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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思一零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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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眨眨眼。

    周围很安静,我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张人脸。很清瘦的一张脸,眉目也很清秀,不过美中不足的是,他顶着个光头。

    我张嘴想说话,结果发现嗓子跟沙纸一样糙,白张了一下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那人端了杯不知道什么水过来,我顺从的喝下去,觉得嘴里又苦又涩又臭的,别提多难受了。

    我想动,结果发现我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象生了八百年的锈一样,一动都动不了。

    他把碗放下,又凑过来说:“别动别动,你躺得太久,郎中说,就是醒过来,也得慢慢活动开了,适应了才能动弹。”

    我咳嗽两声,虽然说话还象破风箱漏风的动静,但是好歹有点气流声了。

    “你……光头?”

    他抬起手来摸摸脑壳,自己也笑了:“是啊,我落发了,不过你放心,我还没皈依,我想着……你总有一天,肯定会醒的。”

    说完最后一个字,他的眼泪掉了下来。那滴水珠在空中划了一道亮光,就归于寂没。忽然想起刚刚还在下的雨,一道一道闪亮的雨线,哗哗的水声把天和地都淹没了——我已经分不清哪是梦,哪是真实。

    好象都是梦,又好象都是真实。

    我问他:“我睡了多久?”还是那种风箱漏风的气流声。

    他比出三个手指头。

    “三个月?”

    “三年。”他轻声说。

    三年?

    可是我……感觉上,我只离开了三个星期,甚至,还要短的时间。

    恍惚着,我真的回去了吗?还是只是做了一个清晰的,真实的梦。

    那么现在的一切是真实的吗?是不是一个苍茫的幻觉?

    这会儿我突然想起庄周。

    庄生晓梦迷蝴蝶。

    到底蝴蝶是真的?还是庄生是真的?

    这个问题,做学问研究思想的人都弄不明白,我也不指望能弄明白。

    庄生就庄生,当庄生的时候就三顿吃肉好好睡觉。

    蝴蝶就蝴蝶,变成蝴蝶了,就可劲儿的采花采蜜糟蹋春天。

    反正一个宗旨,既来之,则安之。

    我的精力不够,没说两句话就又睡了过去。

    临睡前最后一个念头是,不知道我再睁开眼的时候,是又看到这个光头古人,还是会看到我房间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

    结果醒来的时候,日光灯管没有见。

    也不止一个光头守在床前,还有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孩儿,拖着条小猪尾巴似的辫子。另一个是嘟着嘴的女孩儿,梳着娃娃髻,扎着粉蓝的绸带和绢花。两个孩子眼睛都很亮,水汪汪的。

    我愣了一下。

    我印象中我的孩子没这么大啊……

    然后我想起来他说,我睡了三年。

    丈夫?真奇怪,我不觉得他是一个可以顶起丈夫这两个字的人。

    但是孩子,的的确确是我的孩子。

    我试着扯扯嘴角想跟孩子笑笑,但是不知道睡了三年的人肌肉僵硬萎缩到什么地步。两个孩子都不捧场,大的那个眨巴眼,掉金豆。小的那个哇一声嚎起来。不是哭,是嚎!很响亮的声音,跟以前老实宰小猪一个动静,撕的人耳朵和胸口都发疼。然后这只胖猪妹就扑的一声跳到了我身上来,我在她震耳欲聋的哭声里,还很清楚的听见了自己不知道哪几根骨头咔咔响的声音,真可怕,不会断了吧。

    但是更可怕的是我还得安慰这个不知道是不是想要我的命的凶手——只不过安慰不成功。我想抱她,手抬不起来。想安慰,又说不出话——

    啊,我终于明白了做一棵树的痛苦——尤其是有个胖妹吊在树上要把树加垮的时候,痛苦*2。

    怪不得管不能动的人叫植物人。果然是植物的感觉,这个词实在太确切了。

    比她稍微瘦一点点,但是份量可能更重的男孩儿也想扑上来,只不过他犹豫了一下,又被胖妹抢了先,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拉着我的手。

    我说话还是那个嘶嘶的气流声,跟蛇吐信子似的:“玄烨……”

    他用力点头,然后拼命咬着嘴唇忍着不哭出声的样子,一下子就把我击垮了。

    我觉得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脸上流了下来,我重复的喊他:“玄烨,玄烨……”

    我怀里的胖妹不乐意,大概是觉得被忽视了,用力的蹭了一下,我胸口一紧,气喘不上来,眼看要翻白眼,幸好她爸光头一手把她拎开了放一边儿去了。

    三年没见,一切都大变样。

    皇帝老公变成了光头老公。

    胖儿子变成了稍有帅哥轮廓的白胖儿童。

    最夸张的是我女儿,再培养一下完全可以去练日本相扑——呃,不知道相扑这运动有没有女子参加。

    两个小的不善于表达,女儿就只会哭,儿子抽抽噎噎的,喊了几声额娘,继续哽咽。光头坐在一边,太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他闪亮的脑门儿上——让我有种错觉。

    光头真的没出家吗?

    可是看这种清冷的淡然的样子,怎么跟和尚似的啊?

    我现在这种情况,唯一运转自如的就是眼珠子。

    别的什么情况也打探不到。

    不过这会儿有人端着盆水进来,我睁大眼。

    又看到个熟人。

    喜月姐姐啊——

    她放下水盆,惊喜的快步走过来,无奈我身边被团团围困,她杀不进重围,只好站在外围跟我四目相对,又抹泪又要笑的非常狼狈。

    “娘娘。”

    我在有限的范围内,尽力的点了点头。

    真让我安慰,大变样的孩儿他爹,象是吹气球一样长的这么大的孩子——唯一没有变的,就是喜月了,让我觉得总算踏实一点。

    就是不知道其他人其他事,变成什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