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安能辨我是雌雄，狗熊 第六十九章：五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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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静室内，传来女声轻吟，但见原本温柔的火苗霎时膨胀，将数百斤鼎炉笼罩入熊熊烈焰之中。
“快，时辰到了。入五毒！”待文火转入武火，操焰者迅速提醒。
所谓“五毒”者，这里当然不是蛇虫蝎子之类的，而是指五色石。如先贤在《素问·移经辨气论》中就记叙着“毒药治其内，针石治其外”的说辞，故但凡服饵，古书皆称为“毒”，并分草、木、虫、石、谷五大类，分支数千万种不等。
常言“内丹道法重导引，外丹之术须黄白”，故道门中的丹药熬炼缺草木佐辅可以，缺金石君臣则万万不可。况且，万余年来外丹分支甚众，所用石材种类非一，常有“五金”、“五石”、“八石”等多种隐晦名号。
想秦梦琉在宗门丹房实习那会，便有指导药师打头追溯历史，从太古纪中女娲炼“五色石”补天说起，声言人即为“天”，故“五色石补天”的故事真意在于以金石入药之法弥补身心缺漏，浑圆为一，生如磐石般万载不移不灭。
当然啦，这位教导者自己是练不出传说中能“令人身安命延，升为天神，遨游上下，使役万灵，体生毛羽，行厨立至”的上药仙食，充其量也就在“养性”的中药上打转转，以补虚羸，延年益寿罢了。
“去！”但见陆思雅三指轻按，便将五色石粉从五路分别灌入药鼎，配炙热熬炼。
赤色石为丹砂，黄色石为雄黄，青色石为曾青，白色石为白矾，黑色石为磁石，此五者应合丹家所谓的“阳石刚齐”，故又称作“五毒”。之所以取该名讳，意思指的是这类五石入药后性猛烈，只配仙家导引佐服，而凡俗服用必死，为避免某些不自量力之辈尝试，外丹药师特地言明其为“毒”。
刚入剂时候，还听得炉内霹啪作响，似乎五石间相互有生克反应。但再闷上少许，声音便悄悄淡去，像被烤得阳极生阴一般，潜伏下刚齐性子，不移不动起来。
“呼！”陆思雅稍松了口气，再指点道。“我先将佐辅药料弄好，这边由你来掌控火候，待半个时辰后注意转火，我要再置入钟乳……”
秦梦琉没有搭话，她已将全部精力都投入进熊熊烈焰，凭心意缓缓操控，让焰温均匀分布，不急不燥。
要知炼药可比不炼铁炼钢，并非火头越热越好，而是火候越准越好，焰温越精越妙。故此，凡用外火者，均被专业药师视为最下等的不专业人士，诸修普遍以丹火为最贵，盖丹火者，随心而置热，无有偏漏错差。
没有“火候”二字，就没有各派赖以成名的丹药灵酒，至于那种拿着个方子就能炼丹成功的说法，也只能从杂文小说故事里去找。如此天方夜谭式的思维，就和知道云南白药的药量成分，可以逆推出工艺制造流程一样，完全属于上帝说要开金手指那就定要开到爆一样。
套用地球位面的话——“别以为山寨没技术含量，就是把爱抚娘娘（F22）全套设计图纸摆出，世界上也就兔鸡熊牛四个国家有可能
在十年内山寨出来，其他国家还是TND洗洗睡去吧！”（注：和谐兔，高卢鸡，北极熊，约翰牛，这个比喻大家应该都明白吧-_-）
假如单靠纸面知识就足够的话，各宗门弟子又何须去丹房器房进行实习，大家都去玩闭门造车好了！想当初，秦梦琉要不是凭前辈药师耳提面命地教导，顺带复数次观瞻目睹人家的火候流程的话，今时绝对不敢上手炼药，哪怕仅仅是并不甚复杂的五石散剂。
炼废几百份原料？那还是少的！在天目宗丹房里甚至有传闻，说是为复原某别派残存丹药方子，药师们整整花费数十年光阴，炼废掉三位数鼎炉，这才终成正果。哎，你还别嫌这效率低，说这话的丹房弟子那时可一脸钦佩颜色，赞扬溢于言表。
当然，秦梦琉现在还远够不上用丹火的资格，她连金丹都没结呢！不过，依靠荒神血脉的传承力量，少女在焰温掌控上远超同辈，集中精力的情况下，等闲持续三五个时辰应该不成问题。
神念不及远，不凝练，则无法精确把握火候，真元不充沛，不浑厚，就更不能凭自身修为长期施焰熬炼。故此练气修士，哪怕再怎么天资聪慧，在炼丹上也比不得筑基，其缘故就在于神念与真元的短板不足。
寻常的低品丹药，炼制个把时辰就药液相合，而那些中高品级的丹方，若无三五时辰或者三五十天，根本连胚胎都结不出来。毕竟连续这么长时间保持火候丝毫无错，对低层修士而言实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们又不是金丹真人，可以不吃不喝单凭灵气过活。
红莲烁烁，饮热鼎炉，整间石室被热浪余波席卷翻折，宛如伏夏当空。
随着琉璃器中沙漏倒转，每半个时辰，陆思雅便将碾碎的十五味原料批次置入，分别是钟乳、紫石英、白石英、赤石脂、石硫磺、海蛤、防风、细辛、栝萎、白术、附子、干姜、红参、桔梗、桂心。
按照君臣佐辅之理，“五毒”为君，应该最先放入熬炼。然后轮到钟乳等金石药料，它们均属“阴石柔齐”，故位列臣属，待降火后再熬炼整个时辰。
君臣相煎完毕，秦梦琉就将武火转为文火，置入剩下的十味佐辅草木药料，将其精华蒸腾透析。草木者做“水”做“木”，金石者自不必言，当然做“土”做“金”，再配合烈焰之“火”，恰应五行无漏，势成相生之理。
焰光添彩，照亮星眸，水汽无声凝结，就像是岩石妹子被榨出汁液一般。终于，待三个时辰熬炼后，这炉《九丹经卷》上的五石还虚散方子，即将面临最后开炉的关键刹那。
“准备好了吗？”秦梦琉眨动眼帘，抖开涓涓水滴，向辅助者示意。
近三个时辰的高强度精神锤炼，实在让少女身心疲惫，她没把握亲自主持开炉，只得用事先说好的第二套方案行动。
“嗯，开炉吧！”陆思雅双手划出烟胧寒雾，目光镇定。
火光收放，百斤炉顶瞬间崩开，从炉里猛窜出一股五色混杂之气。
这烟雾云气腾腾若蛟龙蜿蜒，却说不清鳞皮是黑是白，爪牙是青是赤。落入二女眼中，惟觉势象深凝醇厚，正应《太古土兑经》的序文所言：“丹成五彩夺颜色，势若坤成雾茫茫。”
“好丹！”轻赞声中，皓腕翻动，成天罗地网之形，将云龙囚困。
眨眼间，陆思雅便将混杂之气凝聚成团，抽引向旁边的净水玉盆。在那尺许方圆的水盆上，有一朵小小梨花清清漂泊，身无凋零之色，蕊生绽放之华，惟清淡芬芳，烦扰耳鼻，不聚不散一般。
这玉色梨花，正是先头从古澜梨树那骗来的。要知此树花果皆是奇葩，果实名“澜生梨”，喻其生而带波澜纹色。
据陆思雅所述，此梨果吃起来味道甘美，果核还能制成贴身宝物，供修炼水相功法的修士携带，说是能提升水属术法威能，加速引入水行灵气效率云云。
“可惜妹妹来得不是时候……”昨日言语时，陆思雅还摇头叹息秦梦琉到得不凑巧，要早两年就好了。
原来这古澜梨树的果实，每百年方产一次，而且多则六七个，少则二三枚，实在不够分的。往昔梨岭中分配由三位金丹真人做主，除必须有一枚上缴宗门外，剩下皆自行分配。
如此下来，基本只有门派菁英，或者立下大功的筑基弟子才有幸品评，见证这数千年树木精怪所孕育出的仙家妙品。
果实既有如此神效，花朵亦应颇具峥嵘，否则也引不来筑基女修间的明争暗斗。但幸好的是，此树每年能多开一朵花，谁要能朗诵出让它满意的故事诗篇，便有机会获取落花，上头从不干涉。
在六年前，陆思雅便有幸博取了一朵，至于现在盆中这朵，那自然是送给妹妹做礼物。
“过！”女修音色空灵，引导五石云气虚形没入净水。
待秦梦琉起身看去，只觉炼制出的五色云散犹如墨汁融汇清渠，在静水间画出云絮袅袅形态，渐渐渲染起一片浑浊姿态。
“还要等多久？”擦干额头汗滴，少女玩闹般抱住姐姐，贴着耳鬓问道。
拍拍纤腰上多出的手臂，陆思雅嘱咐说：“别闹了，很快就好！你这小顽皮运气真好，一遍就炼出上乘丹气来，害我白准备十多份料子了……”
事实上，炼制五石还虚散的丹药底料并不难找，真正难的是药引，若无古澜梨树生出的“石引花”，就不能保证将石散中的毒瘴剔除干净。所谓“是药三分毒”，指的正是这种情况，哪怕筑基修士的无漏之身，亦不敢保证服此金石之药而无碍，更何况凡俗乎？
水色，渐渐淡去，就像攀升到顶点的抛物线，越过那浑浊的极致，开始清浅起来。与此相反的是，净水中的一朵小小梨花，反褪去周身淡泊，渲染出五色缤纷，仿佛化身为玄奇故事里的仙品，折射璀璨光华。
“成了！”待水净花沉的那一刻，陆思雅抿嘴一笑，脸上充满成功的喜悦。
玉腕探入清净水波，从盆底捞起这枚人工炼制的五色奇葩，抵到秦梦琉面前，轻声提醒说：“用羊脂玉盒装好就行了，这朵五石梨放上一甲子都没事，等你突破筑基中期的时候再服用，现在先别急……”
闲聊未完，外头猛然发出尖锐声响，利利切过鼓膜，提醒事件紧急。
“不好！”陆思雅神色陡然严肃，直将五石梨塞入秦梦琉手掌，郑重提醒道。“你快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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