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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桨手齐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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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程宗扬厉声道:“打个屁啊!那边怎么回事?”远处隆隆的鼓声突然停止,无论是楼船、艨艟、斗舰,还是走舸的桨棹都同时击入水中,接着逆向一扳,疾驶的船身像被钉住一样停在水上。

    一叶扁舟离开楼船,舟上一个白袍男子负着双手,后面跟着两名亲随泛水而来。他四、五十岁年纪,鬓角华发初生,颔下一丛长须墨染一样乌黑,双目犹如紫石,神情不怒自威。舰队上林立的军士望着他孤舟驶过都鸦雀无声。

    “这是令尊?”程宗扬看看舟上的男子,又看看萧遥逸,嘴里啧啧两声。萧遥逸嘟囔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长得像我娘不行啊?”程宗扬同意地点点头“你娘肯定是个出色的大美女。”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深居简出的少陵侯。看到那些士卒的眼神,他才明白萧遥逸哪里来的信心。

    那些士卒如同最忠诚的士兵望着自己的统帅,眼中充满崇慕和热情。彷佛只要他一个手势就可以毫不犹豫地为他去死,原来萧侯在晋国军中的威望才是小狐狸最大的本钱。

    萧遥逸哼了一声,望着扁舟的眼睛露出一丝关切,显然萧侯亲自出面在他意料之外。扁舟靠近画舫,舫上的仆从连忙放下舷梯。梯尾还未触到舟上,萧侯一脚踏出,彷佛踩到虚空中的台阶般悬空升起,接着从容踏在梯上。

    舫上诸人被王茂弘一喝,与桓大司马一道主张废帝的大臣都面露尴尬,讪讪不敢作声,这时见到白袍男子上来,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施礼。

    “萧侯爷!”阁中诸人纷纷迎上去,只有王茂弘、谢太傅、侍中王文度坐着不动,连桓大司马和周仆射也起身向那男子揖了一礼。

    少陵侯萧道凌踏入精阁,淡淡向众人还礼,然后拱手道:“谢太傅,丞相大人。”“坐吧。”王茂弘揉了揉眼睛,慢吞吞道:“萧侯好雅兴,天高云淡,来湖上踏秋。”

    “踏秋不敢。”萧侯道:“不过整日睡思昏沉,今日突然兴起,欲寻人对弈一局。”谢太傅拿起一柄羽扇慢慢摇着:“不知萧侯欲与谁人对弈?”

    “当然是执棋之人。”萧侯旁若无人地走到精阁一角。这边一名门客正与王处仲对弈,盘上黑白混杂,门客一条大龙被黑棋围杀,局面岌岌可危。

    见萧侯过来,那门客连忙起身施礼,垂手退到一边,王处仲却抱着一名美妓注视着棋盘,似乎不知道对面已经换人。萧侯袍袖一拂,盘上百余枚棋子“呼喇”一声被一举清空,却留下星位黑白相对的四枚座子,宛如刚摆上一样整齐。

    本来黑白混杂的棋子被他一拂,在盘下分成两处,黑者纯黑,白者纯白,丝毫不乱。王处仲头也不抬地说道:“萧侯既然持白,便请先行。”

    “枯弈无趣,不若赌上些彩头。”王处仲怀中白光一闪,那枝莹白的龙牙锥从怀中跳出“叮”的立在案上。

    萧侯淡淡道:“这点彩头未免太寡,不若将你身边的粉头一并押上。”王处仲慢慢抬起头,冷冷道:“江山输你又何妨?讨这粉头,却是休想。”

    座中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职位最高的王丞相、谢太傅、桓大司马、徐司空、王侍中、周仆射都不作声,众人也都知趣地闭上嘴巴。王茂弘长叹一声:“四哥,何当如此?”

    王处仲赋闲多年,这时在座的依稀有人想起,王处仲是王茂弘的族兄,年纪还在王茂弘之上。王茂弘已经是六十许人,可王处仲的外貌却比他年轻二十岁不止。王处仲举觞,扬首饮干。

    然后抄起龙牙锥在唾壶上击节高歌道:“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铜制的唾壶被龙牙锥击成碎片,苍凉而豪迈的歌声在湖上远远传开。

    王处仲一手握着龙牙锥,一手拥着美妓,长声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王处仲长歌不绝,意态豪放,怀中浓妆的美妓扬起脸,露出崇拜而爱慕的眼神。身着白衣的萧侯盘膝坐下,淡淡道:“座中善弈者颇众。驸马此局败北,不知下场的是太傅,还是丞相大人?”谢太傅从容道:“此局谢某只是旁观,萧侯尽可随意。”

    “侍中大人呢?”王文度背上露出汗水的痕迹,良久道:“我太原王氏诗书传家,不善弈道。萧侯与驸马孰胜孰负,文度观局而已。”萧侯紫石般的目光停在王茂弘身上。

    王茂弘似乎苍老许多,满头白发萧然,低叹道:“四哥,何当如此?”“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王处仲冷冷道:“大丈夫既不能流芳百世,亦复当遗臭万年!”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好!好!好!”远处响起零零落落的掌声,鼓掌的却是桓大司马:“萧侯!此局不若我与驸马对弈!”

    “桓兄好意,萧某心领了。”萧侯沉声道:“丞相大人?”王茂弘不再言语,拿起切肉的炙刀割下衣袍一角,推到王处仲面前。王处仲不动声色,向萧侯道:“请!”

    萧侯用食、中二指拈起一枚白子“砰”的拍在棋盘上,落在正中的天元位上。萧遥逸脸色难看至极,骂道:“妈的!此王爷非彼王爷!原来是琅琊王家的四爷!”程宗扬也大感意外“是王处仲?真的是他?他有什么实力?”

    “州府兵是他组建的!他手下的荆州兵实力不弱于禁军!”萧遥逸沉着脸道:“我说那些人怎么都是荆州口音。

    王处仲领兵时就擅长水战。我早该想到,老阉狗敢在宫里对付大小姐,肯定是准备好要动手!只不过让我抢先一步。”

    萧遥逸紧盯着画舫。后面秦桧向易彪使了个眼色,悄悄把晋帝移到另一条船上。萧遥逸明知道他们在背后捣鬼,也无暇理会。

    看着天元的白子,王处仲冷冷道:“不过一座空宫,难得萧侯如此热心。孰不知老子五千言,讲的不过治国以正,用兵以奇!”王处仲屈指一弹,一枚黑子在空中划了个圆弧,点在白角三三位的禁手。

    随着王处仲黑子落下,旁边一个紫脸汉子拿出号角,举起用力吹响。芦苇荡中随即驶出十余条长舟。

    那些长舟高度只有斗舰的三分之一,用来划船的棹孔几乎紧贴着船沿,上面的船舱高度不过两尺,两端翘起犹如飞鸟,船体的宽度只能供两人并坐,船身通体用桐油浸成黑色,外面包着厚厚的水牛皮。

    这些长舟高度、宽度都不能与水师的战舰相比,长度却毫不逊色。细长船身伸出无数黑沉沉的桨棹,就像一条在湖面划行的蜈松。

    “好舟!”萧侯瞥了一眼“此舟载士不过二百,却有桨棹一百六十枝,操戈而战者不过二成,如此奇舟,亘古未见,不知何名?”王处仲道:“迅疾如飞,漂水如凫。是名飞凫。”

    萧侯拈子老老实实将星位的白角长出,看似笨拙地应了一手“驸马误矣。兵事即国事,当用兵以正,破敌以奇。”

    萧侯身后的亲随挥舞旗号,停在湖心的水师舰队重新响起鼓声,六艘艨艟、十二艘斗舰、三十余条走舸从两翼分别驶出,迎向飞凫。水师摆出堂堂之阵,艨艟在前,斗舰在中,走辆在后,但在接敌时却生出变化。

    右翼一艘艨艟首先临敌,放出第一箭的却是紧随其侧的走舸。那些小船不断加速,像鸥鸟一样驶过艨艟、斗舰。

    最前面一艘走舸上,一名士卒弯弓朝飞凫射去。飞凫船体狭窄,在起浮不定的水上更不易射中,但那士卒一箭射出正中船首彩绘的雀眼。水师士气大振,鼓声越发雄壮有力。

    芦苇荡中驶出的飞凫只有十二条,每三条为一组,静默地在湖上行驶。距离最前面的走舸只有四五丈时,领先的飞凫突然转向,将船身横过来对着疾驶的走舸。“绷”的一声闷响,飞凫船舱的圆孔中飞出一枝长弩。弩首状如巨斧,弩杆却极短,就像一柄大斧重重劈上走舸。

    被击中的走舸摇晃一下,船体裂开一道缝隙。走舸的士卒都是从军五年以上,至少经历过一次战斗的老兵。

    见状立刻擂鼓加速,赶在沉船之前登上敌舟。舵手用力扳动尾舵,将直行的走舸也横过来,调整成易于士卒登舟的角度。

    走舸与飞凫迅速接近,在船体相邻丈许时,两船已经平行。走舸的士卒拉出钩梯,准备钩住敌舰,登舟肉搏。

    忽然飞凫邻近走舸一侧的桨棹放弃划水,桨手齐喝一声,一半用棹桨撑住靠近的走舾船身,另一半同时击出,拍打走舸的桨棹。

    这时才看出飞凫的桨棹呈现出黑沉沉的色泽,是因为在容易折断的部位都包着精炼的镔铁。飞凫一侧桨棹就有八十枝,走舸一侧只有十五枝桨,两船相遇高下立判。

    几乎是第一轮攻击,走舸一侧的桨棹便尽数折断,船体更被飞凫伸出的桨棹推得倾斜。舸上的士卒纷纷攀紧船栏稳住身体,这时飞凫船舱的矛穴、射孔中弩矢齐飞,在不到一丈的距离内朝舾上的士卒射去。

    走舸上射出第一箭的弓手用脚蹬住船沿,两手张弓瞄向敌舟,但飞凫船体完全封闭,军士和桨手都躲在舱内,只有箭孔中疾射出的弩矢。

    走舾属于轻舟,船体重量不及飞凫三分之一,近距离的对射中不住有士卒中箭落水,更加剧船体的偏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