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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智如灵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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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司马元的注视之下,一道中年身形显露而出。

    他神色平静,波澜不惊。

    来人身形修长,衣冠楚楚,仿若并非阴冥中人。

    年仅四旬的肃穆面孔,映衬着此人昔日或曾身居高位,掌执一方权柄。

    司马元缓缓言道:“当着司马的面灭口,赵师兄魄力果真不小。”

    那人轻轻一笑,毫不在意地道:“此人胆敢冒犯掌门真人,实属罪该万死。”

    继而他脸色一肃,大义凛然地道:“其虽为孟敬之弟,但眼见其竟如此大逆不道,也不得不大义灭亲,以正我紫霄之纲纪。”

    司马元瞳孔一缩,死死地盯着赵孟敬。

    他沉默少许后,缓缓言道:“司马不知师兄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竟让昔日那位能为父报仇的掌门首徒变成这般冷血无情。”

    赵孟敬轻轻一笑,笑声朗朗,似有无尽的苍凉与复杂,仿若倾尽三山五岳都难以洗尽其心中的五味杂陈。

    俄而,他笑罢之后,缓缓收敛笑意,一字一句地对着司马元言道:“你是何人,你有何资格训斥赵某?”

    旋即他目光诡谲,阴恻恻地笑道:“你一个灾星祸害不找一个肮脏污秽之地了断余生,反而四处招摇祸乱四方,不仅令自家亲友一一死绝,还连累了多少无辜之人。”

    司马元闻言色变,脸上尽是阴晴不定,晦暗不明之色。

    他猖狂大笑地指着司马元言道:“你自己说,你有何资格教训赵某?”

    旋即不待司马元言语,赵孟敬冷哼一声,怫然甩袖而去。

    如此一幕自然落入不少悬空孤魂眼中,他们看向司马元的眼神既有怨恨、复杂、愤怒乃至诅咒之意,也有怜悯、悲愤以及痛苦之色。

    沈玉烟、张宗嗣默然而立,悄然靠近,似要安慰司马元。

    司马元垂首而立,看不清其神色为何,久久未语。

    张宗嗣犹豫了片刻后,温声道:“师弟,彼辈诛心之言实乃乱你心神,何必放在心上。”

    沈玉烟冷哼一声,“师弟方才就应该一剑将他斩灭,绝了他的鬼道之路。”

    少顷,司马元缓缓抬首,脸上无悲无喜,面无表情。

    他对着张宗嗣二人轻轻点头后,身影向下一落,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高空的张宗嗣二人微微皱眉,相视一眼后轻轻一叹。

    无人知晓的是,当司马元‘鸠占鹊巢’、入主荡魂池之际,青霄峰腰的一处临崖边上,赵孟敬默然而立。

    良久,其身影一纵,便坠入这青霄深渊之下。

    呼啸的阴风之中,似有一道呢喃声响起:“去他娘的天机不可泄漏”。

    -----

    荡魂峰,无忧崖下,荡魂池边。

    司马元茕茕孑立,孤影萧索。

    幽幽地墨池之内,泛着咕噜噜的汩汩声响,时而有水花溅起,人影乍现。

    司马元置若罔闻,沉默不语。

    四周阴风掠来,呼啸不止。

    隐隐约约之中,似有自语声响起:“萧瀚未死?大能分身?”

    “这个大能又是何等存在?东荒萧氏一族,还是上界某位天神?”

    他目光幽深,闪烁不已,喃喃自语地道:“还有,‘小心头上’是何意思?”

    “是紫霄隐峰那位,还是.....上界?”

    而今的司马元再非痴傻无知的毛头小子,也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低阶修士。

    他修为堪比元婴后期,心智如同妖孽,棋力也足以跟那些老古董扳一扳手腕。

    他已然有资格知道上界之事了!

    今夜星辰如往昔,少年却非当年翼。

    方才赵孟敬给了他一个意外,也告诉了他诸多隐秘。

    譬如灵兽阁的灭亡、玄冥宫的衰败以及御剑门的迁宗等都不过是某个棋盘上的一时胜败罢了。

    数十万修士的殒命也仅仅只是掀起一道小小浪花,根本未曾引起下棋人的注意。

    他们关心的不过是那个应劫之子究竟距离‘仙缘’还有多远,而他们又该从何处下手再次刮下一层油下来。

    亲友、师门死绝了,这次是否该换上徒子徒孙了?

    钟灵韵、霍小玉、秦馨?

    亦或者是灵霄峰上某位峰主的私生子?

    司马元沉默少许之后,低声言道:“反抗至死还是匍匐求生?”

    他左手一翻,断裂成两截的问神浮现在手。

    他拿着断剑,不断摩挲着狰狞的

    裂口,沉默不语。

    呼啸风中似有凄凉哀鸣声,断断续续。

    当日一战,不过数息,不过一击。

    数息功夫,司马元惨败濒死。

    一击之力,司马元倚仗尽断。

    而这其中,唯问神剑最为惨重。

    一战而剑陨。

    司马元垂首傲立,轻声自语。

    他眼中露出追忆与缅怀,他喃喃自语地道:“我欲走一遭轮回,你觉得如何?”

    此轮回非彼轮回。

    轮回山,阴冥界内的无主之地。

    亦是昔日的轮回殿主酆都大帝执政之地。

    酆都大帝,统率万千阴冥小界之主宰。

    寿元永恒,修为通神,高深莫测。

    自数千年前,大帝飞升灵神域之后,阴冥界便陷入纷战不休之境,未曾一统。

    而轮回山也从昔日的阴冥界圣地渐渐沦为一片废墟。

    然而数千载岁月流逝,大帝虽去,道法仍在。

    阴冥盛传,轮回山上轮回殿,轮回殿中见长生。

    不过谣言终究只是谣言,轮回殿依旧,长生却不可有。

    但即便如此,那轮回殿或可助问神剑灵识复原。

    其实他大不比多此一举,直接熔化问神剑身重新炼化,或许会更好。

    但司马元怕一旦再次祭炼,便会彻底泯灭问神剑灵识。

    届时,再次出现的它还是原来的它么?

    司马元不敢确定,也不敢赌。

    他,赌不起。

    问神剑无法回答,空中唯有一道低弱的哀鸣声响起。

    形同呜咽,若山鬼低语,凄厉而惨绝。

    俄而,司马元心中一动,一道幽魂飘然而出,悬浮在司马元身侧。

    与司马元有九成神似的样貌再难维持,不断抖动翻滚的魂气似在岁月的侵蚀下越发的苦不堪言。

    观其形态,似是行将崩溃,再次化为轻烟一缕。

    司马元再次垂首,轻轻一拍丹田。

    一颗荧光闪闪的丹珠自其口中吐出,悬浮在司马元身前。

    纵观全身上下,能入得上界大能法眼的宝物,似只有此枚丹珠了。

    丹珠大如鸡子,浑体圆润,状若灵珠,光芒闪耀。

    司马元轻轻捏住,丹珠初始似有抗拒之意,但觉察到司马元心意之后,便静止不动。

    丹珠入手,似有一股温意自指尖传入心神,仿若腹中余热未消。

    司马元目光深沉,轻声呢喃自语地道:“真的是因为你才让我遭受如此大厄么?”

    丹珠轻轻一摇,仿若矢口否认。

    司马元默然无语,良久之后,方才徐徐言道:“一粒仙丹吞入腹,从此便是天上人。”

    他捏紧丹珠,缓缓言道:“当初拜入紫霄派时,曾听曹师叔说过,丹分两种五品,诸如凡品、灵品与真品是为‘无识丹’,此类丹药瞬息可化,能助凡人延年益寿,可让修者突飞猛进,此丹在凡界流通甚广,司空见惯。”

    丹珠默然,沉寂无声。

    司马元继续言道:“而在真品之上,便是神品与仙品。此两种丹药乃是‘有识丹’”

    他目光恍惚,声音幽渺,徐徐言道:“‘有识者,实为神识通灵,堪比灵神。可化形为人,周游百国诸域。”

    他语气一顿,轻声言道:“也可助人修炼,堪比天神。”

    至于传说中的仙品灵丹,无人见过,更无人品尝。

    悠悠话语似春风般晃动丹珠,它缓缓升空,直面司马元。

    似在重新审视眼前之人。

    丹珠通灵之事,司马元早已得知,但今日之所以挑明,既是试探,也是表明心迹。

    司马元目光澄澈,坦然平视,轻声道:“你我结识多年,也算修道盟友,一路相互扶持至今。”

    丹珠轻轻一点,似是赞同。

    司马元脸露笑意,继而缓缓收敛,轻声道:“我不管你究竟是何存在,也不管你身上究竟牵扯着何等滔天大秘,但你既入我身,你我便是一体。”

    他语气稍重地言道:“既是一体,自当戮力同心、共渡劫难,方可见来日之光明。”

    他目光灼灼,直视丹珠,缓缓言道:“而今次司马意欲登临灵神天境,彻底掌执我之命运。”

    “你,能助我么?”

    丹珠闻言,骨碌碌一转后,忽然通体一僵。

    继而圆形身躯似是歪头沉吟片刻,再看司马元眼中逐渐露出希冀之色后。

    啪

    地一声,它便一头栽倒在地上。

    装死起来。

    司马元嘴角抽搐,脸上似有些臊热。

    他眼神似有不善,恶狠狠地威胁道:“小东西,老子告诉你,你是我养的,就该听我的!起来,给我渡点儿本命精华,让我捱过这道关卡。”

    丹珠索性一个翻身,不再理会司马元了。

    司马元近乎恼羞成怒,对着丹珠就是一阵数落。

    然而不管司马元言辞如此犀利,丹珠就是油盐不进,死活不动。

    开玩笑,要咱本命精华唉,那玩意能给么?

    良久之后,终于无可奈何地司马元轻轻一叹,不再请求。

    他坐了下来,看着身前墨池,他索性脱下鞋袜,将双足伸入墨池之中。

    血肉之躯甫一入内,墨池之内当即惊起数十道怨魂,直扑双足而来。

    不时跃出池面的厉鬼残魂露出狰狞嗜血之色,化作凶狠凄厉模样霍然扑向司马元双足。

    司马元置若罔闻,怔怔不语。

    这时,丹珠翻了翻身,似瞅了瞅司马元后,一路轻滚。

    靠近司马元大腿后,当即顺着其大腿咕咚一声,掉入墨池。

    霎时,墨池仿若凝滞、呆痴了瞬息,满池怨魂厉鬼都齐齐看来。

    目光幽幽,却泛着炽热光芒。

    愈发浓郁,直至疯狂。

    顷刻,墨池之内瞬间掀起惊涛骇浪,波浪汹涌,几近澎湃之状。

    然而未待那些怨魂靠近,一道无形光晕迅疾荡过。

    怨魂齐齐惊叫,惊慌失措的向后撤退。

    然而丹珠一阵翻滚,一抹携带有司马元气息的剑气呼啸四散。

    一阵嗤嗤声之后,数千残魂瞬间被荡彻一空。

    当一切都风平浪静之后,丹珠翻了翻身,似是向后上方瞥了瞥司马元,却见它并未理会。

    它似沉思了少许后,晃晃悠悠地划至司马元身侧,撞了撞司马元。

    司马元回神,沉默少许后,轻声道:“我累了”。

    亲友的接连死去、双亲的杳无音讯、师尊的阴谋算计以及背后一道又一道看不清的黑幕等等,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就连随身法宝问神剑都被人斩成两截,剑灵更是濒临形神俱灭。

    他司马元不是圣人,也不是真正的铁石心肠。

    他也有心,他也想师姐师兄们好好活着,他也想被那从未蒙面的双亲能偶尔出来为他遮风挡雨。

    哪怕片刻也好。

    但他们都死的死,失踪的失踪,离开的离开。

    他不止一次在怀疑自己究竟是否就是传说中的瘟神?

    否则何以他身边的人为何接二连三的陨落惨死呢?

    旁侧丹珠默然,轻轻靠了靠司马元。

    它在他丹田内活了快四十年,对于司马元心神波动了如指掌。

    自然知道他的伤感、悲痛与苦闷。

    每一次的结缘,都换来了无尽的失望与离别,还有那数段刻骨铭心的痛苦。

    如此痛苦,常人岂能体会?

    宛若喂饱之后,在满刀子钝肉;继而再养肥,再割。

    如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生生不息,永无休止。

    这才叫生不如死。

    丹珠明白这些,但它无法言语,更无法道出事实真相。

    因为它也想好好活着。

    作为一颗丹药,一颗有生命的丹药,它也想像个人一样好好活着。

    但这种想法它从未跟人言明,也无法言明。

    司马元心中所想它自然心知肚明,但它也爱莫能助。

    毕竟这事儿搁谁身上,谁也不愿意啊。

    不知过去多久,墨池中水花溅起,司马元提脚起身。

    伸手一捞,丹珠悬浮在手。

    他正欲吞下,余光一瞥墨池。

    忽然想起这货也在池中畅游了一番,沾染了不少洗脚水?

    他腹中不禁一阵翻滚闹腾,似有恶心之意。

    这时,丹珠之上灵光闪烁,似有主动入腹之意。

    司马元当即色变,脸色一沉,绣袍向上一甩。

    灵机瞬间积聚,继而一阵轰隆碰撞之后,飞雨洒下,浇了丹珠个通透。

    随后见丹珠再无异味之后,他脸色方才稍缓,随即张开一吞,便将其吸入腹中。

    一番下坠之后,丹珠再次降落,悬浮在灵宫之内。

    随后司马元抬首,目光落在青霄峰东北一座高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