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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忆江南·迷梦花之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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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在一个满月之夜,我来到了红雨别院。

    甫一走进院子,我就置身于一片花丛中,空气里处处弥漫着馥郁的花香,当空的满月异常皎洁,院内繁花似锦,有很多名贵的品种,我认识一些品种,有一簇簇淡粉色的木芙蓉,花瓣纤长的鹿角海棠,院角……是几株石榴树,开满了鲜红的石榴花,郁郁葱葱,全然不像是印象里荒芜破败的样子。这里好似一片花的海洋,姹紫嫣红,芬芳异常。

    不过各花香混在一起,味道过于浓郁,以至于有些刺鼻,说不出的怪异,我很不喜欢,忙掏出手帕掩鼻。

    忽然一阵风过,惊得我脖子一缩,好些花瓣被吹得飞扬起来,树上的叶子开始簌簌落下,仿佛正掀起了一场花雨,像是宣判着什么力量,让我没来由地心悸。

    我加快脚步只想往前跨步,尽快走出这片诡异的花海。

    突然,在我的周身围聚了一群蝴蝶,幽蓝色的羽翼,扑闪盘旋,美丽而惊艳,在黑暗里月华下显得尤为心惊。

    我非常害怕,一只手用帕子捂住脸,另一只手拿袖子驱赶,可是刚驱走几只,又围上来一群,它们也不靠近我,只围绕在我身边翩翩飞舞,逡巡不定。

    放在其他时候我或许会觉得它们美丽至极,但此情此景,我心里只剩下了害怕,我不管不顾了,一咬牙闭上眼睛就朝前奔去,盼望着能尽快走出这片花丛,此刻我一刻也不想停留。

    可是我越往前走,花丛就越为茂密,我迈步也越来艰难,我咬牙蹒跚前进,急得满头大汗。

    这些植物几乎都是等人高,令我根本看不清周围任何房屋的存在,恰巧此时天边一片移动的云渐渐遮挡了满月,落下的月华越来越暗,以至于我都快看不清脚下的路了。

    心中的恐惧愈来愈强烈,我奋力用手避开挡道的花丛,即使不断有带刺的花枝划伤我的脸也不在意,用尽生平最大的力气,我往前奔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回头一看,我周身早已没了那群烦人的蝴蝶,我的衣衫也早已被汗水浸湿。

    就在我打算放弃的时候,皇天不负有心人,从花丛的缝隙里,我终于瞧见了点点光亮,耳畔传来依稀的钟鼓之声,声音和光亮似是都来自前方,我欣喜地加快了脚步。

    绕开树枝,拨开花束。

    十丈远……五尺深……

    近了!更近了!……就在眼前!

    终于,我拨开阻挡我追寻光亮的最后一簇花枝。

    出现在我眼前的,却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

    我傻傻地站在岸边,看着月华倾泻其上,一波又一波水纹向我袭来,整片湖像是嵌在花海里一匹上好的月华锦。

    视野放远,目力所及,在遥远的湖心,有一处精巧的亭子,朝亭中望去。

    然后,我就再也移不开眼睛。

    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一个女人,一个玲珑身段的妙龄女子,身着轻飘的红纱,脚踏一座花鼓台,正在丝竹管乐之声中,翩翩起舞。

    她身后是一处灯火透明的楼阁,我极目看去,看到来往的人影,他们或在奏乐,或在伴舞,看上去热闹非凡。

    我看呆了。

    我的脚步不自觉地,不受控制地,迈开了脚步,我想走到那边去!

    可是正当我准备奔向河对岸的时候,眼前忽而闪过一大团刺眼的红光,我吓得闭上眼。

    等我再次睁开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已经淹没在了一片熊熊火海之中。

    我大惊失色,我看见她们的纱裙着了火,渐渐地,那个女子身后的房梁渐次倒塌,人群四散逃逸,可她却丝毫不为所动。

    她仍在跳舞。远远的,我看不清她的神情。

    我想呼喊,可是无论我怎么叫喊,她也听不见我的声音,我十分焦急,我想救她!

    可正当我不顾一切往对岸冲过去的时候,眼前又是一团红光一闪。

    我又一次吓得闭上了眼。

    然后我惊得双眼一睁开,坐了起来。

    我看见明亮的房间,暖和的被褥,精致的床帐,以及,坐在我床前,一脸担忧地看着我的嬷嬷。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梦啊。

    可是,我濡湿的后背,以及我注意到的我手上缠着的纱布,这是……我在那片花丛里划伤的么?就跟梦里的一样。

    这一切又显得那么真实。

    眼前人影依稀,我听见阿桃惊喜的声音,她脚步匆匆地跑了出去,嘴里欢喜地喊着:“王爷!王爷!太好了!郡主她终于醒了!”

    然后又听见一群人匆匆的脚步声,停止于我的床前,我极力睁开眼,看见了我的父王。

    他脸上是跟嬷嬷一样的担忧神情,他一手拖住我的手臂,一手扶着我的后背,问:“芳华,你好些了吗?你感觉如何?”

    “我……”甫一开口,顿觉口中酸涩无比,我仰头一口饮尽嬷嬷递来的水,然后涩涩开口:“我……我好多了,已经没事了。”

    父王皱眉,偏过头,开口,话含指责,却是没有在对我说:“李嬷嬷,不是我成心怪你,你究竟是怎么照顾芳华的?大晚上的怎可放她出去乱跑。”

    乱跑?看这情形我不是一直昏迷着的么,难不成,昏迷中……我是真的去过那个院子?

    嬷嬷本就一脸亏欠之色,听闻问责,当即屈膝下跪,垂首说:“王爷,都是老奴的不是,是老奴一时疏忽,害得小郡主她摔了这一身伤……老奴羞愧难当,还请王爷惩罚。”我看见了她眼角的泪水。

    我不忍,说:“父王,现在我已没事了,何况这根本不是嬷嬷的错,您就别怪她了。”

    父王深吸一口气,转头看我,似是想要训责我一番,但又忍住了,他摸摸了我的脸颊以示安慰,然后起身,带着下属走出我房间,并留下话:“芳华,你好好休息,可再勿乱跑了。”

    他们走后,嬷嬷阿桃立刻拥上来,伺候我穿衣下床,从她们口中我得知,我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天之前的十五月夜,他们是在红雨别院的院门口发现了昏倒了的我。

    从她们悔怕的转述中,我还知道,我昏迷期间,我的父王,劳师动众,不仅请动宫中御医,还请来了一批又一批的江湖医士。

    据说其中有一位游历大江南北见多识广的江湖医士来到我床前,看到我沉睡梦中,却隐隐发汗,双手紧攥,若有所思的样子,叹然惊呼:“郡主这是…中了魇啊!……要想醒来,就看这魇中之物多久肯放她回来了,此时,万万不可强行唤醒啊!”

    因此,我醒来后,没有一个人敢问我,我究竟在梦魇里,看见了什么。

    久而久之,人们就逐渐淡忘了这件事。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推进着。

    期间燕廷宇多次来看我,起先还每次来都带着我爱吃的糕饼果蔬,后来渐渐看我身体大好了,就越带越少,直到空手而来。

    我对此很是不满:“我的好兄长,你来看我,也不带些我爱吃的东西来,你就是这么关心我的?”

    他一副诚意欠奉的样子,轻拍我的头,说:“小丫头,看不出来啊,怎的那么稀奇的事都发生在了你身上呢,‘梦魇留人’之说都让你碰上了,我还是头一回听闻呢!真是闻所未闻,闻所未闻呐!”他紧盯着我,眼中满是浓浓的兴趣,似是想从我眼里,看出个所以然来。

    我自己也非常奇怪,我之所以昏迷,却不是因为受了什么重伤导致,我身上的纱布包着的伤口,都是我不小心的摔伤或擦伤,至于我为什么昏迷,更是疑点重重,明明是个荒凉的别院,梦里却是一片繁花似锦,生机盎然。而且,我甚至至今都不记得,我究竟为什么会独自去那个荒院。

    但是父王意外的没有再深究这件事,照旧每日陪着我逗鸟赏花,只更加悉心关注起我的起居饮食,日子平缓而幸福地前进,日复一日,转眼就已近暮春。

    按照约定,春夏交替之日,正是我们赴江南赏花之时。