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安能辨我是雌雄，狗熊 第六十四章：折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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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小茶铺子，位置立城门口不远，卖得正是给短衫帮闲汉们解渴的大碗茶。因为日头热，掌勺还特地在煮茶时多添了些绿豆，大口喝下肚消暑解汗得紧，由此多了些常客。
簇拥过某支自城门楼上走出的队伍，齐小乙蹭蹭跑着步子，面色焦急得过来。由于是熟人，所以伙计也没主动拦他，直让他进抵木板隔开的后院，说是有要紧事和铺主商量。
“你说什么？”老者放下手头杂务，扶着旁支后人低低私语。“城门口有告示贴出来了？”
“错不了，昌伯！”小乙刮去下巴汗液，紧抿上唇说。“我刚过城门时看见，围着好多人呢，有识字的说，那是栖霞派认定三家灭门实属死于金丹修士之手，特此发文警告大家勿要偷藏三家血亲，免遭高人嫉恨……”
听着外边叫卖，老者沉思片刻，还是摇头道：“不！不可能，若真是金丹真人杀人，那此告示当天就应该发出来了，又何必等到今日……”
“哼，那不明摆的事儿吗？”有人从背光中转身，睁亮眼眸道。“杀人者秦也，掩事者谢也，前者妖女，后者毒蝎，这俩娘们狼狈为奸起来，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说话者个头不高，但却是齐家遗留在玉霞的暗手掌控者，城里数十细作皆受其指示。想来传承数百年的大家族，就算应时运不济退出玉霞，又岂甘心不留分毫重返的机会。
没筑基修士撑腰，齐家这百十口人就有如“小儿持金，行于闹市”，虽靠先人遗泽暂居梅蛮处庇护，可人情债再多也用不上一辈子，待到那群梅山蛮子学会耕躬技法后，难保人家不会搞出见财色起意的把戏。
“这么说来就可以解释了……”昌伯点点头，眉角略下垂道。“反正云李徐三家都死差不多了，纵然深纠亦无意义，只会恶了和天目宗的关系，再说前年宗门又和武夷派扛上了，此时也正需要人家支持，想来……”
听得这话，齐小乙当即用力拍打大腿，加重音道：“没错，就应该是这样的！否则那毒蝎子干嘛要公开摆出香堂，说收秦家女修做什么干女儿，这分明就是，就是……”
说到这，小乙卡壳了，折腾半天都想不出个合适词儿来，只张口结舌地喘着气儿。
“挟贼自重……”
“对，就是挟贼自重！”总算通顺了气，齐小乙见呆得时间够长了，便告辞离开，免得遭人怀疑。
“毒蝎子，小妖女……”半明半暗中，昌伯与那看不清容貌的潜伏者对视，低首叹息。“玉霞城小，却总有闹不玩的事儿，真不知我齐家当初被逐出是‘幸’呢？还是‘不幸’呢？”
不见里边长吁短促，却闻外侧嘈杂热闹，小茶铺子对出，刚好有一对修士师徒扮作寻常打扮路过，耳听争论灭门金丹云云。
“师尊，您为什么不去跟宗门说明？”穿过攘攘人流，较年轻的那人不解开问“在前些天路过时，我们明明听见云家有人在喊，这根本就不是……”
“那又如何？”李从飞漫不经心道。“几个地方上的小家族，和我们没关系，死就死了
吧。”
“师尊！”弟子听过解释，面色不豫地加重音节。在他看来，修士就应该秉持人间正道，为百姓护驾，为不公调节，怎么可以视千余人命而不顾？就算当时他们有急事在身，不及细顾，可事后总应该加以补救吧，怎可以……
“很疑惑是吗？”停下脚步，同姓不同族的栖霞派修士回头轻笑，面色淡然。
“兴衰自有定数，成败岂非天时？”朗朗语句传出，似有所指。“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那谁种下仇恨，到头来难免收获痛苦……”
“师尊，您的意思是……”那弟子脸色愈发糊涂起来。
注意到弟子表情，李从飞叹气摇头，随手施出隔音术法，避免交谈声被路人知晓。他这弟子灵根资质也算上佳，惟独历练不够，在某些事物的看法上太过天真，太过直观了些。
哪怕资质再高，修为进度再好，若不经历一番人情世故，也终究是只堪做窗格，不配当栋梁。现在想想，不下山经历行功考验，大多数年轻修士做起事来还真是毛毛糙糙惯了，难怪有言云：“行功不成，金丹不结。”
“崔小子，你总是太爱管闲事了……”毛栗子敲响，李从飞低低责骂道。“我辈修士又不是婴孩保姆，样样要做，事事要管。被灭门的三家干过些什么你知道吗？来复仇的人们经历过什么你也知道吗？”
“可是，可是……”崔平鼓胀面颊，还想争执。
但他师父直接以行动来贯彻教育理念，又一下毛栗子敲响，弹得少年额头生疼。
“你要记住，上头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你当事情缘由宗门会不清楚吗？隔了三天才发文又是为什么？”李从飞目光严厉，直刺崔平颜面道。“想要修仙，先学做人，你连人都做不好，做不合格，更何论修仙修真？”
一连串责问砸将下来，在诡异寂静里继续，尖锐刺痛心房。
“……别人来此报家仇，你参糊进去干嘛，你明白谁对谁错吗，你有这个资格做主吗？好好用脑子想想，历年来帮拳帮到死的修士有多少？又或者说你崔大修士是真龙气数，是天命加身，怎么闯祸也死不了是不？”
弟子垂下头去，感觉委屈在眼眶里转悠，直想滴下来——见义勇为有错吗，说明事实有错吗，难道宗门上头就不会犯错？
“要记住，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郑重语音在崔平耳畔响彻，伴随师父温暖手掌。
李从飞放缓下语气，最后提醒道：“是人就皆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你还记得当初洪师叔拒绝的那孩子吧？”
记忆线索打开，崔平脑海里，顿时出现当时情景，七年前的梦魇记忆……
当时的崔平才七岁，和邻家铁柱偶得仙缘，遇见李洪两位修士。也算他们天幸，均身有灵根，但可惜前者优而后者拙，李从飞主动收下崔平做底子，而洪……
“铁柱，你别犯傻！”
“不，崔哥儿，我想清楚了，要拿着那修士怜悯我的册子练，就算练到死我也赶不上你！”
“可你也不应拿命开玩笑啊，铁柱，你快下来！”
“不，我就是要让那修士知道，俺铁柱有勇气，有毅力……”
为了修仙，为了入宗门，
铁柱刻意攀爬附近百丈高山崖，想用行动来证明自己有勇气和毅力。那洪修士不是说，要是考察自个有勇气，有毅力的话，可以特别通融自家入宗门。
所以，他铁柱要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情，以此来证明，自个有勇气，有毅力！
崔平劝不住他，只得回身找那两位修士帮忙。但等他们赶到山崖时，已经再也找不着铁柱的人，只寻着一片血肉模糊的尸骸，数只乌鸦在旁“呀呀”凄鸣。
少年永远忘不了当时的记忆，他曾经嬉笑玩乐的同伴，摔得粉身碎骨，再也看不出个人样来。热腾腾的内脏还未冷去，却和周围砾石泥土混合，变为泥酱般存在……
“这都怪我，要是我当初早半会赶回的话……”干涩声音从崔平口里传出。
“不，这不怪你！”李从飞摇摇头，冷酷立言。“是他自个找死，谁也拦不住，况且……”
师父短哼了声，毫不在意道：“就算他真爬上了那山崖，洪师叔一样不会收他做弟子，而且连数年后考察都可免了……”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崔平面色苍白，瞳孔舒张。
照这么说来，铁柱当时真白死了，他就算爬上崖顶都换不来入宗门的机会……难道修仙中人，就这么看重灵根资质吗，别的半点机会都没有？
“为什么不可以？”拍拍弟子肩膀，解释声仍在继续。“争一时之勇，斗一时之气，那从不是我辈修士所求。大勇者在于承担，毅力者看穿长远，洪师弟留书给他，本意在考验其有无毅力恒心，是考验执着不懈的勇气……”
从李从飞视角看去，灵根杂并不说明修仙无望，似各门各派的元婴真君，难道个个都是天灵根出身？据他查籍所知，真成就长生的修士，往往大部分反不是天灵根出身，多是杂灵根起家。
由此可知，修真路上，灵根好固然有优势，但灵根差也并非没机会，似那些后来居上者，往往更加“明进退，知勇毅”，在精神境界的修养上更加完善，完美。
“我问你，崔小子，若那孩子爬上岩崖，知道自己仍不能入宗门，他会怎么做？”
“他会怎么做？”崔平喃喃低语，眼帘中划过宁折不弯的铁柱，他跳下悬崖的那一幕。
“是的，以他性格，有九成几率会去寻短见……”李从飞淡淡叙述，眼眸里不出半分惊讶色泽。“修真之路，好比千军万马闯过独木桥，难道说他要寻死溺活，宗门就会收了他吗？这对他来说是‘公平’的话，那对更多落选者，更多获选者而言，是公平吗？是合理吗？”
“不，不是……”抿上眼帘，崔平痛苦应答。
“说的没错，孩子。”锐利目光渐渐缓和，却有更沉淀的意志贯彻语言。“我辈畏死，故此求生，修真修仙本就应是大丈夫所为，岂有让寻短见渣滓混入的道理？休说我辈无情，若真是良材美玉，又岂是区区挫折能打倒的？若真是天才，又岂会中道崩陨？”
长叹一气后，李从飞最后留言训诫：“唉，说这么多，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修士不是‘事事关心’的碎嘴婆娘，而是‘事事在心’的大智慧加身！”
回转身去，周围寂静消散，有沿街叫卖声不断，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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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这话，齐小乙当即用力拍打大腿，加重音道：“没错，就应该是这样的！否则那毒蝎子干嘛要公开摆出香堂，说收秦家女修做什么干女儿，这分明就是，就是……”
说到这，小乙卡壳了，折腾半天都想不出个合适词儿来，只张口结舌地喘着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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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就是挟贼自重！”总算通顺了气，齐小乙见呆得时间够长了，便告辞离开，免得遭人怀疑。
“毒蝎子，小妖女……”半明半暗中，昌伯与那看不清容貌的潜伏者对视，低首叹息。“玉霞城小，却总有闹不玩的事儿，真不知我齐家当初被逐出是‘幸’呢？还是‘不幸’呢？”
不见里边长吁短促，却闻外侧嘈杂热闹，小茶铺子对出，刚好有一对修士师徒扮作寻常打扮路过，耳听争论灭门金丹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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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崔哥儿，我想清楚了，要拿着那修士怜悯我的册子练，就算练到死我也赶不上你！”
“可你也不应拿命开玩笑啊，铁柱，你快下来！”
“不，我就是要让那修士知道，俺铁柱有勇气，有毅力……”
为了修仙，为了入宗门，
铁柱刻意攀爬附近百丈高山崖，想用行动来证明自己有勇气和毅力。那洪修士不是说，要是考察自个有勇气，有毅力的话，可以特别通融自家入宗门。
所以，他铁柱要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情，以此来证明，自个有勇气，有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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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这不怪你！”李从飞摇摇头，冷酷立言。“是他自个找死，谁也拦不住，况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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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可以？”拍拍弟子肩膀，解释声仍在继续。“争一时之勇，斗一时之气，那从不是我辈修士所求。大勇者在于承担，毅力者看穿长远，洪师弟留书给他，本意在考验其有无毅力恒心，是考验执着不懈的勇气……”
从李从飞视角看去，灵根杂并不说明修仙无望，似各门各派的元婴真君，难道个个都是天灵根出身？据他查籍所知，真成就长生的修士，往往大部分反不是天灵根出身，多是杂灵根起家。
由此可知，修真路上，灵根好固然有优势，但灵根差也并非没机会，似那些后来居上者，往往更加“明进退，知勇毅”，在精神境界的修养上更加完善，完美。
“我问你，崔小子，若那孩子爬上岩崖，知道自己仍不能入宗门，他会怎么做？”
“他会怎么做？”崔平喃喃低语，眼帘中划过宁折不弯的铁柱，他跳下悬崖的那一幕。
“是的，以他性格，有九成几率会去寻短见……”李从飞淡淡叙述，眼眸里不出半分惊讶色泽。“修真之路，好比千军万马闯过独木桥，难道说他要寻死溺活，宗门就会收了他吗？这对他来说是‘公平’的话，那对更多落选者，更多获选者而言，是公平吗？是合理吗？”
“不，不是……”抿上眼帘，崔平痛苦应答。
“说的没错，孩子。”锐利目光渐渐缓和，却有更沉淀的意志贯彻语言。“我辈畏死，故此求生，修真修仙本就应是大丈夫所为，岂有让寻短见渣滓混入的道理？休说我辈无情，若真是良材美玉，又岂是区区挫折能打倒的？若真是天才，又岂会中道崩陨？”
长叹一气后，李从飞最后留言训诫：“唉，说这么多，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修士不是‘事事关心’的碎嘴婆娘，而是‘事事在心’的大智慧加身！”
回转身去，周围寂静消散，有沿街叫卖声不断，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