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千年泪之花蕊夫人 > 第九章 妾心婉转

第九章 妾心婉转

作者:微雨薇薇错冷柯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临渊行沧元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234.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冬去春来,残雪化尽,广政六年(943年)的春天就这样静悄悄地走进了长春殿。

    日渐和暖,身上寒症稍解,我裹着风披立在窗前,看知秋与茗儿在院中指挥宫女太监忙碌。

    凤仪长大了好些,愈加活泼好动,此时她正牵着玄钰给茗儿添乱,望着孩子们粉红的笑脸,心底轻叹,何时我也能得个灵精可爱的孩子?

    回眸却见静宜立于身后,便笑道:“姐姐,想唬我么?”

    “呵呵,妹妹就爱说笑”静宜拉我到榻边坐下,道:“妹妹畏寒,窗边风大仔细吹着。”

    “哪里就这般娇气了。”说着低头却见桌上的托盘、瓷盅,不解道:“姐姐这是什么?”

    “方才太后殿送来的,我见知秋、茗儿忙着就拿进来了。”说着她伸手揭开盅盖,一股略带药气的清香引得我低头细看。

    “听送来的宫女说这是养身的药膳,妹妹快趁热吃了。”静宜将瓷盅送到我面前,满脸关切。

    “太后殿送来的?”我心下生疑惑,虽近来太后待我态度大有改观,可这突出其来的恩宠着实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这药膳若是有效,吃惯了倒是比喝那些苦药强……想来定是极好的。”静宜催促道。

    我接过盅子,饮了一口,味道果然极好,细想却不知是何物制成,正在寻思,只听静宜幽幽道:“妹妹真是有福之人,放眼这偌大宫中有谁还能如妹妹这般尽得荣宠,当年我亦是在怀着凤仪之时得过太后下赐的饮食。”

    我闻此语,抿唇无言。心中惴惴,不知太后此举何意?

    “妹妹……妹妹……”静宜见我无言,出声唤我,问道:“妹妹,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得太后如此厚爱,心中有些不安罢了。”

    “想来太后顾念妹妹身体亦是为了皇家子嗣,应该没有别的意思。”静宜道。

    孩子,又是孩子……忽然间觉得手上的盅子重逾千斤,这后宫的妃嫔,若得宠而无孕,那将来……

    “等来日妹妹调理好了身子,怀上龙子,那便再没人盯着了……”静宜的话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没人盯着?那便是现下有人盯着?我望向她,道:“姐姐,可是有话要对蕊儿说?”

    “没,没什么”静宜略迟疑,终究还是言道:“近来常听太后感叹皇嗣单薄,似有充实后宫之意,只是皇上那里似乎并无此意……”

    太后有意充实后宫?

    我在心中反复琢磨着,这也未必不可能。

    保元眼下只有玄喆、玄钰两个皇子和凤仪,这于皇家子嗣确实是单薄了些,可太后于此时有意充实后宫,难道仅是为了皇嗣吗?

    “妹妹,妹妹……”静宜许是见我深思无语,出声唤我,不安道:“可是我说错了什么,惹得妹妹烦恼?”

    “没有,怎么会!”我勾了勾唇角,眼睛死死的盯在那盅药膳上。

    “其实妹妹不必为此事烦恼,我看皇上待妹妹之心,就算将来有新人入宫,也难影响到妹妹的地位。”静宜柔声安抚,而我的心思却并不在她所说之事上。

    想来自古后宫与前朝关联甚多,妃嫔采纳总是与各方利益紧密相关,太后久居宫中应该是十分清楚,那她此番下赐……

    难道?心口一紧,我不敢再想下去,心中郁郁的揪了起来。

    晚间保元宿在长春殿中,听我言及太后下赐药膳,他倒满心欢喜,我几次欲问他是否知晓太后有充盈后宫之意,可话到唇边又压了下去。

    随后几日,太后殿都送来药膳,早晨请安时我向太后言及,她亦只是慈和笑道这药膳是因着她年高怯寒补身而制的,因为做一料又吃不了,想着我的病症合用,所以赐些给我。见太后说得这样随意,我渐渐也把疑心放了下去。

    异日,馨宁托人将凌荣自吴越之地带回的好春茶捎进宫来,我品着觉得虽不及贡茶香醇却也极其新鲜清醇,更难得天然质朴之气,心想保元应会喜欢,便嘱茗儿备了小套茶具,欢天喜地的要去奉与保元同品。

    到得重光殿,不见保元,内监回禀皇上在御书房中批阅早朝送来的折子。

    闻言我便急急转身往御书房而去,方行至廊下,就见梁守珍在御书房前的回廊上抓耳挠腮来回打转,抬头见了我来,扑通一声便与我跪下,急道:“娘娘,娘娘!菩萨保佑,幸得娘娘前来搭救。”

    我见他样憨,扑哧一声笑道,“起吧,什么天大的事儿,看把我们梁公公急的。”

    梁守珍起身,近前低语回道:“娘娘,您快去瞧瞧吧。圣上今日雷霆震怒,小的无能,不敢从劝,还求娘娘……”

    见他面色惊慌,满头大汗,我也没了调笑的心思,快步沿回廊朝御书房去,未及推门保元的咆哮声便已传入耳际,心下暗惊素来未见保元如此动怒。

    茗儿替我打帘进门时,正撞见王昭远一脸讪色朝门边退来,他见我进去,倒身欲拜,我挥手免了,眼神相询。

    他望向我的目光似是为难至极,我暗忖片刻回眸向茗儿使了使眼色,茗儿会意将手中茶具递与我,同了昭远一起退下。

    我缓步上前,书房中保元背对于我,那背影亦透着阵阵不可遏制的怒气。只见他一径拿了御案上的折子撒气,似听到身手脚步之声,随手撂了本过来,恨声道:“这帮混球老儿竟奏的什么事,昭远,你念念。”

    我俯身捡起细看:“古者天子立后,并建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所以广嗣也。陛下春秋鼎盛,宜博求淑女,为子嗣计。”

    “还有这道,这些……瞧瞧,瞧瞧,这一日之内竟有六道折子是替朕操心子嗣之事。”保元想是气恼已极,砰的一掌拍在御案上。

    大惊之下,只觉一股寒气沿脊而上胀得头晕手麻,手上杯盘落地……怔忡间保元已回过身来,“蕊儿?”

    心神不定我低身去拾那杯盘,“咝!”慌乱间碎片已扎入指尖,刺痛感如潮水般袭心扰肺,我握了手蹲在地上。

    “何时来的?”保元柔声相问,俯身来扶我。

    “啊,痛!”我已分不清是心痛还是手伤,倒吸一口冷气,抬眼可怜兮兮地看他。

    “来人呐,快来人!”

    梁守珍应声跑了进来,“快传凌太医!!”保元脸色大变,握着我的手急道。

    昭远、茗儿也闻声赶来,保元将我扶至内室御榻上,心痛的执起我的伤指,蹙眉道:“怎么这般不小心,说过多少次了,这些事让宫人去做便好。”

    “痛……”我哀哀低声,指尖鲜血淋漓,透着一股凄绝的恐怖。

    保元浓眉紧皱,低头吮住我的伤指……

    “孟郎,不要……”我伸手阻止,却见他抬眸凝望,眼中尽是心痛。

    “很痛吗?该死,这些太医怎么那么慢?”保元盯着帘外,眉目间早已存了隐忍怒意。

    见他这般担心,我紧蹙的眉头忽而舒展开来,含笑伸手去抚他眉心,“你也不听我的话呀,又蹙眉了。”他握住我的手,眸色幽深,我望住他,竟这么呆了。

    梁守珍领着凌轩进书房内室替我包扎伤口,一番折腾后,他向保元道:“皇上,所幸伤口不深,娘娘已无大碍,臣每日会按时来给娘娘换药。”

    保元听罢尤不放心,又絮絮的问了些注意之事,最后索性折子也不看了,执拗着定要送我回长春殿。

    车撵内我见他脸色沉郁,几次想出言相问,又恐有添他烦忧,呐呐不能成言,一路沉默。

    待入了长春殿,茗儿、知秋伺候着我换了衣裳休息,我见保元要走,情急间拽了他衣角道:“孟郎,果真要甄选么?”

    茗儿听罢一惊,摒退内殿宫娥内监,亦合门退出殿去。

    殿中无人,保元叹息一声坐到床边,凝视我道:“蕊儿你宽心养伤,此事我自会妥善解决。”

    我抿唇望他,越看心中越是纠结,咬了唇泪珠落了下来。

    保元见我落泪,立时慌了神,连声唤到:“蕊儿,蕊儿!”

    凝了泪眼望他,愁肠百转,为何我爱上的偏偏是一国之君,嫁的偏偏是一国之君?

    心知他有他的不得已,他有他的不可不为,可我又情何以堪?

    百般心痛涌聚上来,无奈间只得推说手疼。

    保元听了执着我的伤指放在唇边轻吹,如哄婴孩般说道:“蕊儿乖,暂且忍忍,我这就命凌轩去制止痛的药。”

    见他这般模样,心底又是气恼又是不忍,气恨的伸手锤打他道:“我恨你,我恨你!你只道我手疼,可知我心更痛,为何不能同我作对贫贱夫妻,山林村落亦能厮守一生,何必这般……何苦这般……”

    他闻言一愣,猛然将我拥入怀中,语含愧疚喃喃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蕊儿,我爱你,我爱你!纵为君王我亦只爱蕊儿一人!”偎在他的怀中,我嘤嘤的哭,竟越哭越觉伤心。

    哐一声,他以手重重击于床沿之上,满面愤懑道:“何日才是我孟昶真正主政之日!”

    “孟郎!”心痛惊吓,我握了他的手细瞧,那一击也不知道使了多大力气,掌沿已红肿一片。

    抹干眼泪又愧于方才的任性,我捧着他的手贴在脸上。复开始思索那几道上疏,沉吟良久问道:“孟郎,依方才所言,一日竟会有六道折子同时上疏子嗣之事,想来必不是巧合,背后恐有主事之人?”

    保元沉了声冷笑道:“不必猜度也知,主使者必是张业。”

    “哦?去岁听闻张业曾向母后荐女,为孟郎婉拒?”

    “蕊儿知道了?”保元意外扬眉,忽眉头紧皱道:“此等闲事竟能传到你耳中,看来这后宫中亦是……”

    他起身负手慢度两步,恨道:“此事不假。这张业原是高祖旧臣,于我大蜀社稷曾建过些功勋,故而如今位列三重臣之一,与相父、毋昭裔分权相制。此人心野心不小,在朝中结党弄权,只因有相父处处挟制,朕才得高枕无忧,不想他竟谋算送女入宫,枉图染指宫闱。当初婉拒此事,是与他留些脸面,不想今岁复又再提,他当真以为朕不清楚他意欲何为?”

    “难道他想取相父而代之?”

    “我看不止”保元冷笑道:“在朕子嗣之事上做文章,若只是谋算相父之位,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难道他图谋的是……太子之位?”我掩唇大惊道。

    保元眸中风云暗涌,“保不准,所以朕怎能让他如愿。”

    “可是,母后那里似也有意采选……”

    “是呀,我也正在纳闷母后对此事的态度。”保元复又坐回我身边道。

    一阵静默,我只觉得胸中郁闷,负气道:“孟郎这个皇帝生生做得憋屈。”

    “哼,朕贵为天子,岂可任人摆布。他三丞之一又兼领了度支,莫说朕这里,就是相父也自然不会让其做大,采选之事就算太后不阻,朝中亦会有人反对。”

    见他又生气恼,我心下暗自自省,刚才不该出言煽风点火,便道:“若此事闹大……”

    “是!必使朝堂上下不宁。”保元眼神黯淡下去,慢声道:“朕虽已临朝,可如今却未真正主政!此时若闹起来……唉……”一声轻叹生生将我的心拧成了一团。

    心下柔肠百转,我咬唇低语道:“那孟郎,此番只得先依了此事。”

    保元闻言,凝了我正色道:“依蕊儿所言却是要朕同意采选秀女么?”

    “嗯。”我点头毅然道:“蕊儿心下确有不甘,可又如何比得上孟郎江山社稷百姓福祉。你向来引我为知已,我便要有时时以你为重的自觉。而今树欲静而风不止,那张业若一意孤行,太后又态度不明,保不准明日还有第七、第八道折子上来。且他打着广嗣的旗号,相父想来亦不便太过反对,倒不若以静制动……只是……蕊儿只是当心采选皇昭一下,百姓哗然,怕孟郎会留下个荒淫无度的千古骂名。”

    保元冷哼道:“不想那莽夫竟能想出这一箭双雕之计。想我孟昶一国之君,竟如此被动,处处受制于人。”

    “孟郎,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柔声相劝:“待来日孟郎大权在握,再报今日之辱不晚。而今须得忍耐,我相信那一日必不会太久。”我定定的看向他,与他十指紧扣。

    翌日,朝堂上建言采选秀女的折子趋同愈多,不意还有些折子递到了太后处。

    太后自是主张多子多福,言道高祖在唐与发妻福庆公主所生长子殁外,有子仁赞(孟昶原名)、仁毅、仁贄、仁裕、仁操,又有女崇华公主。而今圣上只得玄喆、玄钰二子,凤仪公主一女。后宫有封号者,除夫人、昭容外,也只得修媛、充仪、安宸三嫔,不利广嗣。

    广政六年(943年)初春,蜀地广选良家子以备后宫,限年十三以上二十以下。

    采诏令下,各州各县谄媚邀宠者居多,保元每每为此面色不愉,偶一日新津县令陈及之却上疏劝谏道:采选诏书乃下,州县骚然,蜀民多立嫁其女,谓之惊婚,望帝止行。

    保元得了此疏欢喜异常,谓我道:“这道折子来的正是时候。”

    我亦满怀欣慰附他道:“敢谏之臣必该赏,何况此疏可与孟郎大大的方便。”

    “蕊儿当真最知我心意。”保元大笑,揽住了我的肩。

    翌日早朝,陈及之依唤从新津入朝晋见,保元当堂嘉其言,褒赏其敢谏之行,下赐白金百两。

    如此重赏,朝臣哗然。

    保元相机谓众臣道,愿效大唐太宗皇帝从谏如流,愿直谏之风行于我大蜀,立下停采选昭传令各州县,至此采选之事于一月后止。

    我与保元皆以为此事已息,不意宫外又传来消息,各州县有采选邀功者,采择卒令行不止,民间怨声四起。

    保元大怒,又令翰林学士承旨李昊复拟旨一道,颁令各州各县,方才止住采选之事。

    追溯起来采选之制始于东汉,东汉曾制定令,饬令每年挑选良家女子入宫,朝廷于每年八月派遣中大夫、掖庭丞偕同精通相术之员,在洛阳乡间,阅视良家童女,年十三以上二十以下、姿色秀丽、容貌端庄、面相符合相法“吉利”的女子,然后再从中择优,以备皇帝“登御”。

    不想我亲历史,摇头感慨间,西蜀后宫已充入秀女百数。

    听知秋说,这载入后宫的百数秀女,初入时便有女官负责验身,以确保都属完璧。

    我闻知默然,心想当初太后点守宫砂试我,比之如今秀女这毫无尊严人权的验身,已是法外开恩、手下留情了。

    冷笑凄然间,亦只得无奈蹙眉慨叹,这古时的女子的境况当真不是可怜可悲可叹这寥寥数语可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