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234.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我站起来,接过我的东西,道了谢。

    “你愿意我骑自行车送你吗?”他问,目光很柔和。

    “这里离我家不远,”我吸了吸鼻子,向他微笑,“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了。”

    “我陪你吧,反正也顺路。”他坚持。顺手拿过我的包,挂在自行车上。

    我们默默地走,一路上,我心情不好,一句话也不说。

    转过一道街,艾松忽然开口:“我姐说,你是个怪人。”

    “怪人?为什么?”

    “她说,你在cgp没有一个朋友,男的女的都没有。不是说你不招人喜欢,而是你,嗯,好像不需要朋友,好象对外面的世界不感兴趣。”

    我看着他,愕然。这就是艾玛对我的印象吗?这么消极?

    “不感兴趣?”我申辩,“不会吧!我参加素食协会,我有瑜珈课,我泡吧、我跳舞、我游泳、我跑步——我一直和外面的世界打成一片。”

    在我的内心深处,我知道我在撤谎、在狡辩。如果说沥川的离开导致了我心灵的死亡,这有点过分。如果说这导致了我的灵魂进入冬眠状态,导致我感官失灵、社交退化、信仰危机,这绝对没错。

    他转身看了我一眼,目光莫测:“我指的是心灵,不是身体。”

    然后,他又说:“你看上去笑眯眯的,可是真要笑了,又皱着眉头,好像你刚喝了一杯胆汁……”

    艾松说得很来劲,却忘记了一条真理,那就是:烦恼重重的人是不愿意被人分析她的烦恼的。

    我很不客气地打断他:“stop,艾松同学!我知道你是搞研究的。不过,我希望你不要对我产生研究的兴趣。我不想当粒子。我不喜欢被人研究。我快乐不快乐,和你没关系!”

    这话说完我有点后悔,其实平日我从不无缘无故地攻击别人。谁让他碰上了这恼人的时刻。我的脑子里全是沥川。

    可是,这人面不改色,不急不怒:“你知道‘蝴蝶效应’吗?”

    “……”

    “一只南美洲的蝴蝶在热带轻轻扇动一下翅膀,会引起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你今天掉下的一滴眼泪,可能会导致巴西的一场洪水,也可能会导致明年冬天的一场暴雪。你的快乐与世界有关,当然也就与我有关。我们都是相关的。”

    “艾松同学,第一,我不想被你‘物理化’。第二,请你讨论问题时,背景不要老是全球气候或者宇宙相关。相关不相关,不由你来说。比如,我和你就是不相关,因为是我定义的。我和另外的某人,就是相关的,也是我定义的。他不来和我相关,我也要和他相关……”

    这话没说完,我的眼睛就酸了,忍不住哽咽:“我上辈子招谁惹谁了?我怎么就倒了八辈子的霉呀……”

    六年了,我从没有和任何人讨论过我和沥川的事。自己捂着严严的,好象是个什么机密。我不告诉小冬,怕他为我难过。我不告诉同学,怕她们取笑我。我更不敢告诉同事,怕她们直接说我惨:“看,这人真是命苦,年纪轻轻的,爸爸死了,妈妈死了,又被男朋友无情地甩了。” 宁欢欢是我唯一可以倾诉的闺蜜,毕业去了上海,还要嫁给修岳,在她面前,我也不好意思多提……今天,我居然在一个不大认识的陌生人面前发泄了,足证我的意志已经被沥川消耗得差不多了。

    见我脸上有泪,艾松掏纸巾给我,问了我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对了,你吃羊肉串吗?”

    满街烧烤味,很诱人啊——

    “……不吃,我吃素。”

    “有素的呀。他们也烤豆腐、烤菠菜、烤土豆片。”

    “吃可以,我请客。”

    “行呀。反正我们搞物理的也穷,软饭都吃习惯了……”

    “噗——”我忍不住笑了。

    我们随便找了一个摊位,板凳有点脏,我刚要坐下,艾松拦住我,用餐巾纸擦了擦凳子。他要了一瓶啤酒,点了十串羊肉串,我点了一碟子的烤素食:豆干、玉米、土豆、菠菜。我们都强调要“加辣”。

    艾松和我一样,无辣不欢,越辣越好。

    “你不是北京人吗?”我问。

    艾松长得不大像北方人,他的口音倒是标准的普通话。

    “我是成都人,在北京上大学。我爸妈都是成都人。成都人聚在一起,就喜欢干四件事儿——”

    “哪四件事儿?”

    “喝点麻辣烫、搓点小麻将、看点歪录相、谈点花姑娘。”他用成都话说,软软的,怪搞笑。

    “难怪你坚持独身主义,一辈子没人管你,可以一辈子玩下去。”

    “是啊。这是个很好的生活方式,建设你试试。”

    “可是,”我咬了一口豆腐,问了一个实质性的问题,“生理问题怎么解决?”

    他正喝啤酒,差点喷掉:“生理问题?”

    “就是……嗯,那个?”

    “那个?哦——那个。为了坚守这种生活方式,只好牺牲掉啦。就像你为了吃素,就得牺牲掉肉菜一样啊。”

    轮到我噎住了:“这个……容易吗?”

    “不容易……但可以克服,凡是困难,克服克服就没了,对吧?”

    “是不是因为你们学物理的,没什么机会遇到合适的女生?”

    “这倒是真话。物理系的女生不多,如果有的话都特别横,就是横,也早被人抢光了。”

    “像你这样杰出的也没抢到一个?”

    “我在高中的时候就被女生抢走了。”

    奇怪了,我说:“这么说来,你有过女朋友?”

    “嗯。”他说,“我出国的时候带着我的女朋友,过了一年,她看上了一个日本人。为了嫁给他,把我们的孩子都打掉了。”

    他的表情很淡,好像在开玩笑,我愣了愣,说:“怎么会这样?你们谈了多久?”

    “八年,从高中开始。”他喝了一大口啤酒,“八年抗战,毁于一旦。”

    “那你还这么乐?”我有点佩服他了。

    “我不乐怎么办,跳楼啊?投江啊?”

    “唉,艾松,我觉得咱们得握握手。”我真地伸出手给他握了握。

    “怎么,你也被人甩了吗?”

    “到目前为止,算是吧。正在over中。”

    “吃东西吧。”他说,“感情的事儿没法劝,你尽量把感觉器官转移到嘴上就可以了。”

    “你是说,饮食疗法?”

    “对。推荐你一种食品,专治失恋的。”

    “什么食品?”

    “牛肉干。”他说,“真的,那东西吃起来特别咬牙切齿——有一种‘壮志饥餐胡虏肉’的感觉。不信你试试,我向多人推荐过。”

    我大笑。

    吃了近一个小时,艾松送我到公寓的门口。我对他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客气。”

    我掏钥匙,转身开门,艾松忽然说:“周六我们所有个聚餐会,不少专家要来,很多家属也参加,为了不让工会主席关心我,你能不能替我cover一下?”

    我觉得,这个要求挺合理,也许将来我也需要他的cover。

    “行啊。”

    ***

    我住的公寓旁边有一颗巨大的梧桐树。每天进门之前,我都要沿着梧桐的树杆往上看,一直看到天上,再从天上看下来,一直看到树根。这是我每天唯一的一次眼保健操。

    然后我打开门,看见mia在床上打盹。我到厨房洗了昨天的碗,一个。找到茶杯,倒掉昨天的茶,一杯。帮mia洗澡,又用吹风机给她吹干。然后打开计算机加班做翻译。这一周我天天担心沥川,精神难以集中,耽误了不少工作。我在屏幕前埋头苦干了两个小时,精疲力竭。洗澡上床,听着收音机的古典音乐、睁眼望着天花板,心绪纷乱,无法入睡。

    时钟渐渐地指向凌晨三点。我爬下床找安眠药,瓶子是空的,全部吃光忘了买。我在客厅里做瑜珈,越做越精神,干脆穿上运动服和跑鞋,出门到大街上跑步。跑累了就睡得着了。

    我所住的小区临着一条大街,街灯明亮,偶尔有车辆穿梭而过,两边都有通宵的舞厅和网吧,相当安全。跑步是失眠的有效方法。我围着小区跑了一圈,气喘吁吁,荷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是个陌生的号码,很长。

    神经病,是谁半夜三更地找我?

    恶作剧还是恶意骚扰!直接按红键挂掉。

    过了一分钟,电话又响起来了。这回,我不耐烦了,打开手机就冲着里面的人吼:“喂,打电话的先生,拨号码认真点行不?麻烦你看一下时间,现在是半夜三点半!”

    那边,郁闷了。过了半天,才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

    “对不起,是我。沥川。”

    我还在跑步,正在通过一个很小的十字路口,听见沥川的声音,忘了看灯,一辆车从后面驶来,嘎然而止,里面的司机冲我破口大骂:“龟儿瓜婆娘,男人死了嘛啷个嘛!”

    我赶紧退回人行道,乖乖等红灯。

    “这么晚,你还在外面?”重庆司机的大骂,沥川显然听见了。

    “我……”咽了咽口水,“跑步来着。”

    “看见你还在网上,以为你没睡。”他说,“安眠药吃光了?”

    “嗯。”

    “深更半夜地你还在外面跑步?知道外面有多乱吗?马上回家,听见没?”这人一定是喘过气来了,口气顿时就横了。

    我想说,要你管啊,你是我什么人啊,关你屁事啊。转念一想,阿弥托佛,我谢小秋不跟病人一般见识。

    “我正往家里跑呢。”

    温州回来之后,沥川铁了心的要和我了断,从不给我打手机。现在惠然来电,我顿觉受宠若惊、三生有幸、大有戚戚然不胜感佩之意。

    一溜烟跑到回公寓,打开铁门,顾不上喝水,我坐在床上对手机说:“沥川,找我啥事儿?”

    “没什么事……”

    “你好些了吗?”我还在喘气,“可以多说话了?”

    “好多了。”他顿了顿,说,“我只是偶尔地需要一下呼吸机,一、两次而已,你别听人家乱说,别想得那么严重。”

    我承认,呼吸机的事儿,不能上网看多了图片。

    “沥川……”我问:“那你,是不是很痛?”

    “哪里很痛?”

    “他们……是不是将一根管子——”

    他迅速打断我:“不痛。你的想象力不要那么丰富,好不好?”

    “那你的全身,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了。”他说,“现在挺舒服的。”

    “你挺舒服地……躺在医院里?嗯?沥川,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话吗?”

    “嗯。平时我很忙,没时间休息,现在正好趁机休息一下。所以,你不要担心。”他在那头,轻描淡写。

    “对不起,今天我发脾气了。我声音是不是很大?说话是不是很粗暴?你是不是很生气?”完蛋了,彻底琼瑶了,真是一点脾气也没了。

    “小秋,”他一字一字地说,“永远不要对我说对不起。——你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要打电话过来?安慰我吗?”

    “我只想告诉你我一切平安,让你放心。”

    “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还有一段时间。”

    “那就是说,你还病着。”

    “小秋,不要老是纠缠这个话题,好不好?想点开心的事。”

    “你都病了,还要我开心,你以为我不是人啊!!!”嗓门又高了。

    “……”那头不说话了。

    “沥川,你说话!”

    “……继续move on,听见没?”

    我觉得,他的病一定是好多了,不然口气也不会那么凶,而且,还有点不耐烦。我在想,我要不要又跟他吵。

    还是不要了吧。

    “行啊,今晚我就找男人去。”我生气,“那个物理博士刚刚送我回来,我这就打电话,问他今晚想不想要我。反正跟你在一起,两瘦人儿,我还嫌咯硬呢。”

    “要你move on,不是要你乱来。你想得爱滋病啊。”他又数落我。

    “沥川,”我认真地说,“给我五年好不好?让我好好照顾你。我只要五年。五年之后你若还要我走,我一定走,绝不和你闹了。”

    很久很久,他没有说话。

    “沥川——”

    “对不起,”他的声音淡淡的,“很对不起。——我没有五年可以给你。”

    我的眼泪簌簌往下落,带着哭腔对他嚷嚷:“那你就别管我了,我还得出去跑步!”

    “等等,别去!”他说,“我有办法让你睡着。你先躺下,钻到被子里。”

    “……”抽泣。

    “别哭了,躺下了没?”

    “躺下了……”

    “我给你念一段《a 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追忆似水年华)》吧。”

    “沥川我要se……”

    “我在苏黎士,你在北京,怎么se啊?小姐?”

    “精神上的……不如你给我念段黄色小说吧。”

    “不行,那你只会越听越兴奋……”

    “那你等我睡着再挂……”

    “行啊。你闭上眼睛,我开念了。”那头传来沥川性感的低音: “longtepms, je me suis couché de boone heure……”

    奇效啊,我一分钟就入睡了。

    (全本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