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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拍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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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拍棺门

    我叫陈九,靠山屯著名神棍陈老道的徒弟。

    陈老道自称拍棺门第十六代掌门,三岁开始学法,能撒豆成兵、百步飞剑,就连白日飞升、天降圣水都行。可跟了他十六年,除了老骗子一喝高就爬墙头朝下面撒尿,别的本事我是一样没见着。

    九岁那年我不小心掉进了冰窟窿,捞上来的时候心窝窝已经凉了,赤脚医生来看了一眼就走了。村里人还算不错,凑了半卷草席、五个馒头,劝师父赶快让我入土为安,可师父却没有埋我。

    我们家堂屋常年摆着一口黑漆漆的大棺材,是个有年头的老物件,师父说是祖师爷传下来的,我们家没有桌子,平时吃饭都在棺材板上。

    那几天到底发生了啥至今没人知道,师父紧闭了大门,整个村子都能听到我们家屋里的鬼哭神嚎……不过三天后我竟然悠悠转醒了,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大黑棺材里。

    我醒来的时候,师父正坐在棺材帮子上抽旱烟呢。师父说我是天生的‘九难命’,遇九该灾、逢九有难,每九年就有一场命劫。师父说我这回本来已经死在冰窟窿下了,是拍棺门的历代祖师把我给救了回来,所以我这辈子非得入拍棺门不可,还给我改名叫陈九。

    我对拍棺门没啥了解,只知道这门派就我跟师父俩人,除了爬墙头往下撒尿之外,拍棺门还有一招独门手艺——拍棺材。

    人死了以后,三魂离体七魄消散,只剩一口气留在身体里。无牵无挂的人这口气很容易就散了,有心愿未了的这口气就变成怨气。拍棺材就是帮他们了结心愿,咽下这口怨气。

    棺材有三拍,一拍亡者还愿、二拍向天借寿、三拍死人复生。师父特意叮嘱,一拍是积累功德,二拍就要折损自身福报,若到了三拍就要遭天谴了!不过除了祖师爷这么多年也没人能三拍棺材,连二拍都很少见。

    关于拍棺门的一切,我一点都不信。师父倒是经常打着拍拍棺门的旗号去招摇撞骗,在十里八村闯出了好大名声。作为拍棺门唯一的弟子,我当然也跟着去过,最近的一次是邻村村长赵老歪的丧事。

    赵老歪是寿终正寝,照理说是不需要拍棺的,但是架不住师父把拍棺奇术说得天花乱坠,好像不拍就得下十八层地狱,拍了就能立地成佛。不差钱的新村长赵大宝直接拍了版——拍!给老子使劲拍!

    拍棺前师父先用纱帘把门档上,然后把人都赶了出去,理由是死者受不得阳人冲撞。师父把棺材板推下来一半,露出死者的面容,然后拍着手哼着调,绕着棺材边走边唱:

    躲鸡犬,过黄泉,死鬼到了森罗殿,十殿阎罗翻案卷,口烂舌缠不喊冤。

    敲骨头,下油锅,十八地狱转一转,人死灯灭气没散,一拍棺材结心愿!

    唱毕,师父搓搓手在棺材板子上轻轻拍了一下。

    北方的农村下葬讲究没南边那么大,赵老歪用的分明是最便宜的杉木薄棺,可师父却敲出了悦耳的清脆声响——拍完之后师父赶紧招呼早就躺在棺材后的王大胖,让他慢慢站起来学隔壁吴老二走路。

    我在帘子里看得明白,王大胖是怎样一边学脑血栓走道一边翻箱倒柜,在帘子外边的人看来就是拍棺材以后赵老歪又站了起来,折腾了好一阵王大胖才装模做样的躺回棺材后边。

    师父假模假样的挤了几滴眼泪,往棺材里丢了二百块钱,这才把拉开帘子把赵家人给放进来。

    “无量天尊,老村长最后的心愿竟然只是想把这二百块私房钱给你们,真是慈父啊!这回出活的钱老道不能要!”

    赵家人都感动得吧嗒吧嗒掉眼泪了,赵大宝更是直接掏了五千块钱:

    “谢谢您陈师傅,是您让我明白我爹有多伟大,这五千块钱您得拿着!”

    师父推辞了两下还是拿了,王大胖早就趁乱跑了。师父带着我一阵连吃带拿,告辞回家的时候赵家人还在那哭呢。

    回家路上,西方的天空升起一片乌云,不但盖住了月亮,还向北方滚滚而来……师父往天上看了一眼,然后直嗦牙花子拉着我赶紧回家。到家之后,师父把这次挣的五千块钱都给了我。

    “黑云遮月,煞气滚滚而来,恐怕为师大劫将至了。”

    “师父别怕,隔壁王寡妇那事我早给你平了……”

    然而师父叹了口气:

    “我走以后,拍棺门的担子就全压你肩上了,咱拍棺门的秘籍被我垫棺材了,你记得拿出来看看。”

    什么拍棺门的担子,不就坑蒙拐骗嘛,我根本没当回事,偏偏老骗子临走前还诅咒我:

    “老子好不了,你小子也别想好!”

    师父走后,村子连续阴了三天,乌云黑得都要滴出墨来,可愣是一滴雨没下。

    “陈爷也真是的,走之前也不来家里说一声,要不是今天我来了你又得煮面条了。”

    厨房里忙活的女孩叫田甜,模样标致又勤快,经常来家干活。师父不靠谱,日子过得扯淡得很,洗衣做饭我都是能免则免。

    听说十几年前师父救过田甜她爸一命,所以田叔总是往家里送米送面,田婶也总来给我们师徒俩做饭,后来就变成了田甜。

    我一边狼吞虎咽,田甜一边托着腮帮子瞅我,我也不知道她为啥这么愿意来我家干活,为啥这么愿意瞅我傻乐。

    “对了九哥,王七叔三天前进山现在还没回来……村里这几天不安生,我心里毛毛的。”

    王七叔是个老猎人,大山里钻了半辈子,在村里人缘不错。就算现在禁了枪,王七叔也时不时进山下套逮个野物什么的。

    可是这几天不光天气阴,村里的大牲口都缩在圈里发抖,一到晚上全村的狗就一起叫,这可不是好兆头。

    这时候,外面有人在叫:

    “小九,鸡窝里那只公鸡咋没了,被你炖啦?”

    一来就围着鸡窝转的,除了王大胖还能有谁。不过田甜今天没做鸡肉,窝里的公鸡还离家出走了不成?

    王大胖一点不客气,上桌就吃,我从师父留的五千块钱里拿了一千给他,估计以后不会有这样的活了。

    “也不知道七叔到底怎么样了……”田甜还想着王七叔的事呢。

    王大胖嘴里都是饭,一边说话一边往外喷:

    “噗,你们说王七吗,我来的时候看到他回村了,就是走道有点像吴老二。”

    王七叔回村了,我松了口气。

    这时候全村的狗突然叫了起来,不过马上戛然而止;窗外有母鸡在咯咯叫,然后发出嘎的一声惨叫就没了声息。

    我们用来当饭桌的大黑棺材里面开始又响动,好像有东西在乱撞——嘭嘭,嘭嘭。

    我屏住了呼吸,神经绷得紧紧的——

    “嗝——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