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八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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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庭，你瞧，这人偶娃娃可是你喜欢的模样？”
梨庭面前立着的，是一高挑却极度瘦削的少年，且因着这过分的瘦，令他整个人看上去高得离谱，并没有其他少年一般的英姿。或许是因着这样特别的身段，令他从小就被同龄的世家公子们嘲笑不已，还自五岁起就得了个“瘦竹竿”的别名，所以虽然出身自高贵的世家，他的心里却是极度卑下和怯弱的，自幼时起就浑不敢把那背脊挺直，生怕别人因此更瞧出了他身段的奇异而嘲笑于他。所以长至成年后，他整个人已是终日里显得有些驼背，整个体态已然是更加不好看了，这又反过来加重了他的自卑去。
“山言，这人偶你是哪里捡来的？”梨庭掩嘴一笑，问道：“瞧上去并无何特别之处呀？”听得梨庭的称呼，原来她面前立着的，是那大宁上将军左峥的独子左山言。
听了梨庭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左山言却是立刻就慌了，一张因过分瘦削而显得苍白无血色的脸，一瞬间涨得通红，让人怀疑下一刹就要滴出血来了。就连他的言语，也在一霎间变得结巴起来，可见内心因着梨庭这轻声的一句话，是起了多大的波澜，有何等的紧张了。左山言结结巴巴的说道：“无、无何特别之处么？那……那你别急，我再去寻其他的人偶来给你玩耍，可好？”
自家公子这低三下四的姿态，梨庭公主这轻描淡写的语气，却是令一旁服侍的左家小厮都看不过眼了，忍不住插嘴道：“公主，这可不是我们公子随随便便捡来的呀。他是打听到公主喜欢人偶娃娃，这便花了足足三个月的时间，遍寻了大宁的能工巧匠，自己又一家家亲自去拜访，这才寻着一最最满意的，就连那人偶头上的珠花，都是选了东海的珍珠制成，可说是顶顶名贵了，一只人偶就不下万金，可公子说，唯有这样才衬得起梨庭公主的身份呢。梨庭公主怎么一句平平无奇，就把我们公子的苦心给打发了呢？”
“多嘴！”左山言背过头去，对着自家小厮却又露出一副横眉冷对的神情来，可见在外越是怯懦，越是一个窝里横的主儿。他厉声喝道：“公主说不喜欢便是不喜欢，自有公主的一番道理，岂轮得到你这低贱的奴才多嘴这许多？别污了公主的耳朵。”
那小厮见自己分明是帮公子辩解出头，却还落得一番数落，这便吐吐舌头，不再出声了。
左山言转过头来面对梨庭，却又是一副春风化雨般的柔和笑容了：“梨庭，你别听他多嘴。那些子工夫实在不算甚么，花了也就花了。你对这一个人偶不满意，我再花更多工夫，去寻来一个你满意的便好，我心底自是十分情愿的，还把这当作你对我的一番恩赐去享受呢。”
梨庭却是客气的笑道：“喔？我只是瞧着这人偶的造型并无特别，倒不知是如此的名贵，方才的一番话，真是失礼了。只是山言，我喜爱人偶，倒并非是因着材质的名贵，全因那是我已逝的母妃，自幼里按我的模样制得而成，全都是顶顶像我、而独一无二的。”
“如此，如此，我便懂了！”那左山言得了梨庭的明示，一张脸因过度的兴奋而涨的更红了，仿佛真如得了天庭里仙女儿的仙令一般，只怕真叫他赴汤蹈火，他也当真是万死不辞的。这下他已是在心里揣摩着，无论再花上三个月、一年、十年，他就是因游历山河踏坏了万双靴子去，也定要寻得一模样与梨庭有九分相似的人偶来。
“你懂甚么了？”梨庭又是掩嘴一笑，倒真怕这傻小子又做出甚么傻事来：“我是说，母妃已逝，这世间再无人像她一般爱我懂我，其他任何工匠制得的人偶，哪怕手艺再是精巧，也不会如母妃所制一般似我的神情模样了。所以啊，我现在把玩人偶已是少了，思念母亲的时候，望着她少女时代所最钟爱的梨花，那一树一树的鲜活花开，似是母妃犹然活着一般，也就够了。只是略遗憾的是，母妃生前说，现下这大宁宫里所植的梨树，品种已是与她方入宫服侍时所植的不同了。”
听着梨庭轻轻的叹息，左山言虽并不敢与梨庭站得很近，生怕冒犯了她半分，却似是能够感觉那呼吸的清新与温软，直吹得他心底如猫抓一般痒痒的，这便郑重的点点头，显然又是把梨庭的这一番话记在了心里。
左山言与梨庭是如何相识的呢？那一日，左山言得了父亲的令，身为一快要长成的武将家公子，哪能如闺阁小姐一般成日里在房里窝着，须得要与其他公子们多在一处撒野顽闹，才能习得未来战场上所需的欲望和技巧。他这便不得不出了门，勉为其难的跨上马，与其他公子们凑在一起打起了马球。
只是那左山言一副唯唯诺诺的畏缩姿态，连背脊都不敢伸直，何谈灵巧的出手？所以是见了马球来就躲，以至于成绩肯定是惨不忍睹。同队领头的公子忍不住斥道：“你躲甚么？别像个姑娘家似的！你倒是冲着球上呀！”没想到惹来他队公子们的好一番嘲笑：“瘦竹竿要是不躲，只怕轻易里就被这马球狠狠折断了去！”
不出几个回合，左山言的成绩实在糟糕，已是被轰下了场来。
他一个人垂着头在场边坐着，再无一个人搭理和招呼他，只是“瘦竹竿”、“瘦竹竿”的嘲笑声不绝于耳。若放在平日里，左山言对着这一类嘲讽也该是习惯了，只是凑巧这一日，老祖母眼见着他快要成年，找了人来为他说亲，对象是那大学士家的小姐，没想到说亲之人今日里为难的来回报说，大学士家觉着，左公子还该好生将养几年、好好强健一番体魄，才该谈娶亲一事，分明也是嫌他瘦而难看，至为委婉的回绝了这门亲事去。左山言只觉得全世界都对他至为嫌弃，瞧他不起，独自一个人气愤愤的坐在场边，一肚子委屈无处发泄，几乎憋得是要落下泪来。
这时，只听得一个柔柔的声音笑着问道：“这位公子，今日的日头这般好，照得大家心里都是一番明媚，怎的见你反倒闷闷的不开心呢？”
左山言抬起头来，只见面前立着一位人偶般精致的小人儿，一双圆圆大大的眼里，是至为诚恳而关切的神情，一瞬间让左山言觉得，他并没有被全世界所抛弃。他看得愣了，一时间挪不开眼去，更谈不上动脑子来应答这小人儿的话了。只听得她身旁服侍的小宫女笑道：“这位是梨庭公主。”
梨庭公主樱唇一展，那笑起来的模样之明媚动人，绝不亚于今日的阳光去。她笑着问道：“敢问公子是哪位？”
“我、我是左山言……上将军左峥的儿子。”左山言结结巴巴的答道，他甚至不确定这般丑陋的自己，到底有没有资格跟眼前这位仙女般从天而降的精致人儿说话。
“看你并不似年长的样子，想来年纪与我差不了许多。”梨庭却似不在意左山言话都说不清楚一般，仍是轻柔的笑着：“咱们就亲切一些，我称呼你的名字可好？山言，山言。”
那一刻，左山言憋了许久的眼泪，竟是忽然的落了下来。他又怕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吓着了梨庭，让她觉着自己顶不像个男子，竟恁的爱哭，这便赶紧伸手在脸上胡乱的抹着。
“山言，你这是怎么了？可是今日里有何不快之事？”梨庭却是并不嫌弃，仍是用那至为柔和的、仿佛能催开初春大地一片花骨朵儿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
山言，山言。
哪怕全世界都叫他“瘦竹竿”，唯有梨庭，会好好的叫一声他的名字，山言。
左山言这下里觉得，无论全世界怎样待他，只要有梨庭的这一声，也就够了。
从今以后，他愿意为着这一声，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去。
告别了梨庭，左山言急匆匆的冲到了御花园里去，揪住一正在剪枝的宫女，急不可待的说道：“把你们这儿资格最老的宫人给我找来，快！快！”
“左公子？”那宫女见上将军家的独子今日里不知怎的大驾光临，这便也不敢怠慢，回了一礼，便把那主管的宫人带到了左山言的面前来。
“十数年前，这大宁皇宫里所栽的，是何品种的梨树？”左山言急问道。
左山言的这一番话，问得主管宫人好生奇怪：“回左公子的话，那品种的梨树开得朵儿小，远不如现下里宫中的梨树，开出的梨花硕大洁白，所以早已是不在宫里种植了，只怕唯有在那郊野偏僻的山崖间，还能寻得数株罢。”
左山言来不及回话，扔下那主管宫人，又一路跑着冲出了御花园，直向着左将军府的马厩里冲将而去。
那小厮在他身后追赶都是不及：“公子！公子！您这是要做甚么呀？”
“梨庭，你瞧，这人偶娃娃可是你喜欢的模样？”
梨庭面前立着的，是一高挑却极度瘦削的少年，且因着这过分的瘦，令他整个人看上去高得离谱，并没有其他少年一般的英姿。或许是因着这样特别的身段，令他从小就被同龄的世家公子们嘲笑不已，还自五岁起就得了个“瘦竹竿”的别名，所以虽然出身自高贵的世家，他的心里却是极度卑下和怯弱的，自幼时起就浑不敢把那背脊挺直，生怕别人因此更瞧出了他身段的奇异而嘲笑于他。所以长至成年后，他整个人已是终日里显得有些驼背，整个体态已然是更加不好看了，这又反过来加重了他的自卑去。
“山言，这人偶你是哪里捡来的？”梨庭掩嘴一笑，问道：“瞧上去并无何特别之处呀？”听得梨庭的称呼，原来她面前立着的，是那大宁上将军左峥的独子左山言。
听了梨庭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左山言却是立刻就慌了，一张因过分瘦削而显得苍白无血色的脸，一瞬间涨得通红，让人怀疑下一刹就要滴出血来了。就连他的言语，也在一霎间变得结巴起来，可见内心因着梨庭这轻声的一句话，是起了多大的波澜，有何等的紧张了。左山言结结巴巴的说道：“无、无何特别之处么？那……那你别急，我再去寻其他的人偶来给你玩耍，可好？”
自家公子这低三下四的姿态，梨庭公主这轻描淡写的语气，却是令一旁服侍的左家小厮都看不过眼了，忍不住插嘴道：“公主，这可不是我们公子随随便便捡来的呀。他是打听到公主喜欢人偶娃娃，这便花了足足三个月的时间，遍寻了大宁的能工巧匠，自己又一家家亲自去拜访，这才寻着一最最满意的，就连那人偶头上的珠花，都是选了东海的珍珠制成，可说是顶顶名贵了，一只人偶就不下万金，可公子说，唯有这样才衬得起梨庭公主的身份呢。梨庭公主怎么一句平平无奇，就把我们公子的苦心给打发了呢？”
“多嘴！”左山言背过头去，对着自家小厮却又露出一副横眉冷对的神情来，可见在外越是怯懦，越是一个窝里横的主儿。他厉声喝道：“公主说不喜欢便是不喜欢，自有公主的一番道理，岂轮得到你这低贱的奴才多嘴这许多？别污了公主的耳朵。”
那小厮见自己分明是帮公子辩解出头，却还落得一番数落，这便吐吐舌头，不再出声了。
左山言转过头来面对梨庭，却又是一副春风化雨般的柔和笑容了：“梨庭，你别听他多嘴。那些子工夫实在不算甚么，花了也就花了。你对这一个人偶不满意，我再花更多工夫，去寻来一个你满意的便好，我心底自是十分情愿的，还把这当作你对我的一番恩赐去享受呢。”
梨庭却是客气的笑道：“喔？我只是瞧着这人偶的造型并无特别，倒不知是如此的名贵，方才的一番话，真是失礼了。只是山言，我喜爱人偶，倒并非是因着材质的名贵，全因那是我已逝的母妃，自幼里按我的模样制得而成，全都是顶顶像我、而独一无二的。”
“如此，如此，我便懂了！”那左山言得了梨庭的明示，一张脸因过度的兴奋而涨的更红了，仿佛真如得了天庭里仙女儿的仙令一般，只怕真叫他赴汤蹈火，他也当真是万死不辞的。这下他已是在心里揣摩着，无论再花上三个月、一年、十年，他就是因游历山河踏坏了万双靴子去，也定要寻得一模样与梨庭有九分相似的人偶来。
“你懂甚么了？”梨庭又是掩嘴一笑，倒真怕这傻小子又做出甚么傻事来：“我是说，母妃已逝，这世间再无人像她一般爱我懂我，其他任何工匠制得的人偶，哪怕手艺再是精巧，也不会如母妃所制一般似我的神情模样了。所以啊，我现在把玩人偶已是少了，思念母亲的时候，望着她少女时代所最钟爱的梨花，那一树一树的鲜活花开，似是母妃犹然活着一般，也就够了。只是略遗憾的是，母妃生前说，现下这大宁宫里所植的梨树，品种已是与她方入宫服侍时所植的不同了。”
听着梨庭轻轻的叹息，左山言虽并不敢与梨庭站得很近，生怕冒犯了她半分，却似是能够感觉那呼吸的清新与温软，直吹得他心底如猫抓一般痒痒的，这便郑重的点点头，显然又是把梨庭的这一番话记在了心里。
左山言与梨庭是如何相识的呢？那一日，左山言得了父亲的令，身为一快要长成的武将家公子，哪能如闺阁小姐一般成日里在房里窝着，须得要与其他公子们多在一处撒野顽闹，才能习得未来战场上所需的欲望和技巧。他这便不得不出了门，勉为其难的跨上马，与其他公子们凑在一起打起了马球。
只是那左山言一副唯唯诺诺的畏缩姿态，连背脊都不敢伸直，何谈灵巧的出手？所以是见了马球来就躲，以至于成绩肯定是惨不忍睹。同队领头的公子忍不住斥道：“你躲甚么？别像个姑娘家似的！你倒是冲着球上呀！”没想到惹来他队公子们的好一番嘲笑：“瘦竹竿要是不躲，只怕轻易里就被这马球狠狠折断了去！”
不出几个回合，左山言的成绩实在糟糕，已是被轰下了场来。
他一个人垂着头在场边坐着，再无一个人搭理和招呼他，只是“瘦竹竿”、“瘦竹竿”的嘲笑声不绝于耳。若放在平日里，左山言对着这一类嘲讽也该是习惯了，只是凑巧这一日，老祖母眼见着他快要成年，找了人来为他说亲，对象是那大学士家的小姐，没想到说亲之人今日里为难的来回报说，大学士家觉着，左公子还该好生将养几年、好好强健一番体魄，才该谈娶亲一事，分明也是嫌他瘦而难看，至为委婉的回绝了这门亲事去。左山言只觉得全世界都对他至为嫌弃，瞧他不起，独自一个人气愤愤的坐在场边，一肚子委屈无处发泄，几乎憋得是要落下泪来。
这时，只听得一个柔柔的声音笑着问道：“这位公子，今日的日头这般好，照得大家心里都是一番明媚，怎的见你反倒闷闷的不开心呢？”
左山言抬起头来，只见面前立着一位人偶般精致的小人儿，一双圆圆大大的眼里，是至为诚恳而关切的神情，一瞬间让左山言觉得，他并没有被全世界所抛弃。他看得愣了，一时间挪不开眼去，更谈不上动脑子来应答这小人儿的话了。只听得她身旁服侍的小宫女笑道：“这位是梨庭公主。”
梨庭公主樱唇一展，那笑起来的模样之明媚动人，绝不亚于今日的阳光去。她笑着问道：“敢问公子是哪位？”
“我、我是左山言……上将军左峥的儿子。”左山言结结巴巴的答道，他甚至不确定这般丑陋的自己，到底有没有资格跟眼前这位仙女般从天而降的精致人儿说话。
“看你并不似年长的样子，想来年纪与我差不了许多。”梨庭却似不在意左山言话都说不清楚一般，仍是轻柔的笑着：“咱们就亲切一些，我称呼你的名字可好？山言，山言。”
那一刻，左山言憋了许久的眼泪，竟是忽然的落了下来。他又怕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吓着了梨庭，让她觉着自己顶不像个男子，竟恁的爱哭，这便赶紧伸手在脸上胡乱的抹着。
“山言，你这是怎么了？可是今日里有何不快之事？”梨庭却是并不嫌弃，仍是用那至为柔和的、仿佛能催开初春大地一片花骨朵儿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
山言，山言。
哪怕全世界都叫他“瘦竹竿”，唯有梨庭，会好好的叫一声他的名字，山言。
左山言这下里觉得，无论全世界怎样待他，只要有梨庭的这一声，也就够了。
从今以后，他愿意为着这一声，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去。
告别了梨庭，左山言急匆匆的冲到了御花园里去，揪住一正在剪枝的宫女，急不可待的说道：“把你们这儿资格最老的宫人给我找来，快！快！”
“左公子？”那宫女见上将军家的独子今日里不知怎的大驾光临，这便也不敢怠慢，回了一礼，便把那主管的宫人带到了左山言的面前来。
“十数年前，这大宁皇宫里所栽的，是何品种的梨树？”左山言急问道。
左山言的这一番话，问得主管宫人好生奇怪：“回左公子的话，那品种的梨树开得朵儿小，远不如现下里宫中的梨树，开出的梨花硕大洁白，所以早已是不在宫里种植了，只怕唯有在那郊野偏僻的山崖间，还能寻得数株罢。”
左山言来不及回话，扔下那主管宫人，又一路跑着冲出了御花园，直向着左将军府的马厩里冲将而去。
那小厮在他身后追赶都是不及：“公子！公子！您这是要做甚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