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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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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鹅毛,静静飘落。

    陈海平一个人站在院子里,默默地仰望着幽深无尽的夜空,神色哀戚而凝重。

    陈海平仰望的是遵化所在的方向,他刚刚接到了赵率教战死的消息。

    在辽东所有的将领中,陈海平最看重的就是赵率教,袁崇焕说的“廉而能”是对赵率教为将最好的概括。

    “廉”和“能”都是评价一个人极好的赞语,但这两个字分不分开,连不连在一起用,那意义可是有极大差别的。

    “廉”和“能”连在一起用,意涵是多方面的,尤其是对“能”字是有倍数效果的。

    一般而言,如果提到一个廉而能的将军,那在人们心中浮现的不仅仅是一个威武的大将军,还是一个道德君子,但赵率教则不然。

    赵率教足堪为天下良将,“廉而能”的评语始终名副其实,但同时,“道德君子”却是和他不沾边的。

    通俗地讲,以赵率教过往的所作所为,至少至少,最轻最轻也可以给他扣上一个“滑头”的帽子。

    赵率教虽是天下良将,但他这个天下良将却非其人而不用。换句话说,只有在袁崇焕的麾下,赵率教才是名副其实的天下良将。

    可惜了,赵率教本可不死,他可以救赵率教的,但他不能这么做。以他现在的力量,要在明廷注意到他之前取得最好的结果,那就必须让历史顺着它本来的轨迹发展。

    赵率教不同于祖大寿,更不同于何可刚,在原本的历史上,如果赵率教没死,那他的反应会同祖大寿、何可刚等辽东将领一样,看着袁崇焕惨死,什么也不做吗?

    这是没人能回答的问题,但有一点毫无疑问,如果当时辽东诸将的反应不是一味哀求,而是能激烈一些,那崇祯敢不敢杀袁崇焕绝对会是个问题。

    可惜,不论是祖大寿,还是何可刚,他们都没有担起这个责任。

    但,赵率教不同。

    从赵率教过往的经历看,袁崇焕之前,赵率教心里装的是他自己和麾下的将士,至于朝廷,就是心里有,那也是在犄角旮旯放着。而在袁崇焕之后,赵率教心里装的最多的则是袁崇焕,这在遵化一役上表露无疑。

    如果赵率教活着,如果赵率教登高一呼,那历史就极可能改写,而这是不行的。

    救,还是不救?为了赵率教,陈海平挣扎了好久,但最终什么也没做。

    厅房里,孙茜紫桃和绿柳都站在门边望着丈夫。这些天,丈夫的心情一直都不怎么好。虽然陈海平一直掩饰的很好,但她们都感觉得出来。

    她们都知道,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去打扰丈夫,但这都多长时间了。就在这时,她们忽然发现篱笆外一个人正向院子走来。

    近了,来人是王仲然,她们见王仲然就在院子里和丈夫谈了一会儿,便转身走了。

    王仲然走后不久,丈夫终于回屋了,但脸却明显黑了。

    这是极为少见的,不管发生多不好多生气的事儿,丈夫都不会带回家里来。像这一次,如果时间短,她们也发现不了。但像这会儿,黑着脸回屋,这是从来也没有过的事儿。

    把丈夫接进屋里,掸去身上的落雪,孙茜问道:“怎么了?”

    憋了一口气,吐出来后,陈海平恨恨地道:“京德要强占一个杂耍班子的姑娘,被人给打伤了。”

    京德是陈京德,是三爷的小儿子。

    对陈家的人,即便是三爷的儿子,陈海平也不让他们进入到核心体系中来,而只能在外围做些生意。

    对此,三爷自然是不高兴,但没办法,陈海平坚持如此。

    “伤的重么?”孙茜一惊,问道。

    “伤的倒不重,但必须严惩。”陈海平道。

    这个时候捅这种篓子,难怪丈夫脸黑,但京德是三爷和三奶奶最疼爱的小儿子。不看僧面看佛面,这可对三哥三嫂怎么交待啊?

    “那姑娘怎么样?”孙茜问道。

    “她们没什么事。”陈海平道。

    孙茜松了口气,劝道:“既然没什么事,那就多陪点钱,至于京德,给他个教训也就可以了。”

    轻轻摇了摇头,陈海平道:“现在严惩京德,今后可能就是救他的命。”

    孙茜一愣,道:“那对三哥三嫂怎么交待?”

    沉吟了一下,陈海平道:“我会和三哥三嫂说清楚的。”

    孙茜跟三奶奶的关系极好,见劝不动丈夫,她扳起脸道:“不管怎么做,总之你千万不能伤了三嫂的心。”

    妻子的脸扳了起来,陈海平倒乐了,他拍了一下妻子的屁股,笑道:“知道了。”

    除了秀儿和石头夫妻俩,现在三奶奶一家都住在陈家堡。由于十三奶奶和孙茜都不在,而且三爷也没时间管家里的事儿,三奶奶自然就成了陈家堡的女王,说一不二。而这也就自然而然的,三奶奶的宝贝小儿子京德水涨船高,更加的说一不二。

    整个陈家堡的人都知道,得罪谁都行,就是得罪三奶奶,也不能得罪三少爷。

    这些事儿,陈海平也知道,但一直没出什么大事,所以他也就懒得过问。不过,现在不行了,现在再不管,将来就得出大麻烦。

    第二天一早,陈海平就和孙茜,还有秀儿两口子一起回了陈家堡。

    三爷没在家,一见到陈海平,三奶奶就道:“海平你可来了,你再不来,我就叫人去找你了。你说,打伤京德的那个丫头怎么处置?”

    这叫恶人先告状,又叫倒打一耙。

    在陈家堡,训练营的人没几个,但还是有的,负责保安的头子就是。而在整个陈家堡,不听三奶奶话的,也只有这几个训练营的人。

    听说儿子受伤了,三奶奶自然又惊又怒,就想要亲自抽人嘴巴,但一出事,拿住那些杂耍班子的人之后,这事儿三奶奶就插不上手了。

    发过脾气,又见儿子伤的不重,冷静下来之后,三奶奶就开始发愁了,因为她清楚陈海平在这种事上的态度,这个老弟是绝不允许陈家的人仗势欺人的,任何人都不行。

    一开始,三奶奶发愁倒不是因为怕儿子受责罚,她发愁是因为怕陈海平更加不待见这个她最疼的小儿子了。

    这个老弟弟是个怪物,对她怎么都行,但在旁的事上,她就说不上话啦。其实也不单是她,十三奶奶同样也说不上话,十三奶奶那个唯一的弟弟到现在还在村子里忙乎呢。

    三奶奶年纪大了,但脑子却越来越聪明,反应越来越快,她一见陈海平一大早就来了,立刻知道不好,后果看来比她想的要严重,于是就立马来了个恶人先告状,争取主动。

    陈海平一听,他愣是让三奶奶给气乐了。

    瞪了三奶奶一眼,陈海平道:“三嫂,您可真行啊,欺负人还欺负出理来了。”

    三奶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不过涉及到儿子,一切的标准就都变了样,但面对陈海平,标准又不得不恢复过来。

    没办法,只能不提这个茬,三奶奶道:“海平,你去看看京德,他都被打成什么样了?”

    轻轻叹了口气,陈海平道:“三嫂,外面冷,咱们屋里说。”

    回到屋里坐下后,三奶奶道:“海平……”

    “三嫂,”没等三奶奶说下去,就被陈海平打断了,他道:“您相信他们会跟我撒谎吗?”

    “他们这些人也真是,这点小事也告诉你。”三奶奶悻悻地道。

    “三嫂,这不是小事。”陈海平严肃地道。

    三奶奶掘劲儿上来了,她不满地道:“这怎么不是小事?老十五,你说,受伤的是京德,我们不追究不就完了吗?”

    默然片刻,陈海平沉声道:“三嫂,现在这可以说是小事。虽然我生平最恨的就是仗势欺人,但看在您的面子上,我这次可以睁一眼,闭一眼过去,但将来呢?将来兄弟我为万民表率的时候,还能象现在这样睁一眼,闭一眼过去吗?而且这次没出人命,下次呢?”说到这儿,稍微顿了顿,又接着道:“三嫂,您知道兄弟我什么脾气,我现在就可以把话给您撩在这儿,将来就是泰然泰若犯法,我不仅要罚,而且罪加三等,只要他敢犯,那就离死不远了。”

    最后这句,寒气森森,不要说三奶奶,就是孙茜心都一哆嗦。

    泰然、泰若,是陈海平的两个儿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三奶奶什么不讲理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于是道:“那你看怎么办?”

    轻轻吐了一口气,陈海平道:“三嫂,惯子等于杀子,如果您真的疼爱京德,那就不能惯着他,现在就要给他个教训。如果这次轻轻放过,那就绝对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兄弟说句不吉利的话,到时总有您伤心欲绝的那天。”

    三奶奶不是不讲理的人,要不是为了京德,也不会这样。这会儿,三奶奶真叫陈海平给吓住了,她知道兄弟说的是实话。

    惊愣片刻,三奶奶道:“行,那你就看着办。”

    陈海平道:“三嫂,这次我要抽京德三十鞭子。”

    理,三奶奶都明白,话说的也干脆,但真听陈海平说了对儿子的惩罚,她的心还是抽搐成了一团。

    见三奶奶脸色发白,陈海平宽慰道:“三嫂,这只是皮肉之苦,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这次不但是为了惩处京德,这也是杀一儆百。”

    没法子了,虽然这次能挡下来,但要是下次呢?三奶奶清楚,这次兄弟会给她这个面子,但下次绝不会了。

    默然半晌,三奶奶冷着脸道:“好吧,你看着办。”

    说罢,三奶奶起身走了。

    不用打眼色,孙茜和秀儿赶紧跟上,一左一右,挽着三奶奶的胳膊去了。

    陈京德今年都二十五六了,老婆自然早去娶了。京德比他老爹强,不仅娶了老婆,妾室也已娶了两房。三奶奶她们进来的时候,妻子严氏和两房妾室都在京德房里。

    三奶奶她们进来,京德还在炕上躺着,看见老娘进来,京德没什么反应,但看见孙茜,眼睛蓦地一亮。

    看见儿子向自己望过了的急切的目光,三奶奶心里哎哟一声:“真是老糊涂了,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但这可怎么是好?”

    原来,京德为人虽然有点小脾气,但也没这么霸道,可这次不知怎么,一见那个杂耍班子的姑娘,他就迷了眼了,死活非要弄到手不可。

    山西有很多杂耍班子,他们都是失地的农民,为了讨个活路,不得不颠沛流离,靠卖艺为生。他们或是在热闹的集市卖艺,或是受雇于一些有钱的人家,赶个场子。但现在年景一年不如一年,他们的收入自然每况愈下,生活越来越苦,大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

    京德本就是少爷脾气,这几年更是说一不二,他本以为这是小事一桩,但没想到,对方死活不同意,一来二去,不知怎的就闹僵了,打了起来。

    这次,京德给揍的不轻,光脑门子上有俩鸡蛋大小的大包,但就这样,他对那个姑娘还是念念不忘。

    出事后,训练营的人就接手了,他们没一点咒念,于是京德就磨三奶奶,让三奶奶派人去跟陈海平要人。所以,现在见孙茜来了,京德还以为事情成了,自然就非常急切地想知道结果。

    看见京德的模样,孙茜自热不敢乐,得忍着,但秀儿不管这个,和三个嫂子点头打过招呼,她就一屁股坐到炕上,笑模兹地伸手摸了摸京德头上的大包,戏谑地道:“我说三哥,你这是怎么弄的?”

    京德和秀儿的感情本就不怎么亲,更因为秀儿和陈海平亲,他们就更是疏远,而这个时候,京德也已经看见三奶奶的眉头皱了起来,心情就更是烦躁、恶劣,他一瞪眼,怒道:“你一边去!”

    “哼!”秀儿的脸立刻撩了下来,她站起身来,哼了一声。

    瞪了女儿一眼,三奶奶对孙茜道:“弟妹,你出来一下。”

    到了另一间屋子,三奶奶的眉头皱的更深。这时,秀儿问道:“娘,您不是都答应了吗?这又怎么了?”

    轻轻叹了口气,三奶奶道:“弟妹,京德这次真是鬼迷心窍了,他对那个姑娘念念不忘,你看这可怎么办是好?”

    “哼!”没等孙茜开口,秀儿又冷哼一声,道:“这不叫鬼迷心窍,这叫色迷心窍。娘,您也就别为难婶娘了。您也不想想,因为这事儿打了三哥一顿,然后又要把人给三哥,这种事老叔会答应吗?”

    是啊,但儿子……三奶奶愁容满面。

    一直以来,孙茜和三奶奶的关系都极好,现在这事儿,一个处理不好就会伤了感情,这是孙茜最不愿见到的事儿。

    默然片刻,孙茜道:“三嫂,这事儿跟海平说肯定不行,我看只有那个姑娘同意才行,而且即便那个姑娘同意,这事儿也得瞒着海平,事前决不能让他知道。”

    理是这个理,但都闹到这个份上了,人家姑娘怎么还会同意。不过,不管怎样,这个情三奶奶是领了。

    三奶奶道:“弟妹,这事儿还得麻烦你。”

    孙茜道:“行,三嫂,我尽力。”

    这个时候,三奶奶看见女儿在一旁转眼珠子,于是警告道:“秀儿,要是你敢使坏,到时候娘可跟你拼老命!”

    秀儿撇撇嘴,没吱声。

    回到屋里,三奶奶跟京德说了这事儿,京德脖子耿耿着,道:“怎么打我都行,但红娘子必须跟我。”

    三奶奶皱褶眉头道:“这事儿你婶娘答应帮你,但成不成可得两说。”

    三奶奶这话一说,孙茜立刻就感到浑身不得劲,因为有三双眼,六个眼珠子,落到了她的身上。

    出得屋来,三奶奶又对孙茜道:“弟妹,这事儿嫂子可就全靠你了。”

    既看不得儿子被打,又怕女儿使坏,跟孙茜说完,三奶奶拽着女儿回到自己的屋里,来个眼不见为净。

    三奶奶走了,孙茜可愁死了,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次这么为难。话都已经扔出去了,怎么也得做点什么,但怎么做呢?要真做,最好是去恐吓那个姑娘,以其他人来胁迫那个姑娘答应。但这么做未免太缺德了点,她做不出来,可不这么做,瞧着架势,那这事儿就一点门都没有。

    唉,还是先去看看那个姑娘吧,这可能是唯一不让丈夫知道的机会。现在那个训练营的人多半会在丈夫身边,如果此人在,她去见那个姑娘的事儿,丈夫多半就会知道。

    孙茜让一个婆子领路,向关人的院子走去。

    人都在一个大堂屋里,三女六男共九个人。三个女人当中,其中两个都已三十出头,相貌也不出众,唯一出众的是那个年纪小的,一身红衣的小姑娘。

    孙茜一开始愣了一下,她听京德说那个姑娘叫红娘子,还以为年纪不小了,但这个一身红衣的小姑娘最多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

    或许是练功的缘故,小姑娘细腰长腿,极为健美,发育的要比一般这个年纪的姑娘早些,一点都不逊于孙茜当年,而且在容貌上,小姑娘也不次于孙茜多少。

    见孙茜向自己看来,小姑娘丝毫也不胆怯,迎上孙茜的目光倔强而不屈。

    一见小姑娘的目光,孙茜立刻就知道,这件事绝对不成,而且不要说纳妾,就是明媒正娶,京德也配不上这个小姑娘。

    这是孙茜一瞬间的感觉。

    孙茜本就是女中豪杰,和陈海平在一起这么些年,又受丈夫的影响极大,做事更是拿得起,放得下,这个念头一起,原本心中感到的那些为难随即就烟消云散。

    难怪叫红娘子,年纪这么小,却已是英气勃勃,丈夫一定会喜欢的。孙茜心里赞叹一声,上前拉住了小姑娘的手,柔声问道:“你就是红娘子?”

    孙茜自然是很有人缘的,小姑娘愣了一下,没有把手抽回去,她道:“是的。”

    拍了拍小姑娘的手背,孙茜道:“别担心,没事的。”说着,孙茜拉起小姑娘的手,然后对众人道:“大家伙别怕,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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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海平喜欢红娘子,他把红娘子留在了身边,但红娘子的到来并没有丝毫缓解他心头的怒火和焦灼。

    午夜梦回,眼前晃动的是飞溅的鲜血,耳中回荡的是无尽的哀号声……

    当袁崇焕被下诏狱,祖大寿率军折返辽东的消息传来,陈海平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总算可以稍稍解脱了。

    一支支密令从训练营中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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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修改的原因,章节名称不和下面衔接,但内容没有问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