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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千生涯_第四十一节 牌九桌上见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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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牌九出千,常常针对自己的熟人身上。我看过很多牌九局上押钱的人或是坐庄的人,被自己朋友所出卖,于此,我基本都是摇头走开。

    这样的事发生在别人的场上,我从不去说破,但发生在我看的局上,就不能去装不知道了。

    很长一段时间,我在酒店包房里给朋友看局,防止别人来捣鬼出千。我一般不上局,即使遇到老千,一般也不直接插手,有专门维持秩序的小兄弟出面。久了很多常客都知道我是看局的,但是也有很多不常来的,不知道我在房间里是干什么的,有时上来搞事,基本都被我摆平了。

    我通常不靠近他们玩的桌子看,有新人参加进来我才会去看几眼。一般都是他们玩他们的,我忙我的。我看电视,看武侠小说,玩俄罗斯方块,虽然很多人说那游戏过时了,但那个时候我还是很喜欢玩的,经常玩完了晚上睡觉,就梦见各种俄罗斯方块下雨一样地落着。

    那天恰好我很无聊,无聊到了不知道该干什么才好,就挨个房间看大家玩。这里一般开三个桌子:瞪眼、押宝和牌九。房间除了主卧,还有两个套间,一个房间里玩一种。大家玩得都很干净,因为我一直看局,基本没啥人来出千。我溜达到牌九局边上看了几眼,就确定这个牌九局有人在上面搞事。

    坐庄的人叫韩庆,总来玩,我认识他。我过来时,正在开牌。韩庆是比十领个9,牌面是头4带6 ,算比十,最小的点;尾巴是地2杂7,算地9。(在牌九扑克里,管大王叫皇6,小王叫皇3,K代表天,2代表地。)一般坐庄怕输,基本都这样配牌,使劲向后坐,把大牌留到后面,也有坐庄猛的去配成6+7,2+4,这样就成3头6尾。但是当时韩庆就是把四张牌配成了0头9尾。

    下边一个坐门的小子叫大鹏。是一个皇3一个7;一个天,一个9,这样的牌基本算是一配的牌,0头王爷尾巴,有王爷尾巴很少有人杀得动,是一副保本的牌。但是那大鹏却把牌给配成了3+9=2的头,尾巴是天+7=天9的牌。我一看,这个牌面有点蹊跷。就是你再狠,顶多这样配:3+天=5的头,7+9=6的尾巴。很少有人敢在头牌配成2点的。

    大鹏就这样把牌给配出来了,而且还赢了。我一看,有点意思,好像他知道庄家的头牌多大一样,所以才有恃无恐的用2点的头牌追庄家。

    他这样配牌,桌子其他人都没在意,因为大鹏看上去不太会玩,还故意去数牌面上的点,假装听不懂哪些长哪些短,总去问别人,表现出来的是一副凯子样。但是我看他摸牌的手型和拿起牌看的姿势,以及抽牌九咔嗒的样子,我断定他是一个老牌九。

    老手在牌桌上养成的习惯很难瞒过别人。

    大鹏肯定知道庄家牌面大小的,不然不能这么配牌。他能从牌九背面看到庄家的牌?不可能,因为这里所有赌具都是我置办的,很正规。看看牌九的背面,虽然玩了很多天,但是想从背面花纹磨损程度去认牌,我也得上去好好玩很多圈才能做得到。而且玩的时间稍长,我基本都会拿出去丢掉,再置办一副新的,以防止有人在上面打记号。但是我印象中这小子来的时间不是很长,那他是如何知道庄家配的牌面呢?

    想来是有人告诉了他。韩庆不会自己傻到告诉他牌面的,那样做还不如直接把钱扔给他,干脆别赌了。这个时候我注意到,韩庆不是自己在玩,还有一个小子和他坐一起,帮着他看账配牌,韩庆喊他良子。韩庆和他的朋友良子坐庄,良子不是简单地看热闹,他也拿钱入了股,输赢和韩庆一人一半。有了股份,自然可以一起看牌配牌,还时不时帮韩庆拿拿主意,这个牌应该如何去配什么的。韩庆也总是表现得很着急,总是先拿起来看,良子就凑过去一起看,帮着配。

    难道是他?我就仔细研究起他来。看了一会儿我基本是看明白了,就是他,良子在挖庄家韩庆的地沟!他把庄家的头牌报给了下边押钱的大鹏,他们利用肢体语言传递只有两个人知道的暗号。

    韩庆配牌的过程,良子就把韩庆的牌头报给大鹏。这样,无论输还是赢,良子都是旱涝保收的。如果他俩坐庄输了,钱被大鹏赢去,扣掉良子的成本,还有盈余。他俩如果直接赢了,也可以获得分成。想来这个良子对下套坑朋友狠下了一番苦心,居然让他找到了这样左右逢源的好角色。

    良子坐在韩庆身边,他用小动作传递信息,支着个胳膊,右手托着脸,右手的位置随着庄家头牌的点数有规律的移动,表示不同的数字。把手放在后脑勺是0,放耳根上方是1,耳垂下是2,鬓角边上是3,眼帘边上是4,鼻子边上是5,放嘴角边上是6,放到脸骨的位置是7,拿开了是8或者9。头是8或者9,基本上是没必要去报了,对其他散家来说是没得配了,报不报出去作用不大。

    但是这样的东西你没法去抓人家现行的,总不能直接说你的手放在哪里是代表几和几吧?换谁谁也不会去承认。人家来个死不承认,没证据也没把柄,你能怎样?搞不好还得被人臭一顿。这样的赌博场合又不是大赌场,有监控摄像头,可以回放作弊的过程。

    不过我得想办法把他叫破,竟然敢到这里来搞事?想来是把这里人都当成凯子了。

    我又转到别的房间,一边想着应该如何去做,既能把他们叫破,又得有证据。我到押宝的局那里抽了根烟。押宝的那些人兴奋地喊着:“中了!”也有人叹气输了,我眼睛看着窗户外边车水马龙的大街,心里想着辙:我看的局绝对不允许有人来这样搞事,我一定要想个周全的方式把他给叫破了,既要让他们无话可说,还要让大家信服。

    在韩庆没翻开之前,可以根据良子的暗号说出庄家的头牌,然后把韩庆的头牌翻开进行对比。但是这样做,好像没多大说服力。万一有误报,我就是自讨没趣了;就算说对了,人家来个死不承认,说我猜的,完全可以赖过去。这么做的把握不是很大,这个方案被我否决了。

    抽完烟我溜达回去又看他们推牌九,韩庆桌子上还有不少钱,估计他一时之间输不光,足够我抓住良子和大鹏,我决定和他们磨时间。

    当时韩庆输了很多钱,他没赢钱我就不怕他忽然收庄不玩了。他要么赢钱走,要么输光了走人,这是人最常见的心理。忽然之间,我想出一个坏招。

    我去瞪眼局上拿了一副他们换下来不用的扑克,站到了桌子边上韩庆右边隔一个人的地方,从这里我可以清楚地看到良子报出来的点数,良子和大鹏看不到我的手,而韩庆能看到。

    发了牌,我都得欠着身子去看良子的手放在哪个位置。怕他注意,每次我故意作出探头去看门口谁进来的样子(牌九局在套间里,外面是押宝的局),其实门口谁也没来。每次探头看门口的时候顺便勾一眼良子的手。良子报出来是几的时候,大鹏就根据良子报的去配牌。我就在韩庆配完了等大家亮牌的空档,拿出相应的扑克点数来给韩庆看。

    有一把良子把手放到了颧骨的位置,我知道庄家配了个7点的头,韩庆表现出急不可耐的样子,说话的声音透着兴奋,估计是拿了大牌高兴的。我摆弄着手里的扑克,右手拿着整副扑克,把整副扑克竖立起来,花色朝下,在左手里一下一下地颠着,拿出一张7放在最下边,横面朝下。韩庆的眼睛扫过我手的位置,我就放慢颠牌的速度,怕他看不清楚,把扑克7的面稍微扭一下,处在一个他眼睛可以看到的角度。但是他的心思不在我手上,眼睛很快就离开我的手,像豺狼一样盯着桌子,看样子要大杀一局。

    大鹏知道庄家的头很大,他配自己牌的时候把大牌都放在后面,既然头追不上人家,基本就是输了,要想保本,只有在尾上配成最大了,尾巴大过庄家,这样才有机会不输钱。于是,大鹏做了个很大的尾巴,庄家亮出来是个头7尾8,大鹏尾巴做得比8大。

    一开始韩庆可能没太注意我的小动作,视线很少停在我扑克上超过10秒。但是架不住次数多,韩庆可能偶尔扫过来几眼,有个模糊的印象,后来见我给他看的牌总能跟他的头牌对上号,就开始注意起我来。他好像很迷惑,想着从我站的角度不太可能知道他的头牌……

    他偶尔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我,愣愣的,似乎在思考中,好像一直没能反应过来。我心里那个气啊,“笨蛋,彪子……”,所有形容呆瓜的词都在我脑子里走了一遍。韩庆还是一副傻样,我连连摇头:凯子就是凯子,笨得没治了,我当时都有把一把扑克摔他头上的想法。

    不知道有多少把了,最后他总算反应过来了,开始注意我了,我心里叹口气。他配完牌不去看场上,直接来看我的扑克。我看他眼神过来,就偏一下扑克的角度,让他看到我最外边那扑克是几。

    几乎把把都能对得上,他搞不清楚怎么回事,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大约是实在忍不住了,把牌九都扔到桌子上,大声问我:“你怎么知道我的牌头?而且次次都知道?”我没想到他忽然发声,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看样子他要找我好好理论理论,压根没去找他朋友的原因。

    我当时就笑了,头回遇上天生的凯子。我心平气和地说:“这个问题好像有点复杂,最好让你这个好哥们给你解释解释,我想只有他最能解释得明白。”说着我拿手指了指良子。

    良子当时就把钱摔到了桌子上,作出一副很无辜很恼火的样子,瞪着我说:“什么,问我,你他妈的怎么个意思?你小子别乱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是不是活腻味了。”还用手指着我的鼻子,一副挑衅的架势。

    说着还要过来揪我,我低下眼看着鼻尖面前的手指头说:“我很讨厌别人用手指着我的鼻子。”

    他很激动,大喊:“我就指着你怎么了?我还要揍你,我操你妈的。”大鹏也跟着喊了起来,说:“你一个看眼的(指看热闹的人)来这里掺和什么?想捣乱怎么地?知道不知道这个局是谁支起来的?知道我们都什么关系吗?没事给我滚开,想找揍就说一声。”估计他还不知道我在这个局里是什么角色。

    他们一吵,当时这个牌九局就乱了。

    我那朋友开局引人来玩,当然是在当地吃得开的人物。他一般不在,搞几个哥们来这里看场子防止别人闹事。那几个哥们一看这边乱了,就过来站到我身边,问我怎么回事。我说:“你先叫大家安静下来,这样吵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不明白。我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

    其中一个很凶的叫小艾,在当地也是一个很响亮的狠角色。他说:“都给我老实坐好了,听三哥说,三哥没发话以前,谁也不可以离开,谁也不可以说话,都把嘴给我闭上。”

    那个良子可能认识小艾,就说:“小艾,你得给我做主。”说着又跟韩庆说:“这小子怎么个意思?操他妈的。”那模样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小艾看看我,我也扭头看着小艾说:“好像有人在骂我。是不是听错了?”

    小艾一听这话,过去一把就把良子揪住,抓住他的头发几记直拳连续招呼在他脸上,良子脸上当时就开了花。大鹏想拉架,站起来说:“艾哥有话好说,别打。”正要动,被另一个看场子的人拿刀架着,乖乖坐下来。那人说:“没叫你动,老实坐着,再动就捅了你,你信不?”大鹏连说:“我信我信,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说着老实坐了下来。

    小艾把良子压在椅子上,让他摆正姿势坐好,说:“三哥叫你说话了没?一点规矩也不懂,还敢骂三哥?你小子活腻歪了?”良子被揍了一顿就不出声了,只顾着低头擦脸上的鼻血,他脸也花了,眼角也打破了,看来小艾这个家伙拳头挺狠的。

    我看场面基本都控制住了,就把韩庆叫过来,“你输了多少?”

    他说了个数字,我跟他说我怎么知道他的牌头,他好像还有点迷糊。这人怎么这么笨呢,我又问他:“我知道了也没有押钱上去,你说为什么?”我就比量了良子的动作给他看。

    好一阵,他终于明白,看了恍然大悟,特别生气,想过去打良子,被我一把拉住,递了眼色给小艾,小艾从大鹏包里把钱全部拿出来,放到桌上。我问他:“桌上这些够不?”

    他挺老实,简单点了一下,说:“够了,还富余。”

    我说:“那好,你输了多少就在那里拿多少,剩下的放桌子上。良子和你入股的钱就都算你赢的了,他输掉的钱不算是你俩股份,让他以后找大鹏算去。”

    良子身上的钱也都被小艾给拿了出来,我简单看了一下,拿出2万给韩庆,说:“这个算是给你的补偿,在我这里玩竟然被人家搞了鬼,没及时发现,所以得补偿你。”

    这时候有人说输了,意思是也想要点补偿。我和他们解释说:“这样出千是单向出千,不影响别门的输赢,所以不能补偿。”这些人一听,又看见小艾凶神恶煞的样子,就没人再提了。

    小艾他们把良子和大鹏按到墙角跪着,等老板回来处理。因为他们的单向出千,对另两门没影响,只是有几个在大鹏那一门扔石头的人,或多或少跟着大鹏赢了一些钱。扔石头就是自己做散家,但是没能坐上一门,只能跟着人家押钱,既没机会看牌,怎么配牌自己说了也不算,坐门的把4张牌九怎么配都可以,坐门的赢了他就赢了,输了他也跟着输。我们把这样的叫扔石头,很形象,把钱扔上去,没你的事了,看着就行了。

    小艾问我该怎么办,我想人家赢得正常,扔石头嘛,也没机会配牌。赢了就是他们的,没有要回来的道理。毕竟他们不知道这里的事,要是有人知道里面的猫腻,押钱也不会东一门西一门了。

    记得我说了句:“大鹏那门知道庄家的头牌而去配牌,赢的机会比较多,在大鹏押钱这一门扔石头没赢到钱的,基本都是傻瓜蛋。”大家听了都乐了,互相找着谁在那一门输了,谁是傻瓜蛋,好像还真有这样的一个人。一群人你摸他一把,我捅他一下的,都取笑他是傻瓜蛋。所有人都在笑那人,气氛就这样缓和了下来。

    为了保持赌局的公平性,只有把他俩清理出去。只有相对公平的赌局,大家才愿意玩,才愿意拉人来玩,赌局才会长久。

    不到5分钟,这段小插曲很快就被大家淡忘,牌九局又支了起来,人们又全情投入赌博中,场面很快就火爆了起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房间里一群人围着赌博,兴奋得又叫嚷又叹气,那俩倒霉蛋跪在墙角等候发落。这样的场景我想在其他场合再找不出第二个来,只有在赌的地方能找得到。

    很多人配牌时可能不避讳自己的朋友,往往像韩庆一样被良子这种所谓的朋友出卖;玩牌的时候眼睛向前,看着牌九,看着桌子上的东西,很少观察身后的朋友;就在你专注地盯着牌九时,他可能已经通过各种暗号将你配好的头报给别家。虽然庄家有权等大家配完了再配自己的牌,但头牌被朋友报出去,别家知道庄家的头牌,追上头牌就基本保证不输钱了,剩下就等着赢了。追不上的话,就拼命地配尾牌,撵上尾巴,也有可能保本。

    我那朋友回来,找个椅子坐下,很和气地把良子、大鹏叫来,问他俩想怎么办?他俩很害怕。因为我那哥们在这里名声太大了,这两个小子唯唯诺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俩出千抵赖不了,就承认了。

    看他俩都说不出来,那哥们就说:“今天你俩带的钱都赔给人家,再拿5万来作补偿。还有,你们两个听着,别想着报复老三,只要你俩在这个城市里,我就能找着你俩。老三的车轱辘如果哪天被别人放了气,你俩得去给老三买新轮胎并支付所有的费用。老三如果因为别的任何事和别人起了争执,挨了跟你俩无关的人一拳,我就捅你俩一人一刀。挨了任何一个无关的人一脚,我就只找到你俩让你俩上医院去做接骨手术。今后别让我在这附近看见你俩,就是有天大的事要到附近来办,也不行,最好绕开走,让我看见,你俩保证很快就得到医院急症室报到。”这番话一出,那两个小子忙不迭应承下来。想来当时他的话没人敢去怀疑,他当时也确实可以做得到。当天这俩就把钱给赔了过来,后来他俩就消失了,我再也没见到这俩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