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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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将军！小姐找到了！”一探子甚至来不及好好下马，跌跌撞撞地半滚下来，接着就冲进军帐。
正跟幕僚讨论着作战方略的大将军顾远听了这话，立刻提了剑冲出军帐去——方才他紧锁的眉头，明显透露了，除了这恼人的作战方略，他还有其他心烦的事。
“迩雅！你虽性子不拘一格，再顽劣，也该知道战场的危险！”将军气得急了，操起手中没有出鞘的剑就要打下去，终究还是不忍心，慢慢放下了手。
将军面前的小女孩，年方六岁，白白净净如瓷娃娃一般，一双眸子亮得如夜幕上的星辰，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就算她发髻乱了，脸上也左一块右一块地沾着尘土，还是干净得仿佛不属于这尘世。
这个小女孩，就是大将军顾远的独生爱女——顾迩雅了。白氏虽世代出武将，但安王总归持重，顾远可就没有那么多顾虑，剑走偏锋，不拘一格，战略上往往兵出奇招，加上本身骁勇，一直是安王最得力的战将。
这样性子的顾远，和夫人卓昀，自是开明。小小的顾迩雅闹着要跟爹爹出门，顾远就真的带了她上战场。用顾远的话说：“丫头怎么？我这丫头拉出去，比十个半大小子还聪慧。怎么就不能开眼界？见世面？”
然而顾迩雅和顾远一般不拘的性子，到了战场上，却常常给他惹麻烦。顾迩雅心眼活，看到没看过的，弄不懂的，都要去一去，问一问。战场哪里比得安国都城安全，在顾远和其他将士眼里，这就成了经常上演的小姐失踪戏码。虽然机灵的顾迩雅，没有真正走丢过，也没有真正遇险过，也敌不过一颗父亲的心。
“爹爹，我方才竟在战场边，见到了一个和我同岁的女娃娃。”顾迩雅扑闪着眼睛，怔怔地看着顾远：“她，她的爹爹和妈妈……都死啦。”
将军叹了口气。纵使平日里在战场上再冷酷威武，这时也只是温柔地蹲下身来，把女儿小小的身躯抱在怀里：“迩雅……你懂得，只要有战祸，这类事情，在所难免。”
“爹爹，其实我懂。”将军怀中，小小的顾迩雅，突然露出跟年纪并不相符的坚毅神色：“我只盼爹爹神武，快快了结了这些战事。战事了结得越快，死的人就会越少。”
“女儿啊！”将军长叹了一口气：“要这些战祸彻底终结，只怕，要等到天下一统的那一天了。”
大战获胜，顾家军班师还朝。只是顾远心中了然，大宁皇族荒唐无度，百姓苦不堪言，各属国群雄并起，距离真正天下一统的那一天，只怕是还远。
闻悉顾远又是大获全胜，皇帝大喜，这至少能将他的快活日子，又往后续了续。得知顾远还朝后，皇帝兴冲冲地宣了顾远进宫。
这天，顾远离皇帝上朝的正殿，尚有百步之遥，就闻得一股异香传来。身边小小的顾迩雅不禁皱眉问到：“爹爹，这是什么味道？跟寻常的大不一样。”原来，皇帝遣了身边的大太监亲自来传旨，特让顾远把顾迩雅一同带在身边。
顾远摇摇头，正色带着顾迩雅进殿。
这一次，只怕是见多识广的顾将军，也唯恐自己看花了眼——这正殿龙椅上坐着的，除了皇帝，就还有一妖艳的异域胡姬。那身艳蓝色的绫罗绸缎，好不复杂，花样百出。各位朝臣上的奏折，就斜斜地插在这绫罗织就的花样间。奏折的重量带着绫罗往下坠，让这胡姬雪白的酥胸露了大半。
顾远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他竟有些茫然，环视四周群臣，众人只是把头埋得低低的，尽量不去看那胡姬。
又一阵异香飘来。顾远微微皱眉，身边小小的顾迩雅，则是直接就捂住了鼻子：“什么味道？”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尖声喝道：“顾大小姐，放肆了！”
皇帝却拥着胡姬哈哈大笑：“不妨事，不妨事。”他指着顾迩雅道：“顾小姐跟着顾将军，也算是久经沙场，想必是没闻过这等味道。”
“顾将军，你来闻闻看。”皇帝又指着顾远道：“这香味来自古丽仙的衫子，用了上百种的异域香料，其中最最名贵、价抵万金的天逸兰，更是用了十足十的量，找十个宫人，接连熏了三天三夜整。这般奇香，等闲可是闻不到的。”皇帝又猥琐地往胡姬怀里凑了凑：“与朕的古丽仙，可是配得很哪！”
与顾远相熟的武将，在他耳边低低地说：“这胡姬，是长公主寻来进贡的。”
“皇上，这……”顾远想说点什么，又一时语塞。他大概也了然，无论说些什么，也是白费。
“顾将军，今日召你来，是有天大的好事！”皇帝的兴致却是极好：“顾将军为我大宁王朝，屡立战功，朕要重重的赏你！你安国富饶，等闲之物，怕是顾将军也不放在眼里，朕想了想，这就封你的女儿为安澜郡主！六岁受封，这在世家女子里，可也是从未有过的殊荣！”
顾远带着女儿行礼：“谢主隆恩。”
皇帝又是一阵大笑：“安澜郡主，你可喜欢这封号？去去去，自己去后殿，找你的兄弟姐妹们玩耍去，你们怕也是许久没见了吧。”
顾迩雅正被这浓郁香味熏得头晕，正好开溜。
她寻到皇子们上学堂的殿室，本欲听听太傅又讲了什么新奇事物，是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没想到，还未走近，就听到皇子们笑闹的声音传来。
顾迩雅寻声走了进去。
“小迩雅？来来来。”十多岁的三皇子看见了顾迩雅，亲切地招呼她：“听说你父亲又打了胜仗，父皇要封你为郡主啦。”
“我不稀罕这些。”顾迩雅四下看了看：“太傅呢？”
“太傅？太傅去哪儿了，就要问四弟了。”
不远处，四皇子嘻嘻笑着：“问我干嘛？我只是用笔墨涂了个太傅的画像，谁知这老头，竟这般开不起玩笑，气得吹胡子瞪眼就走了。”
“四弟呀四弟，你把德高望重的太傅，画成一只老乌龟，是不是过分了些？”几位皇子嬉笑打闹成一团。
没有太傅说故事，顾迩雅觉得无趣了。她的注意力，渐渐被皇太子衣袖上精致的绣龙吸引了过去。
“太子哥哥，你这龙绣得好生精致。”顾迩雅凑到皇太子身边抚摸：“可比我们安国最好的绣娘，绣得还要好！”
“小迩雅，你喜欢？这有何难。”太子竟自顾自脱下罩衣，套在小小的顾迩雅身上。看她像个着了盛装的瓷娃娃般，皇太子哈哈大笑。
“放肆！”一声厉喝自殿外传来。
皇子们一听这声音，立刻收敛了玩心，规规矩矩地立着。
平芜长公主带着两个女官，就冲进殿来，一把扯了套在顾迩雅身上的太子服。那纹饰复杂的长长指甲，一个不小心在顾迩雅细嫩的脸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长公主怒道：“这太子的服饰，也是你能穿的？”
顾迩雅倔强道：“这是太子哥哥给我穿的，并非我自己夺的。迩雅没有无礼！”
长公主冷哼道：“今日是太子的服饰，明日是不是就要坐到皇帝的龙椅上去了？”
长袖一甩，长公主带着盛怒而去，冷冷留下一句：“这到底是你小孩子不懂事的顽闹，还是你安国自恃兵强马壮的野心？就不得而知了。”
净手，浇花，拨土。
“开得好极了。”前任的沛国将军陈欲章，这会子一身便服，正在细心伺候一盆兰花。
“想不到你一个粗人，一双骑马打仗的粗手，竟也学会伺候起花草来了。”一阵轻笑自陈欲章背后传来。说这话的，是沛国女官沐云。
“寻常日子，可不就是这样过的。”陈欲章拿起帕子，擦了擦手，不经意般地轻声道：“我心里知道，你等我多年。”
沐云也不经意般，走过来，边轻抚着兰花，边问：“这剑，放下了，可是再也不拿了？”
陈欲章长叹一声：“如今这天下，又岂是一把孤剑，能够改变的？”
“你也是，谈老也是。”
“谈一二和我不一样，他是天下第一的高手，有那样的剑术，自然担得起那样的通透。”陈欲章摇摇头：“我的隐退，是消极避世。谈老的隐退，才是真正的出世。”
陈欲章转过身，对着墙角的暗处道：“你还要藏多久？”
一个年轻的军士，自角落里走出来：“老师……”
“墨涵，你叫我一声老师，可知我心中所想？”
“有些事，不得不为。”
陈欲章仰天，又是一声长叹：“是啊，明知不可为，却不得不为。”
他拔出已尘封于角落的长剑，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走吧！这天下，等着我们呢。”
付墨涵紧跟着他离去。
陈欲章没有看到的是，背后的沐云，那落寞的神色。
以及在她修长纤细的手指间，那隐而不发的袖里针。
“将军！将军！小姐找到了！”一探子甚至来不及好好下马，跌跌撞撞地半滚下来，接着就冲进军帐。
正跟幕僚讨论着作战方略的大将军顾远听了这话，立刻提了剑冲出军帐去——方才他紧锁的眉头，明显透露了，除了这恼人的作战方略，他还有其他心烦的事。
“迩雅！你虽性子不拘一格，再顽劣，也该知道战场的危险！”将军气得急了，操起手中没有出鞘的剑就要打下去，终究还是不忍心，慢慢放下了手。
将军面前的小女孩，年方六岁，白白净净如瓷娃娃一般，一双眸子亮得如夜幕上的星辰，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就算她发髻乱了，脸上也左一块右一块地沾着尘土，还是干净得仿佛不属于这尘世。
这个小女孩，就是大将军顾远的独生爱女——顾迩雅了。白氏虽世代出武将，但安王总归持重，顾远可就没有那么多顾虑，剑走偏锋，不拘一格，战略上往往兵出奇招，加上本身骁勇，一直是安王最得力的战将。
这样性子的顾远，和夫人卓昀，自是开明。小小的顾迩雅闹着要跟爹爹出门，顾远就真的带了她上战场。用顾远的话说：“丫头怎么？我这丫头拉出去，比十个半大小子还聪慧。怎么就不能开眼界？见世面？”
然而顾迩雅和顾远一般不拘的性子，到了战场上，却常常给他惹麻烦。顾迩雅心眼活，看到没看过的，弄不懂的，都要去一去，问一问。战场哪里比得安国都城安全，在顾远和其他将士眼里，这就成了经常上演的小姐失踪戏码。虽然机灵的顾迩雅，没有真正走丢过，也没有真正遇险过，也敌不过一颗父亲的心。
“爹爹，我方才竟在战场边，见到了一个和我同岁的女娃娃。”顾迩雅扑闪着眼睛，怔怔地看着顾远：“她，她的爹爹和妈妈……都死啦。”
将军叹了口气。纵使平日里在战场上再冷酷威武，这时也只是温柔地蹲下身来，把女儿小小的身躯抱在怀里：“迩雅……你懂得，只要有战祸，这类事情，在所难免。”
“爹爹，其实我懂。”将军怀中，小小的顾迩雅，突然露出跟年纪并不相符的坚毅神色：“我只盼爹爹神武，快快了结了这些战事。战事了结得越快，死的人就会越少。”
“女儿啊！”将军长叹了一口气：“要这些战祸彻底终结，只怕，要等到天下一统的那一天了。”
大战获胜，顾家军班师还朝。只是顾远心中了然，大宁皇族荒唐无度，百姓苦不堪言，各属国群雄并起，距离真正天下一统的那一天，只怕是还远。
闻悉顾远又是大获全胜，皇帝大喜，这至少能将他的快活日子，又往后续了续。得知顾远还朝后，皇帝兴冲冲地宣了顾远进宫。
这天，顾远离皇帝上朝的正殿，尚有百步之遥，就闻得一股异香传来。身边小小的顾迩雅不禁皱眉问到：“爹爹，这是什么味道？跟寻常的大不一样。”原来，皇帝遣了身边的大太监亲自来传旨，特让顾远把顾迩雅一同带在身边。
顾远摇摇头，正色带着顾迩雅进殿。
这一次，只怕是见多识广的顾将军，也唯恐自己看花了眼——这正殿龙椅上坐着的，除了皇帝，就还有一妖艳的异域胡姬。那身艳蓝色的绫罗绸缎，好不复杂，花样百出。各位朝臣上的奏折，就斜斜地插在这绫罗织就的花样间。奏折的重量带着绫罗往下坠，让这胡姬雪白的酥胸露了大半。
顾远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他竟有些茫然，环视四周群臣，众人只是把头埋得低低的，尽量不去看那胡姬。
又一阵异香飘来。顾远微微皱眉，身边小小的顾迩雅，则是直接就捂住了鼻子：“什么味道？”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尖声喝道：“顾大小姐，放肆了！”
皇帝却拥着胡姬哈哈大笑：“不妨事，不妨事。”他指着顾迩雅道：“顾小姐跟着顾将军，也算是久经沙场，想必是没闻过这等味道。”
“顾将军，你来闻闻看。”皇帝又指着顾远道：“这香味来自古丽仙的衫子，用了上百种的异域香料，其中最最名贵、价抵万金的天逸兰，更是用了十足十的量，找十个宫人，接连熏了三天三夜整。这般奇香，等闲可是闻不到的。”皇帝又猥琐地往胡姬怀里凑了凑：“与朕的古丽仙，可是配得很哪！”
与顾远相熟的武将，在他耳边低低地说：“这胡姬，是长公主寻来进贡的。”
“皇上，这……”顾远想说点什么，又一时语塞。他大概也了然，无论说些什么，也是白费。
“顾将军，今日召你来，是有天大的好事！”皇帝的兴致却是极好：“顾将军为我大宁王朝，屡立战功，朕要重重的赏你！你安国富饶，等闲之物，怕是顾将军也不放在眼里，朕想了想，这就封你的女儿为安澜郡主！六岁受封，这在世家女子里，可也是从未有过的殊荣！”
顾远带着女儿行礼：“谢主隆恩。”
皇帝又是一阵大笑：“安澜郡主，你可喜欢这封号？去去去，自己去后殿，找你的兄弟姐妹们玩耍去，你们怕也是许久没见了吧。”
顾迩雅正被这浓郁香味熏得头晕，正好开溜。
她寻到皇子们上学堂的殿室，本欲听听太傅又讲了什么新奇事物，是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没想到，还未走近，就听到皇子们笑闹的声音传来。
顾迩雅寻声走了进去。
“小迩雅？来来来。”十多岁的三皇子看见了顾迩雅，亲切地招呼她：“听说你父亲又打了胜仗，父皇要封你为郡主啦。”
“我不稀罕这些。”顾迩雅四下看了看：“太傅呢？”
“太傅？太傅去哪儿了，就要问四弟了。”
不远处，四皇子嘻嘻笑着：“问我干嘛？我只是用笔墨涂了个太傅的画像，谁知这老头，竟这般开不起玩笑，气得吹胡子瞪眼就走了。”
“四弟呀四弟，你把德高望重的太傅，画成一只老乌龟，是不是过分了些？”几位皇子嬉笑打闹成一团。
没有太傅说故事，顾迩雅觉得无趣了。她的注意力，渐渐被皇太子衣袖上精致的绣龙吸引了过去。
“太子哥哥，你这龙绣得好生精致。”顾迩雅凑到皇太子身边抚摸：“可比我们安国最好的绣娘，绣得还要好！”
“小迩雅，你喜欢？这有何难。”太子竟自顾自脱下罩衣，套在小小的顾迩雅身上。看她像个着了盛装的瓷娃娃般，皇太子哈哈大笑。
“放肆！”一声厉喝自殿外传来。
皇子们一听这声音，立刻收敛了玩心，规规矩矩地立着。
平芜长公主带着两个女官，就冲进殿来，一把扯了套在顾迩雅身上的太子服。那纹饰复杂的长长指甲，一个不小心在顾迩雅细嫩的脸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长公主怒道：“这太子的服饰，也是你能穿的？”
顾迩雅倔强道：“这是太子哥哥给我穿的，并非我自己夺的。迩雅没有无礼！”
长公主冷哼道：“今日是太子的服饰，明日是不是就要坐到皇帝的龙椅上去了？”
长袖一甩，长公主带着盛怒而去，冷冷留下一句：“这到底是你小孩子不懂事的顽闹，还是你安国自恃兵强马壮的野心？就不得而知了。”
净手，浇花，拨土。
“开得好极了。”前任的沛国将军陈欲章，这会子一身便服，正在细心伺候一盆兰花。
“想不到你一个粗人，一双骑马打仗的粗手，竟也学会伺候起花草来了。”一阵轻笑自陈欲章背后传来。说这话的，是沛国女官沐云。
“寻常日子，可不就是这样过的。”陈欲章拿起帕子，擦了擦手，不经意般地轻声道：“我心里知道，你等我多年。”
沐云也不经意般，走过来，边轻抚着兰花，边问：“这剑，放下了，可是再也不拿了？”
陈欲章长叹一声：“如今这天下，又岂是一把孤剑，能够改变的？”
“你也是，谈老也是。”
“谈一二和我不一样，他是天下第一的高手，有那样的剑术，自然担得起那样的通透。”陈欲章摇摇头：“我的隐退，是消极避世。谈老的隐退，才是真正的出世。”
陈欲章转过身，对着墙角的暗处道：“你还要藏多久？”
一个年轻的军士，自角落里走出来：“老师……”
“墨涵，你叫我一声老师，可知我心中所想？”
“有些事，不得不为。”
陈欲章仰天，又是一声长叹：“是啊，明知不可为，却不得不为。”
他拔出已尘封于角落的长剑，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走吧！这天下，等着我们呢。”
付墨涵紧跟着他离去。
陈欲章没有看到的是，背后的沐云，那落寞的神色。
以及在她修长纤细的手指间，那隐而不发的袖里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