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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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后悔。”李晓娟斩钉截铁地说。
服务员把我要的酒送来，问我还有什么需要？我说没有，服务员告诉我她就在门口随时可以叫她，说完很有礼貌地出去。我打开酒给自己倒了一杯，纯净透明的高脚杯酒香四溢，可以看到对面李晓娟为捍卫自己成年人的权力斗争不顾一切的毅然决然相，有了端起杯大喝一口的兴趣，但我还是浅浅的只抿了一小口说：“要不你再想想，你看看外边这些人，是不是挺让人羡慕？大部分都是大学毕业，要不哪有钱出来消费，就你化工厂那点工资够干嘛的。”
“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行吗？”李晓娟放下筷子说：“出来挺高兴的，我们聊点别的。”
“那你想聊点什么？”我笑着说：“上午你妈来报案了，说你离家出走，我向她保证很快带你回家。”
李晓娟向后挪椅子在地板上发出刺耳摩擦声，站起来说：“你自己吃吧，我不吃了，拜拜。”
我忙站起来拦住李晓娟，连声说：“好好，我不说了，你爱咋样就咋样，我不说了，我们吃饭。”
李晓娟偏头看着我说：“你真不提了？”
“不提了，不提了，你快坐。”我摆手让李晓娟回来坐。
李晓娟是真生气了，包厢门拉开一半，回头看着我，确定我说的是不是实话，站在门口的服务员探身询问：“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不需要。”我向服务员笑着说：“有需要我们会叫你。”
服务员看我们一眼缩身带上门，李晓娟去把窗帘用力向两边甩开，推开窗，房间里的灯光瞬间黯淡。窗外阳光灿烂，一碧如洗的天空，万里无云，李晓娟轻盈的仰脸望着天空，踮着脚小腿笔直，仿佛要随风飞起来，道道阳光在她美丽的脸上流溢，耀眼的蓝天与她渐渐融合。
我看着李晓娟仿佛看痴了。
“说好了，我们不再提上学的事。”李晓娟美滋滋地看着天空，转过脸迅即黯淡下来，但又不失美丽地露出笑容：“你说话要算话，骗人是小狗。”
“你多大了？”我笑起来：“你老把自己装成个大人，可说话还这么孩子气。”
“你这是要追我？”李晓娟看着我笑：“下边你是不是该说我看起来很眼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然后报出一串很有品味的地方，我都说不是，你就夸我气质好，肯定在什么地方见过才会过目难忘，还说我们真的很有缘分——这一套早过时了，现在没人上当。”
“我们都存在代沟了。”我笑了：“已经跟你没有共同语言，只能从宏观角度跟你谈谈人生、理想、追求——你知道代沟吗？就像断开的磁铁，只能相斥不存在吸引。”
“这不就是老夫少妻的基础吗？生理不及格就用人生来凑，你以为三十来岁姑娘嫁给七十多岁老科学家是为了什么？”李晓娟也笑了：“短线投资变成长期套牢四十来岁老的不成样子。”
我半天没说话，李晓娟也没说话，又去看着窗外，我想了会儿说：“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脑子里天天想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我真怀疑你把心都用在什么地方。”
李晓娟看着窗外笑笑，也不知看到什么，倏地转过头看我，仔仔细细打量了我一遍：“你过去没怎么和女孩子接触过吧？”
“没有。”我脸红了：“没和你这么小的小孩接触过。”
“你就别遮着说了。”李晓娟笑诮我：“我看你才像个小男孩，我早就看透你了——又想跟我套近乎又胆怯，话里话外都是大道理以势压人，其实就是胆怯，一点都不知道怎么讨女孩子喜欢。”
“你跟很多男孩子谈过恋爱？”我乜眼瞅着李晓娟：“我看你也就是嘴上热闹。”
“我初中的时候就谈过恋爱，谈了两年。”李晓娟得意地说：“已经和三四个男孩有过敢情上的恩怨纠葛，跟你比算是饱经沧桑。”
“你就吹，你妈知道你谈恋爱不打死你才怪。”我不屑地说：“好了好了，别吹牛了，快点吃，吃完快走。”
“不信就算了。”李晓娟温柔地坚持：“那些小屁孩我都谈腻了，太不成熟。”
说完她放声笑起来，笑得那么肆无忌惮，那么开心：“我就喜欢你这样岁数大的，懂得疼人，有安全感，让他们都见鬼去吧。”
“你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我说：“你和我印象中完全不一样，就像另外一个人。”
李晓娟一下子不笑了，悻悻地白了我一眼：“你以为我是什么样？你都是听我妈说的吧，我告诉你，孩子学坏最后一个知道的永远是父母，有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谁会希望自己孩子不好？那是在彻底否定自己。”
她又笑了，笑得有几分得意。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应对，我发现自己和她对话始终处在下风，我也算伶牙俐齿，能言善辩，常常把犯人问的哑口无言，现在居然连话也说不出来。
我只好长久沉默着，李晓娟看我一眼说：“你傻了？怎么不说话。”
“我有点晕，让我自己静一会儿，我有点含糊了。”我笑笑：“开始好像是我劝你的吧，怎么现在变成你叱得我？”
“那你慢慢想吧。”李晓娟向我吹了声口哨，调戏我：“有烟吗？给我来一根。”
我掏出烟盒递过去，李晓娟熟练
地拿出烟在盒上颠几下，叼在嘴上看着我说：“有烟没火难成正果，你这是跟我成心啊？”
“你别臭来劲。”我沉下脸递过去打火机：“越说越不像话。”
李晓娟擦亮打火机看着火苗腾起，表情变得异样，仿佛在看着祭祀时熊熊燃烧的火，点上嘴里的烟“呼”地把火吹灭，刚抽第一口就哆嗦了一下，扶着桌子弯腰剧烈的咳嗽，几乎把肺都咳出来，抬起头嘴角挂着涎丝说：“你太坏了，这么辣的烟也给我抽。”
我看着她恶意地笑：“坏女孩不是那么好当的，我就知道你都是装的。”
“我吃饱了。”李晓娟丢掉手里的烟站起来说：“我现在该走了，你爱信不信。”
“你要去哪？”我看着李晓娟说：“你今晚还不回家？”
李晓娟走到包厢口拉开门站住，回过头说：“我去哪儿跟你有关系吗？”
我怔怔地看着她离开，面对满桌子美味佳肴顿时失去了胃口，只好讪讪地付完账出门到大街上左右张望，可是李晓娟早已踪影皆无。
回到派出所我有种难以言说的解脱感，不是愉悦，不是痛苦，我想不出一个准确的词形容，应该是一种类似患得患失的感觉，我告诉自己这叫情操，成全了别人陶冶了自己，是一种很高尚的情怀，但我还是久久无法释怀。当天晚上轮到我和张广生在派出所值班，张广生借口家里有事回去了，整个派出所只剩下我和看大门的王大爷。我站在值班室窗前向外望，看着路上过往行人，看到李晓娟和李哲他们几个流氓走在一起，嘴里叼着烟放荡不羁，我呆住了！我可以想象出她接下来会迅速褪变成什么样子，她会为这种褪变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在流氓堆儿里担任什么样的角色，这些流氓会怎么对待她……我的心为此感到一阵刺痛。他们也从街上看到了我，李晓娟站住了，当时正是夕阳西下，天边红如血染，她的脸也是红通通的，我看着她有种确切感觉，她有话想对我说，只是等我先开口。我知道现在我只要招招手她就会向我跑过来，我只要道个歉我们就能言归于好，我有这个信心，但是我没有，迟迟没有，直到李哲搭着她的肩膀消失在一片民房住宅区的胡同口，我还是张不开这个口。
“我不后悔。”李晓娟斩钉截铁地说。
服务员把我要的酒送来，问我还有什么需要？我说没有，服务员告诉我她就在门口随时可以叫她，说完很有礼貌地出去。我打开酒给自己倒了一杯，纯净透明的高脚杯酒香四溢，可以看到对面李晓娟为捍卫自己成年人的权力斗争不顾一切的毅然决然相，有了端起杯大喝一口的兴趣，但我还是浅浅的只抿了一小口说：“要不你再想想，你看看外边这些人，是不是挺让人羡慕？大部分都是大学毕业，要不哪有钱出来消费，就你化工厂那点工资够干嘛的。”
“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行吗？”李晓娟放下筷子说：“出来挺高兴的，我们聊点别的。”
“那你想聊点什么？”我笑着说：“上午你妈来报案了，说你离家出走，我向她保证很快带你回家。”
李晓娟向后挪椅子在地板上发出刺耳摩擦声，站起来说：“你自己吃吧，我不吃了，拜拜。”
我忙站起来拦住李晓娟，连声说：“好好，我不说了，你爱咋样就咋样，我不说了，我们吃饭。”
李晓娟偏头看着我说：“你真不提了？”
“不提了，不提了，你快坐。”我摆手让李晓娟回来坐。
李晓娟是真生气了，包厢门拉开一半，回头看着我，确定我说的是不是实话，站在门口的服务员探身询问：“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不需要。”我向服务员笑着说：“有需要我们会叫你。”
服务员看我们一眼缩身带上门，李晓娟去把窗帘用力向两边甩开，推开窗，房间里的灯光瞬间黯淡。窗外阳光灿烂，一碧如洗的天空，万里无云，李晓娟轻盈的仰脸望着天空，踮着脚小腿笔直，仿佛要随风飞起来，道道阳光在她美丽的脸上流溢，耀眼的蓝天与她渐渐融合。
我看着李晓娟仿佛看痴了。
“说好了，我们不再提上学的事。”李晓娟美滋滋地看着天空，转过脸迅即黯淡下来，但又不失美丽地露出笑容：“你说话要算话，骗人是小狗。”
“你多大了？”我笑起来：“你老把自己装成个大人，可说话还这么孩子气。”
“你这是要追我？”李晓娟看着我笑：“下边你是不是该说我看起来很眼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然后报出一串很有品味的地方，我都说不是，你就夸我气质好，肯定在什么地方见过才会过目难忘，还说我们真的很有缘分——这一套早过时了，现在没人上当。”
“我们都存在代沟了。”我笑了：“已经跟你没有共同语言，只能从宏观角度跟你谈谈人生、理想、追求——你知道代沟吗？就像断开的磁铁，只能相斥不存在吸引。”
“这不就是老夫少妻的基础吗？生理不及格就用人生来凑，你以为三十来岁姑娘嫁给七十多岁老科学家是为了什么？”李晓娟也笑了：“短线投资变成长期套牢四十来岁老的不成样子。”
我半天没说话，李晓娟也没说话，又去看着窗外，我想了会儿说：“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脑子里天天想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我真怀疑你把心都用在什么地方。”
李晓娟看着窗外笑笑，也不知看到什么，倏地转过头看我，仔仔细细打量了我一遍：“你过去没怎么和女孩子接触过吧？”
“没有。”我脸红了：“没和你这么小的小孩接触过。”
“你就别遮着说了。”李晓娟笑诮我：“我看你才像个小男孩，我早就看透你了——又想跟我套近乎又胆怯，话里话外都是大道理以势压人，其实就是胆怯，一点都不知道怎么讨女孩子喜欢。”
“你跟很多男孩子谈过恋爱？”我乜眼瞅着李晓娟：“我看你也就是嘴上热闹。”
“我初中的时候就谈过恋爱，谈了两年。”李晓娟得意地说：“已经和三四个男孩有过敢情上的恩怨纠葛，跟你比算是饱经沧桑。”
“你就吹，你妈知道你谈恋爱不打死你才怪。”我不屑地说：“好了好了，别吹牛了，快点吃，吃完快走。”
“不信就算了。”李晓娟温柔地坚持：“那些小屁孩我都谈腻了，太不成熟。”
说完她放声笑起来，笑得那么肆无忌惮，那么开心：“我就喜欢你这样岁数大的，懂得疼人，有安全感，让他们都见鬼去吧。”
“你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我说：“你和我印象中完全不一样，就像另外一个人。”
李晓娟一下子不笑了，悻悻地白了我一眼：“你以为我是什么样？你都是听我妈说的吧，我告诉你，孩子学坏最后一个知道的永远是父母，有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谁会希望自己孩子不好？那是在彻底否定自己。”
她又笑了，笑得有几分得意。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应对，我发现自己和她对话始终处在下风，我也算伶牙俐齿，能言善辩，常常把犯人问的哑口无言，现在居然连话也说不出来。
我只好长久沉默着，李晓娟看我一眼说：“你傻了？怎么不说话。”
“我有点晕，让我自己静一会儿，我有点含糊了。”我笑笑：“开始好像是我劝你的吧，怎么现在变成你叱得我？”
“那你慢慢想吧。”李晓娟向我吹了声口哨，调戏我：“有烟吗？给我来一根。”
我掏出烟盒递过去，李晓娟熟练
地拿出烟在盒上颠几下，叼在嘴上看着我说：“有烟没火难成正果，你这是跟我成心啊？”
“你别臭来劲。”我沉下脸递过去打火机：“越说越不像话。”
李晓娟擦亮打火机看着火苗腾起，表情变得异样，仿佛在看着祭祀时熊熊燃烧的火，点上嘴里的烟“呼”地把火吹灭，刚抽第一口就哆嗦了一下，扶着桌子弯腰剧烈的咳嗽，几乎把肺都咳出来，抬起头嘴角挂着涎丝说：“你太坏了，这么辣的烟也给我抽。”
我看着她恶意地笑：“坏女孩不是那么好当的，我就知道你都是装的。”
“我吃饱了。”李晓娟丢掉手里的烟站起来说：“我现在该走了，你爱信不信。”
“你要去哪？”我看着李晓娟说：“你今晚还不回家？”
李晓娟走到包厢口拉开门站住，回过头说：“我去哪儿跟你有关系吗？”
我怔怔地看着她离开，面对满桌子美味佳肴顿时失去了胃口，只好讪讪地付完账出门到大街上左右张望，可是李晓娟早已踪影皆无。
回到派出所我有种难以言说的解脱感，不是愉悦，不是痛苦，我想不出一个准确的词形容，应该是一种类似患得患失的感觉，我告诉自己这叫情操，成全了别人陶冶了自己，是一种很高尚的情怀，但我还是久久无法释怀。当天晚上轮到我和张广生在派出所值班，张广生借口家里有事回去了，整个派出所只剩下我和看大门的王大爷。我站在值班室窗前向外望，看着路上过往行人，看到李晓娟和李哲他们几个流氓走在一起，嘴里叼着烟放荡不羁，我呆住了！我可以想象出她接下来会迅速褪变成什么样子，她会为这种褪变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在流氓堆儿里担任什么样的角色，这些流氓会怎么对待她……我的心为此感到一阵刺痛。他们也从街上看到了我，李晓娟站住了，当时正是夕阳西下，天边红如血染，她的脸也是红通通的，我看着她有种确切感觉，她有话想对我说，只是等我先开口。我知道现在我只要招招手她就会向我跑过来，我只要道个歉我们就能言归于好，我有这个信心，但是我没有，迟迟没有，直到李哲搭着她的肩膀消失在一片民房住宅区的胡同口，我还是张不开这个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