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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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端坐在精致的红木雕花小桌之前，对着面前的铜镜左右顾盼着，仔细打量着自己两鬓的发丝。
随即，长公主长叹了一口气：“哎，又多了数根白发，多得我都数不过来了。”她又抬起眼来，打量着站在她身后的梨庭，用手轻拉着梨庭俯下身子来，梨庭也就笑着，温驯的乖乖把自己的脸摆在了长公主的面颊之侧。长公主亦是笑着，可那笑容更为复杂，其中不乏对梨庭的宠爱，更有着对自己韶华逐渐流逝的惶恐与感伤，她一下一下轻抚着梨庭面庞那最昂贵丝缎一般的润滑肌肤，叹道：“瞧这花朵儿一般娇艳的脸庞，与我这个老女人是很不一样咯。”
“长公主今日怎的突然感慨了起来？”梨庭嗔笑着轻轻打开长公主的手，仿佛长公主在说一个毫无道理的荒唐笑话：“您哪里老了？大宁皇宫之中的任何一人，不都仍在称颂长公主的容貌如春日骄阳一般，是我大宁之荣光？听闻就算是皇宫之外的街头巷尾，人人也都在传送着长公主的美貌，想要一睹芳容呢。长公主刻意这样说，岂不是显得在打梨庭的脸，笑话梨庭是没长成的黄毛丫头了？”
梨庭对着铜镜，把长公主鬓边的数根白发，用一双巧手仔细的藏进了已绾好的发髻里去，满意的笑道：“这下不就好了？不用再惹得长公主平白生出许多无妄感慨了。”
“不知不觉间，你已是这般能干了。哪里还是没长成的黄毛丫头呢？”长公主握住梨庭搭在自己肩上的一双手：“幸得你终究是平安的长大了，总算还有人能来陪陪我。”
“长公主不用担心。”梨庭虽是性子看起来开朗了不少，乖巧起来仍是如一只小兔儿一般，软软糯糯依偎在长公主的肩头：“梨庭会一直陪在长公主的身边。”
“这人呐，许是真的渐老了。”长公主笑着拍拍梨庭的头：“今日怎的当真无端生出这许多感慨来？”
两个大宁皇室的女人，正亲昵的说着闲话，这时，长公主宫室里的小宫女，笑吟吟拎着一个匠心巧手雕琢了两只灵动喜鹊的精巧食盒走了进来——可见送来之人，是从容器开始就很花了一番心思的。小宫女笑着回报道：“是大司马家的夫人亲手制得了点心，送来给长公主尝尝鲜呢。梨庭公主也在，就是正好了。”
长公主招招手，示意小宫女把食盒呈到她面前，打开来一瞧，是一个淡胭脂色的小碟子，盛放着四块雪花糕——是用了牛奶，混了栗子精细磨成的粉，再加了恰到好处的糖制得，一股子浓浓的奶香味掺着淡淡的坚果香气，一打开食盒就扑面而来，诱得人食指大动。这也就罢了，最为难得的，是那每一块糕点都凭着大司马夫人的一双不世出的巧手，制成了如晶莹雪花一样的形状，瞧上去端的是新奇。就连那一旁伺候着的小宫女都忍不住插嘴叹道：“呀，好生精巧！”
“来，你尝尝。”长公主的修长手指，拈起一块雪花糕，竟亲手先递到了梨庭的面前：“司马夫人时不时的就会研制一些新奇有趣的点心，送进我宫里来，难为她有心了。我倒是很受用的，因为司马夫人的手艺，就算找遍了我大宁，也定找不出第二个来。”
这下子可惹得小宫女嫉妒又羡慕了，笑着对梨庭说：“长公主当真是偏疼梨庭公主呢。司马夫人身子不好，精力有限，每次制得的点心都不多，长公主都是尽数留着自己所食，等闲可舍不得赏了任何人去呢。”
梨庭笑道：“这般珍贵，我可要好好品味一番了。”说着，便小心翼翼从长公主手里接过了雪花糕，就要往自己嘴里送。长公主自己也拈起另一块雪花糕来，这一口眼瞧着就要咬下去了，却被梨庭眼疾手快的，一把狠狠将那雪花糕打落在地。
这一下子，不仅长公主吃了一惊，小宫女更是讶异道：“梨庭公主怎的突然这般无礼？这可使不得！”梨庭却急道：“现在可不是讲礼数的时候。若长公主方才真食用了那块雪花糕，此时怕是性命不保了。”
长公主奇问道：“这是为何？”梨庭回道：“长公主可还记得，我那逝去的母妃，对各类植物都很是相熟的，我亦是从母妃那里学得了不少。我刚才瞧着这雪花糕颜色有些不对，便定睛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其中夹杂着白绿相间的植物碎末，再加上我的鼻子嗅得那淡淡的特殊气息，更确定里面是添了毒芹无疑了。”长公主不明就里：“毒芹……是何物？”梨庭感叹道：“这毒芹，本自有它的功效，外用可祛瘀止痛，但万万不可内服，不然只需极少的量，便能叫人呼吸急促，浑身发抖，一刹之间便结果了这条性命。有人把这毒芹添在了献给长公主的点心里，用心可知何其险恶了。”
“大司马近日在早朝之上，的确频频与我政见不合。且他以前也确属于老丞相一党，对我垂帘听政一事的不满由来已久。”长公主沉吟道：“我只道司马夫人一向身子不好，安居于背后，不问朝政，才一向对她不设防备，想不到……”
“这世上，竟是有这么多的人想要我去死。”长公主的面庞上，渐渐又浮起那种至为凄凉的笑容来：“真正想要我活下去的，又有几个呢？”
这一刹，长公主的脑海中，浮现出白释言狠狠掐住她脖颈、瞪着血红双眼的样子来。
梨庭不忍，扑到长公主面前颤声道：“我想，我想要长公主活下去啊。”
“是，梨庭，你长大了，你救了我。”长公主一下一下抚着梨庭因年轻而泛起耀目光泽的发丝：“这件事，我就交由你处理罢。”
长公主着小宫女召来了女官，命她道：“去大司马的府邸中查明此事，把那下毒之人带到我宫里来，交由梨庭公主处置。”
那女官领命去了。
很快，查明了事由的女官步履匆匆的回到了长公主的宫室，她身后跟着的，可不正是一向与长公主和睦的司马夫人无疑。女官向长公主回报道：“此一事已尽数查明，确凿无疑了。除司马夫人外，再无他人经手过食盒，司马夫人也并不抵赖，已尽数招了。”
长公主冲着司马夫人冷笑道：“我一向待你不薄，你何以险恶至此？”
“你若只是一寻常妇人，我倒真心喜欢你直爽的性子，愿与你相交。”司马夫人的神情倒是端的平静，也没有气急败坏的恶语攻击长公主，只是和缓说道：“但是你现下把持着大宁朝政，连我亦是懂得，你这条性命是留不得了。”
长公主不再理会她，转而向着梨庭问道：“叫你说，该如何处置？”
梨庭脸庞之上的笑容，一如从前一般天真无邪，齿缝间却恶狠狠吐出八个字来：“满门抄斩，悬门示众。”竟没有半分犹豫。
这下子，连长公主亦是讶异的望着梨庭——她只道印象里一向温驯怯弱的梨庭，还会为大司马一家求情呢，想不到此一番所下的决断，竟比长公主自己更为残酷。小小年纪的梨庭，现在竟已当得起心狠手辣四个字了。
长公主在心里暗暗叹着：梨庭，当真与之前全然不同了。
经此一事，长公主想起来尤是后怕，兀自心惊，便带了梨庭前往寺庙里小住几日，去一去身上的煞气。
这一间寺庙一向依附于大宁皇室，为大宁皇室一脉诵经祈福，祷祝平安。所以寺里的住持高僧，自梨庭幼时起便是与她相熟的了。这一日，梨庭独自去了寺庙庭院之中，欢快跃动着与那此山间独有的绮丽蝴蝶戏耍，自己的灵动舞姿也如蝴蝶一般飘逸，长公主坐在庙里茶室之中遥遥望着，只觉得赏心悦目。
住持高僧静静走到长公主的身边坐下，没有旁的寒暄话语，开门见山道：“我昨日里为长公主起了一卦，卦象并不吉祥。”
长公主早已是习惯，倒也喜欢住持这种不理世俗礼数的说话方式，笑问道：“卦象显示为何？”
住持亦是顺着长公主的目光，遥遥望着远处与蝴蝶一同舞动的梨庭：“卦象昭示，长公主的性命，会结果在下一代皇室之女的手里。”
“住持，你看，多美啊。”长公主悠闲的笑着说道。
住持有些吃惊，向着长公主望去，他不知长公主所说的美是指蝴蝶还是梨庭，亦是不知长公主一个红尘中的世俗之人，为何能对自己的惨淡人生结局这般无谓洒脱。他向着长公主问道：“您不想化解吗？”
“这是每一代皇室之女的宿命，不是么？”长公主自顾自的站起身来，并没有任何向住持高僧求助的意思，反而拖着华美裙摆向着梨庭的方向走去。
住持只听得长公主幽幽的声音越来越远：“从踏上权势纷争的这条路起，我就没有想过能活着回头。求神念佛，不过是一番虚妄的自我安慰罢了。”
长公主端坐在精致的红木雕花小桌之前，对着面前的铜镜左右顾盼着，仔细打量着自己两鬓的发丝。
随即，长公主长叹了一口气：“哎，又多了数根白发，多得我都数不过来了。”她又抬起眼来，打量着站在她身后的梨庭，用手轻拉着梨庭俯下身子来，梨庭也就笑着，温驯的乖乖把自己的脸摆在了长公主的面颊之侧。长公主亦是笑着，可那笑容更为复杂，其中不乏对梨庭的宠爱，更有着对自己韶华逐渐流逝的惶恐与感伤，她一下一下轻抚着梨庭面庞那最昂贵丝缎一般的润滑肌肤，叹道：“瞧这花朵儿一般娇艳的脸庞，与我这个老女人是很不一样咯。”
“长公主今日怎的突然感慨了起来？”梨庭嗔笑着轻轻打开长公主的手，仿佛长公主在说一个毫无道理的荒唐笑话：“您哪里老了？大宁皇宫之中的任何一人，不都仍在称颂长公主的容貌如春日骄阳一般，是我大宁之荣光？听闻就算是皇宫之外的街头巷尾，人人也都在传送着长公主的美貌，想要一睹芳容呢。长公主刻意这样说，岂不是显得在打梨庭的脸，笑话梨庭是没长成的黄毛丫头了？”
梨庭对着铜镜，把长公主鬓边的数根白发，用一双巧手仔细的藏进了已绾好的发髻里去，满意的笑道：“这下不就好了？不用再惹得长公主平白生出许多无妄感慨了。”
“不知不觉间，你已是这般能干了。哪里还是没长成的黄毛丫头呢？”长公主握住梨庭搭在自己肩上的一双手：“幸得你终究是平安的长大了，总算还有人能来陪陪我。”
“长公主不用担心。”梨庭虽是性子看起来开朗了不少，乖巧起来仍是如一只小兔儿一般，软软糯糯依偎在长公主的肩头：“梨庭会一直陪在长公主的身边。”
“这人呐，许是真的渐老了。”长公主笑着拍拍梨庭的头：“今日怎的当真无端生出这许多感慨来？”
两个大宁皇室的女人，正亲昵的说着闲话，这时，长公主宫室里的小宫女，笑吟吟拎着一个匠心巧手雕琢了两只灵动喜鹊的精巧食盒走了进来——可见送来之人，是从容器开始就很花了一番心思的。小宫女笑着回报道：“是大司马家的夫人亲手制得了点心，送来给长公主尝尝鲜呢。梨庭公主也在，就是正好了。”
长公主招招手，示意小宫女把食盒呈到她面前，打开来一瞧，是一个淡胭脂色的小碟子，盛放着四块雪花糕——是用了牛奶，混了栗子精细磨成的粉，再加了恰到好处的糖制得，一股子浓浓的奶香味掺着淡淡的坚果香气，一打开食盒就扑面而来，诱得人食指大动。这也就罢了，最为难得的，是那每一块糕点都凭着大司马夫人的一双不世出的巧手，制成了如晶莹雪花一样的形状，瞧上去端的是新奇。就连那一旁伺候着的小宫女都忍不住插嘴叹道：“呀，好生精巧！”
“来，你尝尝。”长公主的修长手指，拈起一块雪花糕，竟亲手先递到了梨庭的面前：“司马夫人时不时的就会研制一些新奇有趣的点心，送进我宫里来，难为她有心了。我倒是很受用的，因为司马夫人的手艺，就算找遍了我大宁，也定找不出第二个来。”
这下子可惹得小宫女嫉妒又羡慕了，笑着对梨庭说：“长公主当真是偏疼梨庭公主呢。司马夫人身子不好，精力有限，每次制得的点心都不多，长公主都是尽数留着自己所食，等闲可舍不得赏了任何人去呢。”
梨庭笑道：“这般珍贵，我可要好好品味一番了。”说着，便小心翼翼从长公主手里接过了雪花糕，就要往自己嘴里送。长公主自己也拈起另一块雪花糕来，这一口眼瞧着就要咬下去了，却被梨庭眼疾手快的，一把狠狠将那雪花糕打落在地。
这一下子，不仅长公主吃了一惊，小宫女更是讶异道：“梨庭公主怎的突然这般无礼？这可使不得！”梨庭却急道：“现在可不是讲礼数的时候。若长公主方才真食用了那块雪花糕，此时怕是性命不保了。”
长公主奇问道：“这是为何？”梨庭回道：“长公主可还记得，我那逝去的母妃，对各类植物都很是相熟的，我亦是从母妃那里学得了不少。我刚才瞧着这雪花糕颜色有些不对，便定睛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其中夹杂着白绿相间的植物碎末，再加上我的鼻子嗅得那淡淡的特殊气息，更确定里面是添了毒芹无疑了。”长公主不明就里：“毒芹……是何物？”梨庭感叹道：“这毒芹，本自有它的功效，外用可祛瘀止痛，但万万不可内服，不然只需极少的量，便能叫人呼吸急促，浑身发抖，一刹之间便结果了这条性命。有人把这毒芹添在了献给长公主的点心里，用心可知何其险恶了。”
“大司马近日在早朝之上，的确频频与我政见不合。且他以前也确属于老丞相一党，对我垂帘听政一事的不满由来已久。”长公主沉吟道：“我只道司马夫人一向身子不好，安居于背后，不问朝政，才一向对她不设防备，想不到……”
“这世上，竟是有这么多的人想要我去死。”长公主的面庞上，渐渐又浮起那种至为凄凉的笑容来：“真正想要我活下去的，又有几个呢？”
这一刹，长公主的脑海中，浮现出白释言狠狠掐住她脖颈、瞪着血红双眼的样子来。
梨庭不忍，扑到长公主面前颤声道：“我想，我想要长公主活下去啊。”
“是，梨庭，你长大了，你救了我。”长公主一下一下抚着梨庭因年轻而泛起耀目光泽的发丝：“这件事，我就交由你处理罢。”
长公主着小宫女召来了女官，命她道：“去大司马的府邸中查明此事，把那下毒之人带到我宫里来，交由梨庭公主处置。”
那女官领命去了。
很快，查明了事由的女官步履匆匆的回到了长公主的宫室，她身后跟着的，可不正是一向与长公主和睦的司马夫人无疑。女官向长公主回报道：“此一事已尽数查明，确凿无疑了。除司马夫人外，再无他人经手过食盒，司马夫人也并不抵赖，已尽数招了。”
长公主冲着司马夫人冷笑道：“我一向待你不薄，你何以险恶至此？”
“你若只是一寻常妇人，我倒真心喜欢你直爽的性子，愿与你相交。”司马夫人的神情倒是端的平静，也没有气急败坏的恶语攻击长公主，只是和缓说道：“但是你现下把持着大宁朝政，连我亦是懂得，你这条性命是留不得了。”
长公主不再理会她，转而向着梨庭问道：“叫你说，该如何处置？”
梨庭脸庞之上的笑容，一如从前一般天真无邪，齿缝间却恶狠狠吐出八个字来：“满门抄斩，悬门示众。”竟没有半分犹豫。
这下子，连长公主亦是讶异的望着梨庭——她只道印象里一向温驯怯弱的梨庭，还会为大司马一家求情呢，想不到此一番所下的决断，竟比长公主自己更为残酷。小小年纪的梨庭，现在竟已当得起心狠手辣四个字了。
长公主在心里暗暗叹着：梨庭，当真与之前全然不同了。
经此一事，长公主想起来尤是后怕，兀自心惊，便带了梨庭前往寺庙里小住几日，去一去身上的煞气。
这一间寺庙一向依附于大宁皇室，为大宁皇室一脉诵经祈福，祷祝平安。所以寺里的住持高僧，自梨庭幼时起便是与她相熟的了。这一日，梨庭独自去了寺庙庭院之中，欢快跃动着与那此山间独有的绮丽蝴蝶戏耍，自己的灵动舞姿也如蝴蝶一般飘逸，长公主坐在庙里茶室之中遥遥望着，只觉得赏心悦目。
住持高僧静静走到长公主的身边坐下，没有旁的寒暄话语，开门见山道：“我昨日里为长公主起了一卦，卦象并不吉祥。”
长公主早已是习惯，倒也喜欢住持这种不理世俗礼数的说话方式，笑问道：“卦象显示为何？”
住持亦是顺着长公主的目光，遥遥望着远处与蝴蝶一同舞动的梨庭：“卦象昭示，长公主的性命，会结果在下一代皇室之女的手里。”
“住持，你看，多美啊。”长公主悠闲的笑着说道。
住持有些吃惊，向着长公主望去，他不知长公主所说的美是指蝴蝶还是梨庭，亦是不知长公主一个红尘中的世俗之人，为何能对自己的惨淡人生结局这般无谓洒脱。他向着长公主问道：“您不想化解吗？”
“这是每一代皇室之女的宿命，不是么？”长公主自顾自的站起身来，并没有任何向住持高僧求助的意思，反而拖着华美裙摆向着梨庭的方向走去。
住持只听得长公主幽幽的声音越来越远：“从踏上权势纷争的这条路起，我就没有想过能活着回头。求神念佛，不过是一番虚妄的自我安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