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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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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献城有功,赵若冈被当时留镇广州的吕师夔任为南海县县尹。录事司成立之后,又成为广州城名义上的一把手——录事。

    可是,无论是在南海县,还是在录事司,赵若冈始终把自己当成一个隐形的县尊。对上不媚,对下不欺,对于诸事更是不闻不问。

    十余年来,不贪不腐,不争不抢,毫无作为,却也无人诟病。

    整个录事司,真正辛苦的,反而是“不入流”的典史符春林。

    典史,是元代才开始出现的官职,不入品阶,连九品都没到,却又是个实实在在的官员。

    典史是县令的佐杂官,意味着凡是县令不愿管或没空管的事,他都得管。而且如果是县尉或是主簿职位出现空缺时,典史还得兼任他们所负责的所有工作。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作为所有吏员的领班,典史是最有希望成为正式干部的那一个。

    如果官员全部按职位递升,典史就是县官的第一候选人。

    元朝取消科举,反而给下级的吏员留下了晋升的希望。只要他们肯努力,愿意奉献,总有一天,会完成从吏员到典史的转变。而从典史成为从九品的正式官员,也不过半步之遥。

    符典史拿出一叠整理好的诉状,放于各位长官手边,说道:“这几份都是涉及天海阁及其大掌柜甄鑫的诉讼。”

    “其一,是南海县衙,诉甄鑫当街纵人行凶,重伤南海县衙役,并要求我司协查。”

    “其二,是南海县程迎,告其窝藏达鲁花赤驱口……”符典史说着,偷偷瞧向眯眼而坐的达鲁花赤。

    此案涉及的,正是此位老爷家的驱口。

    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驱口的买卖,朝廷虽然并未明令禁止,但已有诸多限制。如果按正规的流程说事,当下没有一个驱口是合法的买卖。

    可是,谁又敢跟一个达鲁花赤讨论是否合法的问题?更何况,这位达鲁花赤还是一个正宗的蒙古人!

    可是,兀哈依然眯着眼,没有给予任何的反应。

    符典史又看向坐在兀哈身后的通译贾深。翻着诉状的贾深,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这是不打算追究的意思吗?

    符典史暂时摁下这丝疑惑,继续说道:“其三,有人告甄鑫扰民,未经许可在街上发放传单,并令伙计当街喧闹。”

    “其四,有人怀疑其私蓄奴仆。”

    “私蓄奴仆?可有证据?”录判应思问道。

    私蓄奴仆,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可算重罪。奴仆数量一旦多了,主家再配些兵器甲胄,离造反也就不远了。

    总算有人搭理自己……符典史微微地松了口气。

    录事司三位大佬,一个不屑于理事,一个不想理事。每次圆议,其实都是他与这位录判在商议。等有了结果,那两位再行连署了事。

    “据查,天海阁的伙计,一部分是原来留下的,来历清楚。一部分是琼州临高县发的户籍证明,不似伪造。若要确认,就得向临高县要求协查。”

    琼州临高县,那是归属湖广行省海北海南宣慰司管辖。而广州如今是属于江西行省广东道宣慰司。如果要正式行文,录事司这边需向广东道申请,再由江西行省转往湖广行省,下文至海北海南宣慰司,而后才到临高。

    这一来一去,没有一整年时间,文书估计是到不了临高了。

    谁有耐心去管这种闲事?

    “那就按流程,向临高发文吧。”录判淡然说道。

    “这……”符典史有些意外,却迅速应道:“是!”

    “举报之人有提及,甄鑫在临高县有个小岛名‘日月岛’,岛上有许多来历不明之人,怀疑他们可能聚众生事……”

    符典史话未说完,应录判冷冷的目光便已扫来。

    我是个猪啊……符典史猛然醒悟。甄鑫若真的在日月岛准备聚众生事,那也是临高县要操心的事,关广州录事司鸟事!

    “那,其他三件诉讼,该如何处理?”符典史小心翼翼地问道。

    有诉讼,就当审理,这些活本该归录判处理。可是符春林却不太清楚,录判为什么会为了甄鑫的案子,专门召开一次圆议。

    “扰民之事,事实可否清楚?”

    “确实有扰民行为,不过只是为了天海阁开业做的宣传。”

    “既然事实清楚,那就罚其百文结案。”

    罚款一百文?与天海偌大的产业相比,连九牛之一毛都算不上啊!

    “是……”符典史静候下文。

    却没了下文。

    场面平静得很尴尬。

    可是,三位长官可以装作没事发生,负责主持工作的符典史不行啊。他只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通译贾深。

    贾深回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凑向兀哈,低声细语。

    兀哈用鼻子“嗯嗯”地回应了数声。

    贾深便对着众人说道:“兀哈官长的意思,既然有苦主告状,该怎么审就怎么审,无须啰嗦!”

    这话符典史不太理解,当然他也无需理解,只要有个表态就好!

    符典史向贾深回以感激的目光,转向始终不言不语的录事,躬身问道:“不知县尊意下如何?”

    “嗯,好,就这样!”赵录事终于发声了。

    应录判也没有更多的意见,于是一场无滋无味的圆议,就此结束。

    当夜。

    广州北城,云上。

    看着走在自己前面,昂然而入的贾深,符典史百感交集。

    整个广州城,不需蒙古人或回回人携领,可以自由进入这家“云上”的汉人,唯有这位贾深贾通译。

    一个连吏员都不是的白身!

    一个因为会些蒙古语与畏兀儿语,而抱对了一根大腿的幸运儿!

    可是,就这样一个外貌猥琐、站起来还没自己坐着高的矮冬瓜,在广州竟然混得风生水起。即使已经算是录事司第四号人物的自己,也只能望其项背,还得时常巴结。

    没办法,谁让自己抱的大腿,这两年已经变得越来越细了!

    当初,跟着赵录事一起降了元军,而被他视为亲信,从一个平民百姓,成为县衙役里衙役,年年晋升,直至典史。

    再往前跨半步,自己便能成为一个朝廷的正式官员!

    这在以前任何一个朝代,都是难以想象的机缘——一个完全没学过四书五经、不懂吟诗作赋的人,竟然可以当官!

    祖坟冒烟了吗?

    可是,事实上并没有。

    就差这半步,自己竟然熬了五年时间,还未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