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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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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今我还保留着一种习惯:每当坐下来吃饭的时候,总要端上一碟小咸菜。太太说,天生的穷命,什么时候也吃不上山珍海味;女儿奇怪,爸爸怎么跟咸菜这么有缘啊?

    我的童年,就是吃着窝窝头就着咸菜度过的,按理说,早该吃厌了吧?不知为何,窝窝头甚至成了大酒店的下酒菜了,我却怎么也稀罕不起来;而对小咸菜却一直情有独钟。当女儿问及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略想了想,这种感情大概是源于儿时的那口老瓮吧!

    儿时留给自己的记忆太多,但总有一些终生都念念不忘的,那口老瓮即是其中之一。那时农村人穷,市场也没有开放,普普通通集市也当资本主义尾巴割掉了。好在,人们要求不高,自己打下粮食来,除了交上国家粮,剩下的能图个饱饭就不错了,并不在乎质量的高低。而蔬菜、果瓜之类,也是生产队统一生产、集中分发。儿时的乐趣之一,便是几个伙伴到菜园里去,做些浇地、施肥之类的无偿劳动,而这劳动并非有人强迫,而是我们的向往。特别是那架起吊式水车,总成为伙伴们争抢的对象。只不过,那铁家伙太笨重,不一会就摇得大汗淋漓,只好歇下手,另一对早就候着的小伙伴马上跟进。现在想起来,似乎跟现在的玩游戏差不多,却又多了些自然的野趣。看菜园的两位大爷一高一矮,高的瘦,矮的胖,尽管形象各异,但有一点是共同的,就是整天乐哈哈的,特别是见我们这些小朋友来,总是任我们在菜地里穿行。

    隔上三五天,队长便叫上几个壮劳力,把各种疏菜弄出一部分,然后分门别类地分成一堆一堆地,再由几个识字的记着,开始按每家每户的人头(人数)分发。我们几个正上小学的娃子算得上是的的道道的学问家了。记帐的总愿意我们几个守在身边,给各家各户对应着人口算出疏菜的斤两。对农人来讲,这一天是欢乐的,他们抱了各自分得的疏菜回家。不用说,这个傍晚,家家传出了“滋滋”的响声,走在大街上都是香喷喷的味道。我的母亲是烙菜饼的高手,每到分菜的这一天,还没开始分发,就早支下鏊子,和好面,等父亲抱着韭菜什么的回家。而我,先是在分菜的人们中间穿来穿去,直到菜分得差不多了,有的人家已经传出熟锅(点火放油时传出的油和着葱花的香气)的味道,才恋恋不舍地回家。而这时,母亲的菜饼也刚好烙下来。那时烧得多是麦秸,火“呼呼”的,旋即而息,非得有一人专添柴草才行,而这拿手活总是父亲来做,而且配合的特别默契。即使现在,每当我们一家三口回老家,灶前端坐续柴的也总是父亲,于是也就不由得说起这类陈年旧事,父母还是乐个不了。一个大老爷们,居然把个火头军(烧火的)当得那么地道,在农村,绝对是个奇迹。

    当然更忘不了家里的那口老瓮,至今还记得它的模样,说是泥陶的吧,最外一层还有些瓷器的样子,满布着斜斜的条纹。底座稍小,呈圆孤状往上逐渐增大,中间凸出一块,往上又微微收缩了一点,最上沿又加厚了一些,滑滑的,像个把手。由于那玩儿比我还高,父亲就在地下挖一个小半米的坑,把瓮墩在里面,既结实,又便于我够到里面的东西。

    说是东西,其实也很简单。因为我记忆中的这口老瓮,就是将分到家一时吃不了的菜腌制起来,先是吃个新鲜,然后就长久不动,慢慢积多了,这口瓮里便像个大杂烩,只要生产队分得各类腌制的疏菜都有了,于是也就混合着辣椒、黄瓜、苔菜、小白菜、蒜苔等各种各样的味道。这种在今天人们眼里看来是怪物的东西,却能陪伴我整个冬天的饭食,而我对这一大瓮咸菜总是百吃不厌,连父母亲都觉得奇怪,还常说:娃儿生在咱们家,看来也应了他的命了;要是生在富贵人家,天天大鱼大肉的,还不饿死啊。现在有时想起那时的情景,还乐得喷饭。其实,那个时候,我还不能完全明白父母所说的大鱼大肉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这口老瓮里给我印象最深的,莫过于腌制的长条白菜(不知怎么,是不是那种菜早从地球上消失了,过城市人的生活近二十年了,四处打探,再也见不到那种长条白菜了)。大雪封门的时候,除了像其他小朋友一样玩雪仗、堆雪人,就是眼巴巴地守在家里,等待开饭的时间。母亲刚把煎得焦黄的玉米饼子拿出来,我先抢下一个,把饼子掰成一小块一小块地,然后用早已撕成更细长条的腌得精透的小白菜裹得严严实实,整个塞到嘴里去。细细地嚼,慢慢地咽。那个香啊,现在想起来还流哈啦子呢。

    童年给我印象最深的除了春节,便是预伏的那一天。按讲究,这一天全家人要围坐在一起喝鸡蛋汤,吃鸡蛋面。这天一大早,母亲就起来忙活,先是和面,然后把西红柿、黄瓜、芫荽(城里人改叫香菜了,我进城三年后才习惯过来)等洗净,然后父亲也过来操持旧业,干起他的火头军老本行了。随着一股炝人的油烟味,这顿一年中最盛大的午餐拉开了序幕。这时候,小伙伴再也不聚在一块玩啦,个个守在父母身边观察他们的操作过程。说是观察,其实,早饭都还没吃呢,饿着肚子,就等中午这顿汤面啦。而当下锅的油烟一起,肚子立马“咕噜咕噜”乱叫起来,一对小眼随着母亲的脚步旋转,心里那个急啊。

    终于,合着葱香,飘着黄瓜片的西红柿蛋花汤新鲜出炉了。整整一大盆呢,冒着腾腾的热气。接下来,在早已烧好的开水里下进已经擀出来的面条。也就不到十分钟吧,跟丢了魂儿似的,一边跺脚,一边眼巴巴地瞅着。终于,母亲把热气蒸腾的面条用漏勺捞到另一个装了半下凉水的陶盆里,俗谓作“拔”为祛除热气之用,也就是说,这个夏天就可以不受酷暑的煎熬了。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几个碗一溜排好,每个大碗里先盛上半碗已经“拔”凉了的面条,然后将芫荽放入蛋花汤里,用勺左右旋几圈,用汤菜将盛了面条的碗填满,然后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呼噜呼噜”地吃这新年以来最丰盛的午餐。

    现在已经想不起当年吃这顿午餐的感觉了,对这类搭配的餐饭再也提不起兴趣。只是,那口老瓮里的咸菜的味道时时在心头打转,特别是那腌了几个月,已经变成几近红色的小白菜,不时在心头萦绕。

    哦,童年里太多单调的故事,童年里太多可笑的秘密。那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摇撼动的大水车、那并不规则并已被白菜条围裹的失去本真的玉米饼子、那红彤彤金灿灿飘着绿梗芫荽的蛋花汤,唤醒了我童年最真挚的记忆。即使还有再多再多,也无法把这三者抹去。因为这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童年,让我感受到了纯真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