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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涅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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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要多谢jayfly的提醒,前篇已经提到重庆绿缘在头年甲B联赛倒数第二轮顺利晋级甲A,我自己都忘记了,糊涂啊!已经在手稿中修改!再次多谢大家的支持,希望大家能帮我发现更多的失误和纰漏。

    看着自己的队员一个个就象霜打的茄子般,拖着铅一样沉重的腿脚走出运动场,董长江偎在教练席里,双臂支在膝盖上,两只大手手紧紧地绞在一起。他茫然地看着绿盈盈的草坪,久久没有挪动地方。

    又输了。这是四天里第二次客场失利。现在陶然能排第几?十二,还是十三?离降级区还有多少分?问题是,现在的队伍和赛季初几乎是同样阵容,为什么那时打一场赢一场,现在就踢一场输一场哩?这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两个助理和方赞昊也默默地坐在旁边,他们也没走,两个随队来客场的莆阳记者嘁吱咔嚓地拍了几张照片,就知趣地掉转头走了。这时节他们可不好意思问东问西,弄不好,心情坏到极的几个人会把一腔邪火都发在自己身上哩。

    和着三三两两没精打采的队友门,欧阳东也一言不发走向体育场的甬道。天气真热呀,他舔舔干乎乎的嘴唇,举起手,用袖子抹去脑门上密密的油汗。南京真不愧是四大火炉之一,这都晚上九过了,可空气还象蒸笼一般燥热,就是不做什么活动,汗水也一道道地在胸膛上脊梁上四处乱爬。

    这场比赛他没上场。在莆阳他就听向冉,教练组这两场客场比赛不准备让他去,可出发的头一天开会时,他的名字又赫然出现在名单中。第一场他只踢了六十分钟,下半场连续两次传球失误后,董长江实在是忍无可忍,黑着脸把他换下场。这一场,董长江干脆就让他坐上替补席,即使在局势最困难的时候,董长江也没想过换上他。整场比赛,董长江甚至就没有正眼瞧过他。

    “老董,走吧。”方赞昊在塑料座椅上按熄刚刚燃的香烟,咽口唾沫润润干得火烧火撩的喉咙,“还有记者招待会哩。”声音沙哑得让他自己都吓一跳。

    董长江没应声,只是象尊雕塑般痴痴楞楞地坐在椅子上发呆。他空洞的两眼茫然地盯着虚无的某一,嘴角一下下地轻微抽搐着,斑白的鬓角边,几块或大或的老人斑黑得耀眼。他的队伍,现在到底是怎么了?

    向冉回来了,克泽回来了,因红牌停赛一场的劳舍尔这一场也上了,除了欧阳东和特瑞克,今天对阵南京迪雷斯的陶然队阵容几乎就是赛季初的那支虎狼之师,可最终的结果,还是一个“输”字。前锋线上的冯展和周富通大部分时间都在来回乱窜,克泽领衔的中场完全处于下风——对方后腰十分了得,全场都极度活跃的他一直把克泽到陶然队后腰的位置上,还用一脚禁区线上的劲射帮助南京迪雷斯全取三分。唯一让董长江稍感满意就是后卫线,至少有四次极其危险的进攻被劳舍尔和向冉破坏掉,不然的话,比分怎么也不会是一比零!

    董长江在心里冷笑一声。南京迪雷斯都有四次极其危险的进攻,陶然队有几次?他一只手五根指头都能把陶然队全场比赛的进攻数出来,本来该负责组织进攻的克泽都成了后腰,陶然队射门只有区区五次也就不足为奇。可上一场比赛,克泽表现很抢眼啊!与状态持续低迷的欧阳东相反,跑位飘忽技术细腻的克泽踢得有声有色,下半场一脚技惊四座的凌空射门,更是让人拍案叫绝,要不是欧阳东浪费掉一个与球门近在咫尺的得分机会,那场球陶然队怎么会输?可仅仅过了四天,克泽也象换了一个人……

    守门员教练站起来时,胳膊肘有意无意地碰了董长江一下,才把他从痛苦的沉思中拉回到现实。

    深夜,董长江给远在海南女儿家的老伴打通电话。

    “阿秀,”都是结婚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可董长江还是习惯称呼妻子的名。“我快要回家了。”

    “你怎么了?!”电话另一头的老伴吓得一哆嗦,话都带着一丝颤音,“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丈夫有严重的胃溃疡,稍不留意就会犯病,一犯病,就得在医院里躺上十天半个月。她就害怕这个。可她又不愿意陪丈夫来莆阳,丈夫工作起来那不要命的架势她劝不住也拦不住,不陪着老头子,还能落个“眼不见心不烦”!只是三天两头的电话里都要交代他按时吃药,注意饮食,注意休息。

    “我的身体没事,”董长江咧嘴笑了,脸色却是不出的萧瑟和苦楚,停了半晌,才慢慢地道,“我辞职了。”

    妻子立刻就高兴起来,声音也高了许多。“辞职了好,辞职了好,早就该把这劳什子的烦心事情辞了!你个老头子,总算做了一件好事。”

    听妻子在电话那头一洼声地夸赞自己,董长江不禁一脸苦笑。

    “那你什么时候离开那鬼地方?你就直接来海口吧,我和女儿去机场接你。海南这地方好,有吃有喝有玩,真正是个享福的好去处,干脆咱们俩也在这里买房子定居算了。前天,我才看见一套好房子……”

    在海南定居,这主意倒是不坏。在莆阳操劳快两年了,董长江也确实想找个地方好生清净清净,好生作养下他那疲乏透了的身子骨。只是他现在还不能走。

    “我现在还不能去。我得等俱乐部找到新的主教练才好离开。”

    这几天方赞昊忙得脚不粘地,事情倒不多,就是为陶然队找个新主教练,可这三级联赛都进行得如火如荼的节骨眼上,到哪里去寻个主教练?国内倒是有几个赋闲在家的知名人物,可有人压根儿就不愿意来执教陶然这样的甲B球队——嫌丢份;有人倒是愿意来,可一开口,那价钱就把方赞昊吓退:工资多少,胜一场多少,胜一球多少,排名上升一位又是多少,完成指标奖金多少……还有人是今年联赛中刚刚从教练这位置上称病辞职的,他们现在只想休息,没兴致再来折腾。何况,陶然队眼下的光景谁都知道,要是找不到症结所在对症下药,赛季末降级都是有可能的,谁还敢来接这个烫手的山芋?

    一向心思灵动的方赞昊方总经理,被这事给煎熬得吃不下睡不香,两眼圈淤黑得就象熊猫。他在足球这个行当里已经摸爬两年多,很认识些人,但现在这些朋友都是有心无力帮不上忙,就在刚才,北京一朋友才来过电话,北京队那个刚刚因病辞职的教头婉言谢绝了陶然俱乐部的好意思。

    虽然事情没办成,方赞昊还是对朋友一通感谢,“要是有空,你就干脆带上老婆孩子来这边避暑吧。这方圆几百里地有好些个旅游胜地哩。”

    还能找谁哩?方赞昊咬着嘴唇冥思苦想。更换主教练这事,再不能耽搁了。董长江提出辞职的第二天,消息就不径自走,队员们的心都散了,要不是有向冉欧阳东这些人带头按时出操训练,估计队伍早就得炸窝。主教练的人选得赶紧定下来!昨天陶然队在主场又输了,一万六千多球迷齐哄哄地喝倒彩,“董长江下课!陶然队解散!”那震耳欲聋的喊声这会儿都还在他耳边回响,集团公司总经理兼俱乐部总裁那不温不火的低沉声音同样在他脑海里回荡。

    “老方,集团公司今年在俱乐部身上投入两千七百万,莆阳市上上下下还有那么多双眼睛在盯着,怎么,你们俱乐部也要拿出一份得过去的答卷。”

    为什么出了事,总是他方赞昊来受这份罪?!他董长江把队伍带到这份上,凭什么辞职就辞职,就能拍拍屁股一走了之?!被各方面压力逼得喘不过气的方赞昊不禁对董长江生出一腔怨怼。还有那两个助理教练,任他好歹,楞是不愿意接过这主教练的教鞭,哪怕是做几天代理主教练也不答应。可这短短十天,让他哪里去寻一个能把陶然队带出泥潭的主教练?

    还有谁能来接掌陶然队主帅这个烫手的饽饽哩?

    方赞昊漫无目的地把两本厚厚的名片薄一页一页地翻着,该找的都找了,能请的都请了,可就是没有人愿意来。在名片薄末尾,有一张毫不起眼的白色硬纸卡片,上面却是方赞昊自己的笔迹:叶强!这是向冉和欧阳东的经纪人啊,有半年时间没看见他了,听他下岗了,还搬迁进新居。想着道听途来的那些叶强与欧阳东的故事,方赞昊脸上总算流露出几分喜色。谁生活是单调的?平淡的生活中也总有些传奇般的故事哩,比如叶强和欧阳东,比如向冉和他老婆,他们的事情都能写进书里,也不比那些脍炙人口的故事差。

    想着想着,方赞昊脸上不由自主流露出的微笑蓦然凝滞在嘴角边,他眯着眼睛皱着眉头思索良久,最后终于咬紧牙关,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把手伸向电话,按着纸片上的电话号码拨起电话。

    就在方赞昊翻着名片薄出神的当口,叶强正在为他那生意萧瑟的杂货铺操心哩。

    叶强一家的新居在省城南面第二环城路和规划中的第三环城路之间。这是一片偌大的居民区,灰蓬蓬的呆板楼房看上去一模一样,一不心,能让走进来的人摸迷了路。虽然区的一期工程已经完工,可二期三期正在修建,因此区的绿化带并没有竣工,到处都堆积着建筑渣土和残砖碎瓦,有的地方地下管道连个窨井盖子都没有,就用几匹砖胡乱地围起来。从白天到夜晚,工地上轰轰隆隆的机器声、进进出出的汽车发电机声、吊车起吊时工人的哨音,这一切的一切都吵得人心烦,更不要四面透风的区里还是那些偷儿们的乐园,叶强家的楼上楼上就被偷光顾过三次。好些住户已经吵嚷着要区管委会把一期和二期三期隔开,不然,这整天提心吊胆的日子真不知道该怎么过了。

    让叶强操心的倒不是这些事,而是他那间十四万元买下的店铺。

    杂货铺的生意太不景气。区居民少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这样的杂货铺一条街上就有十几家,大家一样的货一样的价,顾客买谁的不买谁的那全凭运气,更不要就在不远的拐角处还开了一间大型超市——其实,那超市也不大,只是叶强这样的杂货店和人家比,就凸显出它的大。

    事实上,叶强的店一直在亏着哩,只是一来他有残疾人证,很多税费都能免除,二来店面是自己的,没有房租这一项开支,水电气等各项杂费从零零星星的利润里出,亏损不大看得出来。可叶强自己心里明镜似的,他正盘算着把店铺租出去,管它一个月多少钱,总能找补回几个来,再怎么着,一家三口的饭钱总能刨出来吧。

    捏着一只笔管上缠着医用胶布的圆珠笔,叶强趴在吃饭的方桌上,反复计算着三四个月经营下来自己的亏空。那些商家铺底的货就让他们拉回去,自己掏钱买来的东西三个不值两个的就处理掉,明天他就去找几个同行打问打问,看他们愿不愿意接这些东西。杀价是一定的,他现在只想给自己定个底线,要是亏太多,那还不如自己慢慢卖。反正店铺一时半会也不定有人租。至于铺面租出去之后自己还能干什么?去他妈的,这工夫谁还有心思来想这事。

    方赞昊的电话就是在这时间来的。

    听见方赞昊的声音,叶强心里就直腻味,莫不是又为了欧阳东的事情?这事他们俱乐部没办法,自己能有什么办法?自己总不能拿根鞭子把欧阳东抽一顿吧。他拿定主意,只要方赞昊提起这事,他就给他推得一干二净。

    “方总,这么晚你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叶强在电话里打着哈哈。妻子也听见电话铃声,把里屋的门拉开一条缝。叶强摇摇头示意没事,妻子就轻轻掩上门,自顾自去看那没盐没味的古装电视剧。

    方赞昊倒不瞒叶强什么,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目前的光景个明白,末了道:“老叶,你看你那里还有什么熟人,介绍给我们?”

    主教练的人选?叶强咧咧嘴,他离开足球圈子都快二十年了,能找出谁来;谁还认识他叶强是谁啊。

    “老叶,我这也是火烧眉毛没办法啦。”方赞昊倒是痛快,毫不掩饰病急乱投医的窘态。“好歹咱们也是认识一场,你可得帮我这个忙。我要不是被董长江逼得,我能找你吗?”急火攻心的方赞昊话都有语无伦次,他都没细想想,他这些话落在叶强耳朵里,叶强会是个什么感觉。

    叶强捏着电话只是沉吟。方赞昊那不通情理的话他倒没放在心上。思量半晌,他才出一个名字。

    “尤盛。不知道你对这个人有印象么?前国脚,后来旅居在比利时,前年回来带过省城的九园队,把一支公认的垃圾队硬生生带进甲B。”

    电话那头,方赞昊老半天没吭声。

    “老叶,你还不知道啊。”还没话,方赞昊就是一连串的叹息,“就在五月份,尤盛在意大利出了车祸,他老婆……高速路上汽车连环相撞……他现在怎么哪里还能有这心思。”也有人向他推荐了这个尤盛。前年,在武汉,乙级联赛总决赛时那惊心动魄的场面至今方赞昊都记忆犹新。他前两天把电话打到比利时尤盛的家里,尤盛媳妇接的电话,他这才知晓噩耗。

    叶强便不再吱声。除了尤盛,他也确实想不出第二个人。

    就在方赞昊要挂掉电话时,叶强突然道:“还有一个人。不过,”他吃不准陶然队现在到底是要个什么样的主教练,他要举荐的这个人在足坛上亟亟无名,万一方赞昊一口回绝,他还费这劲干什么。再,那人愿不愿意接手陶然队也是一个问号哩。

    “谁?”电话那头的方赞昊忽然间来了精神,嗓音一下提高八度。

    “这人叫袁仲智,是广西漓江队的助理教练……”

    方赞昊一下就泄了气,这名字他听都没听过。广西漓江队去年冲上甲B就换了教练班子,三个助理一个主教练他都认识,没有一个叫袁仲智的人。“你和他熟悉吗?他以前是做什么的?”句心里话,方赞昊对这个姓袁的没一兴趣,要不是出于礼貌上的考虑,他都想挂掉电话了,而且现在是火烧眉毛的节骨眼,他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他心底里还有一丝奢望,既然欧阳东和叶强的事情被人传得神乎其神,那这回叶强会不会也给他方赞昊带来一份意外的惊喜?

    “不怎么熟悉,只是在一起过几句话,聊过一回。”叶强搜肠刮肚地想着袁仲智的自我介绍,那已经是一年半前的事情了,好多细节都变得很模糊,除了他给自己出的那个租借欧阳东的妙主意。“不过,他曾经提到,他在德国科隆体育学院进修过两年,有高级足球教练的执照。”

    最后一句话显然分量很重,方总经理在电话那头不耐烦的嗯嗯哈哈突然就没了声息,半晌才接一句:“你能和他联系上么?这事你出面大约比较好。”

    这没问题,叶强还保留着袁仲智的名片,他马上就可以和对方联系。且慢,在和袁仲智联系之前,方总经理是不是还应该交代一些细节问题?这样,我们的杂货铺老板兼经纪人叶强才好和对方商谈。

    拿着方总经理开出那一大串条件和要求,蓦然间兴奋起来的叶强在里屋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才从衣柜的抽屉里找到那张名片,也顾不得现在是什么时间,心急火撩地拨通袁仲智的手机。谢天谢地,这位老兄还没换电话,可他显然已经忘记叶强是谁了。叶强又费了半天口舌介绍自己,老半天袁仲智才恍然大悟,便一叠声地问好。

    自打年初漓江俱乐部换了教练班子,仪表堂堂的袁仲智就被安排在公关部做经理,这可是一份清闲差使,钱也不少拿,可袁仲智就是觉得不自在。叶强给他打电话时,他正在看地方电视台转播的一场意大利甲级联赛。这个叫叶强的家伙没来由找自己做什么?一边思索着,袁仲智一边和叶强扯着闲篇。得知他的近况,叶强便把自己的来意一五一十地个明白,连带着把方赞昊的诸般条件要求也交代明白。

    还有这好事?袁仲智脸上透着红光,激动得一时不知什么好。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按自己的心意带出一支队伍,就象那些征战沙场的将军一样,在足球场上纵横开阖,可他不是球员出身,又没有深厚的人事背景,急功近利的俱乐部要找的是那种在圈子里踢打得开的人,这就难得会有人欣赏他。凭心而论,叶强转述的陶然俱乐部的条件并不优厚,而且他们只是想找一个过渡的代理主教练。这就够了,他袁仲智有信心让自己这个过渡主教练成为真正的主教练哩,他要证明给人看,没踢过球的人一样能把主教练这行当做好,而且,比那些踢球的出身还要好。

    第二天上午一上班,袁仲智就和俱乐部提出辞职去莆阳的事儿。这可是好事,在足球圈里人脉稀缺的漓江俱乐部就是想在甲级行列里找一支关系近乎的同盟军,不论袁仲智在莆阳干得怎么样,广西漓江和莆阳陶然的关系都会密切许多,在足球圈里,多一个朋友那就不仅仅是多一条路的事了。俱乐部甚至要为这事开一个盛大的欢送会,可莆阳陶然队思贤若渴,方赞昊一接到叶强通报的好消息,连夜就订了从省城到莆阳的双程机票,袁仲智的辞职手续还没办完,他就已经走进漓江俱乐部的大门。这欢送会,最后也只能改成一次两个俱乐部高级官员的工作午餐会。

    七月八日下午,莆阳陶然俱乐部在俱乐部基地召开了一个简短的新闻发布会,原主教练董长江因为身体原因已经向俱乐部提出辞职,并得到俱乐部的首肯;广西漓江俱乐部前助理教练袁仲智成为陶然俱乐部的主教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