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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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朵莲花的山上,我守着古殿如豆的青灯,用十指轻轻巧巧地折起希望和梦想,窗外,风又飘飘,雨又潇潇,透明的冰凉与清湿点点飞进我温润的指尖。

    古寺已无人不寐,院前院后的银杏,也萧索地应和那天风低吟,秋虫相坐与枝桠间,把年华暗度揉进那一根根游丝,在山风中像雾气一般萦回不去。我端坐如云,在无边无际的空阔中,静静地轻裁素笺。灯剪了又剪,直到晨曦的第一缕光,划破那纸封的东窗,我才放下手中的平安疏,起身间,抖落一帘芳香。

    你啊,你可知道我的等待与惆怅?

    晨光微熹中,我独立与群山之颠,看那茫茫青山恰似千朵莲花,安宁地盛开于绿野之中,荡涤尽一切忧愁与遗恨。独倚危亭,情怀尽在千峰上。我那盛雪白衣在风中扬起生命的舞姿。

    你可看见我如花的笑厣?在那荡荡长空、猎猎烽烟之中,你可看见我?

    于是,在身后的古寺传来第一声钟响时,我虔诚地跪拜,把平安疏升上天宇。风,吹散灰烬,渐渐飘逝在云雾氤氲的高度。我祈祷,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能再看见你,再与你相逢在花开似锦的人间,再与你携手走一段路,共赴那个清澈的诺言。

    还记得那小桥流水朱栏雕画,还记得那细雨风飞江南丝管,还记得那云霞翠轩朝飞暮卷。还记得吗?我们相逢在落日的湖边,燕子呢喃,风舞柳花,春雨断桥人不渡。在相错的舟上,我窥见你清秀的容颜。

    金风玉露,我们的生命在交错中绽放出绚烂的光华。一眉一笑中尽是重重叠叠的情思,描花试手,红袖添香。你说,你不求地久天长,生命原本也只是一个过程,你只求在奔驰的岁月中,有一个你,有一个我,有一次曾经的相爱。

    然而,素来不羁的你却终于被我的情思牵绊,被我的情思倌束。东篱把酒,向晚数花,你陪我坐看流年,陪我在缘起缘灭间静静地伫立。我还有何奢求呢?拥有一个你,拥有最美丽的相守。我终于留住了漂泊的你,终于留住了不可捉摸的你。

    昙花在夜里开了又谢了,你的诺言却在心里永远地泛滥。你说让我们相爱直到幽冥的国度。

    也许,也许你永远是不可拥有不可捉摸的,你永远只能是飞驰的岁月中一个曾经的曾经。也许,也许我终于没有天长地久的幸福,我终于只能在生命中让追忆诠释永恒。

    如花瓣上露水已唏,你睡去的时候依旧英俊清朗,一如我们在江南的春雨中初初相见。

    一颗冰凉的泪珠划过我的面颊,微风吹动帘幕,我依稀看见那远处飞扬的白绸纱,看见漫天飘飞的纸钱。你走了,带走了一季的花和泪,带走了一世的心和爱。你的诺言竟趁谶语。你呀,你在那幽冥的国度还会把我记起吗?

    花谢花飞,燕来燕去,我守着前世今生不变的心情,守着你重重的诺言。等你, 在每次夕阳渐落的时候;盼你,在每个春雨润物的节令。我知道你会回来寻我,我相信你会遵守诺言。你不来,我不感老去。

    三春去后,我尘封的案前已铺满细细密密的思念,隔了时间又隔空间,你的身影却依旧在眼前徘徊。我把风吹落的花瓣尽拾起来,那飘红是我飘零的心!

    我要找你,任万水千山也要追随你的脚步,任三界六道的阻碍也要只身找你, 你带走了我的心念,留下一个重重的诺言,我唯有折一身瘦骨,去找回我的心念,还上你的诺言。

    在江南的雨中,我走上了那条相思的烟水路,一走就走进了这千朵莲花之间,走进了这几世几劫不曾改变的古寺,走进了那一声霜钟的余音。

    紫雾青霜的空中,升起一个一个闪亮的平安疏,最终溶进蔚蓝色的天空。长烟一道,白虹千里,荡荡乾坤,茫茫厚土,我卸下一世的行囊,禅坐于千山之颠,让思念也化为一缕青烟,明明灭灭在山间缭绕。才知道,那山中的青烟翠雾,原是多多少少的如我一样的人们,几世不变的夙愿。

    然而,许多夙愿留下了,那思念着的人们却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只有我一个人伶伶立与山颠,宿于寺内,把日子揉进每天清晨的钟声、夜半的青灯。再用纤纤十指,裁剪无穷无尽的素笺,罗罗列列放在枕旁案前,装我那盛不下化不开的相思,装你那刻在我心上的诺言。

    我早晚间只有折起它来,心上才会平静,才会不那么痛。朝拜的人们又从我手中接过一只只平安疏,在其中加上他们的心愿,点燃起心里的火花,让梦和思念升向静朗的天空,一直升向那些闪亮着的星星。

    我这个折疏的女子,不知成全了多少人的诺言和思恋,然而又一人在孤寂的山中,吸风饮露,守着自己永世的诺言和永世的思恋。

    宛若幻梦的你,被我铭刻于每日清晨升疏时清朗的天幕上。在我跪拜的礼节中,你该能感受我那澄明坚定的心啊!

    我知道,终于会有一天,在那雾气氤氲的清晨,在我升起亲手折起的平安疏时,我的愿望会一起升入云霄,飞升到你的境界,唤起你的沉睡,还上你的诺言,带去我的思念;让你找到我,找到那个春雨断桥相会的女子,找到这个千山万水执着的女子,找到我这颗依恋你的心。

    我于茫茫山颠,静静地、静静地等待这一刻,我们的诺言在平安疏中飞去,那是前世今生不变的期待。

    可能,可能你就是这千朵练花山中的一棵长绿的树,等我化为青烟,便能永永远远缭绕在你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