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争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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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瀛姝不是一定要“借”浮白,但她决定和浮白建立深厚的友谊,因为浮白的身份可大不简单。

    当然,现在看上去浮白的身份还是很简单的。

    浮白父母是从北域逃难来江东的遗民,求庇于琅沂王,王斓见夫妇二人,男人擅长稼穑,妇人擅长耕织,就收容他们在田庄里做了佃客,不幸的是妇人在生浮白时难产而亡,浮白的父亲怀抱着嗷嗷待哺的婴儿,不知道应该怎么养活,正巧王斓去田庄巡视,浮白的父亲就抱着浮白跪在王斓面前,把浮白卖为了僮仆。

    王斓还从来没有“买”过只会哭的僮仆,但情知要是不答应,这孩子就难逃夭折的命运了,于是将浮白抱回了大宅,还替浮白寻了乳母。

    浮白生父在浮白两岁时病死了,浮白就成了孤儿。

    前生时,当瀛姝已经登上了后位,北齐派来了使臣,那位使臣是北齐的大将军,骁勇善战,他主动请命担任使臣,为的是寻找他的兄嫂,而他的兄嫂,正是浮白的父母。

    当时北齐大将军一再恳求司空北辰及瀛姝,让浮白跟他回齐国,司空北辰正图与北齐修好,联袂对付北赵等国,瀛姝当时也觉没有拒绝的理由——浮白在大豫,只是个奴籍,再如何多智高才,也永远没有入仕的机会,而且就算在王斓的照顾下,脱籍为良,但身份仍然卑微。去北齐可就大不一样了,他的叔父是极得北齐皇帝信重的大将军,浮白就能成为北齐的贵族子弟。

    后来,瀛姝听说北齐的公主竟然对浮白一见钟情,浮白竟娶了公主为妻,成了北齐皇帝的女婿。

    再到后来,北齐和东豫的关系变得紧张,战争一触即发,浮白叔父毕竟是汉人,不愿助齐伐豫,被夺了兵权,一代名将,最终被幽禁于囹圄,浮白为救叔父,数番奏谏,北齐皇帝大怒,强迫公主与浮白和离,浮白应当也是获罪入狱——只因北齐并无必胜东豫的把握,北齐皇帝才不敢将他的骁将直接处死。

    现在瀛姝手中,有后悔药可服了。

    浮白叔父为勇将,留在东豫,于东豫的社稷而言当然大有益处。

    浮白的叔父没有娶妻,因此也没有子嗣,他为何不娶妻瀛姝不了解内情,但鲍将军是将浮白视为亲出这一点,毋庸置疑,彼时鲍将军得知他的兄嫂虽然双双逝世,浮白却为琅沂公亲自教养,名为僮仆,实则却与琅沂王诸多子弟无异,不仅知礼仪,其文才见识甚至远超于不少士子,鲍将军对王斓感激莫名,这也许也是他宁愿违抗北齐皇帝的君令,也不肯率军征豫的原因之一吧。

    瀛姝却知道,自家祖父当时受鲍将军叩谢时,老脸一定涨得通红通红。

    因为差一点,只差一点,浮白就被祖父送进宫里当宦官了。

    她才是浮白的大恩人,深觉浮白这么个才貌双全的小郎君,出身贫寒已经十分可怜了,若是因为多智、沉着这样的优点,成了辅佐她的绝佳人选,然后挨一刀,直接跌进人生的底谷……那可实在太悲惨了。

    可瀛姝知道,祖父是因为心疼她,担心她的安危,也多少,内疚没能阻止她被强纳入宫。

    风雨飘摇的乱世,谁都不是万能的,有时候必须要做取舍。

    而关于赵氏心中的仇恨,不是那么容易查明的,皇帝陛下也没有追逼,瀛姝也没有去追逼白瑛和浮白,这件事她没有告诉南次,因为她隐隐觉察到虞栾事案从始至终,弥漫着一般极其危险的气息,浮上水面的仅只是一目了然的掠影,更幽深的地方,潜藏着的人事才最让人惊心。

    九月,重阳之后,陛下拟诏,封卢氏三娘为太子妃,大婚之礼定于明春三月,这一件事倒没有引起什么轰动,大抵也只有虞皇后显然的喜上眉梢,倒是太子妃人选落定后,神元殿逐渐热闹起来。

    贺夫人及郑夫人,三天两头就去神元殿,偶尔的,乔嫔也会去凑热闹,这天她就把一件事,当成了笑话说给谢夫人听。

    “开始是贺夫人跟郑夫人在打机锋,一个夸二皇子,一个夸三皇子,贺夫人竟然说二皇子最是专情,郑夫人笑而不语,只将三皇子一幅书画给殿君评鉴,言辞倒还谦虚,贺夫人就回过神来自己的话太夸大了,但竟没跟过去似的直接讽刺郑夫人,只是讲,几个皇子若论诗赋的话,还是太子殿下占优。”

    “贺氏竟然夸起太子来?”谢夫人差点没被茶汤呛着,原本还想再品两口,赶紧把茶盏放下了。

    乔嫔自己倒是笑出了声:“妾可是亲耳听闻,否则也不是信的,只转念想想嘛,贺夫人的意思是才华好有什么用呢,比如太子,没把殿君入心,不照样还是娶了他人。”

    “三皇子不擅长诗赋,但一笔字画还是不错的,贺氏是怎么把话题硬生生扯到诗赋上头去的?也真只有她才有这本事了。”

    “只是殿君既不擅诗赋,又难赏字画,听了个兴致缺缺,这个时候淑妃又来了。”

    谢夫人捂嘴笑道:“这是皇后还不死心呢,她看不上殿君这个儿媳,又不愿二皇子、三皇子落着便宜,觉着刘氏那儿子就算娶了个高贵的正妃,也就那样了,成不了太子的绊脚石。”

    “淑妃倒是别出心裁,没把六皇子一通夸……”

    “她能怎么夸啊?就她那儿子,文不成武不就的,还瑟缩得很,好歹也是个皇子,居然去捧裴瑜的臭脚,跟裴瑜称兄道弟……最近我听说,就因为咱们这个六皇子的荒唐举止,连郑氏女都把他横眉冷眼地教训了一场,具体说啥不知道,郑氏女一张苦相的脸气得都快成炙铁了,六皇子呢,连连作揖,嘴巴闭得像蚌壳,也不晓得是被骂傻了,还是连郑氏女的教训他都觉得应该听。”

    乔嫔弯着两道眉,眼睛却还如水杏,她的眼角是有些短促的,原不容易形成笑眼,且她这时,大抵也不觉得有多欢乐:“淑妃夸的是高平公主,说高平公主过去最不耐烦琴棋书画一类的事物,因此自知庸常,不敢和世族的闺秀们结交,只除了对帝休是真的钦佩,知道帝休要入宫,还总念叨着她可算多了个玩伴。”

    高平是大公主,又因现在所有的公主中,她的母嫔份位最高,故而司空通一贯对这位长女还算重视的,亲自择定明宇阁做为高平的闺居,当得知准女婿因一次坠马后患了惊悸之症,无论如何疗养,身体状况都没有起色时,皇帝也不忍让长女去受此一回“丧夫之痛”,反悔作罢他亲自决定的这桩婚事似乎已为定局了。

    在谢夫人看来,几个公主当中,高平是最不可爱的,表面上跟皇后、淑妃似的唯唯喏喏,两眼经常骨碌碌乱转,一看心里就有许多盘算,还自以为隐瞒得天衣无缝。

    她不由冷哼一声:“刘氏这番话是何意?轩殿君生逢祸乱,九死一生才逃脱殃劫,因此才未受到雅艺的培教,刘氏故意说高平也不擅长琴棋书画,有自知之明,晓得会被世族闺秀疏远,刘氏这是在暗示殿君,高平作为大豫的公主都会受到世族的奚落,如贺、郑这样的权阀,怎么可能会真正认可殿君。她挑拨离间也还罢了,最可恨的是莫名其妙踩了帝休一脚,高平不敢高攀别的闺秀,却敢把帝休视为玩伴,这是什么话!”

    “淑妃心存目的,就她的情智,也无法准备好番妥当的措辞。”乔嫔其实也心急,眼瞧着瀛姝都这么久了,依然没有争得皇帝陛下的宠幸,谢夫人起先也是有些焦躁的,可隔这一段儿,对瀛姝的维护非但没有减弱,竟更比从前还要在意了,谢夫人迟迟不把瀛姝视为弃子,这对她的计划也有妨碍。

    乔嫔不大愿意在瀛姝如何的话题上多耽延,可谢夫人却上了火。

    “刘氏巴巴地领着那郑氏女,两个人摇着尾巴争相向殿君示好,可殿君呢?虽然助她复了淑妃的名位,听说越发不待见郑氏女了,反而对帝休极其礼遇,刘氏暗恨帝休,却还要借着帝休的名儿,打算把她的那女儿也拉上神元殿这方战场。

    帝休无非是看在陛下的情面上,才愿意应酬高平,到了刘氏的口中,说得好像帝休与她的女儿有多要好似的,殿君不知道这些内情,如此对高平也会看重几分。”

    乔嫔一时没法把话题岔开,也只好附和着谢夫人的说法,瞧着谢夫人终于消了火,她才很勉强地把话轨扳到另一个方向:“淑妃打的是何主意,贺夫人也许没立即想透,但郑夫人听个开头心里就雪亮了,陛下迎回殿君,公告臣民,皇族为大豫之表率,必然一如既往尊奉神宗后裔,要若神宗一族仍有男丁,也无非跟过去洛阳时一样,奉为王爵,朝会时可西座听政,但轩殿君偏偏是位女子……

    对轩殿君的尊奉,只能是司空皇族与之联姻,可因为轩殿君听信了挑拨,与范阳卢家的女儿誓不两立,太子无奈之下,只能舍轩殿君而择卢门女,这下子,其余几个皇子中谁能争得轩殿君的青睐,娶得轩殿君为正妃,谁就将成为储位最有力的争夺者。

    皇后当然不会让二、三两位皇子得逞,至于四皇子,看简嫔的态度,摆明了不愿淌这浑水,而且皇后对四皇子也一直有提防,总之能让皇后最放心的就是六皇子,轩殿君要是成了六皇子妃,六皇子也绝无可能夺储。”

    这一长番话说下来,乔嫔也忍不住喝了一大口茶汤,又怕谢夫人再把话题转回瀛姝身上,赶紧又接另一番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