出这话,咧嘴嘿嘿嘿几声怪笑,两条八字横眉微微二剔,显得不屑一说似地缓缓道:“客官爷,捉贼捉脏,捉奸捉双,可不能平白无故的欺侮买卖人,话又说回来啦,三位在小店吃上一顿,身边不便,掏不出银两,就算咱掌柜的请客是啦,咱虽然店小买卖少,倒也不在乎这顿酒菜。”

    掌柜的说到这里,朝三人斜眼递过一瞥,倏地冷冷地接着又道:“咱自这里每天喂鸡喂猪吃的,还要比这些多呢!”

    三个汉子气得呼呼直吼,其中一个圆睁睁铜铃怪眼,挥起巴斗大拳头,似乎要动武的样子。

    掌柜的毫不在乎,又是嘿嘿几声怪笑,抬头朝其他桌座的食客看了一转,理直气壮的又说道:“各位,白吃白喝,诬人盗旺,接着还想打人,人情上不该,就是国法亦饶不了这些人。”

    那汉子听得脸色气得又红又白,似乎在无可奈何下,只得把挥出的手拳,收了回来。

    三个汉子中间,一个年纪较长的,似乎自知理屈,不愿多生是非,在自认晦气下,向另外两个道:“余清、曹奎,别再说了,咱们付了钱定吧!”

    掌柜的嘿嘿几声得意地怪笑,回到自己柜台边。

    三个汉子气呼呼的背起行囊,刚才说话的一个掏出银钱,准备付店家酒莱费。

    梁上客廖清仿佛十分有趣的在看这出戏,这时悄悄的向彭宗铭道:“小娃儿,快看,压轴戏上场啦!”

    就在这时,传来这三汉哇哇哇盛怒气极的怪叫声。

    原来这三个汉子,走向柜台前付帐,掌柜的挪过桌台一角上算盘,搭搭搭拨珠算帐时,其中一个汉子,无意中发现算盘的下方柜台桌面上,牢牢的黏贴着一张纸,纸上赫然写着:“古长剑三口,典银八钱五分。”

    竟是一张当铺里的当票,票面录下的日子,不前不后就是今天。

    这时,刚才说话的汉子,怒喝一声,舒臂揪住掌柜的领襟,像老鹰攫小鸡似的,把他骨瘦如柴的身体,从柜台里端提了出,指着桌台角上教贴的当票,大声道:“你这厮欺侮外路人,偷了爷们三口长剑,还说捉贼捉赃,你现在还有何话说?”

    掌柜的看了这纸当票,骇然惊奇之下,吓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诚然,他再也想不出这纸当票从何而来。

    蓦地啪啪几响,紧接着的这个掌柜的哇哇怪叫求饶声。

    这时,另一个大汉,怒叱声道:“你这厮还不快把爷儿们三口长剑赎出来。”

    掌柜的挨打了几下,心里虽然抱屈不迭,不知哪个缺德鬼,把这纸当票贴在自己柜台桌上,可是事实上已是理屈了,是以只得求饶的道:“三位爷,小的实在不知内情,理在既然当票在桌台上发现,小的遵命就把这三口剑赎出来是啦!”

    当票牢牢的黏贴在柜台角上,再要剥亦是剥不下来,要是沾上了水,又怕字迹模糊,当铺不认帐,掌柜的又急又惊下,更是想不出半点办法。

    坐在这边桌座的梁上客廖清,看得十分过瘾的朝向彭宗铭道:“小娃儿,这出戏看得不错吧!”

    说到这里,满装出一信悲天悯人,菩萨心肠的样子,倏地接着自语道:“这会又少不得咱廖清来做个和事佬啦。”

    说着,从坐椅站起,定向柜台跟前,朝三个江湖汉子看了眼,又向这个口吐鲜血(被其中一个汉子,打掉两只门牙)的掌柜道:“买卖人固然唯利是图,可是亦得公道才是,偷了客人长剑当了还把当票贴在柜台上,太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掌柜的莫名其妙,被梁上客廖清教训了一顿,一对鼠目眨了眨,愣愣半晌说不出话来。

    三个江湖汉子,亦微感诧异的直看了他一眼。

    梁上客廖清这时又突然展出一付亲切笑容,显得关怀地道:“掌柜的,做贼要做得聪明,你下手固然真是干净,却是还笨了些,捉贼捉赃,怎地偷了人家东西当了,还把当票贴在柜台上呢?难怪你要受这番委屈啦!”

    掌柜的听他说来,一肚子满不是味道,拉长了脸苦唏唏的道:“客官爷,买卖人怎能偷人家的东西呢!梁上客廖清显得听不耐烦的接上道:“别说啦,别说啦!”

    说到这里,指着店门处,那张高有三尺,两尺宽三尺长的柜台,又道:“掌柜的,当票黏台上剥不下来,不如抬了这柜台上当铺赎当,当铺里对这张当票验明正身后,一样可以把东西赎出来。”

    梁上客廖清说得头头是道,连旁边站立的三个江湖汉子,亦深感意外地颔首称是。

    掌柜的听梁上客廖清想出这办法,感激的嗯了一声,道:“客官爷,多蒙你照顾,小的只有照你的法子做啦。”

    酒店掌柜的,敢情亦是一种人性的性格,从他脸肌神情。举止形相看来,是个极刁谲阴险的人,可是一旦他感自己无法逞能时,他会变得比别人更卑鄙而可怜。

    掌柜的说这话,转首朝三个虎视眈眈江湖汉看了眼,急忙吩咐店伙道:“曹四,李三,赶快把这柜台移出来,抬到金老头当铺去赎当。”

    两个店伙应喏声落,卷起衣袖,把柜台移向处,哎哟哎哟声中,那掌柜的犹若送殡孝子似的跟在后面,直往那家当铺而去。

    这边桌座的彭宗铭,看他廖叔父损人缺德的演出这出戏,心里迷惘、困惑之下,却是暗暗惊奇不已。

    不禁暗暗思忖道:“廖叔父不愧天下无双的神偷,不知他下的哪门手脚,居然从江湖汉子身边盗取三口长剑,又把长剑换了钱,将当票贴在柜台,把掌柜搞得七荤八素,发荤十一章。”

    不多时,那掌柜的气喘喘地,捧了三口长剑,从外边进来,向三个江湖汉子,千万赔罪后,才把他们打发走。

    至于梁上客廖清趁着这般顺水人情,又占了个便宜,酒店掌柜破财消灾,他跟彭宗铭吃的这份酒菜,亦算掌柜的请客了。

    粱上客廖清一抹嘴唇上一撮短须,笑吟吟地同了彭宗铭,离开这家酒店。

    路上,彭宗铭不由惊奇,带了一份埋怨的口吻,向梁上客廖清道:“廖叔父,你在这家酒店里,使的什么手脚,把掌柜的害得够惨了。”

    梁上客廖清嘻的笑了声,却显得平淡无奇的缓缓道:“你廖叔父三百六十行中,脱不了他的本行。”

    彭宗铭微感一愣的问道:“廖叔父,你本行是什么呀?”

    梁上客廖清耸耸肩,道:“你廖叔父的本行,脱不了一个偷字,方才酒店里,咱顺手牵羊把三个汉子的三把长剑取走,往街上当铺一放,换了几钱碎银,回来的时候,略使手脚,把当票黏贴在掌柜柜台的算盘下,这么一来,咱们不但吃喝有啦,口袋里还有几块碎银子花花,岂不是一举两得。”

    彭宗铭听得不禁肚里暗暗骂了声缺德,嘴上却是深感惊奇地又问道:“廖叔父,照铭ㄦ看来,你这套偷的手法,可说是盖世无双,江湖称绝啦。”

    梁上客廖清听彭宗铭说出这话,侧首微微一笑,摇头稍作沉睁,接着才道:“小娃儿,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你廖叔父区区雕虫小技,岂敢称上这盖世无双四字。”

    彭宗铭听到这里,不由檄起兴趣;紧接着追问道:“廖叔父,依你这么说来,江湖有比你更绝的偷的能手不成?”

    梁上客廖清轻晤了声,仿佛脑海里追忆起一段昔年往事,半响,才缓缓的向彭宗铭道:“远在数十年前,武林上有位莫不婆婆,以她老人家的能耐;跟今日你廖叔父来比,真有大巫小巫之别。”

    彭宗铭听得微微一怔,深感诧异地道:莫不婆婆,廖叔父,怎地有这么一个怪名字?”

    梁上客廖清轻轻嗯了声,接着道:“这位老人家才配称武林近百年来,偷字的鼻祖,因她双手万能,容颜千变,在她手里的事,没有不成功的,所以江湖上送她个莫不婆婆的怪号,最近十年来,武林上少听到她的动静,可能这位老人家已经证道归天啦!”

    梁上客廖清说到这里,不胜嗟吁之状。这时彭宗铭突然问道:“照这样说来,可能这位莫不婆婆,该是你廖师叔的师父啦?”

    梁上客廖清惘然轻哦了声,朝彭宗铭看了眼,却没有给他一个正面的回答。

    两人边说边走,已把方才喝酒的小镇抛后老远,袁宗铭朝四周看了眼,显得诧异、不安道:“廖叔父,咱们现在走的,是不是往西倾山百拉岭去的路程?”

    彭宗铭蓦地说出这话,仿佛打断了梁上客廖清悠远的沉思,是以,显出不耐烦而带有一份恼怒的神情,大声道:“走错了路,难道不能掉头走回来。”

    彭宗铭错愕一怔的看了他一眼,似乎自己觉得没有说错话的地方。

    突然,梁上客廖清转首又带了一份歉意的神情,看了彭宗铭一眼,柔和的接着又道:“小娃儿,咱们找个人问一下,就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啦!”

    彭宗铭与梁上客廖清两人,离开小镇后,沿着崎岖的曲折的山道,又走了不知多少路,这时已临冬天,昼长夜短,似乎就像在眨眨眼间,已是崦嵫日落,傍晚时分。

    梁上客廖清走走息息,不时的前后看顾,嘴里喃喃抱怨的道:“奇怪,走了这么多路,竟遇不着一个山樵路人,敢情都被山狼大虫吃掉啦!”

    彭宗铭侧首朝他看了眼,听来像顺口的回答,却含了一份揶揄似的口吻,一边走一边漫声应道:“山狼大虫吃人总不会吃掉肉,连骨都吞进肚里去。”

    梁上客廖清听得狠瞪了他一眼,怒冲冲的道:“小娃ㄦ?说话愈来愈放肆;竟敢顶撞你廖叔父起来啦。”

    彭宗铭转首嘻的笑了笑,道:“廖叔父,路上不开腔说话,多难受,要是谈谈说说,就会把时间很快打发过去。

    梁上客廖清颔首轻嗯了声。

    这时,夕阳西倾,山天尽处,溶金披银,彩霞朵朵,偶尔归鸟吱吱,掠过两人的顶空而过。

    彭宗铭无意中抬眼过处,只见山弯-角,升起炊烟袅袅,倏地惊喜地道:“廖叔父,你看前面有炊烟升起,谅是山庄小村所在,咱们有打尖地方啦!”

    梁上客廖清顺着他手指方向看了下,颔首道:“咱们脚程赶快,乡村农家都休息得早,别尝了闭门羹,才惨呢!”

    言落,牵了彭宗铭,展起轻功,驰往炊烟升处而去。

    两人几个纵跃起落,已到一个山弯平地处,遥目看去,士墙茅屋衔连数幢,原来是处十分荒凉的小村集。

    这处村集虽然落居百来户乡民土著,在这条狭窄的小巷里,居然还有一家极简陋的酒肆食铺。

    两人进入小村后,就在这间小食铺里息下,吩咐店家随便端上几碟荤素,和一壶暖酒。端菜上来的,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儿,老太龙钟,满头霜发,一双枯瘪的手,微微发抖的把酒菜放在桌上。

    梁上客廖清一看桌上的菜,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似乎因着吸进的这口冷气,填饱了辘辘饥肠。

    原来老头儿端上的莱,最前一碟,是装了霉腥刺鼻的干鱼,一碟是盐水煮的疏菜,剩下两蝶却是乌黑黑,分辨不出是什么东西。

    老汉把酒菜端上桌后,鸡皮疙瘩的老脸上,露出一缕笑容,显得十分郑重的向梁上客道:“客官爷,这些吃的莱,本来老汉留着过年吃的,现在两位贵客来此,店小找不出吃的,小老儿就把这些煮了端出来啦。”

    彭宗铭听得不禁暗暗一怔,心道:“这些莱还是留着过年才吃的。”

    梁上客廖清脸肌十分用力的挤出一缕笑意,道谢道:“多谢老丈盛意,在下叔侄两人,在此耽留一晚,明晨酒菜等费用,加倍送上就是。”

    老汉听得十分满意的哈腰道谢退下去。

    梁上客廖清眨眨眼,轻声的向彭宗铭道:“小娃儿,这些菜你能吃得下肚?”

    他问出此话,彭宗铭倏地记起昔年尚未遇着师叔紫云羽士萧大尹,自己流浪求乞的情形,是以,很快的接着回答道:“店家能吃的,咱们当然亦能吃得。”

    说着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

    梁上客廖清碰上彭宗铭一个软钉子,气得怪眼直瞪。

    两人在这家小食铺里耽留一宿,次日清晨;彭宗铭被梁上客廖清叫醒过来,大声道:“小娃儿,年轻人这么爱睡,快起来啦!”

    两人洗漱一番后,梁上客廖清叫过店家老头儿,准备付给他昨晚酒莱与留宿的用费。

    梁上客抽手伸进袋里,半晌拔不出来,怪眼眨眨向彭宗铭道:“小娃儿,昨日白天在小镇那家酒店里,付帐后用剩下来的银两,是不放在你的身边?”

    彭宗铭听得一怔,急忙分辩道:“铭儿跟你廖叔父出来,你从未把银两交给铭儿一次过。”

    粱上客廖清一声惊哦,一面拼命地掏挖身上各处口袋,嘴里喃喃自语似的道:“这就奇怪啦,咱廖清从未丢过东西,怎地这次会把银两掉了。”

    店东老汉直眼看着他们两人,敢情他亦想到这么两位衣衫整齐的客官,绝不会到这里贫困的小店来骗吃一顿,是以,心里亦暗暗替他们两人焦急。

    梁上客廖清在身边各处掏了半天,最后证实自己是把这些银两丢了,他只有拉长了脸,朝店东老汉苦笑了下,道:“老掌柜,在下不慎把银两丢了。”

    说到这里,脱下自己一件黑色的外衣长袍,红了脸,递给老汉道:“老人家,在下这件衣衫,谅可抵得昨晚酒菜和宿费你”你收了吧!

    乡民土著浑厚朴实,他见梁上客把衣衫抵作酒莱等费用,竟毫不客气的收了下来。

    梁上客廖清这袭长袍剥掉后,里面只剩下一套短衫袄裤,他把身上掸了掸,转首朝彭宗铭瞪了眼,大声道:“小娃儿,还呆在这里干吗?走吧!”

    彭宗铭见他剥掉长褂一付狼狈相,看了想笑不敢笑,勉强忍住了笑意,轻轻嗯了声,凑上应声道:“走吧。”

    两人走出这处小村,彭宗铭突然抱怨自己似的道:“该死,廖叔父,刚才铭儿忘了问店东家,这里是什么所在。”

    粱上客廖清清晨出来,陡地少穿了一袭长袍,虽在冬日暖阳下,亦未免感到一阵寒意,是以,一边走一边嘘嘘轻呼之际,突然听彭宗铭说出这话,倏地怪眼一翻,大声怒叫道:“小娃儿目无尊长,问不问在你自己,怎地说是该死廖叔父。”

    彭宗铭嘻嘻笑了道:“廖叔父,人家说多穿了衣衫太热,会肝火旺升,你刚才脱掉一件长袍,怎地还有这么盛的肝火,铭儿是骂自己该死,可不是骂你廖叔父。”

    梁上客廖清低了头不开腔,并没回答彭宗铭,似乎在沉思着一件事情,半晌,喃喃自语地道;“奇怪,咱梁上客廖清,生平行走江湖,就是占便宜捡东西,自己可从没有丢掉过东西。”

    彭宗铭听得忍不住的又道:“廖叔父,要是都像你占便宜,那么剩下吃亏的是谁呢?”

    梁上客侧首瞪眼哼了声。这时,天色突然转阴,堆堆乌云的浓云,涌现出天空,冷风呼呼的从山壑深谷扫过来,梁上客廖清用手把一件短褂,紧紧的扣束了下,机伶伶的打了个寒噤。

    彭宗铭看得心里不忍,关怀不安地道:“廖叔父,你冷了吧,早知道如此,咱们不该吃了这顿酒菜,和留了一宿,却把你长袍押了下来。”

    彭宗铭说出这话,诚然是绝无心机,怀了一片好意,可是听到梁上客廖清耳里,仿佛含了一份揶揄的口吻,感到满不是味道,不乐意的责备道:“小娃儿,你敢嘲笑你廖叔父。”

    彭宗铭听得抱屈不迭的道:“廖叔父,铭儿哪敢嘲笑你,这是铭儿一番好意嘛!”

    这时,梁上客廖清忽地道:“小娃儿,廖叔父身上不明一文,连长袍都押给酒店老头儿,怎么还有脸见人,咱们赶快脚程,找个财路才是。”

    说着,跃身一纵,劲使飞行轻功,直往山野小径的尽头扑去,彭宗铭唔声应诺,衔尾急随而去。

    两人展起轻功疾驰飞行,经有半个时辰,看到前面一片扶疏树木,及高低起伏的山陵土丘,彭宗铭正欲闻言问话时,前面隐隐传来一阵咪咪吗吗笙笛锣鼓的声音,梁上客似乎骤然精神一振,侧首向彭宗铭道:“小娃儿,前面财路到啦!”

    彭宗铭听得不禁一怔,倏地凝神听去,他已很快解出,这是人家送殡出丧的声音,须知,彭宗铭精研琼楼十二曲,辨音审律有他一绝,是以,很快能分别出来。

    他星眸眨眨,惊奇地向梁上客道:“廖叔父,这是人家在送演出丧,怎地说是财路呢?”

    梁上客廖清听得仿佛意外的一声轻哦,倏地接上道:“小娃儿,别理会这么多,有声响就有人在,有人出现就是你叔父的财路到啦!”

    接着,两手在一套短衫袄裤口袋一阵摸索,半晌,带了一份急迫的希望,朝向彭宗铭道:“小娃儿,上次廖叔父给你的易容粉,有没带在身边?”

    彭宗铭诧异、纳罕的微微颔首,道:“易容粉和飞龙游虹剑放在一边,还带在身边,你用这易容粉干吗?”

    梁上客廖清微微蹙眉,催促地道:“小娃儿,别问得这么多,快拿出来吧!”

    梁上客廖清接过彭宗铭掏出的一包易容粉,指着前面一带的树林,道:“小娃儿,你在前面树林隐僻处等着,待廖叔父事情办妥后,会来找你的。”

    话说到此,双肩微晃,身形急进,疾飞笙箫锣鼓的音源处而去。

    这时彭宗铭心里思忖道:“过去曾听师叔紫云羽土萧大尹说过,当今武林烟酒茶客痴癫僧,双奇三怪四修罗这些人物中,梁上客廖清与开山金轮崔明,却是介于不正不邪之流,平素行止,全凭自己意念而行,现在看来果然如此,这位廖叔父竟会向出殡送丧的苦主身上,找他财路。”

    彭宗铭在沉思之际,已缓步走向粱上客廖清所指明的树林处。

    不多时,彭宗铭反手托着下领,坐在树角的石块上悠远的思忖时,粱上客廖清手里揣了一大包东西,兴冲冲的走来,一见彭宗铭大声道:“小娃儿,咱们走吧!”

    彭宗铭向四周机警的看着一匝,悄声惊奇问道:“廖叔父,你手上一大包是什么东西?”

    粱上客廖清嘻的笑了声,倏地打开布包,显得夸耀似的道:“小娃儿,你看这些东西,够咱们路上花一个时候啦!”

    彭宗铭一看布包里东西,不由剑眉一蹙,啼笑皆非的道:“廖叔父,这些都是死人用的东西,你怎么把它拿来啦?”

    粱上客廖清圆睁怪眼,瞪看了他一下,道:“小娃儿,穷嚷穷叫干吗?”

    说到这里,小心翼翼的把布包又包扎起来,接着道:“咱刚才去的时候,棺材还没有人土呢!”

    彭宗铭听得心里一奇,纳罕的问道:“廖叔父,棺材还没有人土掩埋,你怎能把这些东西盗来?”

    梁上客轻嘘了声,不耐烦的接着道:“小娃儿,遇到什么事情,你就是打碎锅底问出一大堆话来,咱刚才耍的这一套,就是棺材底下伸手,死要钱。”

    彭宗铭星眸眨眨,直看了他。

    梁上客廖清接着道:“咱去的时候,棺材搁在两条长凳上,四周还掩了密不通风的布幕,一大堆的孝子孝孙,朝了布幕那口棺材跪拜,咱钻进布幕里后,撬开棺材底层,死老头儿就掉下来啦!”

    梁上客廖清说到这里,偶闻风声吹刮,小心的四下看了下,接着又道:“死老头儿从棺材底层掉下来后,咱就不客气的把他衣服,跟手里两只金元宝借用一下,小娃儿,这样你总该知道清楚了吧!”

    彭宗铭听得惊奇至极,张嘴又要向梁上客廖清问话时。

    梁上客廖清大声拦住的道:“小娃儿别问啦,咱告诉你这不能真是破坟盗棺,那些孝子孝孙们,拉开布幕,见死老头儿从棺材底下掉在地上,当然要重新把他妆配一下,在咱们说来,已把眼前问题解决啦。”

    彭宗铭听得十分不自然地嗯的应了声。

    两人离开那处树林后,还是不辨东西南北的往前面路头赶去。

    傍晚时分,来到一处十分热闹的市镇,彭宗铭向路边店铺一问,才知道这是西离贵阳四十里的新场集镇。

    梁上客廖清把死人身上拿来的拾两金宝一锭,兑换了银两,又到估衣店里,把死人身上剥下的那件衣服,换了自己一袭漂亮的长袍,感到异常惬意满足的向彭宗铭咧嘴笑了下。

    彭宗铭皱了皱眉,故意把话题岔开的道:“廖叔父,天色晚啦,咱们要找一处吃的睡的地方才是啦!”

    梁上客廖清点头应声道:“唔,咱们找一家最大最好的宿店,先大吃一顿,再睡。”

    他正在口沫飞溅,说到得意之处时,猛不防在街上闹处,跟路人撞了个满怀。

    倏地心里一惊,自然的趋势下,在自己藏银两的袋囊里,摸了一下,可能梁上客廖清自己是偷儿,是以才分外注意到这种小动作。

    因着梁上客廖清一摸袋囊,彭宗铭亦微感诧异的转身,朝撞着梁上客廖清的那后影看去,陡地轻噫了声,向梁上客道:“廖叔父,这小女子走得恁地匆忙。”

    梁上客廖清一手摸袋囊,一手还轻抚着方才被撞后,火辣辣最痛的肩膀,这时听彭宗铭说出小女子三字,不禁蓦地一惊,错愕惊奇的道:“小女子怎会有这么大劲?”

    他说完这话,再转首去看彭宗铭指说的小女子时,早已鸿飞冥冥,挤进人堆里去了。

    两人在新场镇直街闹处的东端,一家长兴客店住下,梁上客廖清就即吩咐在客房里,摆上酒莱。

    两人正在把盏畅饮的时候,突然客房外的走廊处,传来一阵声音:“摸骨神相,算定过去,预知未来。”

    彭宗铭听得微微一怔,放下酒杯,问梁上客道:“廖叔父,什么叫摸骨神相?”

    梁上客廖清啜了一口酒,含笑的道:“这是江湖相术的一种,据说经他摸过周身骨格后,就能知道这人的吉凶祸福。”

    彭宗铭惊哦一声,道:“怎会有这等事?可能是骇人而已。”

    梁上客廖清颔首道:“江湖上三教九流,五花八门,真是无奇不有,像这种相命的,虽然明知他是信口胡说,听来却叫人蛮舒服的。”

    彭宗铭含笑的道:“廖叔父,咱们请他来摸骨一相如何?”

    梁上客廖清仿佛亦感到兴趣非凡的回答道:“小娃儿,叫这摸骨相士进来一试亦好。”

    这时,摸骨神相叫的声音,前后徘徊在客房门外,仿佛就在等他们这桩买卖似的,是以,彭宗铭拉开房门,很快就把这相士唤了进来。

    梁上客廖清一看,竟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婆子,似乎感到意外的一奇。

    老婆子进房后,照两人看了眼,道:“不知哪位客官爷,要摸骨神相?”

    老婆子说到这里,朝梁上客廖清看了一眼,突然一声惊哦,缓缓自语般地道:“这位客官爷,貌相清奇,果然异人之相,但不知骨格长得如何?”

    梁上客廖清听得周身一松,含笑的道:“老婆婆,在下就请神相一摸。”

    老婆子点头不迭的唔唔应声道:“请客官爷端坐凳上,待老婆子摸骨一拭。”

    梁上客廖清听老婆子说后,就端端正正坐在没有靠背的凳上,老婆子一双手在他周身摸过半晌,接着摇头惋惜似的道:“可惜,可惜!”

    梁上客廖清听得心自一震,道:“老婆婆,是不在下命中要逢大难?”

    老婆子摇摇头,道:“客官爷,照你这骨相,一生吃着不愁,长命百岁。可惜身上多了几根贼骨。”

    梁上客廖清听得心里一怔,暗自思忖道:“咱梁上客廖清,摸黑道、走暗径、干小偷儿这份行业,竟然还上相落谱,从老娘肚里生下来,就成定局的。”

    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当然不会承认的,是以,装了一份恼怒的神情,朝向这老婆子道:“你老人家休得信口胡诌,咱安份守己规规矩矩人的身上,怎地会多长几根贼骨?”

    老婆子并不理会梁上客廖清的话,一手摸了背,一手捏了他腰,喃喃嘀咕的在道:“客官爷,早年命薄,晚年福厚,七岁爹归天,八岁娘改嫁,九岁出家乡,十岁习行业,脑后有反骨,反复无常,专做缺德事,如果修心积德行好事,晚年还能享三十年清福。”

    老婆子闭了眼,一边用手摸,一边嘴里念,唠唠叨叨说过一阵后,才睁眼向梁上客廖清道:“客官爷,老婆子照相直谈,有得罪之处请勿见怪,相金由官客爷随意赏下就是。”

    梁上客廖清听这老婆子疯疯癫癫似的信口胡诌,脸肌神情瞬间千变,似乎把他带进一段悠远的往事中,老婆子最后说出这话,梁上客廖清恍若大梦苏醒,惊哦一声而醒转过来,睁眼迷惘,惺松的四周观望了眼,接着显得十分疲乏似的靠在床头处。

    这时,旁边彭宗铭接上道:“在下犹希老婆婆赐教一二,君子启凶不问吉,只管请老婆婆直言就是,待会咱们两人相金一并奉上。”

    老婆婆颔首轻哦了一声,老太龙钟的走到彭宗铭眼前,令他像梁上客廖清一样,端坐在无背的凳上。

    老婆子双手游走,摸索彭宗铭的骨路,手势渐行渐快,最后竟若诸识武学之流,在推拿拍穴一般。

    彭宗铭似乎隐隐感觉到,这老婆子掌心照在自己身上时,仿佛有一股热流透出来,沿五腑,走筋脉的周身游走。

    这时,在他感到周身的舒畅下,竟懒得开口问这老婆子,在自己骨相有了哪些发现。

    因着极度舒畅之下,懒洋洋地觉得惫倦非凡,于是就把眼睫皮合上,似乎尽量获得这高度的享受。

    当老婆子身体挨近彭宗铭身沿时,他还隐隐的闻到一缕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甜醇幽香。

    这是第二天的早晨,梁上客廖清睁眼醒来,见自己衣衫未脱,靠在床头处睡了个晚上,当他抬眼看彭宗铭时,只见在坐在凳上,头脸藏在臂弯里,伏在桌座边,呼呼熟睡,还没有醒过来。

    梁上客廖清一阵诧异,惊奇之下,倏地把昨晚的事情,尽量地把它追忆起来,嘴里喃喃地自语道:“难道这老婆子在咱们身上下了手脚?”

    自语到此,意识自然的趋势,伸手摸进藏银两的袋囊里,这一摸,把他错愕怔住,嘴里忿忿的大声道:“贼婆子,摸骨神相把爷爷袋囊里的银两,全摸掉了。”

    梁上客廖清一响大声说话,把靠在桌边熟睡中的彭宗铭惊醒过来,他用手拭了拭眼睛,朝梁上客廖清看了看,似乎亦感到诧异不已的道:“廖叔父,昨晚铭儿怎地坐在凳上熟睡过去。”

    粱上客廖清气得两眼发直,恨恨的道:“小娃儿,别再说啦,龙王爷跌进水沟里,咱们昨晚遭这贼婆子骗啦!”

    说到这里,把不明一文的袋囊拍了拍,苦了脸又道:“摸骨神相,把咱们银两都摸掉啦。”

    彭宗铭听得一惊,倏地朝自己身上摸索了下,太玄银笛还紧藏在贴身内衣处,那口飞龙游虹剑却已不知去向。

    彭宗铭跺足抱怨道:“廖叔父,铭儿身边那口飞龙游虹剑亦不见啦!”

    梁上客廖清一听彭宗铭飞龙游虹剑失踪,不由心里一惊,诚然这是意外中的意外。

    须知,寻常鸡鸣狗盗之流,他已偷得不少银两,梁上客廖清从死人身上偷来两只拾两重光元宝,能兑换两百两纹银,决不至于再在兵刃上打主意,而梁上客廖清自己腰系的这根软鞭,并未失踪。

    这时彭宗铭怒冲冲的要找店家去理论,粱上客廖清倏地拦住,道:“小娃儿,这个贼婆婆,看来不会是等闲之流,找上店家里理论有什么用。”

    说到这里,朝自己这件从死人身上剥下的衣服,所换来的崭新长袍,似乎显得不胜感触,而惋惜似的道:“小娃儿算了吧,咱们这次认定栽到家啦,不必找这店家的霉气了,还是用老办法,把咱的这件长袍押在这家店里,至于昨夜在咱们身上下手的贼婆子,咱们沿途慢慢再查便了。”

    梁上客廖清脱下这件长袍押给店家,穿了短衫袄裤,跟彭宗铭走出这家长兴客店。

    两人离新场镇后,已知路途去向,是以,折道转入黔北官道,朝向蜀地的方向而去,沿路上,彭宗铭向梁上客廖清道:“廖叔父,这贼婆子使的哪门功夫,用摸骨神功,把咱们摸得熟睡过去?”

    梁上客廖清不服气似的闷哼了声,道:“海龙王跌进水沟里,这是咱们成以疏忽缘故,说穿了还不是这贼婆子借了摸骨神相暗中点着了咱们睡穴,是以才会晕晕迷迷的熟睡过去。”

    他说到这里,陡地一声惊哦,喃喃自语般的又道:“敢情这贼婆子,还是有点来历的人物,否则他不会说咱廖清身上,多长了几根贼骨。”

    彭宗铭听他说这话,点头应声道:“廖叔父,这么说来,贼爷爷遇着贼祖宗,她还高了你一筹呢!”

    梁上客廖清听得一肚子不是味道,抬眼狠瞪了他一眼。

    这时,两人来到一处疏落的小集镇,彭宗铭摸着肚子,苦笑的向粱上客廖清道:“廖叔父,咱们身边不明一分,这下得要挨饿啦!”

    梁上客廖清薄叱了声,道:“小娃儿,真没有出息,闯江湖跑四海,竟说出这些话出来。”

    说到这里,走在彭宗铭前面,一直向小镇的直街闹处而来。

    两人走过一家酒肆门沿,站立店门外的店伙,似乎正在等候什么似的,一见他们两人,大声的唤住,道:“两位客官爷来啦,小的这里候驾多时呢!”

    彭宗铭听得一愣,星眸眨眨的朝梁上客廖清看了眼。

    梁上客廖清听店伙向自己两人说出这些话,心里何尝不是暗暗诧异,不过这时他却打了将错就错的主意,是以,显出一派大方的应声道:“唔,来了。”

    店伙十分殷勤的招呼他们到里面。

    这时,这家酒肆里已有不少食客,在中间的一张桌座上,排设了一席酒莱,桌上放了两付酒杯碗筷,似乎就为两个客人排下的。

    梁上客廖清向彭宗铭递过-瞥眼色后,两人就在面对着桌椅坐下来,彭宗铭俊脸发烧,心里噗噗直跳,仿佛自己在做一桩极不名誉的事,梁上客廖清虽然肚怀鬼胎,却是毫无顾忌的大吃大喝起来。

    两人正在吃喝时,店伙双手捧了两包东西,来到他们跟前,向梁上客廖清哈腰施过一礼后,道:“客官爷,这是方才那位女客人,订下酒莱后,留下来的东西。”

    店伙说到这里,仿佛证实自己没有错认了人似的,朝梁上客廖清暗地看了眼,很快的接着道:“说是待会有位身穿短衫袄裤的客官爷,伴同一位少年客人来小店时,就把这两包东西交给他。”

    接着,店伙咧嘴笑了笑,又道:“谅来就是两位客官爷,不会有错了。”

    梁上客廖清听得不禁霍然一震,急得接过店伙手上两包东西,朝对坐的彭宗铭看了眼,倏地把包囊打开。

    梁上客廖清一看包囊里的东西,蓦被错愕怔住,原来上面一包,正是他押在新场集长兴客店的那件崭新长袍,下面细长的一包,却是一口精致绝伦的长剑。

    梁上客廖清显得十分沉静地问向店伙,道:“店家,劳你神啦!”

    接着,又异常悠闲的含笑问道:“店家,是不一位老太龙钟,年逾半百的老婆婆,嘱咐留下的?”

    店伙听得两眼睁得滚圆,摇手不迭的道:“不是,不是,留下这两包东西的女客人,乃是一位年不满二十岁,长得十分美貌的女英雄所留下的。”

    梁上客廖清抬眼朝店伙看了下,含笑的向彭宗铭道:“是啦,这是张婆婆叫他孙女儿张姑娘送来的。”

    彭宗铭在对座听得骇然惊奇至极,店伙走后,他倏地从梁上客手里接过长剑一看,这口长剑的剑鞘雕刻精致,却不在飞龙游虹剑之下。

    彭宗铭握住剑柄,拉出剑身半截,陡然一缕森森寒光溢出,诚然亦是一口武林少见的仙家兵刃。

    就在他拉出剑身时,剑柄沿口掉下一笺纸卷,彭宗铭翻开纸卷一看,上面写着:“傻小子,要换回游虹剑快来湘竹园,你那身上长有贼骨的伙伴,最好叫他别来,他来了咱要把他吊在竹林上,饿他三天三晚。”

    纸笺上写的字句,虽似通非通,字迹十分娟秀,分明出于少女之手。

    彭宗铭看了这张纸笺,剑眉皱皱半晌说不出话来。

    梁上客廖清在对座直瞪了眼,看着彭宗铭,见他手握纸笺愣愣发怔,不耐烦的大声道:“小娃儿,干吗看了这张纸不说话呀?”

    彭宗铭咧嘴苦笑了下,就把这张纸笺递给他。

    粱上客廖清拿过纸笺一看,气得呼呼直吼,怒吼吼的道:“分明就是在这酒店留下长袍宝剑的小女娃写的。该死,她竟敢骂咱贼骨,还要把咱饿上三天三晚。”

    说到这里,抬头向彭宗铭大声道:“小娃儿,廖叔父伴你去找她,倒要看看是个怎么不讲理的女娃子。”

    梁上客廖清话说到这里,不待彭宗铭回答,一边已大声唤过店伙,问道:“店家,你知道湘竹园在何处?”

    店伙一手搔头,一手摸脸嘴,想了半天,才喃喃道:“客官爷,咱就在此地长大,可从没有听到过近处有湘竹园的去处。”

    说到这里,颔首的又道:“客官爷,湘竹园小的不知道,出此地五里集镇不到三五里处,有一座大竹林,可不知道是不是您所说的湘竹园啦!”

    梁上客点头唔了声,挥手叫店伙退后,朝向彭宗铭道:“小娃儿,别再吃喝了,咱们照店伙所说的大竹林处去找着。”

    两人离五里集小镇,照着店伙所说的大竹林处而去。

    不多时,山道转角的一块平地上,已看见一片浓茂的竹林,两人来到近处一看,梁上客廖清点头道:“小娃儿,别再找啦,就是这里了。”

    彭宗铭微微一愕的问道:“廖叔父,你怎地会知道是此地?”

    粱上客廖清指了这些紫色而带斑斑花纹的竹枝道:“小娃儿,这就是湘竹,在湘、桂等地常可见到,在此地一带很少有,女娃儿所指的湖竹园,当然就是这里了。”

    梁上客廖清倏地想起客店银两被盗,长袍押给店家的事,说到这里恨恨的接着道:“没有教养的女娃子,待会找到小的,再问老的。”

    他话刚说到这里,蓦地啪的声响,一团湿琳淋、滑腻腻的泥土出自竹林隐处,不偏不斜,正打在梁上客廖清顶面,待要说下去的话,嘴已被泥巴封住。

    顿时两眼金花直冒,嘴里舐到的却是一阵咸、酸、臭、辣掺和的怪味,梁上客廖清说不出声,两手拼命的把脸上泥巴拭去,嘴里一阵的闷哼。

    彭宗铭不禁猛地一震,当他转首看到梁上客廖清,这伊灶王爷似的怪脸时,又忍俊不住,噗的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