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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新欢与旧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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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自觉地微微扬起下巴, 拉近距离,直到他的影子, 把那双黑亮的眼睛,完完全全地占据。

    难得做了一个逼格如此高的姿势, 路德维希压抑住,把食指放在夏洛克下巴上,说“美人,给大爷笑一个”的冲动。

    很有成就感的说起了咏叹调:

    “福尔摩斯先生,一眼看穿真相的眼睛,是孤独的。完全掌控情绪的人生,是无趣的。”

    她的眼睛落在夏洛克的眼睛里。

    夏洛克可以在她黑色的眼仁里, 清晰地看见自己那抹鸽子灰。

    “而人说话, 还是留三分余地的好……否则,在你已经习惯做实验时有人帮你发短信,习惯有一个左右手的时候,就要当心了……”

    当心, 你的所爱, 也会离你而去。

    每次她看到原著里说,华生医生是夏洛克的左右手时,都会有种,穿透时光,直面了真相的既视感。

    这简直是明晃晃的隐喻!

    如果华生医生真的成为了夏洛克的右手,那么,福尔摩斯先生就不用自己处理生.理问题了……

    夏洛克定定地望了她一会儿, 突然眨了眨眼,转开脸:

    “虽然时机有点不太合适,但是我不得不说……”

    他迅速地坐直身体,背对路德维希,声音冷漠:

    “我的短信一般包含机密信息,如果让你帮我发,恐怕英国政府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路德维希抒情抒到一半被打断,一腔眼泪都卡在嗓子里。

    她仰着脸,深吸了一口气。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永远不要对女人的初恋发表评论?”

    夏洛克看着路德维希火山爆发前夕的脸,斩钉截铁地说:“没有。”

    “那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现在的行为,就像把鸟吃到一半的虫子从喉咙里扣出来那样恶劣?”

    他被路德维希的比喻雷得沉默了一下:“……没有。”

    “那就可以理解了,怪不得你那么……作死。”

    路德维希朝正沉浸在某种纠结和震惊里,毫无防备的咨询侦探,伸出双手。

    然后……我们彪悍的女主,直接把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那颗价值千金的大脑闷在了……沙发里。

    ……

    夏洛克:“你要干什么?!”

    “如果我把你闷死在这里,伦敦人民说不定会放礼炮。”

    “……把你的手从我衣服里拿开!”

    “先生,我没直接伸到你衬衫里已经很不错了!”

    “我……噢不……维希,放开我不能呼吸了!……该死的你到底在干什么!”

    “谁让你敢说我喜欢的人死了的?他明明活的好好的!活的好好的!”

    夏洛克从沙发里艰难地抬起头:“……这和你把手伸到我衣服里有什么关系?”

    “放弃抵抗吧福尔摩斯先生!”

    路德维希昂着下巴,高傲如同女王。

    “这是人类最残酷的惩罚——不找到你最怕痒的地方,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上帝,他们已经没救了,请无视,么么哒。

    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最可爱的地方,在于无论他在犯罪现场时,身手有多么高超。

    在贝克街,他都能充分地体现出,什么叫身娇体弱易推倒。

    路德维希心满意足地从夏洛克身上爬起来。

    太阳大亮,心情大好。

    路德维希把头发松松地一扎,愉快地忽略了冰箱,从橱柜里拿出了四个小圆面包。

    过了一会儿,意料之中的低沉男声从沙发上传来:

    “你激动的时候总是喜欢扑到我身上,这太粗鲁了。”

    夏洛克换下了被路德维希蹂.躏得皱巴巴的衬衫,整整齐齐地坐在沙发中央。

    只不过手里拿的不是泰晤士报,而是另外一本……爱情诗?

    为一代文学大师即将诞生点个赞。

    “i don't care.”

    因为和夏洛克的无性别相处模式,路德维希对于扑倒夏洛克什么,做的轻车熟路,毫无压力。

    她在锅里接了热水,切了半片牛肉下去:

    “谁让你说他死了?还病死?我不开心的时候也不希望你开心,而弄乱衣服和头发是对付洁癖狂的最好方式之一。”

    “说到你已经死去的前前前男友……”

    夏洛克抬高书,恰好挡住了路德维希看过来的视线。

    他缓缓地翻了一页,语气无波:

    “……你还要怀念他多久?”

    路德维希“啪”得盖上了锅盖:

    “我说了他没死!没死!听的懂人话吗?”

    夏洛克飞快地翻了一页,又翻了一页。

    紧接着,他把书重重地放在沙发上。

    “那么,你实际已经不存在却要我假装他存在的所谓first love……你还要怀念他多久?”

    路德维希深吸了一口气:

    “我不想和你吵架,先生……但无论我怀念谁,都仅仅限于怀念而已,不会影响我现在的生活,okay?”

    他沉沉的眸子盯着她:

    “不会影响?我可不这么认为。”

    “你简直莫名其妙。“

    路德维希火了:

    “再怎么说这都是我的私人过往,你不觉得你……”

    管太多了吗?

    但是,没等她这句话说完,门口就传来一阵,彬彬有礼的敲门声。

    “我在做早餐,能麻烦你动动你尊贵的身体,去开个门吗?”

    夏洛克冷冰冰地说:“我想你孱弱的身体更需要锻炼。”

    路德维希扔下手里的胡萝卜,一言不发地去开门。

    然后,她惊讶地说:“艾瑞西?”

    夏洛克蓦得坐直身体。

    但随即,他又倒回沙发,重新把书打开。

    语调随意,带着刚刚起床的性感和慵懒:

    “哦,维希,有人来拜访了吗——”

    回应他的,是“咔哒”一声,门落锁的声响。

    毕竟艾瑞西算是她的朋友,和夏洛克没关系,路德维希又不愿打扰夏洛克看书,自然而然地,就出去聊了。

    出去之前,还顺手把门,贴心地带上。

    于是夏洛克,难以置信地瞪着那扇关上的门,久久无语。

    ……

    他背靠着楼梯,而路德维希背靠着门。

    中间,始终隔着两米的距离。

    “我原本不想如此冒昧打扰,但你一直没有再来喝咖啡。”

    路德维希敷衍地笑了一下。

    的确没有再去,因为没有必要。

    不管是在刚刚回忆完段安和的时候,还是平时,她都不是很乐于,抬头直视艾瑞西那双太过相似的眸子。

    因为,望进那双眼睛,就像望见海洋。

    而她,就像是,他海洋里的一页孤舟,摇摇晃晃,一个波涛打来,她就要倾覆在他的烟波里。

    他抬起手臂,有那么一刻,似乎想要摸摸她神情冷淡的脸。

    却又放下:

    “那天,你和我一起去中国街,你提到四月末还会再去一趟,买来自中国的'一根面'。”

    他抬起手,纸袋子里装着一个大盒子,和一个小盒子。

    素色的裁纸,并不是市面上随处可见的包装,制作的十分精致。

    封口处绘一朵小小的红色莲花,毛茸茸的,像是用小狼身上的软毛,一点点勾出轮廓。

    很寻常的图案,却,如此熟悉。

    “我知道那种长长的面条,在中国是庆生时才会食用……所以我猜,你明天生日。”

    她愣愣地看着那两个盒子,手不自觉地,松开了门把手。

    她接过袋子的手柄,慢慢地说:“谢谢你的礼物……还有,没有去,是因为最近太忙了,抱歉。”

    她垂目,却因头发上传来的温暖触感,再度抬起。

    他摸了摸她的头,眼神温和。

    “不用和我说对不起,一个女孩子独身在外,应该保持警惕。”

    她皱眉,拂开他的手。

    “我不是很喜欢你的一些动作,太亲密了,不像是朋友之间会做的事。”

    艾瑞西愣了一下,收回手,微微一笑:

    “抱歉,我只是习惯了这样给领居家的小狗顺毛。”

    ……

    路德维希蓦的抬头,睁大眼睛。

    他微微笑着,像是随口说出的话,段安和,也说过。

    她小时候恶作剧,用牙签堵了半个镇子的锁孔。

    段安和跟在她身后,实在是受不了,揪着她的长发,把她拉回来。

    她暴跳如雷:“我的头发是要及腰的!及腰!你怎么敢扯我的头发!”

    她当年毛手毛脚,不会梳头才披着头发。

    而段安和站在她身后,满溢着稻香的田间小路,夕阳西下,小小的男孩以手作梳,给她理顺了长发。

    再慢慢地,梳成一个马尾。

    但是,在她终于安静下来后,就听段安和淡淡地解释道:

    “我不是在扯你的头发,我只是在给邻居家的小狗顺毛而已。”

    ……

    段安和时常这么微微笑着,看着温温和和被她欺负,实则处处将她一军。

    这段血泪史太目不忍视,以至于,字字句句,就像小笔刀篆刻进心底,都记得清楚,都没有忘记。

    但……

    路德维希抬起头,闲话家常一般,试探的无声无息,站姿也更加随意: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有点华人血统……一直都没问过,你是英国本地人吗?”

    不认真看还好,一认真才发现,艾瑞西的脸色,没有血色到近乎透明。

    ……苍白,非常的苍白。

    艾瑞西深深地看着她,脸上,是和他的脸色绝不相符的柔和笑意:

    “我一直住在英国,但我的外祖母,好像有一点华人血统。”

    路德维希:“这个先不说,你的脸色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白?”

    “很多个晚上没有睡了。”

    他眨了眨眼睛:

    “感动了吗?为了帮你挑礼物,才这么寝食难安哦。”

    路德维希微微一笑:“当然感动。”

    “然后?”

    “没有然后了。”

    因为这句毫无笑点的话,艾瑞西竟然笑得伏倒在楼梯扶手上。

    路德维希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笑点在哪里。

    这次的艾瑞西,和上几次,很不一样。

    第一次见面,第二次见面,他始终淡淡的,看他,像隔着朦朦胧胧的雾气,隐隐绰绰,连面目都是模糊。

    而这一次,他有一种,完全放开了什么的感觉。

    艾瑞西直起身子,脸上还带着未散去的笑意,平静地说:

    “其实,今天,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楼梯上昏黄的灯光,均匀地染在他柔软的栗子色头发上。吊灯金盏花的灯盘,在他脸上留下晃动的影子。

    “告别?”

    有某个,不能确定是否存在的一瞬间,思维,好像停顿了。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淡淡重复:

    “哦,告别。”

    “因为一些事,下周,我就要离开这里……”

    他微笑,语气清清淡淡:

    “因为不确定下周是否还能见到你,所以,提前来和你说一声。”

    “那你的咖啡厅呢?”

    “要关了……但是没有关系,有那么多人在我的咖啡厅里喝过咖啡,在我的咖啡厅里,相爱,相聚,又别离。”

    他脸上的笑意是如此明亮,丝毫看不出即将离开的忧愁。

    “而它等待的人,也曾到来……这样就,足够了。”

    他的眼睛的下的剪影,浓墨一般,倒影深深。

    路德维希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原本想要问的话。

    随即心里,惊涛骇浪。

    ……不过,几面之缘。

    为什么,她会这样,不能自持?

    她咬咬嘴唇,强迫自己回到正常的状态:

    “不要这么伤感。”

    她笑着挥了挥手:

    “你不是说你是英国人吗?英国就那么一点大,说不定哪天街头遇见,为什么要这么慎重地告别?”

    “慎重一些,总是没有错的。”

    他目光深深,望着她。

    明明带着笑意,明明温柔明亮。

    可路德维希就是莫名奇妙地觉得,他在哀伤。

    那绵长的,一点点渗透的哀伤,就像黑色屋檐下,破冰的溪流上,伶仃的花骨朵。

    “我曾以为那不过是一次寻常的再见……但我当再转身,我想找的人,已经找不到了,怎么都找不到了。”

    路德维希慢慢地捏紧拳头。

    只觉得,胸口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有寂寞的冰凉的风,穿膛而过。

    只觉得,思绪像孱弱的枝条,像落着水滴的蛛丝,不堪重负,若再重一些,就要折断。

    段安和,段安和……

    如果他是段安和,如果他已经认出她……为什么,不和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