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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六章、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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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茗原是宫中歌、舞、琴、乐技艺最好的乐师,昔日仁孝皇后徐氏喜弹古琴,就把玉茗留在坤宁宫,常做伴舞、合音、合奏侍奉左右。后来朱沐峰思念母亲,偶尔想听上一首古琴曲,就把玉茗留在了自己的瑄仁殿。再后来朱沐峰独立开府,再也没有闲情逸致听曲,但是念及玉茗跟在母后身边多年,将其一并带了出来留在府里,做了乐羽轩中拾掇乐器和御赐物品的高等侍婢,没事的时侯几乎不唤她侍奉。

    既然是徐皇后从众多宫廷乐师中千挑万选找出来的人才,玉茗的技艺超凡必定少有人及。清荷乐坊在京城中虽然有些名气,但毕竟是民间的班子,朱沐祥很担心他带来的花魁姑娘输给玉茗。

    心下思索良久,朱沐祥终于找到了玩赖的借口,他举起酒杯对朱沐峰说道:“大哥既然定了比赛规则三局两胜,你我都知玉茗姑娘才艺精湛,大哥为主,小弟为客,刚刚花魁姑娘舞姿卓绝,比宫中舞姬不逊,这第一局不知大哥是否愿意让小弟胜?”

    方才,朱沐峰佯装醉酒与楚芳泽共舞,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实,谁又能说花魁姑娘的舞跳得不好呢?朱沐祥很会钻空子。

    朱沐峰淡然地笑道:“二弟开口,那是自然。”

    “如此,小弟先干为敬!”朱沐祥得了便宜,马上盖章,唯恐朱沐峰反悔。

    “既然说好二弟先赢一局,自然是为兄先喝一杯,不如你我同饮?”朱沐峰很有兄长的样子,儒雅大气地说道。

    朱沐祥赢得了主动的局面,心中大喜:“甚好,甚好!”

    第二局由玉茗出题,比的是“隔空辨音”。由玉茗选择一种或几种乐器,演奏一首乐曲;这首乐曲有可能是由几首不同的中外名曲,去头存尾重新组合而成。楚芳泽需要一一说出曲子的名称和乐器的名称,全部说对即为胜,否则玉茗胜。

    这样的题目不仅可以试出,对手平时涉猎曲目的范围;还可以试出,对手熟悉乐器的范围。虽然楚芳泽是辨音者会吃些亏,但是玉茗这个奏乐者也得有本事能弹出楚芳泽不识的曲子、会用楚芳泽不会的乐器才行。

    庭院中,下人们搬来了各式各样的乐器:有中原常见的乐器,古琴、琵琶、筝、埙、箜篌、笙、箫、板胡等二十几种;有边塞的乐器,马头琴、四胡、火不思、弹布尔等十几种;还有域外进贡的乐器,筚篥 、风琴、铃鼓等七八种。

    这些琳琅满目的乐器,让来自民间的姑娘们开足了眼界,也让她们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替楚芳泽担忧。

    芳泽退立在一旁不动声色。她看着那些乐器,其中有几样乐器自己闻所未闻,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所见甚短,不禁在心中暗叹:不愧是皇族府邸。

    朱沐峰眉头轻蹙,虽然比赛的胜败决定睿王府是否会引狼入室,但是他并不喜欢玉茗这种逞异夸能的做法。

    最后,府中的下人们抬来了一道白色丝绸金绣百蝶散花屏风,将院中错落放置的乐器与众人的视线隔断开来,玉茗一人坐在屏风之后。

    少顷。众人只听得一阵阵箜篌琴声响起,低音模拟钟楼声、泛音模拟水波声作为开场,顿时觉得自己置身在春天暮晚的江畔,空旷惬意;接着换用古筝,奏起徐舒优美的旋律,众人眼前呈现出一片祥和,仿若到了烟雾缭绕的仙境,众仙女莲步缓出,就连刚刚的钟鼓声、水波声,此时也恍惚以为只应天上有;转瞬又换成长箫,那片祥和化成了一缕仙气,托着月亮升上天宫,那月亮巨大而圆,仙女们穿着七彩霓裳,在它前方翩然而舞……

    玉茗巧妙地将《霓裳羽衣》和《夕阳箫鼓》两首曲子交叉演奏,天宫歌舞升平、江边夕阳如画;其中以《霓裳羽衣》为主曲,《夕阳箫鼓》本是琵琶演奏,被玉茗换用箜篌奏出,退居在主曲之后起到了很好的衬托作用,让听众如梦如醉不辨天上人间。

    楚芳泽也沉浸在这美妙的乐曲之中,欣享之余暗暗赞叹:不愧是宫廷乐师,真的是大家手笔。箜篌、古筝、长箫这三种乐器轮奏,丝毫没有间断,配合得竟是天衣无缝;为了表达不同的意境,乐器种类的选择也是恰到好处,古筝清脆流畅、长箫空灵婉转、箜篌起到了极好的装饰作用锦上添花,把一幅江上仙境图演绎得仿佛就在眼前。

    俄而,江畔水波渐平,天宫烟雾渐霁。徒留断续的古筝声淡淡点缀,是江畔婀娜的花枝零星重叠,众人仿若看到了花影婆娑倒映、瑟瑟而红的江水;短暂的单音之后是一串繁音连奏,霎时间天宫中霓裳绰约、羽衣蹁跹、群仙共聚,千歌万舞不胜枚数。

    众人看到的不再是单单的一幅画面,只觉得形神幸福地升起,恍若仙境一游。

    倏忽,一段清脆的银铃声响在耳畔,大地上暮色的江边跑来一群嬉戏的孩童,原本静谧无声的江边被注入了鲜有的活力。这一段是原来曲中没有的部分,玉茗即兴创作:一来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点活了曲中的画面;二来可以混淆视听,增加楚芳泽猜出曲名的难度。

    楚芳泽自小学习音律怡情养性,中原和边疆的各种乐器她也见识不少,但是此刻却说不出这银铃一般的声音出自何种乐器,它的音色仿若孩子的笑声一般干净纯洁、清脆利落。

    曲毕,箜篌轻弹,节奏舒缓,天宫中人去月孤,暮江畔渔船渐归。

    众人皆醒,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心神俱畅,不虚此番曲中仙境一游。

    比试还在继续进行,该轮到楚芳泽猜题了。

    她向朱沐峰兄弟二人深揖一个万福礼,转身对着屏风后的玉茗,谦逊地说:“姑娘所奏的曲子,主曲为《霓裳羽衣》,副曲为《夕阳箫鼓》,姑娘将这两首曲子交叉演奏实在是意境非凡,不愧为大家手笔!”

    “花魁姑娘果真是行家,曲名已经猜对。”玉茗隔着屏风很是得意,能在王爷面前被人这样夸赞,她觉得自己很有存在感。

    楚芳泽接着说道:“开头部分姑娘用的是《夕阳箫鼓》的首章‘江楼钟鼓’,此章的钟鼓声最是引人入胜,让听众恍觉置身在春日暮晚的江畔,继而又用《霓裳羽衣》的曲调引听众步入一片祥和的仙境;中间部分又分别穿插了‘月上东山’、‘花影层叠’、‘渔歌唱晚’三章;最后结尾处姑娘用的是《夕阳箫鼓》的末章,成功地将听众的思绪从《霓裳羽衣》的仙境里带回到凡俗,令人意犹未尽、流连忘返。”

    玉茗坐在屏风后略有一丝吃惊,她没想到这花魁姑娘竟真的有两下子,连自己截取的是哪一章哪一段都听得明明白白。静静心神,她笃定了楚芳泽猜不全她所用的乐器的名称,因为曲中她创新地加入了一段铃鼓,用来模拟江边孩童嬉戏的笑声。

    铃鼓来自高丽国,乃是域外进贡之物,非朝中要员王公贵族不可得。玉茗在曲中运用铃鼓,虽然作点睛之笔,但也是有意刁难楚芳泽。

    隔着屏风,玉茗故作镇定地说:“花魁姑娘好才华!只是姑娘还需说出曲中所用乐器的名称。”

    “姑娘曲中分别用了箜篌、古筝、长萧三种乐器,还有另外一种乐器……”楚芳泽略微思量,“如若小女子所猜不错,这应该是一种域外的乐器,它使整首静美的曲子变得富有活力,使人如临其境。小女子惭愧……”

    说到这里楚芳泽顿了顿。她虽然不认识铃鼓,但是中原和边疆的乐器小时侯在家里都见过,因此她推知这一定是一种域外的乐器。刚刚下人们往庭院中抬五花八门的乐器时,楚芳泽看见了那张小鼓——唯一可能发出铃铛一般声音的域外乐器。用来模拟孩子们嬉戏的银铃声,定是由那面四周镶嵌铃铛的小鼓奏出,楚芳泽激发自己所有的灵感去猜想那面小鼓的名字。

    玉茗以为:楚芳泽“惭愧……”的后面,要说自己猜不到这最后一种乐器的名字。屏风后艳媚的女子得意到心中暗暗窃喜,面颊上流露出不可一世的讥嘲表情。

    楚芳泽决定赌一把。她把这种周身皆嵌铃铛的小鼓,取名为铃鼓,不知道是否与它的真名相符。楚芳泽缓缓开口说道:“小女子惭愧……请教姑娘,曲中有一段姑娘即兴创作的点睛之笔,用到的乐器可是铃鼓?”

    四座皆惊。屏风后的玉茗更是瞠目结舌,一时间竟答不出话来。

    朱沐祥越来越觉得自己的两锭金子没有白花,他高声赞道:“好!花魁姑娘可以呀,妙哉!妙哉!”

    朱沐峰也不禁在心中暗暗赞许,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第二局楚芳泽赢。

    “玉茗不服!禀二位主子,刚刚已经让花魁姑娘先赢一局,奴婢无可厚非。但是先前讲好了比赛规则三局两胜,说明只有败了两局的人才算输,玉茗刚刚只败一局,如此就断最后的输赢,玉茗不服。”屏风已撤,玉茗不甘心自己从此被人取代,紧张急切地说。

    其实玉茗不懂,就算清荷乐坊赢了这场比赛,朱沐峰也不会对一个有着眼线嫌疑的花魁姑娘好到哪里去。以朱沐峰的贤明,玉茗在府中的品级升降,根本不会受这场比赛的影响,只要她循规蹈矩地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她就不会被降职。

    “呵,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奴婢!我自小长在家中,竟不知家中教出的奴婢这样没有规矩,明个儿真应该找李大总管算算账,让他给家中的下人们好好长长规矩!”朱沐祥今日带江湖百姓硬闯睿王府,不宜提到宫庭,暴露自己的身份,因此以“家中”指代皇宫。

    朱沐祥看着不知死活的玉茗,又说道:“一会儿待本公子与你家主人用完酒宴,不如跟我回去?让李大总管重新教教你规矩!”

    朱沐峰表情淡然得恍若无事,当初把玉茗带出宫来留在府中做了高等侍婢,念着的不过是她服侍母亲的情分,没有其它。朱沐峰只吩咐了两个字道:“退下!”说完竟不愿再看玉茗一眼,语气平淡到毫不在意。

    “比赛胜负已定,清荷乐坊胜。”朱沐峰宣布比赛结果。

    “王爷请慢!”一个女子的声音突然响起,穿过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