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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北京(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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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谢兰生心里一紧,两道目光盯着小红, 问, “发生什么了?”

    “谢导!”即使小红30多了,一碰到事还爱着急, “谢导!那个女的……那个女的……!!!您自己上‘天下电影’呀!”

    “……”谢兰生抿抿嘴唇, 手指点开“天下电影”。

    只见论坛的首页上一下出现多个热帖。

    第一个叫:【还是无法忍受谢兰生的道貌岸然、狡诈虚伪。】

    “???”谢兰生点了进去。

    帖子主楼密密麻麻, 上面写着:

    【大家好, 我是一个梦想着当女明星的平凡女孩。昨天晚上深蓝声称“谢导一生热爱电影。他对电影充满敬畏, 认为电影是神圣的, 不可轻视、不可玷污”,可实际上不是这样。

    去年8月, 我在学校首次见到《一见钟情》海选广告。这部电影的导演是两夺金熊的谢兰生,他片子的无数演员大红大紫、一飞冲天。因此, 我满带着希冀、憧憬,报名参加演员海选。我邮寄了照片、视频,一周后接到电话, 对方表示这个角色非常漂亮, 非常美,导演需要看泳装照, 还需要知道三围。我没怀疑任何东西, 听从了他们指挥!

    我顺利地通过初选,到酒店参与试镜。那天早上我一到场,就有一个助理来说,这是两夺金熊奖的大牌导演重磅新作, 但是,每个人要先交500块的报名费才能进去!他说,这个酒店的会议室一个整天要一万二,我们一人20分钟,正正好好500块钱。我交了,大家都交了,可其他组并不这样!

    接着试镜。在试镜的房间当中,我被要求了……穿比基尼,大庭广众叫人观瞻,我只能搔首弄姿。面好出来,演员副导发来短信,说,我只要跟他们上床,他就力荐我来出演这个角色,还说,‘先上床、后上戏’这是圈子里的一个铁则。我受蛊惑,跟上楼,没想到会是np!!!谢兰生他也在屋内!!!不过,我在最后还是怕了,推开他们,逃走了。】

    帖子配着几张照片。

    第一张是试镜现场,大家正在排队交钱。淡黄色的墙上写着“《一见钟情》试镜现场”,另一侧的男男女女个个手里攥着钞票。

    第二张是短信照片,满屏都是权色交易,比如,周景承诺,可以力荐她来出演这个角色,还说,想当明星必须放开,不上床的没机会的,姑娘则问谢导知道“不上床的没机会吗?”周景则答,这圈子里这是规则,谢兰生早默许他们玩女人了,从里面挑。

    第三张是酒店房间。

    到这,谢兰生睁大了眼睛。

    周景竟然还偷拍了!!!

    变态!

    几个男人轮-暴女人,窗台还要放摄像头!

    当时莘野堵在门口,摄影头并没拍到他。在这张照片当中,一个美艳的女演员穿着泳衣裹着浴巾,跟谢兰生正说着话,周景他们站在旁边。谢兰生脸在镜头中非常清楚非常明白。

    兰生指尖微微颤抖。

    这个是他在发现了周景等人“潜规则”时,带着莘野去砸开了酒店6楼的房间时,让演员从厕所出来,叫演员别相信鬼话……的照片!!!

    可,若是单单对这照片非常容易看图说话。

    仿佛默认了潜规则,甚至参与了潜规则。

    帖子已经1000楼了。

    大家纷纷说:

    【太刺激了太刺激了……】

    【这tm还是连续剧吗?】

    【这妞儿的身材真正点。】

    【先上床、再上戏,[流口水]。】

    【不,这说不定是假的呢?】

    【得了吧,《一见钟情》通篇没有女配角的裸露镜头,肯定不是在拍戏啊。】

    【得了吧+1,一见钟情同样没有酒店里的任何剧情吧,别洗了。】

    还有不少引导风向的:

    【还说谢兰生是现在中国最女权的一个导演呢……屁,装的!拍电影前把女演员先上一遍,再挑一个!】

    【太虚伪了,吐了吐了。】

    “……”谢兰生把帖子关了。

    首页第二个热帖叫:【再曝一曝这伪君子。】

    “???”谢兰生咬咬指甲,打开了。

    首楼全是老生常谈。

    说,谢兰生是“卖国求荣”,在欧美风生水起。这些已经讨过800轮,一半支持,一半反对。

    谢兰生想:还有什么能被拿来开贴的呢?

    15年前,拍电影要论资排辈,等几十年,当总导演,可谢兰生认为“等待”会让他的才华耗尽,于是实在没办法了,才被迫自己拍了,而“参加欧美的电影节,卖掉电影的版权”是唯一的回款方式。他自己曾一度选择不再参加电影节了,可后来为被盗版却又出现在柏林。

    他经历了中国经济飞速转型、中国社会天翻地覆的时期,他只是渴望用摄影机记录一下其中的人,记录一下迷失的人,仅此而已,他的摄影机不说谎。可是,什么是“过界”的,什么是“不过界”的,这并不是他的智慧可以判断的东西。他是导演,不是政客,他只是想拍拍时代、拍拍社会、拍拍人。他是导演,不是政客。他自认没哗众取宠过,没为背过电影创作的初心。

    说实话,被解禁,被审查,他一方面觉颇受限制,希望创作更自由,另一方面,又矛盾却怯懦地,感到轻松不少,因为以后“过不过界”会由别人来判断了。

    兰生突然又想起来,就在昨天晚上,有个潇湘的老朋友问他拿没拿过欧美政府电影基金,谢兰生说从来没有,对方回答“那就没事了”。

    这……?

    孙凤毛和李凯拿过,谢兰生是真没拿过,他第一部电影长篇版权就有几十万了。

    谢兰生把主楼内容直接拉到最下面。

    而后,呆了。

    竟然是他1992年在都灵、在森田他们的party上宣传《生根》的照片。穿着西装,拿着红酒,站在舞台上,他身后的巨大背板写着一些日语单词,是“日本电影版权出售”。

    大概是从日本媒体的报道上剪下来的。

    这可捅了炸-药桶了。

    2005年4月,就是上月,中日关系降至冰点。日本政府在4月份批准修改教科书,美化历史,而首相小泉纯一郎表示将参拜靖国神社,而且要在8月15日。一个月间,北京、上海、广州爆发大规模的涉日□□,也就是说,“巴结日本”是这时候最最敏感的话题了。

    可1992年初不是这样的。

    那个时候,东欧剧变,苏联解体,美国目光转向东亚,中美的蜜月期结束,中日的蜜月期开始。8-9年,明仁天皇会见□□时谈到中日的历史时,首次表示“遗憾”。而接着呢,西方国家对华制裁,日本首先恢复贷款,首相1990年出访中国,而那也是一年半来唯一一个元首来华,让中国不再孤立无援,到下一年,出席也说要访日去了。那段时间各大媒体宣传的是“中日友好”。

    而且说实话,兰生没想太多东西。那电影节只有他们是亚洲的脸孔,自然亲近,而森田他们可能因为是电影人,是创作者,受大师们的影响,有着自己的思想。兰生记得,日本翻译有一回说“电影可以打破过界”,森田他们却是表示“日本应该正视历史”,作为战后出生的人有独立的判断能力。当时森田还说,她东京人,她小时候在空场上玩,满目疮痍,她却很high,后来才发现,全世界都知道这里在几年前发生什么,日本却不知道。

    谢兰生想,竟然那他这段友情做文章吗?

    那个帖子最后写道;

    【没错,咱们谢导巴着日本才卖掉了美国版权!人家费了多大劲啊!人家舔的好累啊!】

    而且,把13年前一张照片说成长期互利合作。

    这个帖子,不只想让本就批评谢兰生的继续批评,还想拉本来支持谢兰生的就此倒戈。他利用了六代导演这些年的最大争议、最大“黑点”,无限上升无限发散,直接扯到最近一月最敏感的大事上来。

    其实,大众只要理性想想就能知道是两回事,可是,这是一个情绪出口,他们一看就会厌恶。

    澎湃真的抓到要害了。

    首页第二个热帖叫:【女演员本人回应。】

    谢兰生点进去。

    首楼只有一个视频。

    一个美艳的女人说:“嗯,我看到了大家怀疑上个帖子的真实……觉得是不是,有心人将拍戏片段移花接木成潜规则。因此,这里,我以当事人的身份,对这事做一个交代。

    潜规则是真实的,帖子也是我发的。

    那天,我被要求穿比基尼。因为实在太羞耻了,我披上了一条浴巾……谢导满口污言秽语……”

    谢兰生只静静看着。

    这个女人,竟然就是他去救的那个女人。

    他把对方救下来,说:“姑娘,走吧。以后千万别再信了!”

    谢兰生想:我一路跑,一路喘,赶着把你救下来,让你避免被人轮-暴,避免受人侮辱,你怎么能这样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