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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涅磐(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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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傍晚欧阳东在省城大街上匆匆一瞥的人,正是我们熟悉的刘源刘胖子。他不是正和人在宁波开川菜馆子吗?怎么悄没声息地他就回到省城了哩,而且,形容居然还这么的憔悴。

    事情得从头起,当初田世贵——他那个合伙人——真真是去江浙一带考察过,那里的人们确实讲究吃喝,他们也有讲究吃喝的财力,可是,一个潜在的市场不等于它马上就能够成熟,把一个潜在的市场培养到成熟期,这需要时间,更需要先行者的失败和教训。我们只能为刘源和田世贵叹息,他们有着商人特有的敏锐目光和狗一样灵敏的嗅觉,在别人还没发觉之前,他们就看见了这一片富庶土地上蕴藏的巨大商机;他们也是有备而来,可惜他们挑战的是这片土地千百年来形成的根深蒂固的饮食习惯。

    这片土地上的人钟爱的是口味淡而微甜的淮扬菜,刘源和田世贵他们带来的却是又麻又辣的正宗四川菜。

    除了开张时那几天的热闹喧嚣,很快地,“川味轩”就陷入一场危机,虽然久在饮食行业浸淫的田世贵马上就让他的厨师们在菜里少放海椒少放花椒,可这再也无法挽回已经给顾客留下的印象,还是世世代代都在吃的淮扬菜更适合他们,至于麻得让得舌头发木、辣得教人口腔里火烧火燎的四川菜,还是算了吧。他们已经见识过它的“风采”了。

    偌大的餐馆整天价门可罗雀,除了偶尔几个老顾客,剩下的时间,空空荡荡的大堂里就只能看见无精打采的服务员,连站在门口的四个标标致致的迎宾姐也闲得直打哈欠。她们大概是整个餐馆最尽职的员工了,每天都会在门口一脸职业微笑地站上好几个钟头,可这对川味轩的经营状况毫无裨益。

    “情况总会好起来的,”田世贵不断地给刘源打气,同时也是在给自己鼓劲。上海、北京、广州,这些大地方他都去过,那里的川菜馆子一个个生意热火兴隆,他就不信,在那些地方都能踢打出一片天地的川菜,在宁波这地方就没有个立足之地。

    眼巴巴挨到六月底,刘源实在撑不下去了,房租、水电、员工的工资、采购原材料和这费那税,林林总总合在一起,川味轩每月就要亏十来万,即使田世贵把即将到来的春天描绘得天花乱坠,刘源却是铁了心准备退出,只是,谁还会来接手这样一个没前途的烂摊子?整个宁波市还有两三家和他们规模档次差不多的餐馆,他们也眼巴巴地盼着有人来帮他们脱离苦海哩,当然就更不上让他们买下刘源手里的川味轩股份。

    就在刘源艰难地苦熬中,七月的第一天,他终于盼望到一个福音:一家重庆的饮食连锁公司准备在江南发展,在宁波考察一番后,他们看上各方面条件最好的川味轩,希望川味轩能够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不过,他们同样也需要在川味轩中拥有一定的股份。田世贵当然不愿意让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可对餐饮业这个行当已经死心的刘源愿意,他不顾田世贵的劝阻——虽然这劝阻更象是聊尽朋友之谊——卖掉自己的股份,在那二十八万到自己的帐上的第二天,他就逃也似地飞回省城。

    谢天谢地,总算有人愿意接这个烫手的山芋,至于那家重庆公司和田世贵能把川味轩操持得怎么样,他刘源是管不着了。

    可回到省城刘源马上就陷入更大地煎熬。去宁波前,欧阳东和叶强专门在省城最好的馆子给他做的饯行宴,他也在饭桌上意气风发,可仅仅三个月不到,他就灰溜溜地跑回来,他可真没脸去见他们。虽然他也知道欧阳东和叶强都不会嘲笑他,可他就是不愿意让人看见他现在的倒霉样,至少,现在还不是见他们的时候。可他现在该做什么哩?总不能一天到晚就这样吃了睡睡了吃坐吃山空吧,得找事情来做做。

    这又教刘源好生烦闷。他能做什么?他可从来没帮人做过事情。

    他手里还有不到三十万块现金,可这钱在省城这地方能做什么?什么都做不了。他可不想象叶强那样开一家杂货铺挣辛苦钱,他大手大脚惯了,也实在抹不下脸皮为了五毛一块的蝇头利陪上笑脸和吆喝;可他思前想后,又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子。难道再回头去做生产资料生意?他手里这钱又不大够,再,这行当有好几年没摸,人际关系早就疏远了。

    这些天刘源一直在省城四下里奔波,挨着个打探各个市场的水深水浅,一心想寻一个好生意,每天都是天擦黑时,他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东门外至诚区他租住的那个单间,用电热炉随便给自己弄吃食,再洗个热水澡,就一头倒在床上,睡得象死猪一样。偶尔他也会被燥热的天气和蚊虫折腾地无法睡眠,这时,他就会设想有朝一日他东山再起时,一身光鲜人模人样地出现在欧阳东叶强他们面前时,那俩人个个惊讶地合不拢嘴的神情;当然,他也会想起他那远在新西兰的儿子和前妻,如果当初他没和那个女研究生搅活得那么紧,如果他不是一时冲动提出离婚,如果他没有在田世贵的撺掇下去宁波……去他妈的!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自己该不是老了吧?

    就在欧阳东在车窗里恍惚间瞥见刘源的第三天上午,刘源依然象往常一样,出门在路边的面馆里随便吃碗杂酱面作早餐,就在街边的公交车站等63路车。他准备去城市的西边看看。他还在寻找一个投资少见效快的好项目,这可是他刘源能不能翻身的唯一机会,不定,还是他下半辈子怎么个活法的唯一机会。

    其实,刘源心目中所谓的大项目,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希望找一个转手的茶楼而已。他经营七色草茶楼多年,对这个生意行当可以是了解甚深,也只有这事情他做起来得心应手,要是真有别的赚钱行当,他还兴许真就做不下来。不过,这么多天以来,他一直没望城西方向走,只是因为他怕再看见自己那间“七色草”,他怕那地方会勾起他很多好或者不好的回忆。从这一来,刘源也确实认识到,当初他做的那些迷糊事,不但伤害了前妻和儿子,也伤害了自己。怎么他都是四十出头的人了,怎么还象个毛头伙子一样,就能做下这不可饶恕的事犯下这不可饶恕的错哩?!

    自怨自艾的刘胖子苦着一张脸,低垂着剃得溜青的胖脑袋,只顾着在心里责骂自己,居然没留意到自己坐过了站,一直到售票员吆喝终站到了,他才错愕地抬起头。天啊,自己这是到了什么地方?

    车站边就是一个宽敞的广场,再望广场里走一,就是一道气派恢弘的大门,大门里迎面而来是一个大大的喷水池,清凉的水流哗啦啦地顺着一大块黑色花岗岩奔流,花岗岩石上,是几个整齐排列的大铜字:聚美花园城。

    这地方他以前经常来,这就是省城第二环城路西四段的聚美花园城。以前属于他、现在属于欧阳东的那套电梯公寓,就在这个高档住宅区里。

    站在车站上,刘源似乎就能看见那间高高在上的房子:从房间客厅的落地玻璃窗,能把慕春江对岸那个绿草如茵的主题公园尽收眼底,曲折蜿蜒的林间道、宛如蚂蚁般的游人、还有那一块块宝石般的碧绿池塘……一瞬间,刘源心里就涌起百般滋味。天可怜见,当初他挑选这处房子和装修时,可真是费了不少心血,没想到,最后却白白便宜了欧阳东。刘源心头的这些想法,倒不是在怨恨欧阳东,这只是他的一感慨。或者,我们每一个人,处在刘源的地步,面对此时此地此景,都会这样感慨一番吧。

    刘源情不自禁地向着区大门走去,不过,他在门口就被一个身着制服的保安彬彬有礼地拦住了。

    “先生,请出示您的通行证。”那保安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如果您是来找人的,请让我们代您通知这里的住户。只有得到业主的允许,我们才会让您进去。”

    “不,我只是看看,只是看看。”刘源连连摇头,*着脸道。聚美花园城这个规矩他也知道,可是他一时间竟然忘记了。

    “先生,这里的房子都卖完了。如果你想购买,我们公司在安定桥正在开发一个新的区,就在这几天开始发售……”那保安显然把刘源看做一位想买房子的顾客。确实,刘源一米八几的个头、通身上下的名牌、手腕上亮光闪闪的金表,还有他腋下夹着的手机包,都显示着主人的身份。

    刘源全没把保安热心的宣传听在耳朵里,他只是不置可否地头,看着那一栋栋四四方方的高楼,怅然若失地长叹一口气。蓦然间,他竟然很有几分期待在这里和欧阳东重逢,如果这时候欧阳东恰恰走出大门的话,他不正可以名正言顺地走进去吗?当然,他也可以让保安通知欧阳东,只要保安出自己的名字,他相信欧阳东一定会异常热情地把自己迎进去。不过,他没有这份勇气。自己现在的景况实在不适合去见欧阳东,再,即便见了欧阳东又能怎么样?

    刘源并不想在这里滞留,可他又不愿意就这样离开,为了不引人注意,他在广场一角的一个宣传停下脚步,装模做样地拿起一张印刷精美的宣传品,心里却在思量着,要是欧阳东这时节走出区大门,他该怎么做,又该怎么。

    “先生,我们是东方证券的业务员。我们东方证券是全国最大的证券交易商之一,每年的交易额……”东方证券的这个伙子显然也注意刘源很久了,刘源的外表也确实象一个事业兴隆的成功人士。“这是我们东方证券在本市的第四家营业部。您知道,从去年开始,国内的A股市场就处于一个稳定的上升通道中,即便从五月底开始有一个再次等级的调整,但是股指依然在一个长期的上升通道中运行。……”

    伙子滔滔不绝地着。这样的大热天,他还打着领带,热得汗流浃背,可任随他得口干舌燥,眼前的胖子就是连眉眼都没瞧他一下,一表示都没有,甚至连询问都没一句,只是翻过来掉过去地看着那张宣传资料。这样的人他可真没见过,要是这胖子没意思吧,他又不走;要他有意思吧,他总该问几句吧。

    “每天收盘后,我们都会请专业的资深股评家来为大家讲解当天的走势,周末,我们还会不定时地邀请北京上海广州的股评专栏作家来省城和大家见面,当面解答大家的问题。”着,他压低声音,“对于在我们这里开户的大顾客,我们还有一些优惠,比如中午有一顿免费的午餐,比如交易手续费只是您在别的营业部的一半,……”

    “唔?”一直不动声色的刘源终于开腔了。“开个户,要多少钱?”

    “大户要一百万。中户二十万。要是您每年的交易额达到某一个数额,我们甚至可以考虑给您更多的折扣……”伙子显然认为交易费的折扣吸引了刘源,可更吸引刘源的倒是那一顿免费的午餐,而且,这个年青的业务员显然不认为刘源是一个普通客户。

    “在你们那里开户,需要什么样的手续么?”既然一时找不到更好的行当,先炒炒股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经常读报的刘源对股市并不陌生,去年,汪青海那家伙——他曾经的舅子和好朋友——短短两个星期就在股市上挣了好几万;他也知道,从去年开始,沉寂三年多的中国股市突然进入一轮高速发展期,股指连连攀升,九百、一千、一千三百、一千五百,几个横亘在前面的重要阻力位接连被轻松突破,一些大胆的预言家甚至翻着教科书预测,大牛市的在两千七百,最疯狂的家伙甚至喊出“牛市不言”的口号,即使从五月底开始的一**调整,时下也被绝大多数股民和股评家判断为“级别调整”。

    “很简单的,只要您提供您的合法身份证件,我们都可以帮您办理,”在火辣辣的阳光下曝晒一上午终于拉到一笔生意的年轻人喜笑颜开。“你打算办个中户还是大户?”刘源可能投入的资金决定伙子的提成,因此他很关心。

    “就先办个中户吧,我先打入二十五万试试。”刘源大气地道,“你们营业部在哪里?远了我可不去。”

    “不远不远,就在前面不远的双枫大厦。二楼是散户及营业大厅,中户室和大户室都在三楼,有电梯也有空调,每位顾客都有一台电脑,交易通道保证畅通,您可以在电脑上直接下单的。”伙子显然害怕刘源这位大客户跑了,和身边羡慕的同伴低声交代几句,就站起身道,“您要是带有身份证件,我们现在就可以为您办理上海和深圳两地的证券交易帐户。要不,您和我一起去我们公司?”着那伙子又有几分犹豫,“只是那里不好停车。不过我们已经在和双枫大厦的管理方洽谈这个事情了,他们答应会尽快替我们解决。”

    在双枫大厦的大厅里,刘源全身的血似乎一下全部涌到脸上,从电梯里走出来一个女子,模样身板还有走路的姿势都太象他以前的女友了,难道在这个地方居然会遇见她?

    直到走进电梯,刘源这才好不容易定住恍惚的心神,一边嘘着冷气,一边用一块早就湿渍渍的手帕使劲揩抹着油漉漉的光头。

    不是她,虽然很象她,但是那确确实实不是她。那和刘源擦肩而过的女子比她要矮一,也比她胖一些,而且,年龄也要大好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