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第一百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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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芜一点也没有慌乱，因为她已经做好了周全的准备，像是一个备好了一切只等待着登场的绝色舞姬，带着含有那么一丝紧张的期待，准备着接受台下所有看着她的人那仰慕而艳羡的目光。那样的一种让心扑通扑通直跳的期待，是因为她知道，等会子登场以后，所有人的目光都只会为她而闪耀，她是整个台上、是她整个小世界之中唯一的主角。
在昨日那漫长的夜里，平芜虽是在等待着战事的结局由军士通报了进来，但在她的心里，对战事的结局早已是了然于胸了，所以并不需要再花些子甚么心思、或者抱着任何的期待在等待结局一事之上。所以，她觉得这黑夜其实是善待于她的，因为唯有这样的黑夜，才能留给她这么漫长的、安静的、不受任何人打扰的时光，让她可以静下心来，把自己所有最喜爱的衫子都铺展在了床榻之上，精心选出了最契合晚霞那飘逸柔美姿态和颜色的一件，摆满了床榻之后，侍女们都四下逃散了何人来收拾？无需收拾，平芜只需要演好最后赴死的一场戏码，就可以完美退场了。之后这天下的所有事，与她平芜再无半点关系了。
所以在漫长的黑夜时光之中，平芜已经慢条斯理的、好像这是一种巨大的享受一般，没有任何人催促的，精心拣选好了演出赴死戏码的衫子，得意的换在了身上。然后对着铜镜，享受着黑夜赋予她的那漫漫时光，不慌不忙、以最为细致的手法，把那珍珠磨成的细粉、把那唇脂，一点点涂抹在自己的脸庞之上。漫长时光里，她可以更加细心一些，把那珍珠粉涂抹得稍微更厚重一些，让眼角那些沟壑的皱纹、几乎被遮掩得再瞧不出一丝痕迹，而那样鲜艳的唇脂，又让平芜那本因沧桑而显出了苍白的一张脸，重新放出了耀目的艳光。那年轻时因自己的绝美脸庞、而拥有了慑人力量的平芜长公主，在飘逸衫子的衬托下，在精心妆容的装扮下，好像一瞬之间又回来了。最后的一步，便是梨庭在她的珠宝盒子里，细心的拣选出了所有样式最为华贵、价值最为贵重的那一些子，尽数戴在了自己精心绾成的发髻之上，因为这样，便可尽数遮掩住她现下里已经变得花白的发丝，不叫旁人瞧出一点的痕迹。
平芜已经准备得这般好了，就算是梨庭突然前来，她也没有任何可慌的。只是隐隐期待着自己的赴死戏码完美上演呢。
梨庭来对着自己对手，让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就搁置在自己身侧的那一条价值万金绫罗，终是无用了。不过这也无妨，梨庭是平芜认可的对手，由她来动手，比那刽子手来动手好上万倍，也算无损于平芜的尊贵和骄傲。
只是……梨庭到底为何要多此一举的亲自来动手呢？
不过当梨庭开口以后，那轻轻的一问，足以尽数解答平芜的疑惑了。
每次梨庭一开口，都会让她所有真实的心意、所有心底本因好好藏着的感觉，在平芜的面前暴露无遗。所以听得梨庭这样的一问，长公主那本来淡淡上扬的嘴角，勾起的更甚了，因为她知道，直到死，梨庭到底矮了她一头去，她的能力和格局始终是比她平芜略差了一步，始终没有真正追到了足以与她并肩的地步。
梨庭的那一问是：“你还记得唐璟吗？”
梨庭问出口的一瞬间，平芜真正的看透梨庭了——是，面前站着的梨庭，若用了那一句“青出于蓝”的老话也不为过，她的凌厉、她的不留余地、她对双手沾满血污而好不在意的狠心，甚至于比她平芜还要更胜一筹。但与此同时，许是因着那成长的环境、让梨庭收获的爱太少太少？梨庭对于真情的渴望，到底也是比她平芜更多了一分去。平芜无论内心多么的纠结、黑夜里经历过怎样难熬的辗转，说到底，她最终还是能把这些对情的渴望狠狠的按捺住、藏在了心底的最深处，不然，她又怎么会让自己去面对了安王后苏瑜、她曾经的“小瑜儿”在她面前惨厉自我了解的结局？连这样的结局，平芜都强迫着自己眼睁睁的去面对以后，她只觉着从此天底下任她独行、百无禁忌了。所以即便是独行，又有甚么所谓呢？哪怕这样的独行里，藏着太多的孤寂和凄凉，在日夜的折磨着她，但没有办法，身为大宁皇家的女儿，她的身体里就流淌着不断往前走、不断向上爬的血液。
而梨庭，她虽然也是这般，但是对那样一个“情”字太过强烈的渴望，到底还是让她比平芜更容易露怯。
梨庭竟然会为着唐璟，肯亲自来动手杀了自己。这当真是出乎了平芜意料的。她倒是知道，梨庭想来是对唐璟动了几分真情，但却没有想到，梨庭对唐璟情深到了这样的地步。这样的深情，说到底是骨子里比梨庭更为冷血的平芜很难去想象和理解的。
所以她也就永远无从得知，此刻梨庭手中握着的小小匕首，正是梨庭当年伏在唐璟藏在荒草之中的无字墓碑上，颤抖着将“妻：梨庭”三个小小的字刻在了荒草掩护之下的那一把。梨庭把这一匕首留了那么多年，那么多年间夜夜置于自己的枕下，为的就是这一天，为的就是用这把匕首，去结果了平芜的性命。
如此，才不负唐璟。
终于，梨庭向着平芜走过去了。
这样的一刻，饱含了这两个大宁皇家之女一生中最为热切的期盼——于平芜而言，她是期盼着符合自己一生的绝美结局完美上演。于梨庭而言，她是要用自己的双手，亲手去回报她那一生一次的爱。
终于，这个时刻要到来了。
平芜静静的闭上了双眼。
她在心里幻想着，当梨庭的匕首狠狠扎入了自己胸膛的那一瞬，当自己的鲜血如同全天下最娇研的花朵在自己的胸口绽放，那该是何等的美丽啊。真希望自己的灵魂升腾而起至半空的时候，也能在空中俯视、好好的欣赏一番这样的绝美之景。
然后，等了许久许久。
平芜也不知道时间到底过去多久了，胸口那样一阵剧痛和冰凉的感觉，始终没有像平芜所期盼的那样到来。等到就连平芜的所有耐心都流进了，等到就连平芜都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了，她重新睁开双眼，想瞧一瞧面前握着匕首的梨庭、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数。
奇怪。
甚么都没有发生啊。梨庭还是紧握着匕首，紧紧的贴面站立于自己的近前，只要她抬起手来、一刀扎下，下一霎她就能结果了平芜的性命，平芜也就能迎来她的完美结局了。
可是梨庭只是静静站着，许久过去了，她还是没有动手。为何？平芜在心里静静的发问。但她不能问出声来，因为这样的话，她就输给梨庭了。
所以平芜不会知道——为何？此刻的梨庭，也正在心中这样拼命的问着自己。
为何……就是动不了手呢？
梨庭紧握着匕首的双手，开始止不住的颤抖了。
因为直到梨庭走到平芜近前的时候，她才发现，这样终可以取了平芜性命的场面，全不若她先前所想。她可以把所有人都当做了受她操控的人偶娃娃，去演出她早已精心安排好的所有戏码，但唯独对着平芜不可以，唯独这取了平芜性命的最重要的一场戏，不如她先前的预设。
为何？为何？梨庭颤抖的手把匕首握得更紧，在心中狂吼着问自己。
为何自己在靠近这样一张脸的时候，会因着这张脸，在脑海中浮起了过往的一幕幕。回想起她初遇自己的时候、对着小兔儿般怯懦藏于桌下的自己、笑着伸出手来？回想她狠狠把自己推入池塘之中、却又悄悄派人守在池塘一角、为了让自己学会着自我挣扎着求生？回想起唐璟死了的那个清晨，自己却是在她的宫室里、在她的照料下、在她手掌的温柔轻抚下醒来，也不至于真的发了狂？
为何自己在靠近这张脸的时候，本能的想要退却，可若真的让她后退一步，她又止不住的想上前来想要与她靠得更近？
梨庭本来以为，只要动手结果了平芜的性命，这个世界上唯一让她说不清到底是爱、是恨的人就不存在了，那日夜折磨着自己的心中纠结也就会随之消失、无需再想了。
可是她万万没有料到，这不知是爱、是恨的纠结情感，会让她手中的一把小小匕首似有千钧之重，让她根本抬不起手来，根本连动手的能力都没有啊！
咣当。
梨庭手中的匕首，到底是落在了地上。
两个大宁皇家之女的期盼，都随着这样的一声，落空了。
梨庭再没说甚么旁的话语，只是静静的，转身离去了。
偌大的宫室，又被梨庭到来之前，那样一种巨大的寂寥感给吞噬了。当然也随之吞噬了盛装端坐于其间的平芜长公主。
随后，大宁朝堂之上传来命令——
平芜剥去长公主封号，打入冷宫，终身不得出。
平芜一点也没有慌乱，因为她已经做好了周全的准备，像是一个备好了一切只等待着登场的绝色舞姬，带着含有那么一丝紧张的期待，准备着接受台下所有看着她的人那仰慕而艳羡的目光。那样的一种让心扑通扑通直跳的期待，是因为她知道，等会子登场以后，所有人的目光都只会为她而闪耀，她是整个台上、是她整个小世界之中唯一的主角。
在昨日那漫长的夜里，平芜虽是在等待着战事的结局由军士通报了进来，但在她的心里，对战事的结局早已是了然于胸了，所以并不需要再花些子甚么心思、或者抱着任何的期待在等待结局一事之上。所以，她觉得这黑夜其实是善待于她的，因为唯有这样的黑夜，才能留给她这么漫长的、安静的、不受任何人打扰的时光，让她可以静下心来，把自己所有最喜爱的衫子都铺展在了床榻之上，精心选出了最契合晚霞那飘逸柔美姿态和颜色的一件，摆满了床榻之后，侍女们都四下逃散了何人来收拾？无需收拾，平芜只需要演好最后赴死的一场戏码，就可以完美退场了。之后这天下的所有事，与她平芜再无半点关系了。
所以在漫长的黑夜时光之中，平芜已经慢条斯理的、好像这是一种巨大的享受一般，没有任何人催促的，精心拣选好了演出赴死戏码的衫子，得意的换在了身上。然后对着铜镜，享受着黑夜赋予她的那漫漫时光，不慌不忙、以最为细致的手法，把那珍珠磨成的细粉、把那唇脂，一点点涂抹在自己的脸庞之上。漫长时光里，她可以更加细心一些，把那珍珠粉涂抹得稍微更厚重一些，让眼角那些沟壑的皱纹、几乎被遮掩得再瞧不出一丝痕迹，而那样鲜艳的唇脂，又让平芜那本因沧桑而显出了苍白的一张脸，重新放出了耀目的艳光。那年轻时因自己的绝美脸庞、而拥有了慑人力量的平芜长公主，在飘逸衫子的衬托下，在精心妆容的装扮下，好像一瞬之间又回来了。最后的一步，便是梨庭在她的珠宝盒子里，细心的拣选出了所有样式最为华贵、价值最为贵重的那一些子，尽数戴在了自己精心绾成的发髻之上，因为这样，便可尽数遮掩住她现下里已经变得花白的发丝，不叫旁人瞧出一点的痕迹。
平芜已经准备得这般好了，就算是梨庭突然前来，她也没有任何可慌的。只是隐隐期待着自己的赴死戏码完美上演呢。
梨庭来对着自己对手，让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就搁置在自己身侧的那一条价值万金绫罗，终是无用了。不过这也无妨，梨庭是平芜认可的对手，由她来动手，比那刽子手来动手好上万倍，也算无损于平芜的尊贵和骄傲。
只是……梨庭到底为何要多此一举的亲自来动手呢？
不过当梨庭开口以后，那轻轻的一问，足以尽数解答平芜的疑惑了。
每次梨庭一开口，都会让她所有真实的心意、所有心底本因好好藏着的感觉，在平芜的面前暴露无遗。所以听得梨庭这样的一问，长公主那本来淡淡上扬的嘴角，勾起的更甚了，因为她知道，直到死，梨庭到底矮了她一头去，她的能力和格局始终是比她平芜略差了一步，始终没有真正追到了足以与她并肩的地步。
梨庭的那一问是：“你还记得唐璟吗？”
梨庭问出口的一瞬间，平芜真正的看透梨庭了——是，面前站着的梨庭，若用了那一句“青出于蓝”的老话也不为过，她的凌厉、她的不留余地、她对双手沾满血污而好不在意的狠心，甚至于比她平芜还要更胜一筹。但与此同时，许是因着那成长的环境、让梨庭收获的爱太少太少？梨庭对于真情的渴望，到底也是比她平芜更多了一分去。平芜无论内心多么的纠结、黑夜里经历过怎样难熬的辗转，说到底，她最终还是能把这些对情的渴望狠狠的按捺住、藏在了心底的最深处，不然，她又怎么会让自己去面对了安王后苏瑜、她曾经的“小瑜儿”在她面前惨厉自我了解的结局？连这样的结局，平芜都强迫着自己眼睁睁的去面对以后，她只觉着从此天底下任她独行、百无禁忌了。所以即便是独行，又有甚么所谓呢？哪怕这样的独行里，藏着太多的孤寂和凄凉，在日夜的折磨着她，但没有办法，身为大宁皇家的女儿，她的身体里就流淌着不断往前走、不断向上爬的血液。
而梨庭，她虽然也是这般，但是对那样一个“情”字太过强烈的渴望，到底还是让她比平芜更容易露怯。
梨庭竟然会为着唐璟，肯亲自来动手杀了自己。这当真是出乎了平芜意料的。她倒是知道，梨庭想来是对唐璟动了几分真情，但却没有想到，梨庭对唐璟情深到了这样的地步。这样的深情，说到底是骨子里比梨庭更为冷血的平芜很难去想象和理解的。
所以她也就永远无从得知，此刻梨庭手中握着的小小匕首，正是梨庭当年伏在唐璟藏在荒草之中的无字墓碑上，颤抖着将“妻：梨庭”三个小小的字刻在了荒草掩护之下的那一把。梨庭把这一匕首留了那么多年，那么多年间夜夜置于自己的枕下，为的就是这一天，为的就是用这把匕首，去结果了平芜的性命。
如此，才不负唐璟。
终于，梨庭向着平芜走过去了。
这样的一刻，饱含了这两个大宁皇家之女一生中最为热切的期盼——于平芜而言，她是期盼着符合自己一生的绝美结局完美上演。于梨庭而言，她是要用自己的双手，亲手去回报她那一生一次的爱。
终于，这个时刻要到来了。
平芜静静的闭上了双眼。
她在心里幻想着，当梨庭的匕首狠狠扎入了自己胸膛的那一瞬，当自己的鲜血如同全天下最娇研的花朵在自己的胸口绽放，那该是何等的美丽啊。真希望自己的灵魂升腾而起至半空的时候，也能在空中俯视、好好的欣赏一番这样的绝美之景。
然后，等了许久许久。
平芜也不知道时间到底过去多久了，胸口那样一阵剧痛和冰凉的感觉，始终没有像平芜所期盼的那样到来。等到就连平芜的所有耐心都流进了，等到就连平芜都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了，她重新睁开双眼，想瞧一瞧面前握着匕首的梨庭、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数。
奇怪。
甚么都没有发生啊。梨庭还是紧握着匕首，紧紧的贴面站立于自己的近前，只要她抬起手来、一刀扎下，下一霎她就能结果了平芜的性命，平芜也就能迎来她的完美结局了。
可是梨庭只是静静站着，许久过去了，她还是没有动手。为何？平芜在心里静静的发问。但她不能问出声来，因为这样的话，她就输给梨庭了。
所以平芜不会知道——为何？此刻的梨庭，也正在心中这样拼命的问着自己。
为何……就是动不了手呢？
梨庭紧握着匕首的双手，开始止不住的颤抖了。
因为直到梨庭走到平芜近前的时候，她才发现，这样终可以取了平芜性命的场面，全不若她先前所想。她可以把所有人都当做了受她操控的人偶娃娃，去演出她早已精心安排好的所有戏码，但唯独对着平芜不可以，唯独这取了平芜性命的最重要的一场戏，不如她先前的预设。
为何？为何？梨庭颤抖的手把匕首握得更紧，在心中狂吼着问自己。
为何自己在靠近这样一张脸的时候，会因着这张脸，在脑海中浮起了过往的一幕幕。回想起她初遇自己的时候、对着小兔儿般怯懦藏于桌下的自己、笑着伸出手来？回想她狠狠把自己推入池塘之中、却又悄悄派人守在池塘一角、为了让自己学会着自我挣扎着求生？回想起唐璟死了的那个清晨，自己却是在她的宫室里、在她的照料下、在她手掌的温柔轻抚下醒来，也不至于真的发了狂？
为何自己在靠近这张脸的时候，本能的想要退却，可若真的让她后退一步，她又止不住的想上前来想要与她靠得更近？
梨庭本来以为，只要动手结果了平芜的性命，这个世界上唯一让她说不清到底是爱、是恨的人就不存在了，那日夜折磨着自己的心中纠结也就会随之消失、无需再想了。
可是她万万没有料到，这不知是爱、是恨的纠结情感，会让她手中的一把小小匕首似有千钧之重，让她根本抬不起手来，根本连动手的能力都没有啊！
咣当。
梨庭手中的匕首，到底是落在了地上。
两个大宁皇家之女的期盼，都随着这样的一声，落空了。
梨庭再没说甚么旁的话语，只是静静的，转身离去了。
偌大的宫室，又被梨庭到来之前，那样一种巨大的寂寥感给吞噬了。当然也随之吞噬了盛装端坐于其间的平芜长公主。
随后，大宁朝堂之上传来命令——
平芜剥去长公主封号，打入冷宫，终身不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