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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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22章

    第二十二章

    起初, 裴邢并不急。

    他慢条斯理地巡视着她,少女玉软花柔, 冰肌玉骨, 当真像个能蛊惑人心的妖精,不论是羞赧咬唇的模样,还是故作镇定的模样, 几乎能令所有的男人疯狂。

    饶是裴邢不喜女色, 望着她时,也会升起一丝奇怪的念头, 想要破坏掉她的冷静和矜持, 想要让她一点点染上他的味道。

    后来, 他的凶狠完全展露了出来, 不再只是赏玩。

    钟璃只觉一瞬间天旋地转, 等钟璃反应过来时, 已被男人压在了榻上,他的唇舌随即覆了上来,咬住了她的唇, 这次远不如上次克制, 他像饿久的野狼, 贪婪啃噬着, 钟璃被他咬得好疼, 秀美的眉头不自觉蹙了起来。

    长夜漫漫,外面夜色正浓, 不知何时又刮起了北风, 树影晃动时, 室内的人影也动了起来。

    临近子时,在外守夜的秋月, 忍不住有些犯困,迷迷糊糊打起了盹,不知何时,她隐约听到一声小猫的呜咽声,声音小小的,小得几不可闻,像是尚未喊出声,就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口。

    她有些放心不下,前去看了看小黑,小黑正是裴邢抱来的那只小黑猫,这个名字还是承儿起的。

    上次它顽皮,不小心被窗户夹住了尾巴,就是这么哀鸣的,声音又软又凄凉,惨兮兮的,很是惹人怜惜。

    秋月来到了它的小窝旁,它的小窝,在钟璃房内,不过是在外间,这个窝,还是她和小少爷一起搭的,底下铺着凉席,上面则放了一层毛绒绒的棉毯子,小黑就躺在毯子上。

    它闭着眼睛,睡得很是香甜,那声猫叫似的声音,不像是它发出的。秋月心中稍安,正欲从外间离开时,隐约听到主子喊了声三叔,见主子竟还没歇息,秋月不由摇头。

    以往主子作息多规律呀,每晚都是早早就歇下了,如今多个三爷可好,她白日总要补眠。

    那声讨饶似的三叔,刚落下没多久,秋月竟又听到她哭着骂了声混账。

    她们主子长这么大,可从未骂过人,见她恼成这样,秋月险些冲进去救人,可是下一刻,她就听到她再次喊了声三叔,声音略有些急,又娇又媚,简直令人脸红心跳。

    秋月隐约明白了什么,一张脸臊得通红。

    连忙退出了外间。

    这一晚,裴邢竟是开口喊了三次水,可把秋月累坏了,她不敢让旁的丫鬟发现裴邢的存在,只喊了夏荷帮忙,大半夜的,两个丫鬟一个烧水,一个抬水,真真是累死个人。

    第二日,钟璃醒来时,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被他折腾断了,她从未这般疼,只是回忆起来,都止不住的战栗,她试图坐起来,却没能成功,腰疼得像是被折断了,不,不止腰,浑身上下没一处舒坦。

    哪里还能去给老太太请安。

    她从未这般狼狈过,又羞又窘,泪珠儿再次滚了下来,忍不住又骂了一声混账。

    “姑娘?”秋月听到动静,连忙走了进来,谁料瞧见的竟是主子默默垂泪的模样。

    听到她的声音,钟璃连忙遮住了眼睛,少女乌发披散,香腮雪肤,梨花带雨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秋月心疼坏了,“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三爷欺负您了?”

    “我没事。”钟璃嗓子哑得厉害,发出声音时,连她自己都吓到了,她连忙闭了嘴。

    秋月将她扶了起来,被褥从身上滑落时,少女肌肤上的红痕,一下显现了出来,不、不止红痕,有的地方甚至泛着青紫。

    秋月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声音都颤了起来,“是三爷?他、他、昨晚对您施/暴了?”

    她语气冒火,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一副要去找裴邢拼命的模样,钟璃连忙拉住了她的袖子,“你回来。”

    “姑娘?”

    钟璃有些难以启齿,半晌才道:“只是圆房,你去烧点热水,我再泡泡澡。”

    扫到主子红得滴血的脸颊,秋月一脸懵,所以,三爷和主子,之前都未圆房?

    想到主子才刚出孝期,秋月隐约明白了什么。

    她又忍不住暗骂了裴邢一句,亏她之前还以为他是个怜香惜玉的,难怪主子骂他,真真是个莽夫。

    钟璃在水中泡了许久,出来时,腰才没那么酸软,怕老太太等人瞧出异常,她称病没去养心堂,只让夏荷代她问了声好。

    她精神不济,用了早膳后,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裴邢这边却是神采奕奕,同样一宿没睡,他眉间没有半分疲倦。

    下了早朝时,他就被皇上留了下来。

    皇上今年四十多岁,他的身子骨谈不上太好,许是经常失眠,时常精神不济,尚不足五十,两鬓已添了白发。

    他今日瞧着格外疲倦,法令纹也异常深刻,裴邢欲要行礼时,被他扶住了手臂,“说了多少次,跟朕不必多礼。”

    裴邢淡淡道:“礼不可废。”

    皇上让人赐了座,小太监连忙将椅子搬了过来,裴邢没拒绝,顺势坐了下来,他打小就张扬不羁,坐姿也不似旁人中规中矩,饶是在皇上面前,姿态也过于散漫。

    瞧见他这副模样,皇上笑得温和,“今日上朝时,瞧你一直漫不经心的,唇边还时不时露出一抹笑,是遇到什么喜事了不成?”

    裴邢自然察觉到了皇上的目光,他也没在意,这会儿也只是随意道:“想起一只会挠人的小猫儿。”

    可不就是只会挠人的小猫儿。

    昨晚,他没讨到半分好,稍微重一下,就会被挠,背上道道血痕,全是拜她所赐。

    她倒好,还哭得那般惨,泪珠儿一颗颗往下砸,好像他怎么欺负了她,鬼知道,为了好受些,他还刻意压制了本性。

    皇上也笑了,“你倒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小猫儿,这是又养了一只?朕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养猫猫狗狗了。”

    毕竟那只小猫死掉时,他险些发疯。

    裴邢也轻轻勾唇,笑得漫不经心,遇见狗皇帝的不爽,都没能压制住他的餍足,“遇到漂亮的,自然会养。”

    皇上失笑摇头,“你年龄也不小了,总不能只钟情小猫儿,总得肩负起为皇家开枝散叶的职责,若有喜欢的贵女,尽管给朕说,朕好为你赐婚。”

    裴邢啧了一声,要笑不笑的,“皇上怎么跟老太太一样,就想着将我推出去,臣还想清净两年。”

    皇上也不恼,失笑摇了摇头,“罢了,朕也不想逼你,你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吧。”

    他这话说得包容,眸中也满是宠溺,就好像,裴邢想怎么都成,直到此刻,裴邢的心情才又糟糕起来。

    他早就练就了面不改色的本领,饶是不爽极了,唇边也挂着一抹浅笑,令人窥不出深浅。

    皇上喊他来,也不纯粹为了闲聊,随即就切到了正题,说起了正事,锦衣卫不仅是搜集情报的机构,皇上出宫时,锦衣卫也需驾前扈从。

    每年四月皇上都会去天坛,祈求膏雨,今年也不例外,如今已二月中旬,出行的事,已然可以着手准备,裴邢需要负责沿途巡视,确保万无一失。

    说完出行的事,皇上又问起了案子的事。

    等裴邢从宫里出来时,已是一个时辰后,日头已逐渐偏南,阳光不算晒,却有些晃眼,小太监们瞧见他,皆恭敬跪了下来。

    早在行冠礼那年,裴邢便被封了韩王,算是子承父业,被封王后,皇上并未让他前往封地,反而给了他锦衣卫指挥使的位子,这等尊宠和殊荣,只怕是全天下头一份。

    哪怕是在皇上跟前最得脸的安公公,瞧见他也得恭敬地磕头,何况这些小太监们。裴邢走出好远,他们才小心翼翼站起来。

    *

    钟璃一整日都昏昏沉沉的,补了许久的眠,下午,承儿还抱着小黑过来瞧了瞧她,前几日,姐姐生病时就这样,一直卧床不起,承儿怕姐姐又病好久,小手放在钟璃额前,摸了又摸。

    他每次身体不适,姐姐都会摸摸他额头,其实他也不懂是在摸什么,软绵绵的小手,触碰到她的额头时,钟璃睁开了眼,“承儿?”

    承儿有些心虚,连忙收回了小手,“姐姐继续睡,承儿不吵姐姐。”

    钟璃断断续续睡了好久,午饭都没起来吃,这会儿彻底清醒了过来,她摸了摸承儿的小脑袋,笑道:“姐姐不睡啦,承儿今天乖嘛?有没有好好练字?”

    听到练字,承儿更加心虚啦,乌溜溜的大眼,忽闪忽闪的,他抱着小黑后退一步,丢下一句,“小黑饿啦,我去给小黑喂食。”

    说完,小家伙撒腿就跑。

    外面传来了张妈妈的惊呼,“哎呦,我的小祖宗,您跑慢点!”

    钟璃有些忍俊不禁。

    秋月快步走了进来,见她精神好了不少,才松口气,她一边伺候钟璃盥洗,一边道:“夏荷去给老太太请安时,老太太担心您的身体,特意开了恩,说让咱们设个小厨房,多做点好的,给您补补身体。”

    她喜气洋洋的,“刚刚青叶已经请好了师傅,只等您一发话,就可以砌灶台了。”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要知道,整个镇北侯府,除了老太太、镇北侯那儿,仅裴邢和二太太的住处有小厨房,旁的晚辈,都没有。

    老太太也不止是心疼钟璃,其实也是看在顾承的面子上,才开了这个先例。

    有了小厨房,想吃什么都可以自己弄,不仅方便,也安全,钟璃脸上总算露出了笑,“那还等什么,趁天没黑,让师傅们,先忙活起来吧。”

    秋月应了一声,笑道:“我先让丫鬟将煮好的粥给您端来,主子今儿个还没吃多少东西,先喝点粥暖暖肚子吧。”

    钟璃微微颔首。

    师傅们开工时,钟璃将承儿拘在了身侧,好几个人一起动手,他们干得倒也快,天黑前,就已经将灶台砌了出来,等明日安上铁锅,便可使用。

    这边动静不算小,顾知晴那边也得知了消息,她气得晚饭都没用下去,只觉得老太太偏心,正儿八经的孙女不疼,反倒疼一个野丫头,也不知是不是老糊涂了。

    她忿忿不平去了二太太那儿,她过来时,周氏才刚消完食,此刻,正在慢条斯理地泡茶。

    周氏是永安伯府嫡次女,虽出身不低,配镇北侯府的二爷,实则属于高攀,她能在众贵女中胜出,可不单是相貌出众。

    她的才情也是数一数二的好,单是这一手煮茶的动作,都说不出的优雅,纤纤素手,执起陶壶时,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她素爱茶道,闲暇时,时常亲自煮茶,从煮水到冲泡,再到茶具的选择,都有门道。

    顾知晴清楚,她在煮茶时,最烦人打扰,老实立在一旁等了一会儿。

    待冲泡好,周氏才将公道杯中的茶,一一倒入杯中,每一杯不多不少,皆是七分满。

    她挥挥手屏退了丫鬟,才示意顾知晴坐下说,“怎么又气呼呼的?”

    顾知晴不爱饮茶,也没细细品尝的兴趣,闻言,她走到了母亲跟前,撒娇道:“钟璃那儿都设了小厨房,我不管,既给她破了例,我这儿也得设一个才行,母亲您就应了我吧。”

    顾知晴不敢去烦老太太,这才求到了周氏这儿,如今是周氏掌管中馈,这种事,只要她点头,也是可以的。

    见女儿处处都要跟钟璃攀比,周氏有些头疼,好心情都散了大半,“你添什么乱?”

    顾知晴没料到母亲竟也不帮她,顿时有些委屈,“我怎么就添乱了?她都能设小厨房,没道理我不可以吧?难不成我堂堂侯府嫡女,还比不上一个到处捧人臭脚的狐媚子!”

    钟璃守孝这几年,除了会给老太太请安,几乎足不出户,整个侯府,能令她处处费心的,也就一个老太太。顾知晴这话着实难听,若是传到老太太耳中,哪里能讨得了好?

    前段时间,她才刚针对过钟璃,如今又这般不安分,周氏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只觉得她当真是被惯坏了,越发不成体统。

    “母亲以往就是这么教你的?‘狐媚子’是你一个小姑娘能骂的?她今日不过设一个小厨房就令你如坐针毡,改日若是得了更好的东西,你欲如何?这般气度,哪还有半分侯府嫡女的做派?”

    顾知晴实在恨极了钟璃,自然不希望,她越过自己去,见母亲不同意,这才有些口不择言,如今被训斥了一通,她的气势才弱下来,“我就是不高兴,凭什么让钟璃设小厨房,我这个正经嫡女却没有?老太太这般偏心,母亲就不心疼我吗?”

    周氏静静望着她没有说话,顾知晴有些杵她,不由彻底软了腔调,撒娇道:“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那么说,我就是气不过嘛,我知道母亲最疼我了,母亲就让我设一个吧。”

    以往她一撒娇,周氏总会妥协,今日她却没松口,只让她回去好好反思去,什么时候像话了,什么时候再来张这个口。

    顾知晴是红着眼眶跑开的,只觉得所有人都在跟她作对,老太太偏心也就算了,就连母亲竟也向着钟璃。

    回到住处后,她就木着脸掏出一个稻草制成的小人,拿针在上面狠狠戳了戳,小人背后,赫然是钟璃的生辰八字。

    *

    此时,萧盛正在书房呆着,他的书房很是宽敞,单书架就有四个,每个书架上都摆满了书籍,书籍按年限分别排列着。

    最前面那个书架旁,烧着两盆银丝碳,整个室内都暖烘烘的。

    他正在温习历年的策问题目,殿试要考策问,为了备考,他近来都在专心复习这些。

    刘顺往里瞧了一眼,见他在认真复习,没敢上前打扰。

    直到萧盛放下纸笔,站起来活动筋骨时,刘顺才赶忙走了进来,回禀道:“爷,前往扬州的管事,已经快马加鞭赶了回来,他此次出京,一共物色两个瘦马,您现在要先见见吗?”

    年前,发现裴邢对钟璃有那么点兴趣后,萧盛就派秦管事离开了京城,见人总算赶了回来,他沉闷的心情稍微好了些。

    裴邢不比旁人,送往他房中的人,萧盛自然需要掌掌眼,毕竟,近几年,皇上和大臣也并非没送过他美人,他却无一例外,全拒了。

    萧盛理了理衣袖,“让管事将人从西侧门进来,勿要惊动旁人。”

    西门的守门婆子,是萧盛的人,不该说的绝不会多说。

    没多久,秦管事就带着两位美人来到了青松堂。

    这两位姑娘皆带着面纱,虽瞧不见真容,缓缓走来时,那婀娜的身姿,步步生莲的姿态,无一不吸引人,她们摘下面纱后,两张艳丽的小脸便露了出来。

    这两人皆是扬州数一数二的美人,为了买下她们,管事几乎花光了身上的银子。

    一个是风情万种的妖娆款,少女不过十五六的年龄,眼底眉梢却皆是媚意,瞧见萧盛时,她懒洋洋弯了弯唇,柔声道:“小女子见过公子。”

    她声音酥酥麻麻的,说不出的勾人,单凭这把嗓音,都能虏获不少男人的心,何况生得又美。

    她扭着臀,向萧盛福了福身,娇滴滴往他怀里靠去,“奴家一直好奇,是谁一掷千金,买下了奴家,如今瞧见您,方知什么叫一表人才,气度非凡,能伺候您,当真是奴家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她尚未近萧盛的身,就被刘顺拦了下来,“大胆!公子若真有意,自会让尔等沐浴更衣,姑娘当自重。”

    莺莺吃吃笑了笑,清楚高门府邸规矩多,她倒乖觉,冲萧盛抛了个媚眼,没再上前。

    另一个少女年龄同样不大,她生得极其清丽,面若芙蓉,身若水蛇,集清纯与魅惑与一体,见萧盛看向了她,她脸颊不由一热,连忙垂下了眼眸,也福了福身,只轻轻唤了声,“公子。”

    为了买下她,秦管事几乎跑断了腿,他笑盈盈看向萧盛,道:“这位姑娘叫婷儿,是奴才能寻到的最像的一位,公子可还满意?”

    萧盛的目光落在了婷儿身上。

    少女垂着眼睫,脸颊一点点染上了绯红,白嫩的小手无意识绞在了一起。她同样很美,与莺莺是不同的风格,美得不显山不漏水,她越是这般羞赧,越让人忍不住去逗弄。

    刘顺竟是隐约从她身上瞧见一两分钟璃的影子。他不由有些愕然,直到这一刻,才明白,主子为何催得那般急。

    萧盛没理秦管事的话,目光在少女脸上停留了片刻,有些不太满意,他要的可不是一两分相似,若要顶替璃妹妹,必须要像个七八分才成。

    他心中也清楚,似钟璃那般相貌,只怕寻遍整个天下也找不到第二人,好在,尚有时间□□,另一个美人瞧着也不差。

    双管齐下,他不信裴邢会无动于衷。

    萧盛没再多看,“将人带下去,暂且安置在西厢房。”

    等管事带着人退下后,萧盛对刘顺道:“你寻个嬷嬷教教她们规矩,至于婷儿,你亲自□□,到三舅舅的生辰,还有十日,务必让她有个蜕变。”

    他让刘顺附耳过来,重点吩咐了几句,刘顺越听心中越是凝重,摘星阁那位,岂是好模仿的?若是学得不像,也不知主子是否会迁怒于他,他如今只盼着婷儿能够争气些。

    *

    摘星阁。

    灶台砌好后,师傅们就退了下去,此时,太阳恰好坠入西方,暮色逐渐四合。

    承儿惦记着灶台,还跑去西厢房瞧了个新鲜。

    钟璃也出来看了一眼,这一整日她都有些蔫哒哒的,直到此刻,脸上的笑,才多了一些,“明日我给承儿包虾饺好不好?包承儿喜欢的梅花饺。”

    承儿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小鸡啄米般点头。

    这时,青松走了进来,他最近时常早出晚归,有时会直接宿在铺子里,今日归来时,脸上都带着笑。

    他才刚踏进小院,秋月就打趣道:“平日不爱笑的人,脸上都挂了笑,这是遇见了什么喜事?”

    青松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尖。他确实有个好消息,他寻摸多日,总算寻到个合适的掌柜。

    清楚他是有事禀告主子,才这会儿过来,秋月也没再继续打趣,“主子和小少爷在西厢房,我去通报一声,你且等会儿。”

    青松颔首,“谢秋月姑娘。”

    钟璃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她从西厢房走了出来,含笑问道:“可是新掌柜有了人选?”

    青松颔首,将这位李掌柜简单介绍了一下。

    李掌柜原本在一家玉器铺子当掌柜,他有十几年的经验,去年,他去码头验货时,摔断了腿,便请了三个月的假,东家又找了个新掌柜,新来的这位掌柜,与东家有一点儿姻亲关系,等李掌柜养好伤时,新掌柜早已站稳脚。

    东家给了他一笔补偿,辞退了他,他当掌柜的这些年,并无中饱私囊的恶习,青松与他交谈过两次,很欣赏他的处事风格。

    钟璃听完,对青松道:“你瞧着合适就行,我不便出府,就不见他了,可以先暂时试用一个月,一个月后,若是他做得确实不错,就与他正式签契约,铺子的事,你多上点心,最近估计会辛苦些,等步入了正轨,让你多歇息几天。”

    青松连忙谢恩,又交代了一下旁的事,书轩阁剩下的货存已经搬到了水墨阁,不过仓库里还有不少胭脂水粉,尚不知怎么处理。

    过年时,钟璃已经选出一部分质量尚可的送了出去,如今剩下的都是品相一般的,放在店铺出售,着实难登大雅之堂,安源街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之一,旁的铺子卖的胭脂水粉,就没有质量差的,若在店铺内出售贵女们自然瞧不上。

    贵女们虽不会买,对寻常百姓来说,这些胭脂却是极好的,眼瞅着就迎来了上巳节,有不少家境一般的姑娘肯定也会买一些胭脂水粉。

    钟璃道:“这样吧,这些东西干脆摆摊拿出去卖吧,定价不用太高,若是生意惨淡,干脆买二送一,可以少赚点,只要能卖出去就行。”

    这已是去年的陈货,一直卖不出也不是个事儿。

    秋月也在一旁听着,笑道:“等摆摊时,奴婢可以和夏草一道出去帮忙。”

    夏草嘴皮子很是利索,哄承儿很有一手。年前秋月还曾打趣过她,说她若是去做生意,一准儿能哄得顾客掏腰包。

    钟璃弯了弯唇,“成,你们若是卖得好,我这边额外给你们奖赏。”

    秋月含笑谢了恩,钟璃又与青松交谈了几句,最后定下了水墨阁的开张时间,日子定在二月二十五,等到上巳节时,还可以做一下宣传。

    至于客栈那边,还需要一两个月的修建,估计到五月份才能开张,好在钟璃并不着急。

    青松退下后,夏荷才道:“姑娘,奴婢让人摆膳吧?”

    钟璃点头,丫鬟很快就摆好了晚膳,两荤两素,一汤一主食,荤菜是酱烧鲤鱼和神仙水晶肉丸,素菜则是莲蓬豆腐和草菇西兰花。

    这三年钟璃都不曾食肉,夏荷细心,特意让厨娘做了一道钟璃和顾承都爱吃的鲤鱼,秋月笑道:“今儿的菜,是夏荷亲自点的,主子快趁热吃吧。”

    钟璃笑道:“夏荷有心了。”

    她这会儿确实饿了,便拿起了银箸,一条鱼,她和承儿吃得一干二净。

    用完晚膳,钟璃也没再拘着承儿,让他自己玩去了,她则拿起账本又看了看,书轩阁剩下的货物,有不少质量不过关,她打算将这些货物挑出来,等到水墨阁开张时,可以把这些货物当赠礼送出去。

    她看了没一个时辰,就乏了,实在是身子不争气,哪哪儿都觉得不舒服,钟璃便又躺到了床上。

    她畏寒,床上铺了好几层棉褥,躺上去软软的,果真舒服不少,她歪在榻上又看了许久。

    亥时一刻,她有些撑不住,将账本放在了一旁的梳妆台前,正准备躺下歇息时,就见裴邢信步走了进来,他一身绯红色衣袍,唇边染着一丝极淡的笑,比平日显得温和不少。

    他之前都是快子时才来,今日竟提前一个多时辰,哪怕他脸上带着笑,瞧见他时,钟璃还是本能地升起一丝畏惧,身子都不受控制地往后缩了一下,“三、三叔,您怎么提前来了?”

    少女水眸里含着不易察觉的紧张,裴邢唇边染了丝笑,他走上前,捏了捏她瓷白的小脸,“怎么?不欢迎?平日见了三叔,又是主动穿衣,又是帮忙擦背的?今日躲什么?难不成才刚睡完,就要翻脸不认人?”

    他这番话,当真是……

    钟璃脸颊红得几乎滴血,一时也有些瞠目,半晌才别开了小脑袋,没有理他。

    裴邢轻笑一声,捏了捏她的耳垂,“让你的丫鬟备水,我要沐浴。”

    钟璃很想问他,怎么不去自己的住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轻轻唤了一声秋月,让她和夏荷再次备了水。

    水备好后,裴邢便沐浴去了,钟璃下床找了找他的衣服,不知不觉,她房中多了好几身他的衣物,翻出来后,就给他送了过去。

    她低垂着眼帘,将衣服放在衣架上,就逃也似的回了内室,实在不想伺候他。

    裴邢洗得很快,只随便擦了几下,就穿上了中衣。进入内室后,他就翻身上了床,头发都没擦干。

    钟璃有些嫌弃,粉嫩嫩的唇,悄悄抿了抿,怕他弄湿床榻,她只得又下了床,拿起布巾裹住了他的长发,“三叔怎么又不擦头发?”

    裴邢随手捏了捏她的耳垂,斜靠在了榻上,轻哂道:“还说没变,之前哪次不是主动帮三叔擦干?”

    钟璃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怕他生气,她只得认命地帮他擦了擦,她着实有些疲倦,帮他擦好头发时,她累得手臂都有些举不起来。

    终于可以躺下后,钟璃悄悄松口气,她才刚躺好,就被他长臂一挥,勾到了怀里。

    察觉到他还想继续,钟璃小脸一白,连忙按住了他作乱的手,“不要!”

    裴邢动作微顿,眯着眼睛打量了她一眼,他瞳孔浓如墨,这般盯着人时,压迫感十足。

    钟璃瓷白的小脸又白了一分,粉嫩嫩的唇,紧紧咬了起来,眸中闪过一丝畏惧,她硬着头皮道:“三、三叔,今晚先休息好不好?”

    裴邢没说话,泛着凉意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她身上,钟璃被他瞧得紧张极了,又咬了咬唇,下一刻,男人修长有力的手就捏住了她的下巴,没让她继续咬。

    钟璃有些心慌,不自觉舔了舔唇,少女粉嫩的舌尖触碰到唇瓣时,裴邢的目光有些幽深,他低头就咬住了她的舌尖,加深了这个吻。

    钟璃不想被他亲,脑袋朝后躲了躲,下一刻就被他箍住了脑袋,她根本动弹不得。

    钟璃很是抗拒,昨晚的一切就是从亲吻开始的,她至今还难受着,想到昨晚可怕的经历,她的泪珠儿不受控制地砸了下来。

    裴邢刚咬了她几下,就尝到了眼泪的味道,他眉头不由一拧,烦躁道:“哭什么?又咬疼了?”

    钟璃被他凶得不受控制地一颤,眼泪又扑簌簌掉了下来。

    裴邢拧着眉,冷冷看着她,先是不让碰,如今又不让亲,当真是要造反。

    他本就没多少耐心,这会儿直接冷了脸。

    他径直下了床,披上衣服,就要离开,钟璃心中一慌,另一种恐惧又袭上心头,反应过来时,她已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衣袖,“三叔……”

    裴邢甩了一下没甩开,转过身冷冷盯着她,他没有说话,目光中的寒意,却足以让人胆战心惊。

    钟璃心尖微颤,壮着胆子扑到了他怀中,呜咽着搂住了他的腰,“三叔,你别生气。”

    她声音娇软动听,明明没有撒娇,却比撒娇时,还要惹人怜惜,可惜裴邢没那么好哄,他冷着脸,道:“钟璃,撒手,别让我说第二遍。”

    钟璃心尖微颤,畏惧地撒了手,下一刻,他就穿上鞋子离开了室内,钟璃只觉得他的背影,都十分冷漠,明晃晃写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她又慌又怕,紧跟着下了床,披上外衣,就狼狈地追了出去,怕吵醒旁人,她只小声喊了声三叔。

    裴邢没理,径直离开了小院。

    钟璃飞快追了出去,见她赤着脚,守在门口的夏荷,不由低呼了一声,“主子,您怎么不穿鞋?”

    听到夏荷的话,裴邢脚步微顿,想到她的可恨之处,他又重新迈开了步伐。

    钟璃急忙追了出去。

    天气虽不如腊月时寒冷,却也不算暖和,白嫩的脚丫触碰到冰凉的地面时,钟璃冻得瑟缩了一下,更令她害怕的却是惹恼他的后果。

    他的脾气绝不算好,得罪过他的,根本没哪个能有好下场,不论是太子,还是大皇子等人,他都不曾给过面子。

    钟璃不敢赌,她若孑然一身,也没什么好怕的,可她还有承儿,她不能任性,也无法任性。

    她飞快追了出去,追出小院后,又追了一小截儿。

    秋月和秋霜隐约听到了夏荷的声音,走出来瞧了瞧,夏荷给秋月使了个眼色,让她将秋霜劝了回去,自己则拎着鞋子追了出去。

    钟璃又追了几百米,门口已熄了灯,黑灯瞎火的,她根本瞧不清路,一下子踩在碎石子上,因走得急,直接滑了一下,就这么摔倒了。

    裴邢不耐烦地转过了身,冷冷扫了她一眼,月光下,少女的眼泪又扑簌簌掉了下来,许是太过委屈,这下还哭出了声,跟小猫儿似的,呜呜咽咽的,好不可怜。

    裴邢本不想理她,目光扫到她白嫩的脚丫时,没能走开,少女一双小脚,又白又嫩,他昨晚把玩了许久,此刻,赤脚追出来,也不知有没有伤到。

    他冷着脸走到了她跟前,没好气地骂道:“蠢死得了,走个路都能摔倒。”

    他伸手一拉,就将钟璃拉了起来,右脚落地时,钟璃疼得嘶一声,跌入了他怀中。

    “伤到了哪里?”

    钟璃小声抽噎着,“好像扭到了脚。”

    裴邢没好气地道:“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的?”

    他骂完就拦腰将她抱了起来,由于心头憋着火,也没带她返回摘星阁,直接抱着她回了幽风堂。

    夏荷好不容易追上他们后,却发现三爷将主子抱了起来,她没敢上前,默默坠在了两人身后。

    裴邢抱着她回了内室,本想将她放到床上,扫到她身上的泥土后,顿时蹙了下眉,抬脚入了浴室,要将她往池子中丢,钟璃有些怕,搂紧了他的脖颈。

    裴邢没好气道:“撒手。”

    钟璃可怜巴巴撒了手,她哭得眼睫湿漉漉的,委屈哒哒的小模样,又可怜又可爱。

    扫到她泛白的小脸,他没有真丢她,烦躁地抱着她进了池子,被他放下后,钟璃才站稳,她吸了吸鼻子,一时又有些无措。

    裴邢冷冷扫了她一眼,眸中满是嫌弃,“还不赶紧洗干净?”

    钟璃心中微紧,清楚他是嫌弃她身上有些脏,她学着他脱掉外衫,丢到了岸上。

    裴邢脱掉衣物后,就泡了泡澡,看都没看她一眼,钟璃怕他又生气,也脱掉了衣衫,简单洗了洗。

    裴邢洗完,从她身边上岸时,才瞧见少女雪白的脖颈上,腰上,腿上,到处都是恐怖的痕迹,哪怕大半身体藏在水中,也清晰可见。

    明明昨晚还犹如剥了壳的鸡蛋,又白又嫩,今日竟是有些触目惊心。

    他眸中满是惊愕,甚至有些不敢置信,伸手碰了一下她的脖颈,匪夷所思道:“昨晚留下的?”

    钟璃轻轻点头,她又吸了吸鼻子,悄悄看了他一眼,才小声解释道:“我、我不是不愿意,是身体……真的很不舒服,三叔,明晚好不好?”

    裴邢依然冷着脸。

    他本来也只是亲亲而已,谁料她反应那般大。

    他沉默扫了一眼她身上的痕迹,突然伸手狠狠捏了一下她的脸,“脚还疼吗?”

    钟璃疼得险些落泪,却不敢心生怨怼,只胡乱点头。

    “活该!”他丢下这话,才将人按到水中,抬起她的玉足瞅了一眼,脚底板被石子磨破了皮,有些出血,被水一泡,伤口有些泛白,没什么大碍,至于扭到的地方,也不算严重。

    裴邢懒得再管,催促道:“赶紧洗。”

    等她洗完,他又将她抱了回去,浴室内仅备着裴邢的衣物,钟璃披了一件他的里衣,衣衫没能完全将她包裹起来,少女修长的小腿和白嫩的脚丫皆裸露在外。

    裴邢多扫了一眼,钟璃被他的眼神看得慌慌的,忍不住攥紧了他的衣衫,等他移开目光,她才慌忙钻到被窝里。

    床上仅有一床被子,裴邢也钻了进来,顺势将少女拥入了怀中,之前抱着她睡觉时,只觉舒服,今日再抱,竟是多了一分旁的心思,裴邢少不得怪她娇气。

    终究还是关心了一句,“那处伤得厉害吗?可曾涂药?”

    钟璃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她羞得几乎要冒烟,脸颊、耳根火辣辣烧了起来,她连忙闭上了眼,伸手拉了拉被子,一副已经睡着的模样。

    裴邢伸手去掀被子,想查看一下,下一刻就被少女抓住了手,她水眸里满是哀求,“三叔,求你。”

    见她险些又要落泪,裴邢使劲揉了一下她的发丝,“矫情。”

    说完他就闭上了眼。

    钟璃松口气,她讨好地抱了他一下,小脸在他胸膛上蹭了蹭,“三叔最好了。”

    这般不走心的恭维,自然取悦不了裴邢,小丫头蹭过来时,小猫儿似的,又轻又柔,却远没小猫省心,险些给他蹭出火来,裴邢又一把推开了她,“老实点。”

    钟璃轻咬唇瓣,默默离他远了一些,下一刻又被他圈回了怀中,钟璃木着小脸,任他搂住了她的腰。

    只觉得他难伺候极了。

    这一夜,好似格外漫长,钟璃醒来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她慌慌张张坐了起来,瞧见床头叠放着的干净衣物后,钟璃悄悄松口气。

    等她从室内出来后,秦兴就迎了上来,道:“钟姑娘,主子特意交代了,您若起得晚,可带您走密道,您和夏荷姑娘随我来吧。”

    钟璃正懊恼着,怎么睡过了头,闻言,不由眨了眨眼,“有密道?”

    秦兴颔首,带着她们进了裴邢的寝室,移开了博古架上的花瓶,转动了一个小木块,小木块被转动时,博古架那一面墙都动了一下。

    密道内很黑,好在秦兴提着灯笼,这密道不像是刚修建的,瞧着怎么也有个几年,钟璃正纳闷府里怎会有密道时,就听秦兴道:“这个口通往祠堂,前面这个口通往的是后院的碧林阁,钟姑娘日后可从碧林阁出去,里面仅有一个丫鬟,是自己人,被她瞧见也没什么。”

    钟璃颔首,低声道了谢,出去时,转动的则是石室内一块并不起眼的石头。

    碧林阁位置比较偏,离摘星阁挺近,从碧林阁到摘星阁,一路上都没什么丫鬟,只瞧见一个扫地的婆子。

    秋月正急得团团转,天都亮了,主子竟还没回来,她险些沉不住气,跑去幽风堂寻人,瞧见钟璃的身影时,她才松口气,“主子?你的脚伤到了吗?”

    钟璃左脚有些疼,走路时,右脚下意识使了点劲儿,虽不明显,还是能瞧出一点区别,秋月连忙撩起她的裙摆瞧了一眼,“都有些肿了,要赶紧涂药才行。”

    钟璃道:“不要紧,只轻轻扭了一下。”

    话虽如此,秋月等人还是很担心,特意找了药膏给她涂了上去,夏荷曾跟着祖母学过推拿,又给她按摩了一番。

    夏荷按摩时,忍不住道:“天那般冷,主子作甚赤着脚追出去?幸亏路上没有钉子。”

    钟璃垂下了眼睫。

    他突然拂袖而去,能否原谅她尚未可知,在那种情形下,钟璃多少有些怕,她其实是有意没穿鞋子,前天,他抓着她的脚丫子把玩了半晌,应该是喜欢的。

    终究是她赌赢了。

    这些话她并未说出口,只笑道:“是我不小心惹恼了他,追得着急,才忘记穿鞋子,下次不会了。”

    夏荷不由叹口气,三爷那个性子,也着实吓人。

    随后,钟璃便去养心堂谢恩去了,她一靠近,老太太就闻到一股熟悉的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味,“这是扭伤了?都伤到了不好好休养,怎么又跑了过来?”

    钟璃笑道:“就不小心扭了一下,是秋月和夏荷放心不下,才硬是给我涂了药膏,阿璃今日是特意谢恩来了,小厨房如今已建好灶台,估计晚上便可使用,我到时给祖母做您爱吃的糕点。”

    老太太道:“你呀,这点小事还值当跑一趟,糕点不急,等你养好伤再做不迟。”

    钟璃并未久坐,“祖母,一会儿师傅们要去安装铁锅,承儿肯定好奇,我回去盯着点儿,改日再来陪您解闷。”

    “成,你回去吧。”

    钟璃刚走出老太太的住处,就瞧见了萧盛,她仅略微福了福身,便越过他往长廊处拐了去。

    少女眸光清澈,望着他时,没了以往的感激,柔软的目光也变得疏离了起来。

    萧盛抿紧了唇,喊住了她,“璃妹妹。”

    钟璃没转身,实际上,连同他站在一片天空下,她都膈应得慌,“有什么事吗?”

    见她的态度这么冷漠,萧盛眼底有一闪而过的阴霾,阳光透过枝丫洒了进来,他俊朗的面孔,有一半暴露在阳光下,脸上的阴郁异常明显。

    他在摘星阁安插了人,自然知晓了钟璃深夜去找裴邢的事,甚至亲眼目睹了,她追着裴邢跑出来的场景,最后,又眼睁睁看着裴邢,将她抱入幽风堂。

    他不敢想象,孤男寡女会发生什么,也不敢去猜测她的真实想法,是畏惧裴邢才不得已委身?还是对他生出了旁的心思?

    他险些闯进去,找她问个清楚。因忌惮裴邢,才隐忍了下来,但凡裴邢没这么疯,他都会闯进去,将裴邢狠狠打倒在地,问问他,他萧盛究竟怎么得罪了他?才让他枉顾人伦,夺走他的女人。

    他像个卑劣的窥探者,站在院外,侧耳倾听着,没听到他们圆房的动静,才松口气。

    没人知晓他在那儿站了多久,又怎样浑浑噩噩离开的。

    他隐隐有些怀疑,钟璃也梦到了上一世的事。所以才在中毒那日选择了裴邢。所以,才在不经意中流露出对他的排斥。年夜饭上,她对他的态度,几乎说明了一切。

    这个猜测,让他多少有些煎熬。毕竟,是他先辜负了她,以她的性子,若是知晓了这些,并信以为真,想必很难原谅他。

    他怕知晓答案,这会儿甚至不敢开口质问,半晌他才压下心中的愤怒和不甘,“三舅舅肆意妄为,狂放不羁,绝非良配,他不会娶你,也不可能善待你。我会让外祖母,尽快定下你我的婚事,也会设法让他对你失去兴趣。璃妹妹只需与他保持距离即可。”

    他此言一出,钟璃便清楚,他肯定是知晓了什么,她不由捏紧了帕子,“你监视我?”

    萧盛纠正道:“我担心你。”

    钟璃只觉得讽刺,半晌才道:“我和他的事不劳萧公子费心,至于你我,本就无甚关系,更该保持距离,若真不幸定了亲,只怕萧公子会费尽心思想要退亲,一个孤女,哪配嫁给你?我不会高攀,也不想高攀,萧公子不必多费心神。”

    钟璃说完,便拐进了长廊。

    夏荷和秋月就跟在钟璃身侧,自然听到了这番话,两人都忍不住偷瞄了钟璃一眼,只觉得近来,主子对表少爷的态度怪怪的。

    她们本能地觉得曾发生过什么,也没敢多问,快步追上了钟璃。

    她走出好远,萧盛脑海中还回荡着她最后那句,“我不会高攀,也不想高攀。”

    他心口微窒,有种果然如此的沉重感。

    就算她梦到了一切又如何?她只能是他的,也只会是他的。

    “你逃不掉。”他轻声低喃着,迈入养心堂时,眼眸逐渐坚定起来。

    养心堂内,老太太又歪在了榻上,她最近精神头远不如之前,才坐一会儿就乏得紧,小玫来到了她身后,“我给老太太揉揉脑袋吧?”

    小玫有一双巧手,揉得挺舒服,老太太颔首,调整了个姿势,便于小玫揉捏。

    得知萧盛过来时,她脸上多了抹笑,“这孩子,都跟他说了,好好备考就行,竟又跑来请安。”

    小玫笑道:“表少爷最是孝顺,定是心中挂念您,才来了养心堂。”

    萧盛才学出众,又温和守礼,丫鬟们对他的印象,都很好,每次丫鬟们变着法夸他时,老太太脸上的笑都会格外明媚。今日也不例外,她笑道:“快让他进来吧。”

    丫鬟掀开帘子后,萧盛就走了进来。

    老太太让他坐在了榻上,见他面上带着一丝疲倦,不由有些心疼,“今儿怎么过来了?都快要殿试了,你好好备考就行,不必往外祖母这儿跑。”

    萧盛笑得温和,“复习也不在这一会儿,最近几日都没来,今儿想放松一下,就过来瞧瞧您。”

    老太太又问了问他的功课,萧盛一一作答后,才不经意提起钟璃出孝的事,“如今璃妹妹已出孝期,不知祖母打算何时为我和璃妹妹做主?”

    他脸上适时露出一丝薄红,没好意思直视老太太的目光。

    老太太有些忍俊不禁,“本来怕影响你复习,想等你殿试过后,再提这事,怎么?等不及了?”

    萧盛自然清楚老太太的打算,上一世,他瞧不起钟璃的身世,不惜弄坏她的名声,谁料最终却害她惨死,每每想起这些,他心口就一阵绞痛。

    他笑道:“不是等不及,我怕我万一高中,璃妹妹觉得配不上我,会婉拒亲事,所以希望外祖母,能尽快为我们定下,以免夜长梦多。”

    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表现出喜好来,可见,是爱惨了璃丫头。

    老太太忍不住笑出了声,“虽说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还是再问一下璃丫头吧,等她点了头,我再让人往钟府走一趟。”

    萧盛认真听他说完,才道:“我知道祖母是心疼璃妹妹,才想询问她的意见,璃妹妹的性子,您也是知晓的,她最是体贴不过,总是处处为旁人着想,之前她就曾说过让我找个门当户对的贵女,这个傻丫头,总觉得她一个孤女,嫁给我只会拖累我。在我心里,世上哪个姑娘都不如她,若不能娶她,我甘愿一辈子不成亲。”

    听完这番话,老太太心头不由一震,根本没料到,外孙对钟璃的感情竟已深到如此地步。

    似是想到什么,萧盛唇边泛起一抹温柔的笑,“外祖母,璃妹妹这般好,我又岂能辜负她,我想娶她,一生一世爱重她,我们给她一个惊喜好不好?”

    “你的意思是?”

    萧盛道:“还请外祖母直接让人去钟府提亲,大舅母在世时,就想将璃妹妹许给我,就算咱们越过璃妹妹,也并不唐突。”

    老太太怕他惦记这事,没法安心复习,道:“成吧,你好好备考,这事就交给外祖母,安国公府的老太太与我交好,嘴皮子也利索,由她去说合,最合适不过,我明个亲自往她府上走一趟。”

    萧盛就猜老太太会找她帮忙,她是一品诰命夫人,身份贵重,皇上见了她老人家都会给几分薄面,由她前去说合,以方氏的性子,根本不敢拒绝。

    可以说,这桩亲事,已经十拿九稳了。

    萧盛心中高兴,面上却露出一抹惭愧,“让外祖母费心了,您身体不好,却还要为我张罗,是外孙不孝。”

    老太太道:“只要你们日子能和和美美的,外祖母心中也高兴,阿璃是个好孩子,你日后可要好好待她。”

    萧盛郑重道:“外祖母尽管放心。”

    只要想起,梦中她惨死的场景,萧盛就呼吸困难,他已经体会过一次,失去她的滋味,这辈子他无论如何,不能再失去她,就算是不择手段,也要将她绑在身侧。

    等成了亲,他定会好好待她,他相信,只要他多花点心思,以璃妹妹的性子,总会有心软的一日。

    至于裴邢,一个注定不会娶她的男人,璃妹妹早晚会忘掉他。想到金榜题名时,说不准他就能抱得美人归,萧盛心中,因裴邢升起的嫉妒和烦闷散了大半。

    他只需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