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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树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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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过后,一切收拾停当,遂抱了一杯茶,窝在沙发上偷得片刻的清闲。清风徐徐穿过窗纱,漾起如水的凉意,在周身徘徊流连,目光也随之起起落落,在半空里毫无目的悠闲逡巡。突然,我竟被一片星星点点的新绿撞醒了,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呀”地叫出了声,起身就跑过去,整个人俯贴下来,盯住那一叶一叶的绿片,笑起来。快看啊!在那一片浓得墨一样的绿意中,大大小小的新叶,如翡翠一般晶莹地点缀其间。那绿,新、鲜、亮,透着薄薄得一层嫩,光滑滑的,脆生生的,水灵灵的,如婴儿吹弹可破的皮肤一样娇,丝丝脉络,纹纹理路,清晰可视。一枚、一枚又一枚,大的状如铜钱,小的形似指甲,开在叶的最上层,浓浓淡淡之间,直如花儿朵朵盛开了一般,又像是整个榕树爆发出一阵一阵惊喜似的,那笑厣就挂在脸上,仰望着你,看着你的眼睛在笑呢!我仿佛听到“咯咯咯”的笑声在耳边回旋。对,那笑声就在空气中回旋,带着新鲜的绿意,吐着芬芳的气息

    怎么从来也没有注意过呢?我叹息着,直起腰来,眼睛却不曾离开——

    此时,榕树依然沉默,但却一扫往日的持重,洋洋自得中还含着矜持地摆出一副新妆容,颇有点“妆罢低声问,画眉深浅无”的姿势。真的是怪我噢!从没有如此真切地关注过她。三年了。原来,她的世界不是波澜不兴,只是我们无心而视,错过了那一次又一次美丽的容颜;原来,她是开花的,开得那么从容、乐观、朴实,那么与众不同;那花就是在一层一层的老叶旧绿中,时不时地绽放出如花的青叶。

    重新把目光放过去,不一样的感受让我再次细细地对她品读着。如果只是盯着新叶看,那一片翠绿,如在河水里浸着的一般,湿灵灵的润。常言说,有钱难买水中色。水中的颜色格外清洌亮丽,大约是水湿润后的结果吧。所以。雨后的景色才泛着难得一见的光彩鲜亮。而这绿,竟是自有一种天然的丽质,如月光流过,刷上了一层溜漓的光泽;如风儿轻轻抚摸过,只将轻盈顺着指尖流淌下来,在叶面上秀着;又好像阳光稳步过来,一不小心“咚”得一声散落在叶上,立刻金子般的光波荡漾开来,闪烁着无限光芒。我出神地想着,倘若裁将下来,串成一串珠子,那一定不输于玉的风华。在颈下,那是一段美人链;在皓腕,那是一只如意镯;在双耳,那垂下的定当是玳瑁光环,卓然绝代,倾国倾人。

    “哧”——不由得笑自己真是好色。好色人人爱;好色是天性。美,原是人最无力抵挡的力量,也是人与生俱来的力量。发现美,不仅仅是喜欢、欣赏,还要将美披挂在自己身上,让自己也变得更美。所以,正是自然引领了人类的前行,一路寻美、求美、创造美,让自己从内到外、从躯体到灵魂都变得更美。那一刻,这一片小小的青叶,让我凝神定气,心悦诚服地与她作着心灵的交流。那一刻我对自然的力量又多了更深层次的领略。那一刻我的目光沿着榕树的造型作着全方位的探访。啊!惊喜再次袭来!那一片一片青青新叶在纵横交错的阡陌深巷中,闪烁出迷人的身姿,恰如南方小镇上青石板的小巷中走出一位清丽的姑娘,撑一把油纸伞,只留一段袅袅婷婷的身影,在细雨迷濛中生动了那沉寂的老街,为平淡的生活画面添了一笔富有灵性的注脚,丝毫也不妨碍那一树的和谐。墨绿的老叶,虽然已是老态龙钟,但依然透着慈祥满足,稳稳地挺立枝头,撑起整个家族的大厦;深绿的旧叶,像年富力强的中青年一代,在岁月的长河中把住航、牚住舵,以一片勃勃生机昭告着榕树生命的最强音;而小小的、活泼的、调皮的新叶,青青葱葱,热热闹闹地在一层一层老叶旧绿中冉冉升起,她们被怀抱着、手牵着、逗引着,快乐地成长着。她们是希望啊!明天的榕树是靠了她们的骨血来塑造。今天她们是幸福的。穿行在条条大道中,奔跑在窄窄的小街上,或像邻居似的窜个门,或像两小无猜似的说着悄悄话,或在大人们老人们的怀里撒个娇,或已耐不住青春的门槛,早已向往地把头伸出好远好远,她在盼望长大啊!

    我欣喜的目光一路追下去,终于,定格了,定在我无法回避的眼前那几片落地的黄叶上。一时间竟愣了。我呆呆地望着散落在榕树周边的几只黄叶。是啊,几乎每天拖地时都会见着几片这样已凋零的枯叶,我常常一边埋怨着,一边统统将她们扫进垃圾堆。而此刻,我却不能。我不由得弯腰捡起来,捧在手中,这一枚枯叶早已焦干了风干了,薄得透亮的躯体卷缩着,俨然一位已逝的苍苍老者。此刻,再望向青青榕树,有些迷离的目光里道不尽的竟是无言

    天光已然暗下来,我打开灯,再看熠熠灯光下的榕树,又是一副别有的风采,另类的姿容。到底怎样的面孔才是真实的榕树呢?我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轻缀着杯中的茶。是啊,榕树就是榕树。何尝变过?她从来就是这样。她一直就是这样。在坦然中演绎着生命自然的轮回。生不足喜,有生就会有逝去的那一日;死不必惧,即使零落、即使成泥、即使作尘,亦可叙写一个新生命的诞辰。所以,自然就是从容地、安静地、自我地度过每一天。不急着去追讨,不刻意强求,也不拒绝自然而然的来临,让岁月静静地来,静静地去,我们只是做我们自己;做应该做的。

    踱回沙发上,望着沉默的榕树,突然有种说不出的羞愧。原来,变得是我,从不曾是她。我以功利之心看她,以新旧之分区别她,以美丑之说定义她,以生命之念诠释她,所以,我眼里才会有了青葱的、娇矜的、自得的、沉默的她。唉——闭上眼,一阵热辣的汗沿着脊背隆隆而起。与她以一贯之的自然相比,我是何等的庸俗。我哪有资格与她作心灵的交流,是她始终以无言的大爱包容我、教导我,才让我对生命有了更加深厚的尊重。是啊,生命源于自然,自然,才是生命的源泉。

    放下手中的茶杯,从沙发上站起来,我走到榕树边,蹲下身来,一一捡拾着片片落叶,郑重地把她们一一放回榕树下。这是第一次,我想,以后这将是我每天要做的仪式。那就是让叶回归自然,完整地完成她承前启后的天赋使命,重新萌芽榕树自然生长的期待。风,轻轻吹来,青青榕树,依然沉默,但是,我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