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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六章 桃花春(求粉红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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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层层叠叠桃花帐仿佛接到了天边去,晴蓝的天上缀着几朵闲适的云,勾出了心旷神怡的舒畅。

    远处有飞瀑溅珠,折着光华的晶莹,水流潺潺碧潭清,潭边静立着的挺拔身影手中捻着根桃枝,浅柔的笑。

    久别之后再见卿玦,两个人之间似乎现出了时间的隔阂;可瞧着眼前这一抹曾被她嫌恶过的笑脸,却感觉从未分别一样的亲切。

    时间过隙,不觉悠悠十几载,这一幕场景似乎曾有过,却又好像不尽然,骤然回神才发觉,那一年年少,她便是这般捏着根桃花枝对初见的他灿烂的笑,是不经意的巧合还是刻意为之的用心?茫然的回望,试图从他的笑脸中寻出一丝不寻常,可他只是笑,先前觉得那是没肝没肺的淡漠,如今却感觉,他的笑容中已全是醉人的深情。

    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幻想着重逢,此时如梦似幻的景致中,萱草雅等人已不知去向,似乎天地间只剩下她与他,多么合乎幻想着的场景,她原本以为自己会不顾一切的冲入他的怀中,告诉他思念噬骨,可是,幻想中的一切并没有如愿的付诸行动,她只是看似淡漠的立在原地看着他的笑脸从浅柔转为深沉。

    “流云,好久不见。”

    终究是苍双鹤先开了口,声线愈发的抑扬婉转,撩拨着晏亭敏感的心弦,身子一瞬间便酥了,局面打开之后,晏亭回了苍双鹤一个僵硬的笑脸,随后迈着微乱的步子向苍双鹤的方向走来,按捺着异动的心,用着刻意的冷静回道:“是啊,好久不见了。”

    用伪装的镇定掩饰心底的慌乱,晏亭以为自己可以从容的从苍双鹤身边走过,不想擦肩的瞬间,他竟探出了手,晏亭愣怔间被他紧紧的揽在了怀中,那萦绕在梦中的香味扑鼻而来,先前暗涌在眼底的晶莹一瞬间垂落,却原来,她是这般这般的想着他,思念要比想象来得深刻得多。

    “好想你!”

    那是方才瞧见他第一眼便想说的话,却终究未曾吐口,到头来却是他先跟她说了,方才僵硬的垂在身侧的手臂在听见了苍双鹤这话之后,缓缓的抬起缠上了他的腰身,将头抵在他的胸口,几不可闻的回了一句,“我也想你。”

    苍双鹤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柔和着声音追问道:“有多想?”

    抵靠在他胸前的晏亭听了他的声音,鼓着腮帮子从苍双鹤怀中挣扎的抬起头,稍稍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瓮声瓮气的回问道:“那你有多想我?”

    “比你想我还要想你。”

    弯弯绕绕的一句,落音之初晏亭便听得分明了,脸上一瞬间涌起了热辣,倒是显出了一抹娇羞,却偏偏不肯认,执拗的找着他不想她的证据,“说谎,若然当真这般想着我,又怎么可能断了那么久不给我个消息?”

    徐缓的声音伴着春风吹进了晏亭的耳中,“我说过了,比你想我要想你,去年别时至今日,飞鸿二百零九篇只换得你‘勿念’二字,如此便可知你我谁想谁多了一些了,想那日初初接到你的回信,心头万分雀跃,但观却是此二字,不胜伤感,只揣度你大概是不堪我扰,倒是不再敢回信了,却不想停了几日无法忍受相思之情,便又开始,不敢一日接一日,断续间只是挨不住。”

    晏亭微微鼓了腮,杏眼圆睁瞪着苍双鹤,这厮有怕的?她便是真男人,明明是算计了她的感情,却要扯出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可谓厚颜无耻……

    纵然心头已经下了定论,可脸面上的红润愈发的深刻,大概是真的爱了,心底明镜似的,却还是要为他漫天胡扯生出砰然心动,半晌之后轻叹一声,“这世上,即便是感情,你皆可以算计得来,这点上我是不如你了。”

    桃花映面红,他比桃花艳,微微垂了眉宇望着手中的桃花枝浅浅的笑,声音也浅浅的,却令晏亭听得分明,扎根进她的心底,再也拔不出,他说:“若然如此,我怎能得你闲时回眸,这世上的事,大抵也只这一桩是我真心所愿,既然看得分明心中所想,管它好的坏的手段,我定争之。”

    晏亭没想过他会这般跟她坦然,不禁喃喃出口,“你竟承认了在感情上也算计。”

    苍双鹤还是柔和的笑,展臂将晏亭从新纳进自己的怀中,声音中掩不住的开怀,“若然不同你坦白,怕你心中总要觉得我‘这厮’虚伪做作,既然瞒你不住,何必费那么许多杂七杂八的心思遮掩,心中有那么多位置,莫不如空出来装下你的一颦一笑。”

    晏亭并不挣扎,倚在苍双鹤怀中听着他的花言巧语,哀叹了一声,“罢了,即便你是哄我,我也认了。”

    她是真的承认爱上他了,却是骄傲的不肯直接言明,化为一句叹息,苍双鹤懂她,所以听见她这样说了,掩不住眉目间愈发的开怀,却不再多话,山盟海誓的在这个时候若是一股脑的倒给她听,她反倒要惴惴不安的猜测他又在耍什么诡计,虽然他时时刻刻都在想着‘诡计’,但是没有得逞,又怎么可以给她防备呢——那次别时他便同她说了,若然有这么一日,她亲自来找他,那么她便是允了当他的人,他记得分明,想来她也不可能忘得掉才是。

    眼前的碧潭晏亭记得清楚,她绕在这里长大,当初或许有可能成为凫水的高手,却因为那年的记忆,对水生出了莫名的畏惧,可又忍不住在每年桃花开的时候天天绕在这潭边,猜不透自己,久而久之也懒得猜,只当自己是喜欢花美水清的景色。

    前年这个时候她离开了桃花涧,下山前的一日恍惚间便梦见了这样的情景,她站在桃花潭边,身边陪着个身长玉立的男子,辩不分明面容,却知道她是喜欢他的,愕然惊觉这一刻竟与当初的梦境重合,面皮顷刻又涌起了热,她的梦恁般的丰富,那梦还有后面的一段的……

    他们站得很近,近到风吹过,卷了他的发梢竟飘到了她的脸上,探出手扫开那一缕不安分的发丝,却不想方才扫开,那发便又触了过来,反复了几次,晏亭索性将那一缕抓在了手中,侧过头去正对上了苍双鹤似笑非笑的表情,晏亭瞪了瞪眼,却听见苍双鹤柔笑道:“从来不知你竟如此喜欢我,连带着将这发丝也恁般珍惜了。”

    “谁喜欢来着。”

    恨恨的甩开了手中的发丝,却甩不开脸上的温度,方才是初见,她觉得不好说睿王让他下山,这会儿酝酿了十足的公事公办的口吻,却被苍双鹤这一句又将气场打散,眼底有些怨愤,倒也不想拖延,冷着声音说道:“大王要你回去。”

    她这头说了这话,声音不是很大,那头苍双鹤也在她说话的同时发出了声音来:“千里迢迢竟未得见,实在不甘。”

    苍双鹤的声音将晏亭的话完全掩盖了去,晏亭听得有些莫名,不解的出声追问了先前就一直想问的问题,“你原本应该在巫山,怎么会跑到我太行来了?”

    成功的转移了晏亭的注意力,苍双鹤勾起了嘴角,轻笑了起来,“伯父虽是生你之人,可好歹养你的却是师叔,你我既然已成亲,过了伯父那关,于情于理皆该知会师叔一声才是。”

    想也不想就随着性子反驳了回去:“谁与你成亲来着?”

    苍双鹤浅笑:“不碍事,你若觉得吃亏了,那我们就在这里再拜一次堂好了,我也觉得你这想法是合乎情理的,成亲这等大事,你竟没亲自拜堂,心中自是不肯认的。”

    好像处处为她着想,可是回过神来却发觉他又开始给她下套子了,她才不肯轻易受他的诓骗呢,撇撇嘴讥笑道:“你的招式退步了,本大夫才不上你的当呢!”

    说罢笑着转身,没看见苍双鹤微微翘起的嘴角,他就是要让她说不出此行的目的,至少要拖上几日再回去,目前大央和西申之间的局面完全在他的掌控中,三五日之内不会出现不可控制的局面,可若是他这么快便回去了,不说先前千里迢迢来此的目的不及完成,再者他这般快的就被晏亭‘寻回’了,睿王心底该又要生出许许多多的旁枝末节,当然,这些算计苍双鹤肯定不会让晏亭知道便是。

    当心中感觉快乐的时候,时间最不易掌控,静默的听着他在她身边说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晏亭想,若不是被萱草雅打断了这宁静的一刻,想来即便一直这样站着到日落她也不会感觉到累的。

    “师兄,流云,午饭了!”

    听见了萱草雅的话,晏亭这才感觉到饿了,早晨起来的时候,带着满腹的雀跃,竟吃不下东西了,催促着晏忠驾车上路,曾胜乙倒是一直跟在他们车后面了,不过半途萱草雅离开了一阵,后来她问过曾胜乙,曾胜乙只是简单的回了几句,说是难得的好光景衬着好心情,该庆祝一番的,萱草雅要去买些佳品回来。

    晏亭莞尔,萱草雅多数的时候如男子般爽然,间或能现出几分女子的柔媚,今日竟也如此细致了,再看曾胜乙眉目间透着的暖意,便可知情的妙处,许是风景太好,亦或许是心情太妙,晏亭竟同曾胜乙提了一嘴,“当真喜欢便成亲吧。”

    后来曾胜乙只是露出有些呆憨的笑,晏亭从来没想过她竟会在曾胜乙脸上看见那样的表情,愈发的叹息,情这东西实在厉害。

    陪在苍双鹤身边的还有姬殇,先前不知这人,看了也没有特别的感觉,如今却是识得了,尽管饿了,又对着一桌子精美的佳肴,可晏亭却吃得索然无味,苍双鹤自然了解她的心思,并不逼着她,吃过之后便将姬殇差下山去了。

    未等吃完,晏亭便先行下去了,萱草雅想要出声拦她,被苍双鹤用眼神止住了,萱草雅并不明白苍双鹤的意思,待到晏亭走之后才问了,苍双鹤只是说她心情不佳,且身子单薄,长途劳顿休息不好,稍后等她睡一觉醒来,他再去喂她。

    后面的两句说得暧昧,听着萱草雅身为满意,连连点头说她懂了,当真不再去烦扰晏亭了。

    阴业住在这里几十年,一直都是住在山洞中的,那里冬暖夏凉的还算舒服,后来晏亭长大了,尤其喜欢面对着桃花潭,阴业便替她在桃花潭对面的巨石上格外建了一处木屋,那里存着她许多小秘密。

    整整两年时间了,再回到这里与那个时候真是两种心情了,沿着密植桃树的小径一路走来,先前瞧见姬殇的沉闷又开始慢慢缓和了,这里总能让人找到舒服的感觉。

    站在门前,突然感觉心跳的有些异常,伸手缓缓的推开了半掩着的门房,错愕的发觉她的房间里竟然到处都是苍双鹤的物什,她先前上山的时候并没有想过他有可能会住在她的房间里的。

    霍然回身,脑子里想的全是去找苍双鹤理论,可没走出两步却又摇头笑了起来,细细想想,苍双鹤那家伙若要来这里,会住在她的房间也实在不值得大惊小怪的,慢慢的转过身子从新回到房间,这里和从前没什么区别,不过晏亭还是暗叹自己的先见之明,虽然知道阴业先生不会进她的房间,可她还是将那个时候不及带走的小秘密全然的藏了起来,想来苍双鹤大概不会发现的。

    回头张望了一眼,并没有人跟过来,晏亭心头有些怏怏然,随后又感觉松了口气,进门之后落了闩,直奔着自己的卧榻,掀了被褥之后启开榻板,看见下面简陋的木头箱子,脸上绽开了笑,略一沉思之后,又将卧榻复原,然后躺在了上面,枕头边摆着一个精巧的锦囊,上面带着浓郁的香气,好像和苍双鹤身上的味道还有些相似,晏亭闻着那味道,很快沉入了梦中。

    就在晏亭睡下不多时,苍双鹤缓步踱了进来,看着晏亭一手捏着锦囊,另一手枕在脑下,即便是睡着,可嘴角还勾着一抹满足的笑,苍双鹤也跟着展出了一抹一样的笑,他的步调一直很轻,不过见了晏亭的睡颜之后又刻意的将自己的步调放缓,先将手中拎着的食盒放到了一边,随即回身来到榻边,伸手抓过薄毯覆在晏亭身上,然后挨着晏亭坐了下来。

    原来她当真那么喜欢着他,喜欢了那么久,这榻下藏了许多的心思,想来她不会希望被别人知道,所以他便让她以为没有人窥见了她的少女情怀,他以为她是恨着她的,想来她也以为自己是恨他的,可是若然当真恨了,又怎会觉得他这双重瞳是天下间最美的眼睛呢,恨一个人不是这般恨的!

    坐了不知道多久,抬头看了看外头的天,玉润的指尖轻轻刮过晏亭的脸,落了个吻在晏亭额头,随后站起了身子向外头走去,他要同萱草雅说一些事情。

    晏亭这一觉睡得特别的踏实,再起来已经是傍晚,有落霞满天,舒展了一下胳膊,似乎这半年多以来就这个下午睡得舒服。

    那厢心思平了,这头便感觉腹饥难耐,伸手捂着肚子四下张望了一圈,看着放在案上的食盒,心中一动,翻身下地来到案前,伸手掀开了盒盖,里面几样精致的糕点,皆是她最喜欢的,心中又开始有暖暖的动容,不必追问她也能猜到是谁送来的。

    匆匆吃了几块,然后就向外头走去,这里是桃花涧——阴业先生的地盘,莫说是宵小之徒,就是当初公子野也是求了多少回才得了一次上来的机会,因此曾胜乙和晏忠不必亦步亦趋的跟在晏亭身后。

    出了门不见他二人倒也清闲,猜想着苍双鹤可能去的地方,禁不住自己的脚步,脑子想到哪里就去往哪里。

    寻了三四个地方,一个人也没见,早年她就是这样一个人穿梭在无尽的桃花林下,那个时候觉得好玩,现在却有些惶恐,明知道苍双鹤不会这样抛开她,却又禁不住的想着他因为某些突发的状况而不得不离开她——来不及说后会有期!

    桃花涧里有一处飞瀑,水声轰鸣,站在附近听不分明四周的声音,晏亭转了几圈转到了飞瀑边,不经意的一瞥,竟瞧见了苍双鹤如早上拥着自己那般拥着萱草雅,远远望去,那一副画面比远处的桃花林还要美妙,萱草雅高挑艳丽,苍双鹤更是不必说,这样的一对男女拥抱在一起才可以称为天作之合,想想倒是好笑,出色如苍双鹤,怀中拥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不必看,光是想象就要觉得极其的不和谐了。

    晏亭想笑,可是牵扯了几次嘴角,只是觉得心头莫名的焦灼,实在笑不出来,反正也没有人看着她的表情,索性不在勉强自己,霍然转身沿路返回。

    萱草雅哭够了,自苍双鹤怀中抬起头来,正看见晏亭踉跄离去的背影,伸手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之后,呆呆的念叨着:“师兄,你家夫人好像误会了。”

    苍双鹤听见萱草雅的话,回过头去,晏亭的身影已经没入林子深处,遍寻不到了,浅笑摇头,轻缓道:“若然她当真会觉得不舒服,倒也不错。”

    萱草雅瘪瘪嘴,瓮声瓮气的说着:“流云真倒霉,被你盯上了。”

    苍双鹤缓声道:“莫不如说是我被她套住了。”

    萱草雅斜着眼睛睨了一阵苍双鹤,随即弹跳的离开苍双鹤的怀抱,伸手快速的拍打着身上的衣衫,好像那衣服上沾了不干净的东西一般,一边拍一边碎碎的念叨着:“还好还好,是被流云瞧见了,方才倒是忘记了师兄不是个女人了,这般抱在一起,若是被胜乙瞧见了,还以为我跟你不清不楚呢,此举甚损我冰清玉洁的名誉,实在要不得啊!”

    苍双鹤看着萱草雅来神一般的举动,随即笑了起来,不甚在意的说道:“胜乙不会做那等无谓的猜忌,他经了那么多是非之后,懂得用心去看的,不过我倒是想要问问你,时至今日,还想瞒着他么,你机会不多了,若是再不说,等到事情堆到眼前的那一日被胜乙知道了,他那性子,恐怕不会轻易遂了你的心愿的。”

    萱草雅站直了身子,脸上表情难得的严肃,不过嘴角勾起了自己的笑,点头道:“他那人的秉性我是了解的,师兄不也算计先与晏亭将这夫妻做实成了么,我跟在师兄身边那么多年,这点还是学得明白的,稍后我便同他坦白,若然可以,我希望师兄和流云今夜便给我当个证人,我要与胜乙拜堂,这样不管将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基于责任,他也不可能丢开我了。”

    苍双鹤笑着点头,“不同师父说一声了?”

    萱草雅这回儿自信的笑了起来,“早先我便已经给师父去了信,那之后便将生米煮成了熟饭了,这次只是定个名分,我自小便长在巫山,当你与师父如我至亲,因此这婚姻之事,你们有权给我做个见证,将来到了我娘面前,她也说不出个旁的来。”

    苍双鹤徐缓道:“先把与胜乙的婚事坐实了,是害怕胜乙将来对你却步,还是害怕你娘不认这门婚姻?”

    萱草雅瘪瘪嘴,愤愤道:“我便知道师兄什么都知道,何必事事都要说个明白,让我倍觉尴尬?”

    再之后,苍双鹤摇头不语。

    点头,两个人背道而行,苍双鹤自然是追着晏亭离开的方向行走,萱草雅却是去寻曾胜乙了,其实她有十全的把握曾胜乙不管听见了什么都会娶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肚子,这个是她一直期待的,自然,也是一个联系……

    桃花潭边,晏亭手中捏着根桃花枝,无意识的拨弄着幽静的碧水,她喜欢这样的思考,喜欢的久了就成了一种习惯。

    苍双鹤站在远处,看着一手执着桃花枝拨水,另一手曲起支在自己的膝头撑着下巴,眼神游离的样子,好像又回到了那年初见,一样的画面,愈发的勾心,摇头轻叹,他当真输给她了,先承认爱上的那个便是输了的那个——这个天尘子同他说过的,他也认下了。

    “在想什么?”

    缓步来到晏亭身后,轻柔的出声,得了晏亭一句不经脑的回话:“想你。”

    苍双鹤随即笑了起来,“我也想你。”

    这一句把晏亭惊了起来,站起来转身就向另一边走去,被苍双鹤眼疾手快的拉了回来,轻缓道:“可有不舒服的感觉?”

    晏亭心头一颤,想来他这莫名的一句定是问先前她见了的那一幕,即便心里头是不舒服的,却还要装作并不在意的样子,语调也尽量的轻松,笑道:“没有,我很好。”

    却不想听见她这话之后,苍双鹤接着又来了一句:“那我就一直这样抱着了。”

    晏亭差点想咬自己的舌头,说来绕去,又被苍双鹤给算计了,才想着要不要挣扎的时候,苍双鹤却不再绕弯子,直接说道:“今晚他二人要拜堂。”

    心中的烦躁好像一瞬间就解除了,可随即想想又涌上几分不解,忘记了原来设想的挣扎,贴在苍双鹤怀中,斜着眼睛睨着他,狐疑道:“莫不是生出了什么枝节,因此这般的草率?”

    看着晏亭的表情,苍双鹤朗然笑道:“你也发现她决定的草率了,既然你我已是夫妻,她的事情我也不瞒着你,是生出枝节了。”

    “怎的?”

    “她娘遣人接她回去。”

    听了苍双鹤这话,晏亭愈发的不解,喃喃道:“她不是在巫山长大的么?”

    苍双鹤回道:“你也是在这里长大的。”

    晏亭顿了一下,随后问道:“那她是……”

    “波斯女王唯一的继承人。”

    那个时候萱草雅曾跟晏亭说过,如果公子野娶了她,她会给他想要的一切,她说自己若是嫁给公子野,那也该算是下嫁,晏亭以为她只是随意的说说,如今听了苍双鹤给出的答案才发觉,她真的有那个能力,晏亭隐隐的记得那一次萱草雅去看过公子野,之后便传出了公子野一病不起的消息,晏亭以为公子野是因为得知萱草雅与曾胜乙的亲密而病了,如今才了然,公子野的病或许更多是掺杂了懊恼,这么多年他走遍了大江南北,为的便是广纳贤才,以承袭西申王储的位置,其实若是他那个时候娶了萱草雅,想来西申储君他已经坐牢了——怎能不悔!

    得了结果,晏亭不觉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可心中还是有一点点的小疙瘩,“先前她哭了。”

    苍双鹤自然懂她话中的意思,并不吝啬哄慰,直接说道:“她当我是亲兄长的。”

    晏亭微微撅着嘴,并没有说什么,不想苍双鹤接着又补了一句,“你这副模样很可爱。”

    那样尊贵的身份,可却是如此简陋的礼堂,一双红烛,一对佳偶,曾胜乙脸上的表情有些特别,喜忧参半的感觉,晏亭知道,萱草雅定然与曾胜乙坦白了,不过她有办法让他娶她,一如她有办法逼他与她同室而眠。

    不管最初是怎样的表情,待到礼毕,终究还是透出了欢喜,他们的洞房设在了阴业居住的山洞中,萱草雅毕竟是个女子,又有一身精致的本事,只一个下午的时间便将山洞做了天壤之别的改变,晏亭去看了一眼,竟也生出了艳羡,那个时候苍双鹤贴在她身侧,偷偷的告诉她,若是她喜欢,也让萱草雅给她布置个相似的做他们的洞房。

    晏亭面上对苍双鹤的建议嗤之以鼻,心中却偷偷幻想着有的没有的,脸红的脸不红的一些事情,苍双鹤纵着她的喜怒无常,不言不语的跟在她身后笑。

    阴业的山洞很大,里面辟出了两个房间,石壁很厚,互不影响,萱草雅与曾胜乙一间,余下稍小的那一间便留给了晏忠。

    晏亭回木屋的时候,苍双鹤并没有立刻跟着过去,进了门晏亭松了一口气,可是坐下来之后才想到居然忘记了给苍双鹤安排住处,忆及上一次别离前他曾对她做过的那些想起来就要脸红心跳的事情,有些惴惴不安,猛地起身来到门边,伸头向外看去。

    今晚是满月,能看出去很远,视线所及并没有苍双鹤的身影,微微松了口气,合起门板落上闩,倚着门许久,白天虽然十分暖和,可山里夜晚总是凉的,若然把苍双鹤冻伤了实在不妥,且他身子才好没多久,万一有个闪失,她也不好同睿王交代不是!

    如是想了,晏亭复又将门敞开了,等了一阵还是不见苍双鹤,心底又生出了别样的想法,想着敞着门等着苍双鹤,总好像是默许了他那样的行径一般,让他低看了她去,进不到她的房间,苍双鹤还可以去晏忠那里挤挤的,晏忠睡得那榻并不比木屋里这张榻窄,因此又将门合上落了闩……如此反反复复的大概五六次,终究不见苍双鹤,心头彻底生出了恼怒,咬牙啐道:“死妖孽,今夜冻死你好了。”

    将门板摔得山响,随后回了榻,晏亭以为自己难以成眠,可也才辗转了三四次竟沉沉的睡去了。

    那一晚梦中全是连片的桃花,苍双鹤在桃花中对着她笑,她迎着他的笑脸慢慢的缩小,缩成了初见他时候的模样,可他还是现在的模样,也还是那样的笑。

    她在梦中惶恐着,十分的不甘心,嘤嘤的哭,他问她怎么了,她回他,若是这么小便不可以嫁给他了,然后他笑,不知何时他的怀中竟拥着一身喜服的萱草雅,他说他并不喜欢她,只当她如妹妹一般,觉得她这副不男不女的样子十分有趣,闲来无事当她是乐子一般的逗逗而已,他喜欢的人是萱草雅,他这样的男子,唯有最别致的女人才能与之相配。

    撕心裂肺的痛楚过后,晏亭才肯承认,原来她是这样的爱他了,爱到受不得一点点的伤感,十五年前她做了一件被阴业训为愚蠢至极的事情,那便是用自己的性命换他侧目,这一刻,她竟还是做出了同样愚蠢的事情,竟再次投身入了碧潭,他说过不会再让她溺水,她要看看他会不会只是逗逗她……

    “云……”

    依稀听见了轻唤着她名字的声音,嘴角勾了笑,她便知道他不是逗她的,缓缓睁开眼睛,对着咫尺的笑容,眉目间透出了欢喜,看着他玉雕一般的长指慢慢的探上了她的唇——等等,这样的触感好像并不是梦,猛地翻身坐起,伸手拍着自己的额头,发现会痛,而躺在身边的苍双鹤也没有消失,想也不想抬腿就踢上了苍双鹤的身子,咬牙切齿道:“死妖孽,昨夜去哪里了?”

    待到听清自己问了什么之后,脸上顿时涌起了热浪,接着又结巴的补充了一句:“这里是师父的地盘,你这个外人不要随随便便的乱闯乱晃的。”

    苍双鹤只是眉眼含笑,不解释昨夜去了哪里,也不反驳晏亭话语中的漏洞,慵懒的翻了个身子,曲起一条胳膊撑着头看着面容微红的晏亭,柔声道:“你还真能睡,他夫妻二人等你不着,已经上路了,晏忠也临时有事先走了。”

    错愕的晏亭忘记了先前的问题,急声道:“走了,他们都去哪里了?”

    “总算是新婚,人家要单独待几日,总不好拦着不是?”

    “那晏忠呢?”

    “去替我转个消息,大概三天就可以回来?”

    苍双鹤每一句都答得头头是道,可晏亭斜着眼睛盯着苍双鹤,总是不信他的,半晌咬唇道:“为何我总感觉巧得有些过头了?”

    苍双鹤并不细细的解释,柔声道:“我听见你肚子里有声音传出来了。”

    经过苍双鹤这一提示,晏亭才发觉自己饿得有些难受,瞧着外头老高的太阳,没想到自己当真这般的能睡,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还完好着,这次苍双鹤还算是君子,放心的下了榻,捡起一头的外袍套上,不理会身后的苍双鹤,脑子静了之后才想到她是要生气的——他竟然让她等了那么久,盘算着时辰,昨夜睡下定然已经过了子时了,都不知道那厮干什么去了,问了他也有办法岔开话题。

    出了木屋就向山洞走去,她记得昨夜萱草雅备下的那桌丰盛的喜宴并没有动过多少,那么多,就他们几个人吃上四五顿不成问题的。

    却不想翻遍了山洞竟没寻到半块吃的,更别说她方才幻想着的喜宴了。

    咬着牙冲到山洞口,果不其然看见苍双鹤一脸奸佞的笑——纵然他这个时候笑得千娇百媚,她也会觉得他是一脸奸诈!

    “这几日偶然见发现这里别有洞天的,这山谷的深处有一个妙地,适合赏花观景,闲谈用餐。”

    苍双鹤这简单的两句,晏亭随即便猜到了他话中所指的地方是哪里,说的直接些,那里算是阴业准她独处的空间,三面高山,一处对着桃花涧,低矮处密布桃林,最别致的是中间有一方较之外头的碧潭差不多大小的浅池,里面的水四季常温,她喜欢在里面泡身子,不过也只是在靠近岸边的位置泡,从不敢涉足其间。

    其实晏亭很想去中间看看,那里有一方平台,一丈见方的大小,远远望去,玉石一般的光润圆滑,总不似天生造就的,斗胆问过阴业几次,他也只是冷淡的告诉她,待到她有能力的那日亲自看看就知道了,所以,她看着它十几年,还是不知道它究竟是何物。

    不管苍双鹤藏了怎样的心思,晏亭还是跟在苍双鹤身边到了他备下筵席的地方,曲折的小径,缓步而行,心中忐忑,感觉自己如恋火的飞蛾一般,明知有可能万劫不复,却还是毫不迟疑的飞扑上去。

    水是温热的,苍双鹤准备的饭菜装在一个如缩小的扁舟一般的浮物中,荡在水面,晏亭眨着眼看着那上面满满当当的珍馐,都是她喜欢吃的,想来苍双鹤是下足了功夫。

    晏亭与苍双鹤走到岸边,脚下是一块平坦的巨石,上面摆着一个长案,相对的位置摆了一对绣着并蒂莲的蒲团,红彤彤的颜色恁般喜人,那一对莲晏亭觉得十分眼熟,细想之后才忆起晏痕给她备下的喜服上也绣着一模一样的并蒂莲。

    苍双鹤趁着晏亭发呆的空当,纵身掠过水面,将那浮物带到岸边,伸手摆放在案上,柔和着声音说道:“想来雅雅走的并不远,这菜肴并没加盖。”

    晏亭咬着唇,“去追。”

    苍双鹤手下的动作没有停,只是微微抬眼看着晏亭,笑道:“他二人是骑马走的,晏忠将你的马车也驾走了,你拿什么追呢?”

    微微鼓着腮坐在了苍双鹤对面,毫不客气的拿起了苍双鹤送到她眼前的银筷子,怪声怪调的说道:“你住我的,我吃你的,你我互不相欠。”

    苍双鹤低头拿出最后两个精巧的坛子摆在案上,低柔着声音徐徐道着:“你说我欠了你的也好。”

    晏亭心头一动,不敢再拿眼瞪着苍双鹤,总感觉要发生些什么,心跳的有些难捱,却又夹杂了几分憧憬,说不出百般滋味,待到视线对上了苍双鹤手边那两个精致的坛子后,愕然出声道:“忘忧泉的水拿到这边来了,那么远呢……”

    苍双鹤指尖沿着坛子慢慢的游移,悠然道:“聚宾楼内的清酒天下闻名,当然,聚宾楼有秘制佳酿,制好之后藏于地下,经年之后取出,千金难求,先前我便听说过,如今得了机会,自然要尝尝。”

    那确是人间极品,晏亭也听说过,可一旦占了个酒字,就是晏亭万万碰不得的,换做平日即便醉了之后癫狂,她也要品它一品,怎敢称千金难求,只是这时面前有一个活生生的男子,且还是她心底恋慕的,一旦沾了酒,后果她不敢想,因此垂头自顾自的往嘴里胡乱的塞着东西,不去看,不去想,只告诉自己吃饱了就走。

    这酒有些力道,一坛便可醉四五人,苍双鹤要了两坛子,说是要尝尝极品——他是想尝,可他想尝的极品却未必是这坛中物,方才他看见了晏亭眼角一闪而过的迟疑,知她有情,这已足够。

    今早她睡得极不安稳,清冷的早晨也能大汗淋漓,呜咽声中断断续续的央着让他不要放开她,看似无情,实则情深,他懂她,极不安定的幼年,被人抛开这样的事情,绝无习惯之说。

    见晏亭已经吃的七八分饱,苍双鹤为其斟了碗九分满的酒,递到晏亭面前,诱哄道:“饭饱之后酒也要足,也不枉这么久没见了。”

    晏亭颦眉狐疑的盯着苍双鹤,闷声道:“许久不见跟吃酒有什么关系?”

    苍双鹤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

    晏亭回道:“我从不觉得和你是知己。”

    苍双鹤挑挑眉梢:“对,你我是夫妻,小别胜新婚,更当吃上几杯,添添兴致。”

    晏亭这吃不得酒的秘密她一直以为只有阴业先生和她两个人知道,因此只当苍双鹤是真心要与她吃酒,不敢直接跟他明讲,找着乱七八糟的借口推三阻四,不过苍双鹤真心要灌她,她又怎能抵挡的了,举碗饮酒之前安慰自己,先前也在苍双鹤面前吃过酒,还不是没事,怀中藏着银针的皮囊也在,腰间的短刀也没丢了,吃下之后还有半个时辰,只要避开苍双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苍双鹤擎着酒碗见她一干而尽,十分赞许的点头,而他自己也只是浅尝了一小口便将酒碗放下,随即又替晏亭斟上了一碗送到她面前。

    晏亭眯着眼睛看着苍双鹤,声音有些发颤,喃喃的念叨:“为何总觉得你要陷害我?”

    苍双鹤笑道:“我这般喜欢你,怎会陷害你呢!”

    这话听在耳中十分受用,晏亭晕陶陶的又饮了这一碗。

    见晏亭两碗酒都吃净了,苍双鹤笑得比他身后的桃花更艳,如晏亭梦中一般,这酒劲比寻常的要高许多,不多时晏亭便已经感觉不妙,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的,匆忙站起身子,对着苍双鹤抱拳拱手道:“鹤先生,本大夫不胜酒力,先回去歇一会儿,稍后再见。”

    说罢不等苍双鹤回应,转身踉跄而去。

    苍双鹤并没有立刻追过去,只是抬手将自己碗中余下的酒水缓缓的倒在了身后的温泉中,随后站起了身子沿着晏亭走得方向信步走去。

    其实她真的没走很远,因为她寻不到方向了,绕来绕去,只是绕到了平日里泡澡的地方,也顾不得太过,伸手抽出了腰间的短刀就向手指割去,可是刀子并没有如愿落在指尖,被人生生的抓住,侧头看在身边,苍双鹤笑得魅惑,晏亭心头一沉,暗叹:“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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