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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马失前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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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淡如水。

    安好就是晴。

    槐林药店开的不咸不淡。大清早,一家人坐在矮八仙桌上喝糊饾。黄巧云今天用玉米面、大米和脱皮麦粒熬了一锅上好的插筷子不倒的糊饾,又切了一盘子辣疙瘩咸菜丝,就是一顿简单的早饭。就这,在泇水已经很难得了。

    小孩吃的快,嘉恒嘉善扔下碗筷急得拎着书包跑去村口集合。举人天天带着学生步行去学堂,这段时间他回村住。举人长袍马褂,白须飘逸,腰板挺直,一众人迎着早霞朝气蓬勃,过泇水,一路吟唱:

    长亭外,

    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杯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每当这个时候,泇水堰上站满了看景的人。活力四射的队伍让人艳羡。

    宗震岳把孩子送到书院读书,翟文采很高兴。国民政府最近在各县新办了不少新式小学,书院生源逐渐减少。翟文采亲自考校俩兄弟,根据孩子学力安排到高等班。名师遇高徒,伯乐遇千里马。举人经常孜孜不倦的把他们叫到书房悉心教授。

    翟柏涛忙于鲁南革命斗争,没有多大精力搞书院事务,他一直劝告父亲将书院交给政府改造成公办小学。时代在发展,只搞诗书子集的私塾教育,已适应不了社会的发展。

    翟文采很抗拒地扔下一句话“除非我死了”。

    话很硬,但举人心里明白,社会已经不可避免的朝前迈开脚步。故步自封只会作茧自缚,他自己以前也是个革新派,自然懂得这些道理。因此私塾又加了一些课,美术、音乐、算数和英语是从师范请来的大学生教授,他这个私塾是个老新结合体。私塾的学生总算稳定下来。

    原上匪患渐渐地多了起来,一到夜里周边开始有零星的枪声。直到马匪试探性的冲击泇水村,人们才清醒地认识到匪患近在眼前了。同时也绝望的明白,那一堵高墙和那浅浅的壕沟终将有一日会被突破。家家开始备乱。

    宗震岳暗地里把栓柱叫来,嘱咐他悄悄在槐林药店的东墙外挖一个地窖,以备不时之需。栓柱很卖力,一个人埋头苦干了半个月,终于挖了一个十余平方米的窖子,拉来几大车乱木材堆在上头,掩饰的天衣无缝。要不是栓柱指点,宗震岳围着检查了半天也没发现窖子在哪里,他很满意。

    这天夜里宗震岳一人值夜,约莫十点钟的样子。隐约听到南庄有枪声。顿感寒意袭身,眼皮直跳。慌忙起身去关店上门板,门板还剩最后一块时就被外面一只大手抓住,翟柏涛迫不及待的伸进头低声说:“宗大哥,莫紧张!江湖救急!!”

    宗震岳常年在外闯荡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知道翟柏涛遇到了万分紧急的事情,赶紧帮忙把他往屋里拉。

    “我还有两个弟兄在外面!”店门外靠着两个受伤的同志已经接近昏迷了。里把路外火把熊熊,一队人马人嚷马叫朝这边紧追不舍。想拒绝也来不及了,处理不好得连累全家身家性命。宗震岳强定心神,连扶带搀的把人弄进屋,把屋里的灯熄灭,摸着黑把门板封好插好门栓。

    屋里肯定藏不住人,又赶紧把三人隐进地窖。刘银涛的队伍顺着大道穷追不舍。马队追到黄土岗外几里路,只有残星没有人影。

    人快不过马,何况带着伤。

    刘银涛命令马队掉头往回搜。折腾到天亮,搜到槐林药店。刘银涛盯着排场十足药店有些犹豫,这是翟举人的马场他是知道的,但是老翟家开了药店了?翟举人是大人物,在淮海城里也有很多产业,根基不浅,贸然搜家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得吃不了兜着走。

    但过门不入又不是刘银涛的作风。门还是得进!

    刘银涛翻身下马,整理了仪容,马靴一跺,嘴一咧进了药房。

    “掌柜的。看牙,这两天他娘的上火疼的厉害。”

    宗震岳小心伺候,望闻问切,“长官,虚火旺,我给开一副药方,可在柜上抓上一副药,也可以回去抓,都是普通药的配伍。”

    “看你挺面生,你是翟举人雇的掌柜的?”

    “没有那个福分,我是本村人,在外闯荡回来落叶归根。不能坐吃山空,借块地搞个营生糊口。”

    一听不是举人的产业,刘银涛客气劲从脸上消失。“店开的很排场啊,我参观一下?”没等宗震岳表态,刘银涛迈着官步就往院里闯,比到了自己家还随便。大手一摆,一队人马把院子里里外外搜了个遍。

    临出门,刘银涛阴着脸扔下一句话,“后会有期!”

    “长官慢行!那颗牙也保不了多长时间,有空来店里我给拔了。”

    “哼,你倒是挺好心!弟兄们撤。”刘银涛挺满意人关心他。马靴子一抵马肚子,队伍就跟着走了。

    宗震岳瘫在椅子上半天才喘稳了气。他怕刘银涛杀个回马枪,又心急火燎的挨到中午饭点。饭都没吃,急匆匆地冲到地窖里去给三位疗伤。翟柏涛仅是擦伤,酒精消消毒,纱布包扎一下就完事了。两个兄弟伤得不轻,个个脸色苍白,疼的呻吟不止。宗震岳拿着镊子检查伤口,幸好都是贯穿伤,不然麻烦大了。

    宗震岳虽是中医师,但对西式手术也是捻熟的很,套上橡胶无菌手套,拿过沸水煮过的手术器具,麻药局打,酒精消毒,玩把戏般就把两个同志的伤口处理好了,最后每人给注射了一支昂贵的盘尼西林。

    同志们都很感激,就是到了根据地怕是也享受不了如此精良的医疗条件。翟柏涛握着宗震岳的手猛摇“大恩不言谢,宗老哥。”

    “柏涛老弟,举手之劳,翟家能把马场借给我用,我出这点子力不算啥。”

    宗震岳不知道翟柏涛是哪一路人马?也不敢问。他一介平民哪一方也得罪不起。一想起刘银涛那阴险的眼神,便不寒而栗。

    天黑定后,翟柏涛和同志们转移到鲁南找到部队。指导员卞广顺严厉批评了翟柏涛未经批准就擅自对刘银涛展开刺杀行动。作为惩罚,免去他的郯邳县委委员职务。另派了一个任务给他,“组织决定派你去邳城去搞青年革命,发展青年人才加入革命队伍。革命工作需要高人才队伍,你的任务很艰难,希望你不要辜负组织对你的期望。”

    翟柏涛也觉得自己这次行动非常鲁莽,心头压着一股火没处泄。潜伏回龙麓书院后天天无精打采。教起书来也是敷衍了事。翟文采非常生气,“先生要有先生的样子,你看看你现在什么状态,我这个池小装不下你这条大鱼啊。”

    把亲儿子窝在一个小小的书院他这个当爹的也觉得不妥。外面的世界很大,年轻人需要出去闯荡一番,他当年不是跟着张謇历练也不会有今日的气象。

    “后天省教育委员来视察,你孙叔那里我都打点好了,你给我打起精神来,到时给你在县师范谋个差事。”翟柏涛正为怎么搞青年革命发愁,父亲的一句话让事情有了转机。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得来全不费工夫。

    看着院里的鹿,举人现在有些不知道怎么处理。自从宗震岳教他喝鹿茸血的方子以后,自己好像回了春。一到晚上就急躁的拉着玉红行房。药劲上来的时候他跟年轻人一样,把玉红弄的嗷嗷叫,药劲一过,他又跟老人一样觉得身心疲惫,愈发苍老。这是拿命来嘻事唻!这两三个月他好像老了好几岁,爬一回鹿呦山他得歇好几歇。

    这个月玉红的肚子日渐鼓了起来,翟举人还以为老来得子。为了照顾玉红孕吐,不惜从街上珍味坊请来大厨给开小灶。想吃啥就做啥,如此待遇让前三房太太妒忌的脸都紫了。

    举人蒙在鼓里,玉红心里如明镜。她知道这个孩子是栓柱的,眼见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要是生下来,事情就可能败露。玉红一心琢磨着找到栓柱跟着他逃。

    你有情,他无意。再深的情也有淡的时候,何况两人是肉欲大于情欲。栓柱更多的是眷恋她的身子,真谈感情怕是彼此还真不了解多少。

    怀着孕,不能行房。举人又天天留宿龙麓书院了。这次不是独守空房了,她是两个人儿了。晚上在床上无聊玩捡豆子,别说,这次她倒是能捡回完整的一罐豆了。

    玩腻了豆子就玩逛院子。一圈又一圈。管家和厨娘还是夜里在厨房偷欢。你吆我喝的不亦乐乎。玉红有些恼怒,人家天天耍也没见显怀,自己倒好,一夜就怀上了。这不是孽缘是个啥。

    马棚里的大青马,呼哧呼哧地吃着夜草,看见玉红来用大厚唇子温顺地舔她隆起的肚子。也许它知道这孩子是谁的。

    厨娘扭着大屁股来给玉红送饭,半老徐娘的眼角还带着一丝妩媚,厨娘是那种不显眼但很丰腴的女人。

    “你天天在府里忙活,你男人怎么办?”

    “回太太,我男人每个月来给府里送四趟炭柴,倒是经常能见着面。”

    玉红突然很羡慕起眼前这个女人。哼,你倒是吃的饱。哪像自己,好不容易偷来一个还自己吓跑了。跟前的男人越来越老,吃啥都补不起来。

    夜里,玉红还是孤夜难眠,像一只孤寂的猫,一个人在大院里不知疲倦的逛游。自从玉红问过厨娘男人的事,厨娘倒是收敛了不少,这段时间都没嘻事,躲在小屋里不出门。白日里管家脾气见长,见谁嚷谁,仿佛哪个活都干不好。

    玉红有些懊恼,无意间坏了别人的好事。但她的担心是多余的了,没过半个月,夜里的厨房又传来欢悦的节奏。

    玉红听的面红耳赤,这是两只吃不饱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