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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此去经年无相期,良辰好景奈虚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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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道白色的人影穿过重重云海,峥嵘霜天,站落定在听雨阁旁的一处壁岩上。

    一个雪后的清晨,风无心盘坐在栈道上,感受着清寒的气息,修习剑气,“雪鹰,我叫你调查的事情如何了?”

    雪鹰向风无心深躬一礼,“庄主,韩子愈一直缩在南山府内,十几天都未必会出来一次。他定是怕庄主上门寻仇,南山府内外有铁甲精兵,里有大内高手,就我这轻功也只能在远处探查罢了。”

    “还有一件事。真定那边收到少林寺的消息,昨日黄昏时分,玄苦禅师在云中阁圆寂了。”雪鹰知道风无心对这位长辈极是尊敬,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与风无心,“这是禅师的手书。”

    “其他的呢?”风无心目无表情,将书信收于袖中,继续追问道。

    雪鹰深吸一口气,“南山府的人在黄沙葬时遭遇鬼墙,损兵折将。丐帮因南山府这个大树无法再依附,只得灰溜溜地躲起来了。阎罗衙的乌号在鬼墙中丧生,高胜衣被朝廷调查。因高家的丹书铁券,免得一死,身居大内做个禁军校尉

    。庄主,阎罗衙是朝廷的爪牙,我们……”

    “继续说下去!”风无心冷声打断了。他突兀而起,龙渊出鞘,一声剑吟后,一道雪白的剑气竟然将横挂峭壁的瀑流斩成了两段——只见剑气划过出,滴水成冰。

    雪鹰咽了一下口水,吞吞吐吐道,“北武盟在南山府落败后,一直在争抢其在北方的生意……却唯独不敢将爪子伸到我们的这边来,只敢在京畿旁招揽生意。”

    雪鹰又忍不住插话了,“庄主,雨承对我们一再让步。他在洪武剑会上得朝廷洪武会信任,连任盟主,况且您也答应了三庄主……”

    “哼,他和高胜衣杀了我二叔,必当血债血偿!”风无心厉声喝道,“如果能在萧大哥不知情下杀了他,那是再好不过的。对了,真定分舵弄得如何了?”

    雪鹰见风无心不想再谈,只得回应道,“托庄主鸿福。庄主一举击败拜庄的兰陵郡王,使得武林轰动,分舵那边收到的拜庄贴已经以万余人。”

    风无心眼波微动,笑道,“很好,除夕那日,我要在山庄大宴百桌。你们马上甄选一千名有威望权势的拜庄者,安排在除夕夜。”

    “庄主,这么大的决定……怎么二庄主没有收到消息?”雪鹰小心翼翼地问道。

    风无心严厉的目光让雪鹰退了一步,差点跌落峭壁下,“这是我昨夜刚做的决定。况且,我还有更大的想法。”

    “……”雪鹰沉默了,可风无心的命令不容抗拒,作揖道,“属下遵命。时间紧迫,属下这就去办。”

    看着迎风没入云海的白影,风无心才拆开玄苦禅师留他的信:

    风庄主启。

    贫僧深知师侄本初昔时开罪过庄主。如今庄主名扬天下,世间少有敌手,贫僧老矣,向庄主乞命一条,万望庄主饶恕本初师侄。

    师侄少苦,父母双亡,得师弟玄悲抚养入山,收为入门弟子。其武学根基聪慧,却不识佛性。

    昔时玄悲,因过度练武而荒诞佛事,已至心形堕入魔道。而贫僧为天下苍生为计,以武杀之。

    阿弥陀佛。

    本初亲见其如父恩师被贫僧一掌打死,怀恨在心数十年。贫僧因愧对其师徒,又因本初在少林已是年少一辈最强者,佛法精湛,故将住持之位传于师侄。遂不知本初怀恨至此,屡次相害庄主欲争俗利。

    一切全乃贫僧之过也。贫僧厚颜相求,如今本初师侄已回归佛道。庄主虚怀若谷,少年宗师,望不计前嫌之恨,送他好走江湖。

    风无心看罢一笑,便将书信掷与一旁取暖的炉火中,“玄苦禅师德高望重尚如此谦虚,吾辈怎可再与计较。”

    这一天,令风无心惊喜的,不是南宫映雪悟出了“飞燕逐月”,而是风飞雪携带萧姬来到了留客山庄。紧随在萧姬身侧,是相貌猥琐的司空玄。

    “姬儿,姬儿,你来看爹爹啦?”萧姬一踏进摘星阁,萧洪明就兴奋地从床上跳了起来。萧姬看见这沧桑不堪的老头,吓得急忙逃了出去。司空玄一见萧洪明,更是吓得跌坐在地上。

    “又是你

    。咳咳咳……又是你!你说,你把我的姬儿怎么了?”萧洪明虚弱的表情狰狞起来。

    司空玄见到萧洪明这样,心里一下有了底气,慢慢站了起来,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便匆忙跑了。

    萧姬匆匆赶往之地不是别处,正是听雨阁。

    一到此处,萧姬整个人都变得安静,一直打扫整理。一切都那么自然,平常。甚至是到了深闺处,为风无心整理床被和衣物。

    倏然,萧姬只感到一阵冰寒,回头一看,竟是云曦。她眉目严谨无情,身体都周围都流转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霜气。

    萧姬吓得急忙蹲了下来,双手抱膝,瑟瑟发抖。

    “姬儿,你怎么来了。”云曦的眼神中没有微笑,口气也是冷冷的,想上前扶起萧姬。可萧姬却吓得一直摆手,不想要让她靠近。

    云曦无奈,摇了摇头,弃了她独自走了。

    问剑大殿,风无心将叔公迎到上座。

    “二十年多年前的藏剑楼,被誉为中原第一剑派,藏尽诸门剑术和天下名剑。那时叔公年少轻狂,与李楼主相约一战。那时在中原我已威名显露,李楼主深知自己剑术平庸,屡次拒绝与我一分高下。之后,我便一人独闯藏剑楼,大败李楼主,并放言羞辱……咳咳咳,没想到,李楼主不堪受辱,自缢而亡。藏剑楼群龙无首,也就散了。”风飞雪说起多年前的旧事,双眼放着光芒,又有一丝愧疚,“他的儿子叫李若缺,取自大成若缺之意。就像当年几乎完美的藏剑楼,却也败给了我这个后起之秀。”

    “哦?有趣了,世间竟还有如此之人。叔公以八层功力却不敌其七层功力?”风无心好似不在意,笑侃道。

    风飞雪听着风无心的口气不是很高兴,心中念道,“其子得天赋之业,未免有些过于猖狂。”

    “其实应该说是七层功力。如今,叔公的功力每况愈下……”风飞雪话还没说完,风无心右手探来为风飞雪诊脉,蹙眉道,“叔公体内的‘九转魔遁’真气竟未能完全散去。无心以归宗剑气将它化散便好。”

    说罢,风无心闭目凝神,指尖一道金黄色的涓流射出风飞雪的神庭。

    顷刻之后,风飞雪忽觉精神一清,眼神重复明朗,“无心,想不到你短短数十日间……”

    风飞雪惊喜之后,却摇头叹笑,“只是还有一人,怕你的剑不能为敌。”

    “叔公所说的,应该是飞剑客吧。”

    风飞雪沉默地点了一下头,又问道,“我曾听闻人说,曦儿前些日子走火入魔……”

    “您自己问她吧。”风无心这么一说,云曦已经出现在大门前了。她的影子被阳光投射进长长的大殿内,“叔公您来了,怎么不跟曦儿说一声呢。让无心哥哥和曦儿好去迎接您。”

    风飞雪看着云曦,都快看不清她真正的神情了,只是颔首一笑,“嘿嘿,你们两什么时候为我们风家传续香火呢?”

    云曦含羞一笑,“曦儿尽力便是了。”

    “叔公此次前来,另有一事,这霜儿和那飞儿是怎么回事呢?都不见一点动静?”风飞雪问道

    。云曦轻声回道,“紫霜说了,他们的婚礼,一定要焚月过来参加,可如今焚月不知所去。我也安排好些人手出去找呢。”

    “我且去看看那个小丫头。”

    待到风飞雪走后,风无心看着云曦良久,问道,“曦儿,你让雪鹰去打听东阳君的去向了?”

    “有何不可?”云曦目光暗合,眼细而长,“若不为爹爹报仇,曦儿终生不得释怀。”

    “曦儿,放心,有我在,我一定会帮岳父报仇的。”风无心说得有点没有底气,云曦看了他一眼,“无心哥哥还是先把映雪姑娘送回玉天峰吧。”

    腊月二十八,黄昏天渐暗,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花吹浊剑气峰的云海。

    锁剑坪上,处处有弟子们顶风扫雪——再过两日的除夕夜,庄主将会宴请天下武林英雄,汇集在此。多少收到拜帖的人都已上山而来。

    风无心开明月楼供诸位拜庄客人赏析天下武学,执笔的记录的弟子更是忙得焦头烂额。访客的名单和事件被刷成百张卷纸,收于《折剑录》的纪事之中。

    而夕阳沉下时,六名惟妙惟肖的裹面女子到了山门前。

    这一天,还是到了!

    “属下夏兰,秋菊,特来留客山庄恭迎宫主回山。”为首两人,正是“紫云四剑”中的夏兰和秋菊,“留客山庄的弟子已到紫云宫说明原委。春竹师姐和冬梅师妹正在宫内打理事务,还望宫主尽量回山主持大局。”

    “两位师姐,快快请起。”南宫映雪慌了手脚,看了几眼手上宫主象征的掌门玉戒,又回头看了看雪中如画的留客山庄,“映雪……映雪实在难当大任。春竹师姐成熟稳重,剑术精湛,要不然这样,两位师姐把这颗掌门玉戒带回紫云宫,让春竹师姐当这个宫主。映雪……就不回去了。”

    “宫主三思。您深得先师和飞剑客真传,如今又得留客山庄风庄主授艺,您才是紫云宫唯一的宫主。若您不回去主持大局……姐妹们,姐妹们该怎么办啊。”秋菊说着说着,既然都急出了眼泪。六位弟子慌忙伏跪,彷徨无措。

    四周汇聚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南宫映雪看着叩首跪在雪地上的姐妹哪能不心疼,可心中着急的是,为何师傅迟迟不出现,“哎呀,你们快起来啊,快起来啊,师姐!”

    南宫映雪跟着彷徨了,也急出了眼泪。众人看着七名姑娘在相互哀求,互抹眼泪。

    云曦站在高高的听雨阁上,看着这场闹剧,对着身旁的风无心道,“怎么,就不去帮你心爱的徒弟解解围。”

    可下一刻,云曦就看着风无心二话不说,乘风而去。

    “师傅你快来啊,映雪不想回去……”南宫映雪心中急匆匆,左盼右看的。

    “尔等不去练功,接待宾客,却在这边作甚?”这道声音是每个弟子最惧怕的——果然,他们抬头一看,白衣飘扬的风无心正用冰冷的目光审视着他们。

    “庄主!”众弟子向风无心敬了个礼,纷纷退散。私底下还不忘碎嘴几句。

    “风庄主。”六位紫云弟子向风无心作揖道

    。

    南宫映雪含着泪水的目光将风无心自上到下反复看了几遍,“师傅,映雪不想离开你。”

    泣声已然,少女一个忍不住,便上前拥住了风无心,“映雪不想离开师傅。”

    “宫主!”秋菊面露愠色,本对流言蜚语没什么好感的她出言道,“风庄主收了宫主为徒,本是占了我紫云宫大便宜。如今不会又想干预我宫中之事吧。”

    “可是映雪她并不想当这个宫主,她是我的徒弟!”风无心怒眼回声,“徒弟的事,我这做师傅的自然有权干涉。”

    “你……”秋菊撇嘴一怒,“你风大庄主有再大的本事,也不能把我紫云宫主当成金屋内的玩物!”

    “你!找死!”风无心大怒,一招剑掌欲要拍去,被南宫映雪抓住手腕,“师傅,不要伤害秋菊师姐。”

    “庄主恕罪!师妹她尚年少,口无遮拦。望庄主原谅则个。”夏兰作揖赔罪。

    风无心一甩袖,目光如利剑,“你宫中之事,我不干涉便罢。”

    沉默了良久,风无心捧起南宫映雪的脸蛋,“回去吧,回到属于你的地方。”

    “可是……”

    “天色已暗,且在山庄休息一晚。明天早点启程吧。”风无心决绝回头,乘风而去。南宫映雪探出手想抓住他,可衣袖却在指尖滑走,心中悲戚道,“无心……难道映雪就不能留在你身边……映雪不奢求其他,哪怕是这样就够了。”

    “宫主,风庄主既如此说,且在山庄休息一夜,明日早些走吧。”夏兰上前来看着目光紧锁远空的南宫映雪,心中哀叹道,“哎,难道师傅和映雪都爱错了人了吗。映雪师妹,你……师姐该怎么做才能帮到你?”

    仅有一夜,南宫映雪恨不得将这留客山庄的风景尽收心底。

    月下独游无相伴,新雪上她的脚印密密麻麻的。全都一模一样的印子让她心生悲怜,“师傅,映雪不想走。”

    枯枝满林,雪压木低风瑟瑟。

    云台之上,悬剑勾月,滞留在虚空中的剑气一笔一痕如思念。星宿斗转,飞燕逐月,十道重影,十倍相思。那纷乱的人影剑气穿梭在枯木林间,如许芳华,几瞬成画。

    夜空中又轻雪重重,玉凝清吟,弹雪化尘。

    “铿!”一把暗沉的剑挡下了玉凝的挥击,南宫映雪期盼望去——果是那道白衣人影,梦中多见却难拥。

    南宫映雪抑不住思念,弃了剑便抱了上去,嘤咛道,“师傅,映雪不想走。”

    风无心只是轻轻把她推开,严厉地看着她,左指抚过剑面,“映雪看好,归宗剑气第三诀,‘长虹映雪’!”

    “潇湘日落夜雨重,雪漫千川映长虹!”风无心剑势欲起,却被南宫映雪狠狠抱住,“映雪不学。等下次我们再见面时,师傅再教映雪好不好。”

    “昆仑山千里迢迢。”风无心知道,云曦是宽容的,但他却无法接受南宫映雪那一片赤诚痴心——妾,是多么卑微的存在

    。

    他狠狠地再补上一句,“此去经年,相见无期!”

    南宫映雪听罢,泪水不止,彼此相拥无话。

    “夜已深,我该走了。”风无心不能再纵容自己去贪图这无归途的温柔,转身欲走。可奈何南宫映雪心一横,香唇上阵。硬是把风无心留了下来。

    他贪婪地攫取将离逝的芳香,仿似空山新雨,顿洗天地晨霭,鲜山月色中一片清朗。

    ……

    听雨阁中,与风无心交融缠绵的云曦,知晓这男人的心里,住着一个与她并驾齐驱的女子,甚至将反客为主。

    “然而,她就要走了。”云曦心中这样安慰着自己,她也知道——自己会因为“负责任”而占据风无心的心。

    朝阳照着规定的时辰升了起来,该死的晨曦渐渐唤醒了万物。

    “此去经年,相见无期!”风无心一句话,让南宫映雪苦思一夜。直到晨曦刺伤她的瞳仁。

    一大清早,锁剑坪上就有弟子在练功了。几名道姑将南宫映雪围在中心,往山门处走去。南宫映雪驻足问道,“师姐,映雪想跟师傅做个别。”

    “宫主,你真的只是道个别?”秋菊不满地瞪了南宫映雪一眼,“师妹,如今你身份不同,该担起自己的责任。紫云宫上下一干姐妹都等着你回去呢。”

    “宫主莫怪,秋菊一向心直口快!”夏兰向秋菊投去责备的眼神,又说道,“但秋菊的话亦是有理。此时相见,只是徒添伤悲,不如不见。”

    南宫映雪低头,踏雪徐行,嗫嚅道,“听两位师姐便是了。”

    延绵盘旋的山阶上,零落着几名扫雪弟子,脸上露出庆幸南宫映雪离去的神色。

    南宫映雪渐行渐回首,云已遮归途。她所设想的,是和他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咽。可她知晓,这是不可能的……

    一行人到了山门前,洗剑池旁有几名小厮上前来,恭敬地对夏兰和秋菊说道,“几位仙子,云家公子已经为你们备好了车驾,干粮和盘缠一并齐全。昆仑远在千里,万望诸位仙子保重。”

    几人都望向南宫映雪,希望这个宫主给个礼貌的回信,可南宫映雪的目光全在身后迷茫的雾霭中。秋菊怒火中生,强行拽着南宫映雪上了车驾。

    听雨阁的栈道上,高崖上的冲水破开流冰,渐有瀑流。

    风无心将目光投向南山脚的山门处,终望不穿那层层白茫茫的云雾。

    云曦就一纸香笺,轻声问道,“这是她留给你的,你真的舍得吗?”

    风无心接过纸笺,上有一行娟秀的小字,“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她看了云曦一眼,没有欺瞒,摇了摇头,“不舍得!”

    “那么,那么……”云曦这句话,是试探,是心疼,是期待,“那么曦儿,可以做这个妾。”

    风无心又怜爱又无奈地笑了笑,再摇了摇头,“更不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