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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他乡异客(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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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文佳最近的心情特别好,她的一个中篇《江那边的镇》终于发表了,而且还是刊登在一个国内著名的大型文学刊物上,虽然现在距离她投稿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但不管怎么,这都是她第一篇堂堂正正的文学创作呀,这就教她高兴得几天没睡着觉;更何况,这篇**万字的文章还能给她带来一万多元的额外收入哩。

    捧着自己的文章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兴奋得连走路都有飘飘然的邵文佳准备好好地犒劳自己一番。她扔下手头的事跑到市中心,从这家商场逛到那家商场,从这家吃店溜进另外一家吃店,除了把自己填塞得肚子滚圆再也撑不下什么东西外,还买了一大堆吃的喝的用的穿的,直到下午三过,她才拎着大包袋的物什,手软脚疲地喊了一辆出租车回聚美花园。

    直到车停在她的家门口,邵文佳才突然发现一件糟糕的事情,她身上已经没剩几块零钱了,只有两张一百的。她抱歉地看着司机,嗫嚅着道:"真是不好意思,师傅,我没零钱了,只有一百的……"那瘦得象麻杆一样的司机立刻就拉长了脸。他也没多少零钱,全部凑到一起也不到六十块。

    这可怎么办?邵文佳唆着嘴唇,递钱的手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收回来。她等着司机出个好主意。

    那司机把一沓子零散钞票碾开,皱起眉头叹口气,翻着眼皮瞄她两眼,含混地咕哝了一句才道:"你去换开呀。我这里也就六十,找不开。再,都找给你,我怎么办?"真是见鬼了,他今天怎么就这么倒霉,拉的客人个个都是趁钱的主,这才接车四个时,预备下的三百多零钱就只剩五十多块了。

    邵文佳尴尬地瞧瞧脸黑得锅底一样的司机,又瞧瞧车窗那明晃晃白得刺眼的毒日头,这栋楼前后左右的几条道上就没看见几个人影,难道还得坐这车再绕到区大门口的物主会所去?那里倒是绝对能换开这张钱,可那会所里的商场也没什么东西可买呀,她总不能用这钱去买个口香糖吧?再,这一来一回地,就要耽搁好一阵子;她现在全身都是汗,内衣裙子湿渍渍地贴在身上好难受,哪里还有心思再去会所里楼上楼下地跑来跑去。

    只有看看那几个走在道上的人愿不愿意帮她了,她对司机道:"那……您等等。"邵文佳拉开车门,走向那对迎面走来的年轻男女。希望这俩人能帮她救这个急,哪怕她吃亏也没什么。

    "文佳!"那撑着一把花伞的年轻女子倒先开口喊她了。

    喊她的女子是她签约的那家台湾文化公司的编辑,相跟在一旁的那个年青男人也算是认识,他在那家公司也有写稿合同。这下可好了,即便是换不来零钱,这俩人也得帮她这个忙。邵文佳脸上立刻便露出欣喜的神色,紧走了几步迎上去……

    "你几时在这里买下房子的?按揭了多少年?"在电梯里,王思仪很疑惑地问道。她到文化公司上班时,邵文佳还没做他们的枪手哩。她一直就有佩服比自己大一岁多的邵文佳,这是一个既知道自己想得到什么、又知道怎么得到它的女人。

    邵文佳笑起来,她就知道他们会误会这一。

    "我哪里能挣下在这里买房子的钱呀……我在这里租的房子,就一个单间。这里环境还不错,去哪里都方便,要是写东西累着了,出门不远就是公园,那里清净,连门票都不用买,平时基本上就没几个人,能静下心来思考。"

    原来是这样,他们还以为邵文佳真能在这里买下房子哩,哪怕是在这里按揭下房子,那也是了不起的事情——这个聚美花园的房价即便不是省城里最贵的,也不会便宜到哪里去,年前风传它要修二期,抱着钱订房的人差没把房地产公司的门挤爆。

    "我们也想在这里租间房子。"帮邵文佳拎着几个沉重物事的陈远哲道。他额角鼻梁上全是油汗,眼镜不停望下滑,他吃力地抬起手来扶扶眼镜,又要担心着别让手里那些有棱有角的纸袋碰到别人或者撞到自己,搞得狼狈不堪。"可房租太贵了,一个的单间也得七八百,稍稍有家具的一个月就得一千——那些便宜的不是位置不好,就是装修得太差,看着就让人没心情。"

    "我这里一个月是四百,还算便宜。"邵文佳忍不住向两人炫耀起来。用这个价钱在这里租下一大套房子——那个年青的房东常年累月就不在省城住,她便是这里的主人,而且还一口气签了几年的租房合同,房租却是按季度来支付——这可是她的得意之作。陈远哲和王思仪对望一眼,会意地交换着眼神:在这个地方用四百块钱就能租下的房子,条件差到什么地步可想而知,可他们嘴里还是着客套话恭维邵文佳,恭喜她捡了个大便宜。

    他们那转瞬即逝的不屑神色自然没逃过邵文佳的观察,她抿嘴笑笑,也没解释。反正他们马上就能看见她那间的单间了,到时……想到那时他们脸上的表情,她那顽皮的笑意就更浓了。

    "这就是我租的房子。"邵文佳打开防盗门,又推开木门,热情地招呼着两位客人,"没事的,你们进来坐坐吧。这屋子的房东在外地,一年也难得回来两趟,平时就我一个人。"她笑眯眯地看着探头探脑四下张望的俩人,他们脸上那无法掩饰的惊讶表情真让她有几许发自内心的满足感。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虽然她在这里也只是个房客,可比起这俩在大热天里还在毒日头下为房子奔波的人,她便有一种优越感——这种优越感对她这个外乡人来太重要了,要不是这种心理上的优势,她大概早就被这座日益现代化的大都市那快节奏的生活折磨垮了,或许早就灰溜溜孤零零地回家乡那座城了。

    直到坐在闪着暗紫色幽光的红木长沙发里,陈远哲和王思仪还没收回四处打量的目光。他们惊诧得连话都不出,这么大一套房子平时就她一个人住呀,要知道,那四百块房租不定连水电气这些杂费也不够哩,更别这种电梯公寓的物业管理费都快收到一平方米两三块了;要是那房东再负担下这些乱七八糟的杂费,那邵文佳和白住在这里还有什么区别?

    事实确实是这样,对租房子这些事情根本就摸不着头绪的粟琴最初和邵文佳她们签合同时,压根就没要她们负担这些费用,而欧阳东把这房子的一应事情让秦昭来帮他打理后,口齿便给善使意的邵文佳没废吹灰之力便把租房合同给续下来,不但一签就是好几年,还攀着老乡关系,连每月的房租也省下五十块……

    这样的好运气,不能不教陈远哲和王思仪佩服和赞叹,不过他们接着就提出一样想法,希望邵文佳能在房东面前帮他们好话,他们也想在这里租一个单间哩——反正这里地方宽敞,有人来给她做做伴也好呀。

    "行,等房东来了我就给她提这事。"邵文佳很爽快地道。她从冰箱里取出一大壶冰过的果汁饮料,给俩人各自倒了一杯,"谢什么呀,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她现在有后悔了,真不该请这两人上来坐坐的。她一个人住这么大一套房子多舒心惬意呀,要是真让他们搬进来,那才真让人硌意哩,这个话做事慢得和个女人差不多的陈远哲她看着都难受,人还长得丑,真不知道模样身材都算不错的王思仪贪图他什么,就那么揪心扯肺地爱着他……

    三人了几句闲话,邵文佳便让他们自己个坐会儿,她要去洗澡换身舒服的衣服。

    从自己房间里走出来的邵文佳抱着两三件换洗衣服,抱歉地对两人笑笑:"你们自己倒水喝。要看电视的话,电视的遥控柄在茶几下。思仪,待会我还有事要和你哩,我那篇稿子你们公司怎么还没通过呀,都改两三遍了……晚上我请你们去后面公园边吃烧烤,那里有一家新疆烧烤店,味道特别正宗……"一头,就掩上了卫生间的门。

    "买这样一套房子得多少钱?"王思仪艳羡地把宽敞雅致的客厅看了许多遍,叹了口气,才声地问自己的男友。

    陈远哲啪地按下电视机开关,又坐回沙发里,"怎么也得四五十万吧。这还没算装修费,瞧这屋子里的摆设,没个六十多万大概置办不下来……"他在茶几下掏摸着遥控柄,收住了话头。今天是周日,是甲A联赛的比赛日,从下午三半开始,许多地方上的卫星电视台都会陆续转播足球比赛的。

    他女朋友咂咂嘴,又叹息一声。

    就在王思仪继续好奇地仔细打量着客厅里的布置和摆设、陈远哲挨着频道搜索着省电视台时,屋子的门又被人推开了,一个漂亮的年轻姑娘斜挎着一个已经洗得有些泛白的蓝色帆布背包走进来。她显然不知道这房间里还有外人,看见坐在沙发里偏过头来看她的王思仪和陈远哲,愣了一下,这才问道:"……邵姐,她不在?"

    "她才上街回来,在洗澡哩。"

    这大概是邵文佳的亲戚吧。瞧上去这女孩年纪并不大,多也不过二十二三岁,和邵文佳一样,也是高高挑挑的个子,长长的头发用一根黑色的发圈扎束成一条蓬松的马尾,随意地甩在背后;只是眉眼间看上去远没有邵文佳那种稳重的成熟味,却又多了几分朝气和活力。

    "你们是邵姐的朋友?"得到两人的肯定,秦昭便笑着朝他们头,自顾自地把背包胡乱地放在单人沙发里,又去橱柜里取了个玻璃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冰凉的果汁,顺带着也帮两人把面前的杯子倒满。

    瞧她那副随意从容的模样,陈远哲和王思仪愈加肯定了自己的看法。不错,这漂亮的女孩子一定是邵文佳的亲戚,她多半是在省城里什么学校念书,她的父母便把她托付给邵文佳照顾的。

    "能调到重庆电视台么?"握着玻璃杯的秦昭在单人沙发里蜷起腿舒服地坐好,又扯过裙角掩住两条长腿,才对陈远哲道。

    "重庆电视台?"陈远哲奇怪望了秦昭一眼,"这个时间没什么好节目的,那边是一场足球比赛,刚才我还看见俩主持人正在着闲话。"他可不想在这个时间调台,这边省城顺烟和上海红太阳的比赛话就要开始了,他可是顺烟的忠实拥趸,要不是今天要陪着女友出来找房子,这会儿他多半坐在他们那间热得就和蒸笼一样的屋里,挥着蒲扇焦急地等待着比赛哩。

    秦昭头。是的,她就是来看那场比赛的——

    四天前,欧阳东打电话给她母亲,祝殷老师教师节快乐,顺带着也起他那教人担忧的脚伤,还提到这个周末他多半会上场打比赛。家里的电视好些年没换了,重庆卫视的信号时好时坏,让人根本没法看,她是特意跑到这里来看那场比赛的现场直播的。

    陈远哲犹豫了半天才把遥控柄递给秦昭,嘴里还嘟哝着:"等会……顺烟和上海红太阳的比赛,我……"在王思仪目光的逼视下,他到底也没好意思把下半截话出来。

    秦昭熟捻地直接把频道调到重庆卫视时,比赛已经开始好几分钟了。

    她盯着屏幕,努力地在那些不停地跑来跑去的人影里辨认着欧阳东。电视台的广角镜头拉扯得太开了,她根本就没法看清楚草坪上那些人身后的号码,即便有近距离的特写镜头,也都不是欧阳东,她只能顺着电视台解员的辞去寻找他的模糊背影,可每每她都追逐不了几秒,还没看出来他的脚伤到底有事没事,那飞来飞去的皮球已经牵扯着电视镜头转开了……

    这都好几分钟里,她只在一个画面的一角看见他在球门前朝什么人招手,嘴里还在大声吆喝着什么,瞧他那模样,倒是和以前差不多,一张有棱有角的面庞上倒没因为几十天的住院休养而多长出一肉来,只是脸好象没刮干净,下巴颏上还有不少胡子茬……

    "重庆展望的比赛现在真是没什么看头,"陈远哲好没放弃自己的努力,女友不住地朝他使眼色,他也权当没看见。他边看着比赛边和秦昭搭话,"但凡那几个国脚不在,他们就和一群没头苍蝇差不多,你看看他们,这样的球也会让断下?!"展望的一次地面传球让对手轻松地拦截下来,离那个对手不远处的展望队员甚至都没再去反抢的意思……这糟糕的表现让他恨恨地长叹一口气。"你那个二十四号是干什么吃的?!他怎么就不知道反抢哩?……你看看,你看看,这样就让别人发起一次反击。哎……"这声叹息比刚才那声还惋惜,"这比赛有什么看头呀,要不……咱们还是看顺烟吧,今天省城顺烟对上海红太阳,咱们要报上半年客场比赛的仇!"

    秦昭眼皮子都没翻一下,根本就没搭理他。

    看球心切的陈远哲只能继续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做着服工作。

    "……啧啧啧,这样的球都能踢疵了?这黑人外援是吃干饭的吧!这都在禁区了呀,他也能踢飞?"他闭上俩眼痛苦无比,"这样的前锋也叫前锋?他怎么能和咱们顺烟的塞维比呀!……又是这个笨蛋二十四号,就他那水平也敢做这些花哨动作……"画面上的欧阳东连续四次踩球动作一都不连贯利索,两个对手一个包夹,就把他给挤到一边。陈远哲看看手表,心急如焚,"要不,咱们换个台看看?顺烟的比赛已经开始了……"

    他的饶舌终于有了回应。

    秦昭斜着眼睛恶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昭,你来了,"邵文佳换了一件睡袍一般的碎花长裙,一面梳理着还在滴淌着一颗颗水珠的**的头发,一面和秦昭打招呼,"你来了正好,我还正要打传呼找你哩。晚上我请客,待会儿一块去吃烧烤——我那篇总算被录用了,这一期的杂志都刊登出来了,咱们去庆祝庆祝。"

    秦昭朝她头,就又扭脸去看电视。

    屏幕方飞出的一行字让陈远哲愈加痛苦,"顺烟对上海红太阳,比分一比零,进球的是……",他悻悻地嘟哝着,"都一比零了,都一比零了……怎么这些重庆展望的队员还把球传给这个二十四号哩,他们就不知道这家伙水平就那么一么?!……咱们能不能换到省台去,看看进球的镜头?"他最后这句话已经带着几分哀求的成分,还用目光示意邵文佳帮他几句好话,她这个妹子怎么就一都不通情理哩?哪里有大姑娘家霸着电视看足球比赛的,而且还看的是十万八千里外两个不相干的球队比赛?

    邵文佳却只装作没看见,就坐在秦昭身边的沙发扶手上,一边剔着梳子上的碎发,一边故作关心地问道:"他上场了?谁是欧阳东呀,他哪边的,几号呀?"

    "穿紫白色条纹衣的那边的。他是二十四号。"秦昭边边乜了陈远哲一眼。这家伙要是再在旁边叽里呱啦地嚎,她就准备把他轰出去!

    陈远哲张大了嘴,却一句话也不出……

    "我瞧着他的脚伤好象没什么事了吧?这不是跑得挺欢畅的嘛。"盯着电视瞧了半天的邵文佳道。

    秦昭摇摇头。这事她也不大清楚,大致的情况她还是听她母亲的,似乎他的脚伤还没彻底好,就算是好了,他恢复的时间也不够,可是重庆队最近的境况很艰难,俱乐部头头脑脑们和几个要好的队友轮番劝之下,他再也磨不开那情面……不过好在他只需要踢半场,而且,看他在场上的表现,他自己应该还是很留心的吧?

    邵文佳这才对陈远哲和王思仪道:"这是秦昭,她是这里房东的妹妹。房东今年初去重庆上班,这房子的大事情都是她在帮他料理着。"瞧着秦昭和两人打招呼时那副冷淡的模样,邵文佳打心眼里乐:行了,她现在不用再伤脑筋了,他俩想在租房子的事一准泡汤!"昭,我这俩朋友也想在这里租一个单间哩,你就帮帮他们吧。"

    秦昭只是不置可否应了一声。她的心思还在电视里,都没把邵文佳的话听清楚。

    ……欧阳东在奔跑中用脚背外侧卸下皮球,一面跑一面朝右边递了个眼神,防守他的那个对手立刻就调整了方向,向右侧压了压,可欧阳东的眼睛向右看,却用右脚内侧把球向左边磕,人也在向左移动;那个防守队员只能用恼怒的目光恨恨地盯着他如此轻易地突破自己,——娘的,这家伙没事瞧右边干什么?!——他气急败坏地跟在欧阳东背后追。他的机会来了,刚刚跑了两步的欧阳东突然一个趔趄,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就斜着身体栽倒在草坪里,捂着脚踝蜷缩成一团……

    坐在电视机前的几个人一下就都楞住了。

    秦昭的脸蓦然就变得苍白起来。她咬着牙,望着电视屏幕里那些忙碌的人默不作声,修长的脖子硬得就象一块铁。

    "这是怎么了?"吃惊但是并不担忧的邵文佳问道。

    没人能回答她的问题。

    直到看见那些运动场的工作人员开着电瓶车进入场地,把欧阳东抬上担架,又驾驶着电瓶车直接开向场地边田径赛道上那辆救护车,陈远哲才艰难地下了断言:"他大概是受了重伤,要直接送医院……"

    这还要他来?!那辆车身上刷着鲜艳刺眼的红十字标志的救护车不是医院的还是谁的?它叽里哇啦地鸣着警笛,不是去医院,难道是去公安局?!

    我就想知道他受的会是什么样的伤!

    "看那情况,他的脚踝可能骨折了,也可能是……韧带撕裂了。总之,都很麻烦。许多足球运动员都是因为这样的伤,不得不退役了……"陈远哲总算没再卖弄那些对球迷来耳熟能详大名鼎鼎的外国名字。

    秦昭咬着嘴唇半晌没话,末了却是一句"你看吧,我走了。"

    "昭,这都几了,你还不睡?"殷素娥瞧瞧墙上的挂钟,心疼地责怪着女儿。真是奇怪了,这孩子今天傍晚回来就是这样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特意给她做的几样精致凉菜她也只是拨拉了几筷子,话做事好象都有走神似的,还眼巴巴地守着电话打,可每次都是握着话筒半天不吭一声,然后就放下,没隔一会儿,就又去拿起电话……这孩子,该不会是失恋了吧?很有可能,她这年龄,正是对将来充满着憧憬和幻想的时节哩……

    "一会就去睡,"秦昭努力挤出一个笑脸,对母亲道,"没事的,我突然想起事,要和同学一下……"她也知道母亲不会相信她这篇鬼话,可她也不能教她知道这事——要是母亲知晓了,谁知道她会担忧成什么样哩。

    "早睡。"殷素娥已经认定这事一定和秦昭的情感寄托有联系,不过这事她这当母亲现在还不想管:孩子总会成为大人的,在他们的成熟过程中,总是要经历这种或者那种风雨的,她只是在需要时帮扶他们一把就行了——再何况,她知道女儿会把握好事情的分寸的,她对秦昭有信心,这是一个懂事的好孩子!

    掩上卧室的门之前,殷素娥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问道:"你东子哥今天的比赛你看了么?他身体还好吧?脚上的伤没事了?"

    "没事了。"秦昭努力地朝母亲笑笑。

    "没事就好,"殷素娥头,关上了卧室的门,"你也早睡,明天还要回学校哩。"

    要真是没事就好了!

    母亲大概真是把欧阳东看作自己的孩子吧……秦昭愣楞地发了半天怔,又拿起电话,按下电话机上的重拨键。

    "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候再拨。Thenuember……"甜得教人发腻的女音一如既往地响起来……

    "没事没事,我的脚真的没什么大事,"欧阳东仰靠在病床上,受伤的脚抬得高高地,伸在一个搪瓷大托盘上,好几个湿漉漉的冰袋横七竖八地搭在他脚踝处,"诊断结果九过就出来了,不算严重,‘外侧韧带损伤‘,得休息二到三周——这可是专家的。"他对着电话嘿嘿地乐起来,"和上次受伤的地方恰恰相反,上次是‘内侧韧带损伤‘,现在好了,总算是对称了……"

    "就这么轻松?不可能吧,"向冉在电话那头道,"要是这么轻的伤,你当时就能痛苦成那副模样?甄智晃看见你那光景吓得脸都煞白,一个劲地喊完了完了……你有什么事,可千万别瞒着哥几个呀,你没见老甄和曾闯还有袁指导他们担心成什么样……我们几个加一块儿,今天晚上给你打的电话都有四五十个了,你那手机就没人接!老甄一口咬定你一准是直接被推进手术室了……"

    欧阳东心底里涌起一股子暖流。是啊,从他又住进这间熟悉的病房起,他的手机就没停过,几乎每一个熟人都给他来过电话,都会问长问短,他在感激之余,也得把那诊断一遍遍地给大家听——他现在已经能把许多诊断书上的原话背诵下来了。

    "你是不知道呀,我现在这手机是热线,连董长江董指导都从海南来了电话……"

    向冉便在电话里笑起来:"这我相信,估计一时半会我这电话也没人能拨进来,现在排队要和你话的就有……五个,不,六个,连劳舍尔都要和你聊侃几句,就不知道你的德语水平或者他的莆阳话水平够不够水准。"两人一起笑起来。"真的是外侧韧带损伤?"向冉还是不大放心,再次得到欧阳东的肯定后,他又问道,"那你那时一副痛苦到家的模样是在干什么?我他娘的还以为你腿折了哩!"

    "这个,这个,"欧阳东话突然吞吞吐吐起来,这话可真教他难以启齿呀。"我这几天训练时脚踝就不大舒服,上场比赛就变得格外心了……嗯,这个,那时我那只伤脚在草地里一个坑里杵了一下,当时就痛得象刀子扎似的,我,我……"欧阳东支吾了半天,把心一横道,"我仿佛还听见喀的一声……你知道,那些出事的人都是这么的,我还以为我脚踝骨折了,或者韧带断裂了……"

    "喀的一声?"向冉先是有疑惑,"不是‘嗑‘的一声?"忽而他就大笑起来,"闹了半天,你那一副悲愤欲绝痛不欲生的模样是自己把自己吓出来的呀?!不会吧,堂堂欧阳东,让自己给吓成那副熊包模样,你怎么没再挤出几滴眼泪来哩,那样才更有看头呀……"他离开话筒大声嚷嚷了几句,欧阳东只模模糊糊地听见"他自己把自己吓得尿裤子了",然后就是一片呵呵哈哈的哄笑声。欧阳东简直无话可了,他就知道,这事要是抖搂出去,他那份还算光辉的形象立刻就会烟消云散。早知道这样,他就不告诉向冉了。现在可好,后悔也晚了。

    "别抢,别抢,那是我新买的手机,摔坏了看我怎么拾掇你们!"向冉大声吵吵着。

    "东子,你可真是能干啊,球踢得一流,想不到演戏的水平也这么高!"甄智晃已经笑得连话都不清楚,"有前途,有前途!几时遇见哪里拍戏找演员,我们一定力荐你!哪怕咱们再凑份子哩,也一定圆上你这演员的梦……"

    刚刚挂断和向冉甄智晃他们的通话,手机立刻就又响起来。

    "喂,谁啊?"欧阳东偏过头瞅瞅床头柜上的闹钟,都快半夜十二了,谁会这么晚打来电话哩?

    他立刻听见一声低低的欢呼,"总算打通了,"这可不是对他话哩。电话那头话的人那份发自内心的高兴劲儿让他倍感亲切与感激。

    "是昭妹子呀,这么晚还没有睡哩?"欧阳东笑着道,使劲地眨眨已经有些酸涩的眼睛。看来,他又要把很多话重新述一遍了。

    "我的伤不严重,真的,就是‘外侧韧带损伤‘,总算和我上次的伤对应了,这次还没上次厉害哩,休息个两三星期就没事了……"一边重复着一晚上已经重复过不知道多少遍的话,欧阳东一边琢磨着一件事:昭妹子该是有男朋友了吧?一准是这样,多半是和她男朋友一起看电视时知道自己受伤了,要不,她这从来不看足球比赛的人怎么会知晓自己的事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