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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冬天的雾(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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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东醒来已经是下午两过。他打着哈欠趿着拖鞋晃悠到客厅里,马上就象只兔子一样蹿了回去——昭这鬼东西,怎么来了都不打个招呼!

    当他再来到客厅时,已经套上了一件黑色的薄毛衣,也穿上了长裤,除了两只蹬在拖鞋里的光脚丫之外,他这身打扮都能走出门上街了。秦昭已经知道他起来了,早把一盘子炸得金黄焦脆的馒头片和四个炸鸡蛋放在饭厅的餐桌上,踅过身又从厨房里端出好大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刚把杯子搁到桌上,就跺着脚把手指头放在嘴边吹气捏耳朵——都是让那杯牛奶给烫的,还偷空对欧阳东了一句:“干什么?先去洗脸刷牙!”

    肚子空落落的欧阳东只好悻悻地放下已经递到嘴边的馒头片。他可不敢招惹秦昭。哎,这就叫一物降一物呀,好象自古有个妹子的老哥都有这么一段遭遇吧,既然当哥都这样,那么他被一个丫头呼来喊去的也就没什么丢脸了……欧阳东一面唏哩哗啦大声地洗脸刷牙,一面在心里给自己找着下坡的台阶,

    秦昭站在饭厅里也咬着嘴唇直后悔。她本来想两句暖心话的,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出来就变得硬邦邦的了,哎……

    欧阳东是拿着一双筷子和两个瓷碗转来的。他笑着对秦昭:“你也吃吧。”便把大杯里的牛奶匀出来。

    “我吃过了。”秦昭坐在他旁边。她马上又接了一句,“我看着你吃……”

    糟糕!她的脑袋里轰地一声响,脸立刻就胀得通红。她知道自己错话了。

    幸好欧阳东没有注意她在什么,他还以为她在什么客气话哩,只把那一碗牛奶推给她,就自顾自地吃起来。他确实是饿了。昨天晚上回到家,天知道在哪里喝得兴高采烈的刘源就在电话里拉着他天南地北地一通闲磕牙,直到酒劲上头才放了他一马,他错过了睡头,就翻拣出武汉风雅今年的联赛录象观摩,只看一会就去休息,哪曾想录象带看完天边都带着一团朦胧的苍白色了,倒到床上他就睡得什么也不知道,连个梦都没做……

    馒头片夹鸡蛋饼,这东西好象有两三年没吃过了,真香啊!欧阳东吃得都快忍不住要赞叹几句了。俱乐部的饭菜是不错,可他时常要为早饭吃什么而发愁,天知道那些为球员制订食谱的营养专家们是在哪本书里翻找出来的见鬼理论,竟然这种油炸的食品对身体不好,还什么胆固醇高,属于垃圾食品。“从南京到北京,早饭哪里不是稀饭馒头泡菜?”这句话他在莆阳就经常背地里唠叨,在重庆也,可归,再没见哪个厨师专一为他炸馒头片煎鸡蛋饼。他自己倒是时常折腾着尝试一番,可鼓捣出来的东西根本就没现在这滋味。

    嘴里填塞着一大块馒头,欧阳东一面伸出油漉漉的手抓馒头,一面疑惑地悄悄打量着秦昭。她红着脸坐在旁边腔不开气不出的,安静得教他心里都有发毛了,尤其是她那双大眼睛里似乎还蕴涵着盈盈的笑意,愈加地让他有忐忑不安。

    这家伙今天是怎么了?不过他可没敢张嘴问,只在肚子里一个劲地嘀咕。

    当大半馒头和四个鸡蛋饼都消失之后,他终于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缘故。

    “同男友和好了?”他自以为得体地道。他在一本谈人生和理想的书里看见过,恋爱中的男女都喜欢其他人提及他们的恋人,这也是爱情的一种表现,是陷入爱情漩涡的恋人们自我陶醉的一种方式。

    明显有走神的秦昭轻轻地应了一声,似乎不好意思地转过脸,不过她马上就转过脸来,瞪着欧阳东追问:“你刚才什么?……什么男友?谁的男友?!”

    一连串的问题顿时教欧阳东张口结舌。天啊,他本来是想趁着这机会和她套套近乎的,谁知道这家伙翻脸就翻脸啊……

    他显然还没明白他到底哪里错了,惶急之下他又问:“你们,……你们还,还没和好?”

    “谁我有男朋友了?”

    欧阳东眨巴着眼睛望着满脸通红的秦昭,嘴巴可笑地把张着。他现在总算知道他才犯下了什么错,刚才那两句自作聪明的玩笑话,几乎就等于他自己把自己的脑袋伸进马蜂窝里去。倒霉啊!他在心里哀鸣一声,人一下就蔫了。这两句话大概已经断送掉他好不容易才在秦昭心里留下的好印象。

    过了好半天,秦昭才声地道:“我还没有男朋友。”

    还好还好,不是预料中的暴风骤雨,欧阳东总算舒了一口气:“没有就好,没有就好……”他再不知道接下来该什么,只好把这句话一连唠叨了好几遍。瞅着秦昭没注意,把手放在裤子上来回摩挲了好几下。他的手心里全是汗。

    他不知所谓的话在秦昭听来却完全是另外一种意思,她现在简直不敢看面前的这个男人,埋着头不吭声,两团红晕从脸颊一直烧到耳朵根。

    “学生嘛,还是要以学业为重,你马上就要参加研究生考试了,这可不敢有马虎,要真有个什么闪失的话,那时后悔就晚了。趁着年轻时没有拖累和牵挂,能多学一就多学一,知识是永远不会成为累赘的。”欧阳东用语重心长的口气道,俨然一付过来人的姿态,“再学生时代的感情是一回事,等你们走进社会,走上工作岗位,那时的想法和看法也许就是另外一回事,所以哩……”

    秦昭猛地抬起头来,既难过又失望地望着欧阳东。

    “当然,假如遇见真心喜欢你而且你也喜欢的人,你也不能错过机会——前提是他一定要喜欢你的人,而不是因为你漂亮或者别的什么,‘花无百日红’的道理你知道,爱情之花是靠冲动来维持,而婚姻却是靠两个人的默契和宽容……”欧阳东坐在那里搜肠刮肚地高谈阔论,全然没留意到秦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都在些什么啊!秦昭难过地想到,你难道真有那么笨吗?

    她难受地都想一脚把他踢出门去。

    “你吃好了?”她站起来开始收拾饭桌上的碗盘碟子,她再也不想听下去了。“你去看电视吧,我来收拾。”当欧阳东还想在旁边搭把手时,她突然有恼怒了,“教你别管啦!”

    欧阳东立刻规规矩矩地去沙发上坐着,抓起自己的笔记装模作样地看起来,半晌才发现笔记本都拿倒了。到现在他也没明白,昭今天是怎么了,除了那两句该死的玩笑话,他哪里又错了?他开始考虑是不是要找个由头躲出去。可又能躲到哪里去哩?他盯着身边的电话,仔细地思量着,要是自己用座机给自己的手机挂个电话,然后便假装有事,能不能顺理成章地逃掉哩……

    欧阳东在客厅里心神不宁地琢磨着电话的事,秦昭却在厨房里抹眼泪。

    除了哭,她真拿死木头一样的欧阳东没办法。

    这个从来没谈过恋爱的姑娘现在是一主意也没有,连哭都只能背着他。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在深深地爱着他,不想教他知道自己爱他先于他爱自己,她要让他先出那些令人耳红心跳的缠绵话,然后她就会用几十上百倍的热情来回应他的爱……

    你可以先告诉他呀,告诉他你是多么的爱他。一个声音在她心底里轻轻地道。

    不!不能告诉他。也许在他喜欢上你之后能够告诉他,但是现在不能!另外一个声音马上跳出来制止——假如你现在告诉他,他就会骄傲,就不再会那么珍惜,你也会很被动……

    是啊,不能告诉他。不能让他太瞧不起自己。自己在他面前本来就矮一截,不是因为他的名气或者别的,而是因为那件让她无比后悔也无比痛苦的事情,要是再教他知道自己是那么疯狂地爱着他,不知道他将来会怎么样对待自己……可是,可是怎么样才能教他知道自己的心事呢?

    一颗又一颗的泪珠不停地在她眼眶里打转,她刚刚抹掉一颗,另外一颗立刻就冒出来。

    哭了半天秦昭也没能想出个好主意。

    既然哭帮不了自己什么忙,她只好不哭了。她洗了一把脸,把脸上的泪痕都洗掉,对着镜子照了好半天,直到自己觉得没有什么破绽了,才慢慢地走出厨房,走进客厅,把电视机打开,然后一个人蜷缩到单人沙发上呆呆地发怔。

    自打她打开连接厨房和客厅的那扇门,欧阳东就连大气也没敢出一口,头也没抬地看着自己的笔记和心得,一个劲地埋怨自己,为什么刚才不给自己的手机打个电话哩?他现在倒是盼望着杜渊海能给他来电话了,管他杜渊海邀约自己去做什么哩,只要能躲开眼下这境况就行。可前一阵天天来电话的杜渊海今天却失踪了。这一阵难得有半天清闲的手机,到现在连个响也没有……

    幸好秦昭只是一个人闷闷地看电视,看来他暂时还是安全的。

    欧阳*然觉得有悲哀,这房子自打买来他就好象没能清净过,先是粟琴那家伙让自己有嘴也不清,接着是邵文佳,现在是秦昭……好在再过十来天他就要去国家队报到了,等国家队解散他也该去俱乐部报到了,春节嘛最多也就几天假期,即便是回了省城也是东吃西喝不落屋,待翻了年又是十个月的清净——他现在才知道俱乐部是多么好的地方呀,他简直已经盼望着联赛马上就开始了。

    他突然失声笑起来。要是别人知道他盼望国家队集训和联赛开幕,仅仅是为了逃避一个大学都还没毕业的姑娘,恐怕能编排出一大串的故事来吧。

    秦昭根本没把电视节目看进去,她一直在悄悄注视着他。他的头发、他的眼神、他那挺拔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脸庞,还有他那瘦削但是结实的身板……如此近的距离,她几乎能听到他的心跳。巨大的幸福充满了她的胸膛,哪怕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哩,只要能一直这样看着他,她就满足。他皱起眉头思索的模样好吸引人啊,天啊,他还在笑哩,他在笑什么呢?他要是告诉自己就好了……

    “哥……”秦昭觉得自己的声音就象蚊子在哼哼,她从来都不知道,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称呼竟然会让自己花那么大的力气。现在她觉得自己虚弱得连呼吸都有困难。

    欧阳东先是疑惑地望着她,笑容马上就绽放在他脸上。这还是秦昭第一次这么尊敬地称呼他哩,以前都是“喂”呀“喂”的,或者干脆直接什么都不喊,就是一个“你”——你怎么怎么的。他现在骄傲得都有飘飘然了,同时他也觉得刚才没寻理由逃走是一件多么值得的事情。

    他和蔼而亲切地看着昭,竭力表现出一个当“哥”的人应该有的气度。虽然他在陶然和展望两家俱乐部里都被人尊称为“东子哥”,但是那些家伙怎么能和他的昭妹子比哩?

    “你和文佳姐……在谈朋友吗?”秦昭问,急忙又补充道,“是妈让我问你的。”

    欧阳东立刻就是一脸的苦相。哎,殷老师什么都好,就是天天操心这事教他有闹心,他现在等闲都不敢去殷家,生怕她老人家在自己耳朵边絮叨。但是他和邵文佳的事也不能不清楚。

    “我和她就是普通朋友,很普通的那种,最多也就是一起吃个饭散个步什么的。”真是越解释越乱。欧阳东只好胡乱道,“很普通,很普通的朋友。真的……至少现在是这样。”

    秦昭相信他的是真话。看他话时的模样,恨不得要指天划地赌咒发誓了。但是她又觉得不确定,毕竟他和邵文佳昨天还手挽手地去她家,在吃饭时还笑笑亲密得不得了。可是她现在又不能把这个问题一路问下去。

    “你在重庆两年时间,怎么没谈个女朋友?都重庆女孩挺漂亮的,身材也好。”秦昭又问道。当然,这也是“妈让我问的”。

    “太忙了,顾不上。”欧阳东合上笔记,道,“主要是没遇见合适的。”看着秦昭那副聚精会神的模样,他有好笑,倒象这些问题都是她想要问的。

    “是不是你条件太高了?”

    欧阳东皱起眉头想了一下:“应该不是这样吧。女朋友倒是有人介绍过两个,也见过面吃过饭,可就是没什么感觉,更倒霉的事情是每回都是连续客场比赛前介绍,踢半个月比赛回来,人家姓什么我都忘了……”他苦笑起来。

    秦昭却开心地笑起来。

    “晚饭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她高兴地问道。

    “我才吃过……”欧阳东声嘀咕了一句,不过他马上就道,“随便你,你做什么我吃什么,只要是你做的就好。”

    临出门秦昭又转过头问道:“晚上就我们俩吧?邵姐过来吃晚饭么?”

    “她来干什么?”欧阳东简直被她这莫名其妙的问题给弄迷糊了,停了停才道,“你要是乐意喊上她,就给她打电话吧。”

    他话音还没落,秦昭就已经出门了。

    她才不会去给邵文佳打电话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