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葬清 > 第4章 抉择

第4章 抉择

作者:义和团大师兄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234.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铜锣开道,仪仗队回府。

    朴永昌翻身下马,一路小跑追上了软轿,轿夫乖巧的放慢脚步。

    轿中传出一声轻响,八个轿夫慌张停步,像雕塑一般纹丝不动,侍者掀开了布帘,闵丙奭探出半个脑袋,满脸诧异:“朴将军,何事?”

    节度使大人俯下身子,小心翼翼的说道:“闵大人,大白天封锁城门,影响很大,百姓肯定会怨声载道,商旅也无法往来,城内外人心惶惶,全道都不得安宁,弄不好要闹出事端,那个于成龙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况,以下官之见,是不是暂缓几天?”

    闵丙奭没吭声,只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

    平安道朴家源远流长,在官商两界拥有极大的名望,朴永昌花钱买官,打通了各种关节,前几年坐上节度使的宝座,虽然实权掌握在总管手里,但军方第一号的位置还是相当显赫,给朴氏的生意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平壤是北方商业重镇,朴胖子最主要的商业地盘,与其说关心百姓、商旅,还不如说担心自身的财源,关一天城门,不知要损失多少两银子。

    闵总管年纪大了点,眼睛可不花,心中更不糊涂。

    朴永昌心里发虚,暗道:“老家伙怎么啦?今天的眼神不对劲。”表面脸色无常,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府库本来就不富裕,全凭商旅的税收支撑,倘若封城日久,连军饷也发不出来,闵大人请三思。”

    闵丙奭微微点头:“是啊,战乱四起,民生萧条,百姓艰苦,日子不好过啊。”

    朴永昌心中一喜,正待趁热打铁,忽听闵总管喝道:“朴将军,立即封锁所有城门,没有我的亲笔手令,任何人禁止出入,擅闯者以奸细处置,格杀勿论。”

    朴永昌的媚笑僵在脸上,目瞪口呆。

    认识了几十年,也巴结了半辈子,却始终没瞧不起闵老头,成天舞文弄墨,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私下里男娼女盗,昏庸无能,贪得无厌。

    这是闵老头的第一次,真的是有史以来头一次,对朴永昌的语气如此严厉,笑眯眯、红润温和的脸色,陡然冰若寒霜,目光如利箭一般的森然,朴永昌脑海里一片空白,直到软轿远去才回过神来,背后全是冷汗,浑身疲软,似乎脱虚了一般。

    仪仗队消失在街头,朴永昌依然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那双老眼好像还在眼前晃动,幽暗的目光隐含无限杀机,朴永昌有气无力,声音轻得连他自己也听不见:“是,末将马上执行。”

    忽然愣了一下,拍额讶道:“戒严令呢?老家伙怎么不提搜捕倭人?”

    ##########

    八大轿夫都是老把式,脚步轻盈,轿子又平又稳,颠簸的幅度极小,屁股下的软垫又厚又软,坐在里面是一种享受。

    闵总管闭眼假寐,嘴角浮现出冷笑:“废物一个,看来得换人了。”

    朴永昌善于钻营,出手大方,拍马屁的水平也高,而且毫不揽权,很乖巧、机灵的一个人,深得闵总管的欢心。

    很可惜,闵总管小事糊涂,大事却精明过人,平时无妨大雅,白花花的银子不烫手,坦然笑纳,多多益善,现在是特殊时刻,关系到平壤的安危、自己的身家性命,稍有疏忽便是灭顶之灾,不能有半点马虎。

    再说了,首都失陷倭手,朝中那些大佬自顾不暇,谁管得了平安道?谁顾得上一个朴永昌?

    作为政坛老将,能爬到这个位置上,执掌一道军政大权,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在各种势力中左右逢源,磨练出超人的政治嗅觉。

    倭人虽然占领了汉城,但入朝部队尚少,主要兵力在牙山方位,与清军对峙,暂时抽不出大部队北上,但派遣小股军队的可能性很大,平壤城墙坚固,只要将士效命,于成龙竭尽全力,固守几天问题不大,可以等到大军到达,唯一的隐患是内乱,防不胜防。

    两军对垒,肃奸第一。

    倭人处心积虑,很久之前就在朝鲜渗透,所以能一举控制王室,整个平安道,特别是平壤城,肯定也是渗透的重点,不知潜伏了多少奸细,收买了多少官员、官兵,汉城已经失陷,这些家伙应该在暗中蠢蠢欲动,就等倭军兵临城下。

    一旦平壤落入贼手,整个北方都暴露在日军的锋芒下,朝鲜距灭亡不远了。

    那个于成龙,官不大,人粗俗,匪气太重,但还有点见识,提醒得很及时。

    闵总管深叹一口气,眉毛紧锁,感到绝大的危机在逼近,好像坐在了火yao桶上,说不定哪一天突然爆炸,荣华富贵、千万家财转间成为泡影,连性命也难保。

    不知何时,轿子已经停下,外面传来侍者的轻呼声:“大人,到了。”

    闵丙奭哦的一声,慢悠悠的走出轿门,心事重重的紧皱眉头,看也不看迎拜的侍女,手捻美须,迈着四方步,一面苦苦思索,一面朝堂中走去。

    “大人,沈先生来了。”侧门走来一位侍者,小声汇报。

    闵丙奭眼前一亮,急促道:“快,快请到大堂。”忽然怔了怔,讶道:“你的脸怎么啦?”

    那侍者的脸上红一块、青一块,有几处破了皮,样子很狼狈,结结巴巴道:“是……是公子,他想出府游玩,小人竭力阻止,却……却……”

    闵丙奭勃然大怒,喝道:“来人,去把那个小畜牲抓回来,不听话就捆,拘禁到后堂,禁止任何人探望。”

    众护卫应声而出,闵丙奭又道:“慢,再派一批人接掌城门防务,没有我的手令,一只苍蝇也不能飞出去,朴大人同样如此。”

    连发几道命令,闵总管似乎苍老了几岁,边走边骂了一声:“胆大包天的小畜牲,不争气的东西,尽给我惹麻烦,这次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大堂之中,一位老者正在等候。

    枯瘦矮小,白发苍苍,满脸刀刻斧凿似的皱纹,颌下一把稀疏的山羊胡,大概有六、七十岁,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袍,怎么看都是一个糟老头,闵府中却无人敢轻视。

    此人名叫沈天成,字文正,一位默默无闻的隐士,闵丙奭最敬重的文友,

    闵丙奭大步上前,脸上满是欢喜:“文正兄,什么风把你吹来的?请坐!”

    沈天成含笑道:“文正这次拜访,是向大人辞行的。”

    闵丙奭大惊:“文正兄,你要离开平壤?”

    沈天成点点头,叹道:“朝鲜战乱已起,子曰:‘危邦不入,危邦不居’,刀枪无眼,兵过如匪,文正乃一介文弱书生,手无搏鸡之力,只好回国避祸,准备老死桑梓。”

    闵丙奭怅然若失,想说些什么,却觉无言可劝,呐呐的愣了片刻,满脸伤感:“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能与文正兄结为文友,此乃我平生幸事。”主宾各就各位,闵总管叫来侍者,吩咐厨下设宴,为好友送行。

    沈天成忙道:“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们以文会友,无需……”

    闵丙奭摆摆手,制止沈天成的推托:“文正兄品行高洁,一尘不染,身具古人之风,我一向佩服得很,今天却不同以往,文正兄之言,于我心有戚戚焉,恨不得也随兄而去,找一世外桃园隐居,但身在其位,职责所在,不忍心扔下平安道的百万黎民,独善其身。”

    说着眼含泪花,哽咽道:“今日一别,也许将天人两隔,再无见面的机会。”

    沈天成沉默了一会,问道:“大人话中有话,莫非今日又发生了大事?”

    闵丙奭苦笑:“倭寇入侵,形势复杂,难以决断啊。”

    侍女敬上茶,迈着轻盈的小步退出,闵丙奭也讲完了今天的事,拱了拱手:“一步走错,即是万劫不复之渊,我现在如履薄冰,心惊胆颤,望文正兄教我。”

    沈文正端起茶杯,慢吞吞的浅酩一口,然后放在桌上,手捋山羊胡,微闭双眼沉吟不语。

    闵丙奭了解沈文正的脾气,耐下性子也默不出声。

    大堂中静悄悄的,落针可听。

    过了好一会儿,沈文正才睁开眼睛,很严肃的问道:“请问闵大人,这场战争胜败如何?”

    闵丙奭怔了怔,呆呆的久久无语。

    沈文正目光黯然,自顾自的答道:“大清国势日衰,已是西山的太阳,暮气沉沉,朝廷上下矛盾重重,号令不一,军队弛废,空有其表;文正曾在日本呆过两年,倭人国土虽小,却厉精图志,上下同心,野心勃勃,如同初升的太阳。”

    说罢,一声凄凉的深叹:“文正虽是中华子民,但是在大人面前,不敢有丝毫隐瞒,凭我的感觉,大清朝的胜率不到三成,前天的丰岛之战便是实证,牙山大军也将溃败,除非有奇迹发生,朝鲜将成为倭人的战利品。”

    闵丙奭忧色更重了,脸色惨白,无力的争辩:“大清毕竟是****上国,拥有万里江山、数十万军队,皇上一力主战,李中堂也派遣了数万大军入朝,日本野心虽大,朝野同心,但受限于国小民贫,也许能争得一时上风,但国力无法持久。”

    顿了顿,刻意看看沈文正的脸色,继续道:“丰岛海战并不能证明倭人的强大,恰恰相反,暴露了他们的弱点,畏******的实力,不敢正面交锋,只能采取偷袭、冒险等卑鄙无耻的战法。”

    沈文正毕竟是中国人,有些话不好讲得太明。

    世人皆罪,唯他独醒,眼睁睁的看着大清的衰落、惨败,却无力扭转乾坤,人生的痛苦,莫过于斯。

    闵丙奭凄声一叹,捋袖擦拭泪水:“也许我是判断错了,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唉,可还是心有不甘,堂堂大清朝,难道真打不过区区倭人?”

    该说的话,沈文正已经说到位,不该说的不能说,只好相视摇头。

    闵丙奭心乱如麻,患得患失,不知该如何抉择:“文正兄,你是世外高人,一向深藏不露,临走之前,能否指点一番迷津?”

    相识这么多年,沈天成对老友的心思了如指掌:“大人现在所忧,应该是城中的倭人,若是出兵抓捕,肯定要激怒汉城的倭寇,日后将面临残酷的报复,甚至于恼羞成怒,立即派大军北上,如果置之不理,又是心腹大患。”

    这句话说到心坎里去了,闵丙奭连道:“正是,正是,望文正兄教我。”

    沈文正只说了两个字:“抓!杀!”

    闵丙奭惊道:“抓到是没什么,为何要斩杀?”

    沈文正轻捻白须,眼中射出睿智的光芒:“大人想做亡国奴,甘为倭人的傀儡,还是忠贞不渝,日后可流芳百世?”

    闵丙奭咬了咬嘴唇,目光闪烁不定。

    沈天成闭目不语,面无表情,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心中却在冷笑。

    真英雄还是伪君子,不看平时的言行,也不看学识的高低,关键时刻的抉择,才能暴露一个人的真面目。

    多少才华横溢之书生,多少学富五车的大师,多少德高望重的前辈,多少慷慨激昂的勇士,国难当头、生死瞬间,没有保住最起码的节气,在强权的威逼下苟且偷生,甚至于认贼为父,对付自己的同胞比敌人还残忍。

    仗义多从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

    大堂里的气氛压抑到极点,闵丙奭几乎喘不过气来,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良久,忽然一拍桌面,茶倒水流忧然不顾:“文正兄之言,堪称金玉良言,小弟受教了,倭人侵我河山,杀我同胞,囚我朝王,是可忍孰不可忍?”猛的站起身,大声道:“我立即下达杀倭令,平安道境内,凡百姓举报一个倭人,赏银三两,通倭的朝人、包庇的官吏,同样以倭奸论处。”

    ########################

    日本海军在丰岛袭击中国军舰后,清政府居然没有作出反应,某些重臣的智商还不如三岁小儿,依然幻想西方列强从中调和、干涉。

    李鸿章天真的认为,高升号属于英国海船,上挂英旗,又未宣战,违反了国际公法,英国政府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此外,日本陆军在汉城围宫拘王,狂悖已极,已经引起了列强的公愤,日本人的冒险是惹火烧身。

    海战发生的当天,英国公使欧格讷到总理衙门说:“前劝日本退兵和商一节,日本非但不听,且说话更紧,我政府甚为不悦,已电日本。”又称:“现在英、俄之外,又约德、法、意三国同办此事,合力逼着日本讲理,谅亦不敢不从。此时说话,总在日本一边用力。我今日即发电我政府,加力摧着日本。并往西山请德国钦差回京。令各电各政府同向日本政府说去。此是好机会,难得五国同心帮助贵国。”

    第二天下午,总理衙门接李鸿章电:“二十一日,日本兵围韩宫,拘韩王。”奕匡等即派章京舒文、俞铨颖二人至英国公使馆,欧格讷答称:“尚未闻有拘韩王之说,似与北洋大臣所报情形较轻。中国若即照会各国,未免可惜。我意可稍缓数日,即此数日内,中国亦可妥速布置。我今日尚与各国大臣商量,拟请华兵退至平壤,日本兵退至釜山。日本如不听话,各国均不能答应。”

    二十七日,本来是要宣战和布告各国的。军机处已经拟好了请旨宣战的奏片,但在枢廷会议上,奕匡听信了欧格讷的话,认为情况并不象所传那样严重。同时,又见李鸿章发来的电报,说龚照瑷从英国外交部得到消息,情况稍有缓和,五国联合勒令日本撤兵有望。于是,暂时按下宣战一事,仅由总理衙门发绐李鸿章一封征询布告各国意见的电报。

    与清政府的梦游行为相比,日本正在调兵遣将,试图全歼牙山的清军。

    同样是海战的当天,大岛义昌率混成旅团主力南下。

    入朝日军几乎倾巢出动,包括步兵第十—联队和第二十一联队的四个大队,共十五个中队,炮兵第五联队第三大队,携山炮八尊,骑兵第五大队第一中队,有战马四十七匹,工兵第五大队第一中队,以及辎重兵和卫生队等,合计兵力有四千余人。

    先头部队的骑兵进至振威以南的七原,与聂士成的探兵相遇,双方发生零星交火。

    牙山清军本来仅二千余人,江自康率仁字营抵达后,总兵力达到三千八百八十人,与日军相差无几,但叶志超、聂士成误判敌情,做出了致命的布置,竟然分兵驻防,聂士成的毅军、江自康的仁字营主力移至成欢驿。

    于是,成欢驿清军增至两千八百人,在战略上既处于被动地位,兵力又仅及日军的三分之二,以单薄之孤军而仓卒应敌,叶志超率余部仍驻牙山,更是势单力薄。

    战云密布,硝烟弥漫,气氛愈加紧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