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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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说的这个骗子是您的儿媳妇？”我故意装糊涂。
“除了这个杀千刀的狐狸精还能有谁？”老太太咬牙切齿地说：“这小浪蹄子看着好像三从四德，嘴里抹着蜜，天天捯饬得跟娘娘似的，其实都是装的，她就是属桃的肉烂皮不烂。我告诉你吧，她爸是个王八，她妈是个娘们儿，她打小有娘生没爹养，天生的胡同串子，路灯底下野鸡窝她算是最实惠的了，要多脏有多脏，你就想吧。她在我家住半年了，没见她刷过牙洗过脚，走路掉坑里算洗一回澡，早晨一掀被窝先哧溜哧溜往出跑活物，她住的屋子过三天准有股三伏天翻大酱缸的味儿。”
“您说您儿媳妇骗您儿子有证据吗？”我趁着老太太抽泣的空档插话。
“她不吃家里的饭，天天哄我儿子出去买，嫌我做的菜太咸，菜不咸能有味儿吗？我明白，她这是憋着把我赶出去，谋朝篡位，好独占我的房产，姥姥，我是谁啊？她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活到我这岁数谁都不是吃素的，她进了这门就得听我的，我年轻那会儿我婆婆可比这厉害多了，好多招我还没拿出来使呢。”老太太不依不饶地说。
“我问您的是，您有您儿媳妇骗您儿子的具体证据吗？”我尽量客气地说：“比如您家少了什么贵重东西，确定是让她拿走了，或者说放在哪里的钱不见了。”
“少了。”老太太擦干眼泪擤了把鼻涕甩地上，看着我大声说：“我压在箱子底下的纯毛料呢子大衣没了，肯定是让这个小浪蹄子穿走了，哎呦喂，这么多年我都没舍得拿出来穿几回，没想到最后倒便宜了她这个烂货。”
“还有吗？”我没好气地说。
“有，有，还有我们家用了十几年都舍不得扔的东西，她来了都给我扔了，我琢磨着是不是她没扔，拿外边给哪个相好的了。”老太太声音明显低了很多：“还有我儿子的衣服，看着好好的还能穿也都让她扔了，上街全买新的，她还想扔我的我没让，让我臭骂一顿再也不敢进我那屋了。”
“那您就由着她这么折腾？”我听得有些不耐烦了。
“不能够，我能惯着她这个小浪蹄子？”老太太委屈地哭诉：“可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傻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也不知道这个小浪蹄子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她说什么就听什么，我说多了儿子就跟我发火，吵着两个人要搬出去单过，我也只能忍气吞声随着他们。”
“我听说您家里当时丢钱了，丢了三四回，都是您儿媳妇拿走的，有这回事吗？”我试着提醒老太太。
“什么？还丢钱了？”老太太一听大哭起来：“哎呦，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这个挨千刀的，活着没人爱死了没人埋的烂货，狐狸精，你不得好死！同志，你们可一定要给我做主，不能让这个骗子逍遥法外。”
我知道再问下去这老太太也说不出什么我想要的东西，只好随便应付两句准备离开。这是，胡同里一串车铃声响，一个光膀子穿着脏背心的长发矮汉子蹬着辆三轮车滑行到院子门口，用脚踩住斜梁上的刹车镫子，链闸发出一阵刺耳怪响，车上矮汉子抻直脖子朝老太太嚷：“妈，你把我干活穿的褂子给我，下午有个大活我可能晚点回来，你给我留饭。”
老太太嘴一瘪答应一声，转身回屋拿褂子，矮汉子抹头看到我爽朗大笑，招呼我：“呦，你怎么来了，吃了吗？”
我看着矮汉子连声说：“吃过了，吃过了，你呢，吃了吗？”
我笑笑继续说：“路过这儿进来看看，老没来看你，也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怎么样，还好吗？最近没干点什么买卖？”
矮汉子还没来得及搭话，老太太一下子从屋里钻出来，手里拿件蓝布工作服，盯着我恨恨地说：“国宝，你可不要胡说，人家是话里有话，是来打听你媳妇儿的事，别跟你说两句好话就不知道好歹。”
“不是大妈，您误会了，我刚才就是和您随便聊聊，没别的意思。”我笑呵呵的打岔。
老太太贼眼珠滴溜溜乱转，闪着难得的机灵劲儿：“我不傻，你别想套我的话，我们这里早就传开了，你们现在正忙着扫黄呢，每个人都有任务，怎么，打我儿子的主意？门儿也没有，我老太太明白着呢，别想害我儿子。”
矮汉子笑着叱老太太：“你别胡说了，人家是关心咱们，你甭理她，要是没吃咱们到胡同口小卖店喝两瓶啤酒，坐着慢慢聊。”
中午强烈的阳光彻照每个角落，处处望去都是一片光晕迷蒙，从院子里出来，我跟在李国宝后边顺着墙根朝胡同口走，他在前边猫着腰弓着背顺脖子流汗费劲蹬三轮车，身后拉着满满一大车闪亮的煤块，肩膀上搭着工作服，边蹬车边喘着气跟我搭话：“你别听我妈的，她老糊涂了，瞅谁都憋着害他，你可别往心里去。”
我看着车上的煤块说：“现在买煤早了点吧，这才八月份，你哪儿买的？这煤看起来不错。”
“这是老黑山煤，当然不错了，禁烧，烧出来的灰都是白的，那些路边小贩卖的都是草坯煤，烧多少煤出多少灰。”李国宝忽然停下车回头对我说：“怎么，你家也烧煤？肯定给你便宜，跟路边草坯煤一个价。”
“我家是暖气，不烧这玩意儿，要是有人要我跟你说一声。”我看着李国宝说：“你这煤哪来的？”
李国宝听我这么说，扭头翘起屁股蹬车，两腿支起来借着体重猛踩几下，三轮车轻矢般飞快驶向胡同口，跑远了得意地扭过脸冲我笑，一不留神，差点撞了一个在胡同口拿蒲扇亮膘的秃头光膀子老头，老头歪着脖子挥舞蒲扇一声吼：“你抢孝帽子呢，也不瞅着点。”
回到派出所，我刚迈进办公室就碰上老卢往外走，正好跟我撞个对脸：“你来的正好，所里召集开会，一起走吧。”
派出所上上下下的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向三楼会议室走，就连看门王大爷都一本正经拿本拿笔混在人流中。会议室里乱哄哄的，三五成群，有说有笑，我和老卢在一排长椅间挤了两个座位，很快李所长就拿着一叠文件走进会议室，边走边冲我们这边嚷嚷：“安静点，开会了，抽烟的把烟掐了，这里还有女同志呢，抽烟传染肺癌你们知道不知道！”
“静一静，静一静，咱们开会了。”长着一张娃娃脸但还是有些显老，瘦瘦的，笔挺的警服下凸起个大肚子的赵指导员坐在白布桌后面敲着桌子说。
会议室里稍微有些安静下来，李所长威严地说：“今天这个会很重要，大家往前坐坐，别都挤后边，特别是你们几个外勤民警更要注意听，这是给你们敲响一记警钟。”
“什么事这么严重？”我小声问周围的人。
我对面两个内勤女同事趴俯前边椅背上低头说笑，听到我的话，其中一个回头小声说：“河北派出所的事，局里开除了他们所里一个民警，所长指导员记大过。”
我低头凑过去小声说：“出什么事了？”
李所长在前边念几份通知，女同事看了李所长一眼，捂着半边嘴小说说：“他们派出所出了个案子，影响到这次招商考察团庆典活动，局里要杀一只鸡给你们这些猴子看，他们正好撞枪口上。”
我听了呆若木鸡，半天没回过神，老卢在旁边捅我：“哎，你那个管区的李国宝怎么样了？弄不好你就是下一个典型。”
“您说的这个骗子是您的儿媳妇？”我故意装糊涂。
“除了这个杀千刀的狐狸精还能有谁？”老太太咬牙切齿地说：“这小浪蹄子看着好像三从四德，嘴里抹着蜜，天天捯饬得跟娘娘似的，其实都是装的，她就是属桃的肉烂皮不烂。我告诉你吧，她爸是个王八，她妈是个娘们儿，她打小有娘生没爹养，天生的胡同串子，路灯底下野鸡窝她算是最实惠的了，要多脏有多脏，你就想吧。她在我家住半年了，没见她刷过牙洗过脚，走路掉坑里算洗一回澡，早晨一掀被窝先哧溜哧溜往出跑活物，她住的屋子过三天准有股三伏天翻大酱缸的味儿。”
“您说您儿媳妇骗您儿子有证据吗？”我趁着老太太抽泣的空档插话。
“她不吃家里的饭，天天哄我儿子出去买，嫌我做的菜太咸，菜不咸能有味儿吗？我明白，她这是憋着把我赶出去，谋朝篡位，好独占我的房产，姥姥，我是谁啊？她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活到我这岁数谁都不是吃素的，她进了这门就得听我的，我年轻那会儿我婆婆可比这厉害多了，好多招我还没拿出来使呢。”老太太不依不饶地说。
“我问您的是，您有您儿媳妇骗您儿子的具体证据吗？”我尽量客气地说：“比如您家少了什么贵重东西，确定是让她拿走了，或者说放在哪里的钱不见了。”
“少了。”老太太擦干眼泪擤了把鼻涕甩地上，看着我大声说：“我压在箱子底下的纯毛料呢子大衣没了，肯定是让这个小浪蹄子穿走了，哎呦喂，这么多年我都没舍得拿出来穿几回，没想到最后倒便宜了她这个烂货。”
“还有吗？”我没好气地说。
“有，有，还有我们家用了十几年都舍不得扔的东西，她来了都给我扔了，我琢磨着是不是她没扔，拿外边给哪个相好的了。”老太太声音明显低了很多：“还有我儿子的衣服，看着好好的还能穿也都让她扔了，上街全买新的，她还想扔我的我没让，让我臭骂一顿再也不敢进我那屋了。”
“那您就由着她这么折腾？”我听得有些不耐烦了。
“不能够，我能惯着她这个小浪蹄子？”老太太委屈地哭诉：“可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傻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也不知道这个小浪蹄子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她说什么就听什么，我说多了儿子就跟我发火，吵着两个人要搬出去单过，我也只能忍气吞声随着他们。”
“我听说您家里当时丢钱了，丢了三四回，都是您儿媳妇拿走的，有这回事吗？”我试着提醒老太太。
“什么？还丢钱了？”老太太一听大哭起来：“哎呦，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这个挨千刀的，活着没人爱死了没人埋的烂货，狐狸精，你不得好死！同志，你们可一定要给我做主，不能让这个骗子逍遥法外。”
我知道再问下去这老太太也说不出什么我想要的东西，只好随便应付两句准备离开。这是，胡同里一串车铃声响，一个光膀子穿着脏背心的长发矮汉子蹬着辆三轮车滑行到院子门口，用脚踩住斜梁上的刹车镫子，链闸发出一阵刺耳怪响，车上矮汉子抻直脖子朝老太太嚷：“妈，你把我干活穿的褂子给我，下午有个大活我可能晚点回来，你给我留饭。”
老太太嘴一瘪答应一声，转身回屋拿褂子，矮汉子抹头看到我爽朗大笑，招呼我：“呦，你怎么来了，吃了吗？”
我看着矮汉子连声说：“吃过了，吃过了，你呢，吃了吗？”
我笑笑继续说：“路过这儿进来看看，老没来看你，也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怎么样，还好吗？最近没干点什么买卖？”
矮汉子还没来得及搭话，老太太一下子从屋里钻出来，手里拿件蓝布工作服，盯着我恨恨地说：“国宝，你可不要胡说，人家是话里有话，是来打听你媳妇儿的事，别跟你说两句好话就不知道好歹。”
“不是大妈，您误会了，我刚才就是和您随便聊聊，没别的意思。”我笑呵呵的打岔。
老太太贼眼珠滴溜溜乱转，闪着难得的机灵劲儿：“我不傻，你别想套我的话，我们这里早就传开了，你们现在正忙着扫黄呢，每个人都有任务，怎么，打我儿子的主意？门儿也没有，我老太太明白着呢，别想害我儿子。”
矮汉子笑着叱老太太：“你别胡说了，人家是关心咱们，你甭理她，要是没吃咱们到胡同口小卖店喝两瓶啤酒，坐着慢慢聊。”
中午强烈的阳光彻照每个角落，处处望去都是一片光晕迷蒙，从院子里出来，我跟在李国宝后边顺着墙根朝胡同口走，他在前边猫着腰弓着背顺脖子流汗费劲蹬三轮车，身后拉着满满一大车闪亮的煤块，肩膀上搭着工作服，边蹬车边喘着气跟我搭话：“你别听我妈的，她老糊涂了，瞅谁都憋着害他，你可别往心里去。”
我看着车上的煤块说：“现在买煤早了点吧，这才八月份，你哪儿买的？这煤看起来不错。”
“这是老黑山煤，当然不错了，禁烧，烧出来的灰都是白的，那些路边小贩卖的都是草坯煤，烧多少煤出多少灰。”李国宝忽然停下车回头对我说：“怎么，你家也烧煤？肯定给你便宜，跟路边草坯煤一个价。”
“我家是暖气，不烧这玩意儿，要是有人要我跟你说一声。”我看着李国宝说：“你这煤哪来的？”
李国宝听我这么说，扭头翘起屁股蹬车，两腿支起来借着体重猛踩几下，三轮车轻矢般飞快驶向胡同口，跑远了得意地扭过脸冲我笑，一不留神，差点撞了一个在胡同口拿蒲扇亮膘的秃头光膀子老头，老头歪着脖子挥舞蒲扇一声吼：“你抢孝帽子呢，也不瞅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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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一静，静一静，咱们开会了。”长着一张娃娃脸但还是有些显老，瘦瘦的，笔挺的警服下凸起个大肚子的赵指导员坐在白布桌后面敲着桌子说。
会议室里稍微有些安静下来，李所长威严地说：“今天这个会很重要，大家往前坐坐，别都挤后边，特别是你们几个外勤民警更要注意听，这是给你们敲响一记警钟。”
“什么事这么严重？”我小声问周围的人。
我对面两个内勤女同事趴俯前边椅背上低头说笑，听到我的话，其中一个回头小声说：“河北派出所的事，局里开除了他们所里一个民警，所长指导员记大过。”
我低头凑过去小声说：“出什么事了？”
李所长在前边念几份通知，女同事看了李所长一眼，捂着半边嘴小说说：“他们派出所出了个案子，影响到这次招商考察团庆典活动，局里要杀一只鸡给你们这些猴子看，他们正好撞枪口上。”
我听了呆若木鸡，半天没回过神，老卢在旁边捅我：“哎，你那个管区的李国宝怎么样了？弄不好你就是下一个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